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幽冥之界
一行人在问心阁落脚, 张玉鸾和林玄兔需要认真选择任务。
碧桃和卫丹心打算住宿一晚,明日再出发。
夜里分配住宿的时候, 碧桃事先跟占魁打过招呼,让占魁等一会儿无论是撒娇还是卖泼,千万要让碧桃和她一起睡。
要是跟卫丹心睡在一处,纠缠起来,今夜就没有办法脱身去做正事了。
不过等到分配房间的时候,占魁还没等“发功”,卫丹心便正直无私地说:“三师妹, 你就住在我隔壁吧,同二师妹和四师弟都离得近,有什么事情也好相互照应。”
碧桃狠狠松了一口气, 心想卫丹心纵使私下与她黏腻非常, 出门在外,他至少表面上还是那个克己复礼, 琼林玉树的无上剑派大师兄。
夜里入睡之前, 碧桃先好好哄了一番卫丹心。
卫丹心被哄得开心, 也没有忘了今天中午刚到问心阁时,他的三师妹和那个前任阁主女儿紧紧拥抱, 还说了他听不见的悄悄话的事情。
卫丹心问碧桃:“你同那个问心阁前任阁主女儿,何时这么熟了?”
碧桃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在希恶鬼的梦境之中熟悉起来的, 她很可爱啊你不觉得吗?”
卫丹心坦诚摇头:“不觉得。”
明光向来是个端正君子, 绝不会背后议论他人好坏。
不过如今卫丹心与碧桃亲密无间, 两人口头孩子都已经生了二百七十五个,等于无话不谈。
纵使知道背后议论人不好,犹豫了片刻,也微微倾身, 凑近碧桃,跟碧桃说出内心真正的看法:“我觉得她长得有点奇怪,两只眼睛太大了,而且间距有一点远,倒不是不美,就是像一条鱼。”
碧桃:“……”我替占魁谢谢你,她听到这种形容甚至会开心。
她向来以自己是一条锦鲤为傲,顶着个鱼头都不耽误谈情说爱呢。
卫丹心微微拧着眉说:“且她身为阁主流星的未婚妻,却与其他男子暧昧不清,举止不端,你不要跟她学。”
碧桃:“怎么会呀哈哈哈,我心中上天入地只有师兄你一个人,你一定是对她有所误会。”
误会是没有的。
占魁连随赛的地煞鬼王都敢觊觎,这世界幸亏因百鬼而凋零,问心阁又坐落在荒城之中,若当真在繁盛人间,占魁就不是与其他男子暧昧不清了。
她会夜夜换新郎天天做新娘。
卫丹心还在说:“她今日堂而皇之与那太虚楼的修士拉扯,问心阁的弟子看她眼神不善。你若当真将她当成朋友,应当规束她的言行。”
“好的师兄,我一定会好好劝她。”
劝是绝对劝不了的,论起狂妄程度占魁相比碧桃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她为什么要去管一个锦鲤仙?
一个凭借一张嘴,随便亲一亲,就能让问心阁的阁主神志不清交出钥匙的“壮士”,碧桃如何能管得了?
卫丹心铺垫了一堆终于问出真正的疑惑:“今天中午你与她才刚刚见面那时,她与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你说给我听,我帮你细细分析。”
卫丹心还找补了一句:“师妹你涉世不深,性情单纯,我怕你被人欺骗吃亏。”
碧桃:“……”又来了,胡扯一堆理由就是想听她和占魁的悄悄话。
碧桃当然不会告诉卫丹心真话,便装作不好意思一般,咬了几下嘴唇才吭哧道:“她说我身上有你的味道,问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卫丹心闻言,表情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本能地抬起自己的袖口闻了闻。
他有些紧张问碧桃:“如此明显?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碧桃低着头,抿了一下嘴唇有些想笑。
片刻后仰起脸,一脸宠幸痴迷地看着卫丹心说:“你身上有一股……绝世美男子的味道,令我闻之心醉,神飞魂荡。”
卫丹心抿起上翘的嘴角,语带嗔怪:“你不要胡说!不过我平时并不熏香……难道是我在我们结发的香囊里面放了一些防腐驱虫草药的原因?”
