第53章 温水煮蛙
看到卫丹心那么难受, 碧桃出于“好意”,提出要帮帮他。
“师兄年少身体好, 面对喜欢的人这样再正常不过,泄出来就好了,我来帮帮你吧,你只要闭着眼睛享受就行了。”
结果手还没等伸出去,就把卫丹心给吓得顾不得伤势,先是在床上爬着躲开了碧桃的手,而后一跃起身, 就朝外面跑去。
但是他又没有穿上衣,就这么披头散发跑出去也实在不像样子。
于是他就跑进了……用于洗漱的洗漱间。
洗漱间没有门,平素卫丹心的屋子里面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因此只有一道石屏。
卫丹心躲在石屏的后面, 扶着石屏站稳,露出半个脑袋一只眼, 用看洪水猛兽一样的眼神, 恐惧无比警惕至极地看着碧桃。
生怕碧桃真的过去“帮”他。
碧桃故意逗他, 走到了石屏的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 露出半个脑袋一只眼睛看着他。
“怎么啦师兄?”
卫丹心原本想说“我不用你帮忙”。
但是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碧桃眼中的笑意,明白了她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
卫丹心瞪着碧桃, 色厉内荏沉声凶道:“你走!”
“走!”
碧桃被“凶”得眯了下眼睛。
而后像是被“吓着”了, 步步后退。
还真的退到了门口, 对卫丹心说道:“好好好,我走可以,但是你别在地上站着,去床上趴着吧。”
“我在这里看着, 你过去趴好,我就离开。”
碧桃简直像是在“嘬嘬嘬”地逗一只警惕龇牙的小狗儿。
卫丹心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生怕碧桃不走,闻言犹豫了一下,回到了床边。
趴回竹床后,还扭头看向门口的碧桃——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碧桃却又从门口几步折返回来。
卫丹心一见又急了,撑着手臂忍着疼就要再次爬起来。
她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碧桃走到他旁边用手压住他的脖子,迫使他继续躺在枕头上面。
对上他不可置信,带着谴责和难掩慌乱的眼神,碧桃笑道:“没骗你,我真的走,我给你盖个薄薄的内衫。”
碧桃的声音温柔如水:“你在这儿得趴一会儿把药膏晾干,你高热才退,趴在这里一会儿就会冷的。”
“你自己也没有办法盖衣物,动作幅度太大,后背伤口被拉动会很疼的。”
碧桃说着,轻车熟路走到了卫丹心的柜子旁边,自如地仿佛在自己家中,从里面找出了一件内衫。
衣柜也是很私密的地方,盖因里面不光有外衣,还有亵衣亵裤,甚至是贴身穿的短裤。
若换成平时,有人去翻他的衣柜,卫丹心一定无法忍受。
疯了吗?
贴身的东西怎么能被人看到。
可如果有人最开始是要“掀房顶”,后来就只是开了窗户的话,似乎就变得很好接受。
卫丹心躺在那里,自暴自弃一般,用余光看着碧桃在他的屋子里面活动。
心里甚至在庆幸,她没有真的不由分说地要“帮”自己。
那种事情他清醒着,根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卫丹心想到自己的羞耻反应,他在那里又开始自我厌弃鄙夷。
鼻子又开始发酸,生平从没感觉自己如此肮脏恶心。
原本他对天品流丹酿的作用存有一些质疑,心存侥幸自己只是因为药力才失去了理智。
如今……几次三番的孽欲难消,他已经无法再侥幸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欲壑难填的畜生。
碧桃拿了薄薄的内衫过来的时候,卫丹心趴在床上,将头都埋在枕头里面,呼吸又闷又重。
显然是自己把自己又气得不轻。
碧桃忍俊不禁。
明光为仙二百多年,清正克己,连清心寡欲这四个字都论不上,为仙者,若情窍不开,清气荡体,他根本就没有欲望。
一时片刻无法接受为人会欲望昌旺也是寻常。
她给他将内衫轻轻盖上,按照承诺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过碧桃离开是离开了,又没有说不来了。
碧桃回了天水院,陪着不二道人待了一整个下午,说话间不经意问出了无上剑派掌门人的本命法器。
“可卫肖既然是用剑的,为何师兄身上受的刑却是……硬鞭一类的东西?”
“三句话不离你那个师兄,你当真有那么喜欢他?”
碧桃:“……娘亲我们两个不是在说武器吗?”
“不是什么硬鞭,是用通天锏抽的。”
“所以卫肖平时也用锏吗?”碧桃追问。
“他平时不用,但通天锏每个门派都有。”
乐君雅说:“你年纪太小了,没有听说过。”
乐君雅手撑着头,神情透出陷入回忆的怅然:“大概……两千多年前,创立修士玄门的老祖飞升天界,他的法器就是通天锏。”
“现如今所有的宗门,在当年都是通天门中的分支。”
“当年的通天门涵盖体修、刀修、剑修、符修、法修,阵修。在玄门老祖没有飞升之前,修士万众一心,荣盛一时。”
“我如今也才三百多岁,未曾经历过那凡间数国丰足富饶,战事休停,邪鬼不生,夜不闭户,与万法兴盛修真界划界而居的盛世。”
“但是玄门老祖飞升之后,无人能够继承他的‘天行有常,天下大同’之道心,更无人有他驾驭万类修炼法门,威可震慑统御数万修士的能力。”
“他飞升后,修士分裂,玄门百家争鸣,乃是大势所趋。”
“但为了感念当年的玄门老祖,开山立派,笼络四方散修传授正统道法的恩德,每个宗门里面都有通天锏。”
“现在真的用锏当成武器的人很少了,我年幼的时候,碰到十个修士里有八个都是用通天锏的。如今各宗基本上也是供一把通天锏,当成训诫弟子的家法来用的。”
碧桃若有所思地点头,脑中实则在飞速运转。
她天生记忆超群出众,凡功法与招式,明光尚且需要练习数遍才能熟练,碧桃却是看一遍就敢去跟红灵蟹大战。
九天所有的仙位,从太仙到至仙,也有数万人。
碧桃不说是全部都认识,也十有八九都能“对景挂画”,分辨出其所属哪一部,甚至稍有特色的,也能记得住对方善用的法器。
除了那些从未见过面的星宿神之外,这人只要是在九天活动过,和碧桃打过照面,她至少也会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不二道人乐君雅说对方乃是此间的玄门老祖飞升,通晓人间万种修炼法门,那便是全能的仙位。
如此仙位若是飞升,怎么也不可能淹没于九天至仙或者灵仙之中。
可是碧桃翻遍识海记忆,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神仙以上用通天锏的仙位。
难道此人飞升之后做了星宿神?
或是值年太岁神……
竞赛的星界绝不会是随便选的,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苍生离乱,百鬼祸世,修者凋敝,也必然有其源头祸根。
就像之前的第一场竞赛星界,看似只是星盘动荡,紫微晦昧,实则是古仙族为了栽赃朱明插手促成。
那些看似木偶一样的监赛仙尊,虽不睁眼,却未必不能以其他的方式通彻一切。
一些人的小伎俩,说不定在未曾动手的时候便已经被知悉。
一切不过是仙尊们给底下“不成器”小辈们,拨乱反正的历练罢了。
碧桃正在脑海中检索她在明光的万界公文之中看到的那些星宿神位,就被乐君雅砸了一下脑袋。
碧桃被砸得一缩脖子。
“又在想你那个师兄?”
碧桃:“……轻一点啊娘亲,你再把我给打傻了。”
“你以为你聪明?满脑子都是男人,没出息!”