碧桃忍俊不禁:“那应该就是吧。”
卫丹心连忙把自己腰上挂着的香囊撑开,取出了两味香气比较浓郁的草药。
片刻之后,卫丹心还是神情严肃地交代碧桃:“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要同她交浅言深,说我们之间的事。”
“你我还正式办成婚仪式,也没有请各宗见证过,若是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宣扬出去,与你声名有损。”
碧桃闻言心中一暖。“嗯嗯嗯”点头,非常听话的样子。
卫丹心觉得师妹真的好可爱,抱着亲了好一会儿,把碧桃的脸蛋都嘬红了。
碧桃又与他对坐饮了足足两壶茶,肚子都撑大了,又亲了一阵子,最后答应下来,算上今天晚上一共欠他十二次,这才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碧桃为了以防卫丹心没睡着,又在自己的屋子里和占魁叽叽咕咕了一个时辰左右。期间密谋得口干舌燥,喝了两盏茶。
待到子时,才总算轻轻打开房门,像两个贼一样放慢脚步,离开了房间。
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一直上到了问心阁的最顶层。
碧桃跟随占魁爬楼,紧张地四外张望。
占魁看到碧桃那个鬼鬼祟祟的样子,伸手一把拉着她站直。
“你和一个锦鲤仙一起行动,畏畏缩缩是对我的侮辱。”
碧桃:“……”一指节敲在占魁的大脑门上。
占魁捂着脑袋笑起来。
她拉着碧桃继续往上走:“放心吧,根本没有人巡视,全靠阵法。”
占魁大摇大摆:“原本问心阁的修士数量就不足,诛杀希恶鬼的时候又损失了二十几人,现在连夜间巡视的队伍都凑不齐了。仅有的那一些精锐也都被流星带走了。”
“剩下的那几个问心阁的修士,每人屋子里都点了引魂香,这会儿估计正在‘睡生梦死’,没人会发现我们的!”
碧桃之前与占魁光顾着确认下去的阵法生门方位,两人隔空推演过几轮,以免占魁的“钥匙”不好使,再被困住。
碧桃这会儿见当真一个巡视塔楼的问心阁修士都没有,问出心中没来得及问的疑惑:“流星之前伤得那么严重,除了眼睛和嘴之外没其他的地方能动,这才一个多月就恢复好了还带队去驱邪?”
“咦?你不知道?”
占魁站定,微微歪着头看向碧桃:“是一个多月之前,不二道人乐君雅送来了一壶天品流丹酿,流星喝了足足睡了好几天,不光之前的伤好了,连经年的鬼祟阴气侵体也好了大半。”
“你见过我娘亲?”碧桃也站定,神色肃穆,“她看上去如何?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占魁点头又摇头:“我见过啊,她送天品流丹酿的时候,我正在给流星准备后事。但至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其他宗门也送来了很多天品的伤药,流星吃了一直没什么效果,喝了不二道人送来了流丹酿,这才开始好转。”
占魁继续走,边走边说:“要不然棺材都备好了,一会你就能看到,在顶层放着呢。”
碧桃跟着她,自言自语一般:“可我娘亲为什么会给他送天品流丹酿?”
“当然是为了你呀。”
占魁爬到了顶层入口,回头笑着说:“你这第二场竞赛的运气不错,没有生下来被人当着赔钱货扔掉,不二道人乐君雅是一个好娘亲,非常疼你。”
“当时我听她同流星说话,张口闭口都是你,要流星日后多多照顾你……还有其他的我就没听清楚,我实在好奇天品流丹酿是什么味道,流星给我倒了一杯,我喝完人事不醒睡了两天。”
碧桃脑中思绪百转,站在台阶之下扬了扬头,对占魁说:“开门吧。”
占魁神神秘秘地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然后攥着拳头举到了碧桃的面前。
眨巴着大眼睛问碧桃:“你猜猜,钥匙是什么样的?”