碧桃:“……”
“中午的时候卫肖来过一趟,与我商议你同他儿子的亲事当如何筹办,我没有答应。”
乐君雅微微皱着眉说:“先前还以为你对林玄兔痴心不悔,甚至松口答应你与他定亲,如今看来,你根本就是不定性。”
“左右你还年岁尚小,修为不济,老娘我也没有垂垂老矣天人五衰,倒还能看顾你不少年。”
“你不急着定什么亲,先定定性再说吧。”
碧桃动了动嘴唇,她知道自己只要撒泼打滚地央求,就像之前一样,无论所求多么荒唐,乐君雅最终还是会点头。
但是碧桃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
她确实想要和明光成婚,成婚是一种仪式,而这种仪式在明光的心中是非常重要的。
纵使其他的仙位在凡间有了婚姻,回到天界也绝不会承认,只当自己是“历情劫”,生怕真的沾染上什么因果。
可是明光不会。
他那个有固定规则的脑子,只要两人跨越了婚姻的门槛,他就会认定这层关系。
但是这件事还真的不能操之过急。
碧桃虽然脑子里面有个男人,但并非像乐君雅认为的那样脑子里只有男人。
明光现在是一个非常好的“鱼饵”,碧桃当着九天仙位的面欺骗他,他的信徒和拥护者,正恨不得对她群起攻之,唤醒他们的“神明”。
碧桃等于才刚刚把鱼钩抛出去。
现在就收钩子,肯定是空钩啊。
要是碧桃光顾着跟明光成婚生小娃,把竞赛的正事给耽误了,回到九天之上,朱明能把大牙都笑掉。
碧桃在乐君雅面前表现得不情愿,勉强同意。
晚上在饭堂里面打了饭之后去找卫丹心,也表现得极其难过。
碧桃如履平地进了卫丹心的烟岚院,一进门就同卫丹心抱怨:“娘亲说……我们年岁还太小了,性子也不定,不允许我们太早成亲。”
“师兄……你不会因为我们没有夫妻之名,就不打算承认我们之间的夫妻之实吧?”
卫丹心一整个下午已经恢复了不少。
碧桃给他喂的丹药还有涂的伤药皆为天品,都非常有效,现在唯一没有愈合的便是内心创伤。
他原本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饮茶,结果才刚刚感觉到院子里面的禁制被触动,下一刻,他绝不想见到的人就出现在面前。
“你怎么进来的?”卫丹心震惊得都顾不上碧桃在说什么。
他明明设下了重重禁制,就是为了挡她的!
碧桃说道:“九宫八卦阵,和山门口的那个九宫锁灵阵相差无几,那天进山的时候你破阵之时,移形换步,我记住了呀。”
“你胡说!这分明是两种……”
“我知道,你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还有中宫九个方位,全部都放了法器符篆,灵石,甚至是你自己的佩剑对不对?”①
“原本确实除了强力破除,还有你自己没有人能解开的。”
碧桃对着卫丹心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可是师兄你忘了吗,我们才刚刚行过夫妻之事,你在我身体之中释放的金灵还未彻底消散,阵法识别到属于阵主的金灵,生门自然就开了。”
卫丹心的表情实在是精彩极了。
原本一个下午已经勉强拼凑好的淡金色瞳仁之中,有什么再度悄无声息地碎掉了。
他眼尾并着脖颈,很快再度透出晚霞一般瑰丽的色彩。
九天的银汉罟之上,听到碧桃胡说八道的一众仙位,也是纷纷被她的无耻与诡计所折服。
“说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一切是假的,我亲眼看着她如何煮粥放血,骗明光玄仙,我都要信了……”
“最骚的难道不是她体内真的有明光神仙的金灵?”
“我为仙也有几十年,五行相生相克的基本自然法则我不会搞错,金灵克木啊,她把明光玄仙的金灵储存在体内,就算是金灵的数量很少,经脉也会被缓慢腐蚀,难道就为了开一个阵法,要一直忍受着绵长的疼痛吗?”
“她有这个能承受相克灵气入体储存的意志力,她干什么都会成功的吧……”
“我觉得明光玄仙,如果不是冲破雷纹咒印的话真的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不怕恶鬼缠身,只怕恶鬼……能力太强啊……”
“ 卑鄙无耻卑鄙无耻卑鄙无耻卑鄙无耻!我要说一万遍!”
……
然而无论旁人如何评断,碧桃的这一招对付明光就是很好用。
没多久,卫丹心就乖乖坐在桌子旁边,和碧桃面对面开始吃东西了。
他本来也确实是饿了,高热退掉身体开始好转,这个世界的修者没有辟谷这种说法。
他要不是羞愤欲死根本不想出门,也就不会在碧桃进门的时候坐在那里狂灌茶水填肚子了。
他甚至下午的时候还在厨房里面找食物,明明记得自己剩了半碗米饭,为什么没了?
“我忘了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把我折腾得太狠,我半夜饿了,起来把你厨房里剩下的半碗米饭吃掉了。”
卫丹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一时之间不知道“折腾得太狠”和“半夜起来把你剩下的米饭吃掉”这两件事,究竟哪一件更让他肝胆俱裂。
碧桃给他夹菜,专门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用一双自己没有用过的筷子。
吃菜的时候也是只碰自己盘子这边的一部分,干干净净斯斯文文。
她非常懂得怎么拿捏两人相处的尺度。
言语撩拨归言语撩拨,那只是让卫丹心深刻地记住,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无可挽回”。
可是碧桃又不会真的做让卫丹心厌恶的事情。
“吃这个,我专门让厨房那边的人炒的,黎光草木灵丰厚,最适合你现在恢复身体。”
卫丹心看着她手上替换筷子的动作,微微吸了一口气,还是不太想吃。
倒不是因为嫌弃什么了,而是他心里实在还是别扭得很。
卫丹心很少跟人同桌吃饭,他就从未想过有天会跟一个人同坐,像这样……一起吃饭。
碧桃见他不动,吞咽掉口中的食物,喝了一口茶水。
然后才看向卫丹心幽幽地说:“你如果不想吃这种富含木灵的食物,那一会儿我们双修一番也可以。”
“我本就觉得这些食物所含的木灵太少,哪有我身体中的多?我们大概双修个十几次吧,师兄的经脉就会全部恢复。”
“内伤好了外伤自然也会好,到时候我们便可以组队出去领任务换灵石修炼了,师兄想必也很着急吧?”
“双修”这两个字撞进耳朵,把卫丹心因为心神抑郁,自我厌弃而凝滞的血液全部都撞得奔流如啸。
他毫不犹豫地夹走了碧桃给他夹的菜,一大口都塞进嘴里,不顾什么形象,鼓着两腮快速咀嚼。
意思很明显——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碧桃忍着笑意,再给他夹什么东西,他都会头也不抬地好好吃掉。
一顿饭两个人倒是吃得非常和谐。
而卫丹心时隔数天,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等到碧桃开始撤东西的时候,他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才发现他其实吃得很舒服也很香。
不是饿了好几天才会这样,而是饭菜的口味都很符合他的喜好。
甚至回忆起来,她夹菜的速度和频率,也正好和他吞咽的速度一致。
他平日里去厨房拿饭菜,基本上有什么拿什么,都是定量,拿回来如果不喜欢吃就暂时剩下。
但他也不会浪费,下一顿就会逼着自己吃掉。
他是宗门掌门之子,也是无上剑派的大师兄,他时刻谨记自己需要给众人做表率,杜绝浪费,不挑食不开小灶,是他为自己设立的规则。
自己的喜好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
或许是碰巧吧……
但一顿两顿是碰巧,一连几天都是他爱吃的东西,这就和碰巧没关系了。
而且她每一次都能轻而易举将他改动的阵法破除。
到第七天的时候,卫丹心基本上已经行走自如。
但是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崩溃的无奈,问碧桃:“你这次又是怎么进来的……”
“师兄是说外面改动的阵法吗?师兄真的博学多才,此套阵法还利用了接天山的地理五行之自然规则,结合了八卦与阴阳倒转的阵位,实在精妙。”
碧桃一边往桌子上面放食盒,一边真心实意地夸赞:“我这些时日,真是和师兄学到了不少,恐怕就连当世阵修,也不及师兄随手而设的阵法涵盖万千,多谢师兄教诲。”
卫丹心的表情麻木且痛苦。
他有什么可教诲她的?
他这两日彻夜研习阵法,每每更迭禁制,却根本连她一刻都拦不住。
两个人之间的修为甚至相差了好几阶,卫丹心向来自诩修为擅广,自傲天道酬勤。
如今在她面前,一日复一日的挫败感加重,甚至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用。
她有如此聪颖绝伦的天资,为何不用在修炼之上,全用在他身上了?
不过等到他看到了今天的食盒打开之后,卫丹心复杂的神色,又带上了一些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惊喜。
今天是烤肉。
是鹿肉!