碧桃拍在她的手腕上,“啪”地一声道:“别闹了。”
占魁撇嘴:“还是我牺牲色相换来的呢,你都不配合我一下。”
“铛铛铛!”占魁配音,然后把手指张开,手上空空如也。
碧桃:“……”
占魁没心没肺地嘿嘿笑:“想不到吧,根本没有什么钥匙。”
“进入冥界的入口,就在这一扇门之后。而想要进入此间冥界,要以自身的生机作为媒介,利用引魂香,使神魂离体,变为‘鬼魂’的状态,才能进入。”
“流星就是因为反复来往冥界,才变得不人不鬼。”
占魁说:“他一开始死活都不肯告诉我,说来往冥界非常危险,他答应过我爹爹要好好照顾我,绝不会让我涉险,他真的很爱我。”
“后来被我给亲得昏了头,才答应带我下去看看。”
“我可以按照他带我下去的方法带你下去。但也不是一点危险都没有,一个不小心我们两个就真的变成鬼魂回不来了。”
“困在此间冥界之中还不能投胎。”
碧桃点头:“开门吧。”
占魁倒也不是故意吓唬碧桃,这些话都是流星和她说的。
碧桃交代过占魁,流星说过的所有话都要与她重复。
但是占魁也很清楚,碧桃如果想做什么,从来都不会因为危险而退缩。
占魁这才转身,手掌按在门上。
她以流星若是死了,只能她来继任问心阁为由,央求着流星给她在阵法之中开了进出权限。
很快门上显现镇压阵纹的金蛇,总共八条,游弋向八个方向,抵达八卦方位,盘成一团,首尾相咬,又变成八个圆环。
圆环嵌入阵法,嗡嗡转动之声响起,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开启。
问心阁最上层是一处偌大平台,四周系满镇邪符录的铁链,自八角檐垂落。
碧桃还未曾迈进去,便看到其上重重叠叠的阵法,以及密密麻麻的阵盘。
驱邪镇鬼的阵法最多,其次是束缚阴气的阵法,还堆了非常多的聚灵阵,以及位于最中心的,供魂体穿梭于冥界阳间的传送阵法。
这问心阁果然是一个坐落在此间冥界之上,封印幽冥百鬼的八角镇魂塔。
想要支撑这重重叠叠的阵法不破不散,互不干扰,需要庞大的灵力维系。
碧桃看向各种阵法阵眼之处,成堆已经消耗成灰炭的天品灵石,感觉到一阵肉痛。
问心阁是真有钱啊!
他们九死一生诛杀一个那么厉害的希恶鬼,每人能拿到一百地品灵石已经是“空前绝后”的丰厚酬劳。
但这问心阁之中为了维系阵法,恐怕每一日就要消耗数不清的天品灵石。
那可是高阶修士拿在手中,也要等到进境时才舍得用的天品灵石。
不二道人的积蓄已经算非常丰厚,碧桃在其中也没有看到太多天品灵石。
占魁看到碧桃被那些已经化为灰炭的灵石,开口说:“我知道阁主库房在哪里,你要是缺灵石花的话,找我呀!”