他喜欢鹿肉。
尤其是这种炙烤到干香,撒上辣子又油脂丰富的鹿肉。
可是饭堂那边很少会采买鹿肉。
毕竟这接天山之中,乃至附近的几座山脉,曾经有成群的猛虎出没,鹿迹断绝许久了。
他坐下,看着对面的人没急着自己吃,而是换了筷子,夹了最好的那块,蘸了一些调料之后放在他的碟子里。
“吃吧,我专门让人去附近城镇买来的,这一部分是酱煮过后炙烤的,这一部分是生肉炙烤,都很嫩,你尝尝。”
卫丹心迫不及待地加了一块塞进嘴里。
满口的油脂喷香在口腔中,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如此习惯她的照顾。
而且……在她的面前,也未曾掩饰过喜好和食量,自如得仿佛两人已经交好数年。
而不是在那件令人难堪之事之后,才刚刚相处不足半月。
卫丹心把食物缓慢地吞咽下去,又实在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碧桃笑着慢条斯理地吃东西,闻言挑眉:“我爱慕师兄,自然会细心观察。”
“我不仅知道师兄喜欢吃什么,我还知道师兄喜欢青色,白色还有玄色。”
“熟悉师兄的用剑习惯,结印窍门……诸如此类,师兄慢慢就会发现,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我们两个天生一对。”
她每天来的时候都不饿了,都是在不二道人那里吃完过来的。
她知道明光的食量,喜好,可现在的卫丹心却不知道碧桃的斯文都是装的。
倒也不是说碧桃吃东西不够儒雅,而是碧桃可以儒雅地吃很多。
食量一个人能顶他四个。
“天生一对”这四个字,实在是对卫丹心来说有些刺激。
他闷不吭声地低头吃肉,心中却忍不住反驳。
胡扯。
她分明先前喜欢的是林玄兔,为了得到人,甚至左右他的婚事,把他强行和张玉鸾凑在一起。
如今……两个人之间发生了那种事,她却又不知道为何转了性子。
她口中说的喜欢,爱慕,卫丹心一个字都不信,也根本不能理解。
可是如此日复一日,卫丹心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碧桃,最后索性就不拦了。
烟岚院的禁制悄无声息地解除,卫丹心白日也不出去,恢复了打坐修炼疗伤,练习功法的日常。
碧桃一天来三遍,送饭,送丹药,送灵石。
除了偶尔说话逗逗卫丹心,给他加固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不容抹去的印象。
每次吃完饭就走,言行有度,总是笑意盈盈,深情款款,却不曾再动手动脚。
只是每一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很礼貌地问:“师兄可以亲一下吗?”
卫丹心通常都会装作没有听到,看天看地看房梁。
碧桃就又会歪着头问他:“亲不可以的话,抱一下可以吗?”
卫丹心当然也不会答应。
但是十次里面,可能有八次,碧桃会叹口气然后默默地离开。
但也会有两次,慢慢靠近卫丹心,给足他躲避或者是后退的时间。
然后轻轻地抱他一下。
这两次通常也能躲开一次。
但有时候卫丹心跑得不快,或者说也没什么地方跑,甚至自暴自弃不跑的时候,就会被抱住。
每次他被抱住,简直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恨不得一口气蹦到房梁上面去。
顷刻间整个人就会烧得像云霞一样。
常常是碧桃从他身后抱着他,他死死盯着哪里,或者眼珠子转得要伙同快速眨动的睫羽,夺眶而飞。
从与碧桃相触的地方开始,蚂蚁攀爬啃咬难受得厉害。他会忍不住地发抖。
但是每次都在他忍耐到极限之前,碧桃就会放开他。
那时候卫丹心就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以及一点点……诡异的,始终觉得她双臂还缠在自己腰上的触感挥之不去。
但是这不影响他从身到心各个方面都在飞速恢复。
碧桃变着花样让人做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把卫丹心前段时间受刑还有重伤瘦下去的肉都补回来了。
给他塞了好多天品的丹药,生生将他跌落的境界也给冲回来了。
地重下阶圆满,只待一个机会,便能步入地重中阶!
碧桃甚至在将整个门派的采买渠道摸清之后,还让人给卫丹心裁制了很多身衣裳。
修为稳固,每日连饭堂都不用去了,卫丹心每日除了专心修炼,简直沉溺于这样有人精心照料的生活。
只是偶尔他会在某些瞬间,突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诸如今天,他洗澡过后,一边想着白天看过的心法,一边把衣服都穿好。
从洗漱间往出走的时候突然间觉得……下面凉飕飕滑溜溜的。
不是忘穿了裤子,而是……他贴身短裤的料子凉飕飕滑溜溜的。
当然是非常舒服的,如今正是盛夏七月,这种绸缎一般的料子,肯定比那种有些粗糙的棉布要柔软很多。
屋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卫丹心左右环顾了好几圈,一口气跑回了内室。
把门窗全部都关得紧紧的,设下了好几重禁制,这才拉开裤子看了一眼。
是新的短裤。
可是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裁制新衣,他不知道自己柜子里……怎么会有新的。
他趴在竹床上,把被子扯过来一直盖到头顶。
连抓着被角的手指节都是红透的。
不会有人给他专门做这种东西,除了……她。
卫丹心洗澡之前,根本就没有发现他拿了错的,如今换上了,他……
他在被子里像一条虫子一样蛄蛹了一阵子。
然后伸出一只手,把一条在室内昏黄灯光之下,甚至泛着云纹的短裤,从被窝里“嗖”地一下,扔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面。
而后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卷着被子重新打开了自己的衣柜。
他裹着被子弯腰在那里翻找了半天。
而后站起身,像一个蚕蛹一样,将头靠在了衣柜上“哐哐哐”磕了好几下。
他发现,那些棉布做的贴身的短裤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没有了。
唯有一个已经脏掉的扔在洗漱间,还没有洗。
卫丹心站在那里深呼吸了好久。
又回到了床上卷着被子坐了大半宿。
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始终想不清楚,“敌军”究竟是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占领了他的地盘,偷梁换柱,改换了他的“江山”。
但他总不能不穿。
因此到了后半夜,人形蚕蛹,走到了凳子旁边,盯着那一块云纹浮动的“金贵料子”许久,才伸两根手指夹着,嗖一下拽进了被子里头。
而后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跳到竹床上面。
只听竹床发出一声惨不忍睹的“吱嘎——”,那“蚕蛹”又一阵子蛄蛹。
最终并没能“化茧成蝶”,而是变为了一只在床上翻滚了一夜都没睡着的“幺蛾子”。
第二天一大早,碧桃又来送饭。
卫丹心皱眉无比严肃地看着她,面色青青红红白白了好几轮。
这才在吃完饭碧桃要走的时候问她:“你把我的裤……你把我的衣服都弄哪去了?”
碧桃回头笑吟吟看着他,视线如有实质扫过他崭新的外袍,停留在某个地方片刻。
把卫丹心给看得都缩到门后去了。
然后问他:“舒服吗?”
“是我专门让人在城中打听的,说是那些‘富贵人’都喜欢这样的料子,通风透气,包裹性也更好,最适合夏季穿着。”
“按照你的比例定做,肯定比从前那些或大或小了的要适合现在的你。”
卫丹心从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面如夕阳,眉心拧出一道竖纹:“我是问你,我的……”
“在我那里。”碧透看着他,脸不红不白,又说,“被窝里面搂着呢。”
“你又不让摸不让碰,连亲都不肯给我亲一下,我只能拿一些死物,聊以慰藉,漫漫长夜一解相思之苦。”
卫丹心霜冷着脸,“哐当”一下把石门给砸上了。
由于他恢复了一身牛劲儿,这一下门上都震落了些碎石,叽里咕噜滚到了碧桃的脚边。
他人在石门后面,表情慢慢开裂,无地自容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寡廉鲜耻,荡检逾闲的女人!
碧桃笑得愉悦,手指轻轻敲了几下石门。
开口声音依旧温平柔和,仿佛刚才说出那种令人羞愤难当之言的人不是她。
“师兄,你身体恢复差不多了。我已经向掌门师尊禀报,明日七月初十,便与你一起,带师弟师妹们下山去历练。”
“七月十五乃是人间鬼门大开的日子,我已经找人打听过,问心阁里面刷新了很多的任务,有一些灵石颇为丰厚。”
卫丹心没有回应,碧桃知道他听见了,就转身离开。
她利用卫丹心养病的这段时间,把无上剑派内外,还有当今的修界与无上剑派实力不相上下的雷霆宗、太虚楼、七星宫等等叫得上名号的宗门都大致摸了个底。
根据托人打听回来的消息以及画像,辨认出了一部分属于古仙族九部,还有幽天那边下界的仙位。
此番人间中元节,鬼门大开,各宗门的修士都会联合驱邪除祟,镇守人间。
竞赛的仙位也会汇聚在问心阁。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这段时间碧桃把所有的好丹药,好灵石,全都喂给卫丹心,就是打着让他赶紧恢复的主意,好同他一起去领任务。
见机行事。
当夜碧桃没有去找卫丹心,而是在自己的天水院择选下山要带的法器,符篆,还有武器。
这世界的修士能力实在是有限,灵力还经常枯竭,需要大量的灵石来抽取填补。
但是低品阶的灵石常常在战中时候,就算是抽取了也需要专门打坐来化用,实在是不便极了。
天品和地品的灵石大多都用来进境和保命。
幸好她和不二道人合伙,把无上剑派的掌门人卫肖的库房掏空了。
而且不二道人乐君雅多年以来也积攒了不少好东西,给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毫不吝啬。
碧桃此番准备充足,同自己的娘亲黏黏糊糊整夜,让天水院的人通知一起下山的师弟师妹们都准备好,这才万事俱备安然入睡。
殊不知……这一夜,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面,等了大半夜。
意识到送饭的那个人不会来了,他的神情从茫然到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恼怒。
他甚至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一定来给自己送吃的?
他难道没有腿吗,不能自己去取吗?
但是卫丹心始终没有去饭堂。
主要是他等到半夜的时候饭堂已经关门了,而且……每天都有人把可口的食物送到嘴边,他一想到饭堂里面那些饭菜就没有胃口。
饿着肚子到天明。
简单整理了些下山要用的东西,储物袋里面也空空荡荡的,唯有几个还算不错的,都是这段日子她送来的。
卫肖清早上来见了卫丹心一次,发现他身体居然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跌落之后的境界也回来了,经脉更是顺畅通达,心脉也无滞涩郁结,神色复杂。
有心想骂他两句,个不长心的玩意儿,干出那种事情来居然还胖了?
但最终还是没舍得。
只告诫他:“无论下山之后你师妹做什么事情,尽力让着她便是。若是她继续去纠缠林玄兔你也不要理会。”
卫肖小声地跟自己儿子说:“不二道人没有催促你们之间的婚事,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无论是张玉鸾,还是这乐清瑶,都不是我儿良配。”
“我已然给你和张玉鸾的婚事退掉了,雷霆宗血口大张,你爹我……如今半生积累,付之一炬。”
“儿啊,你可别再做糊涂事了知道吗?”
卫丹心羞愧难当。
可是心中悄悄反驳,张玉鸾倒也罢了,乐清瑶无论是不是堪为良配,事已至此,他难道还能逃避责任吗?
但卫丹心并不会出言顶撞自己的父亲,就只是沉默听着。
“原本给你准备了一些法器还有符篆,都是出自高人之手,但是……哎,赔给乐清瑶了。如今爹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卫肖一张清润儒雅,万事云淡风轻的脸,都透出了那么一点窘迫愁苦之色。
“幸好你的修为还算厉害,此番下山,万事需得靠自己了。”
“你切记,纵使你带队下山对师弟师妹们有回护之责,但是对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我儿的安危啊。”
“我知道的,父亲。”
“好孩子……”卫肖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最后还是抠抠搜搜地给了他两块天品灵石。
“用作保命,平安归来。”
“嗯。”卫丹心抿住嘴唇,对着疼爱自己的父亲自然是无比的温驯。
卫肖原本转身要走了,但是手刚刚从卫丹心的衣服上面拿下来,就“咦”了一声。
“你这……”衣袍上面的守护阵法,连卫肖都没有见过。
虽然符纹看似像是寻常的花木纹路,但却是透着守护阵的气息。
纵使绘制的人修为可能不太高,但是阵法却极其高妙。
卫肖又把手压回去仔细感受了一番,其中绵绵回荡的乃是木灵。
他神色有些怔忡地松开了手。
神情有一瞬间羞愧非常。
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叮嘱道:“此番下山……咳,尽力护着你三师妹。”
卫丹心忍不住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刚才还跟自己说悄悄话一样让自己离三师妹远一点,不要管她去纠缠林玄兔,说她不堪为良配。
这怎么转眼又要自己保护她?
“哦”卫丹心沉闷应声。
心说他恐怕保护不了她。
他饿得没有力气。
昨晚上没吃,今天早上……他去饭堂转了一圈也没吃。
等到无上剑派的队伍集结在接天山入口的时候,卫丹心面沉如水,冷若冰霜。
崭新的法袍之上,金线绣着的木灵纹路,在晨曦之中,金光熠熠,让卫丹心站在那里像是生了一双赤金色的翅膀一般,矜贵无匹,高不可攀。
但是他的面色又极其冷厉,俊美的眉目之上挂满霜寒,气势过于阴沉,平时围拢着他的那些师弟和师妹们都不敢靠他的边。
张玉鸾已经接到了被退婚的消息,整个人泫然欲泣,频频看向卫丹心的方向。
几次咬着嘴唇想要讨一个说法,但是现在的场合又不合适,只能勉强忍着。
唯一注意到她情绪变化,也知道事实真相的林玄兔,上前轻声安慰张玉鸾。
张玉鸾勉强忍住没有泪洒当场,连呼吸都发颤。
但是卫丹心的视线飘来飘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眼都没有看向她这边。
碧桃到得比较晚,大家相互之间打了个招呼,就牵着各自的马,足下移形换步进入锁灵大阵。
这阵法没有什么攻击性,阵眼一共有九个,使用各种灵器法器还有灵石镇压着的。
作用就是混淆接天山的入口,如果有人强行突破便会被锁在其中。
但是如果有凡人误闯其中,却会由着阵法的引导,去往街天山周边其他的山中。
进入阵法,众人分散开来。
碧桃看准时机,牵着马凑到了卫丹心的身边。
仿佛忘记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她都没有去找卫丹心的事,笑着凑上来说:“师兄,你看我们的马是不是很般配?”
卫丹心牵着的是一匹白马,不是纯白色,而是青白色,带着一些青色的毛发,神骏非常。
碧桃牵着的却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是不二道人乐君雅的坐骑之一,性情最是温顺,而且聪明。
这两匹马怎么看也没有什么般配的地方。
卫丹心就像没听到一样,连看也不看碧桃一眼。
直到碧桃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还泛着热气的包子送到他嘴边。
“你没吃早饭吧?我昨天晚上专门让厨房包的。”
卫丹心早上确实没有看到饭堂里面有包子。
肉香扑鼻,他饥肠辘辘。
但是他非常有骨气,沉着脸扭开了头,冷硬道:“你身为门中三师姐,当为师弟师妹们的表率,总是让厨房为你开小灶,成何体统?”
“那你吃不吃嘛,猪肉大葱馅的,是那种阉割过后的猪,肉一点都不骚,我可托人好容易买来的,香得很。”
“不吃,走开。”卫丹心依旧冷着脸。
牵着马要迈出阵法,碧桃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封。
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
居高临下侧头瞪她。
碧桃笑得讨好又甜美。
“好师兄……吃一点嘛,我揣在怀里一早上,胸口都烫破了呢。”
“昨夜娘亲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我没能抽得开时间去找你。”
“今晨娘亲又叫我一起吃饭,我总不能忤逆尊长。”
事实上碧桃就是故意晾着他,知道他习惯遵循“规则”,一旦认定了某些事情的“形式”就很难更改。
例如他处理万界公文,总是从桌案的左向右开始。
有时候碧桃故意调换了一些内容的主次,他宁可大费周章重新摆回去,也还是要从左向右开始。
明光天生就是一个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可以说是九天“第一大小姐”。
之前连说话都有冰轮代言,如今身边的杂事没有人处理,很容易就上道。
碧桃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为明光建立了一个“等待她送饭的习惯”,潜移默化,温水煮蛙。
让他日后只要饿了,都要想起她,甚至是等着她。
这种事情看似很小,但人生在世,一日三餐,吃饭喝水,几乎是一个凡人活着的根本。
如今总要验收一下,果然成果不错。
碧桃花言巧语,信手拈来:“但是我心中一直想着师兄,昨晚都没睡好,今早连吃饭都不香,吃过早饭就立刻跑到厨房去找厨师拿包子了。”
“师兄早上一定还没吃,你肚子在叫呢。”
卫丹心不想承认,但肚子就是不争气地叫。
他的耳根发热,僵着脸要走。
碧桃伸手在他的腰上抓了两下,他痒得张嘴,碧桃就把包子塞进他的嘴里。
卫丹心叼着包子,拍掉碧桃的手,转身单手撑在马背上,飞身上马。
背影笔直,长腿一跨,肌肉劲瘦结实,动作迅捷利落,却难掩蹬空了脚蹬的慌乱。
他上马之后,立即压低身体,夹紧马腹,跃马扬鞭,一下子就出了阵法。
但没把包子扔地上。
碧桃揉了揉自己被拍了一下的手背,笑着啧了一声,心念一声“大小姐也不那么难哄”。
随即也腾身上马,出了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