碧桃咬了咬牙,幸亏她不是真的此界修士,否则晋升无望手头拮据,见此情形必起贪念。
碧桃对占魁这个锦鲤仙的好命又有了新一重的认识。
天道这是把她投身在了“金山”之上,还怕她把金山丢了,附带着送了她一个管理金山的“管家”。
“事不宜迟,”碧桃说,“燃香,我们下去。”
占魁根据流星带着她走的路线,足下移形换步,带着碧桃一直走到了所有阵法的最中间空地。
地面上停放着一口棺椁,外表以金粉绘制出密密麻麻的隔绝符文,以及更加繁覆的镇压邪祟之气的符文。
占魁走到棺材旁边,指着棺材对碧桃说:“那就是每一任问心阁阁主的棺材,也是通往冥界的路,我们两个需要躺在棺材里面,然后在棺材里面点引魂香。”
两人将厚重的棺材盖推开,棺材很大,里面放置了维系阵法的许多天品灵石,还有成捆的引魂香。
碧桃和占魁并排躺下,捻了一根引魂香以灵气点燃,插在两人中间。
棺材盖盖上,碧桃闭上眼睛,以木灵卷着引魂香吸入鼻腔。
神魂离体之前,占魁说道:“哦对了,流星还说,每次进入冥界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香灭之前,一定要回来。”
“嗯。”碧桃应声。
很快只觉得浑身一轻,她的灵魂才刚刚脱离身体,就被一股漩涡拖拽着飞快下坠。
这种感觉,有些像在希恶鬼的梦境之中。
在被拽入漩涡的瞬间,碧桃耳边由远及近,开始响起嚎哭一样的声音。
直到她意识回归再度睁开眼睛,脚踩在地面,这嚎哭之声才从四面八方轰然涌来,如同音浪攻击,变得无比清晰而惨烈。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三个孩子要养!”
“娘亲,爹爹,你们不要吃我啊,玉儿真的好痛啊!”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
“夫君,夫君你放了我吧,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卖了我?”
“我想转世投胎,我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啊啊啊!”
“我的腿我的腿!谁吃了我的腿?!”
“是不是你吃了我的腿?就是你!这双腿很好,给我吧给我吧!”
碧桃才刚刚睁开眼睛,就感觉有个人抓住了她的脚踝,还顺着小腿正在往上抓。
“小心!”占魁拉着碧桃往后退,然后一脚踩在那个摸碧桃腿的男人脑袋上。
那个男人头贴在里面,还贪婪地朝着碧桃的方向抓挠着:“给我腿……给我腿!”
碧桃看清他的模样,他的魂体已经非常浅淡,也非常虚弱,被占魁一脚差点把脑袋踩碎。
而且他不光是腿没有了,腰部以下全都没了。
魂体虚弱呈现这种状况,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占魁又把其他扑向他们的魂魄打飞,碧桃环视周遭,终于将此间的冥界纳入眼里。
万界星界,皆有冥界。
但星界冥界,只是幽冥冰山一角。
正如蜘蛛结网,人体脉络一般,星界冥界为主冥界一丝一脉,通常只设三职。
阴鬼使:鬼王,日游神,夜游神。①
拘魂使:黑无常,白无常,牛头马面。②
冥妖使:豹尾、鸟嘴、鱼鳃、黄蜂。③
这些冥职负责捕捉人畜死魂,送死魂上轮回桥,再经由轮回桥送往主冥之界。
抵达主冥之界,行审判功过,追溯生平,分配万界六道,或轮回,或打入炼狱受刑偿罪。
下届竞赛之时,天界的银汉罟之上,对此间星界的概括只有短短八个字,“轮回崩断,百鬼祸世”。
百鬼祸世碧桃已经见识过一些,但她亲眼看到何为“轮回崩断”,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无间炼狱。
此间冥界,冥纲失序,鬼职无踪,黑雾吞星,黄泉逆涌。
数不清的魂魄,滞留在此间的冥界。
天地之间,唯一成片的光亮来自这些滞留的魂魄仅存的一点生机。
他们还保有一部分做人的意识,但是滞留在冥界之中对魂魄消耗极大,因此目之所及的魂魄,都是残缺不全的。
他们或飘浮在半空,魂体将散,或如同那个抓住碧桃的男人一样,用仅存的双臂在地上爬,执着地寻找他不知道被谁吃掉的双腿。
他们哭嚎着哀叫着,本能地寻找自己缺失的部分,又吞噬掉其他人完整的身体。
最后大部分失去了四肢,只能如同蠕动的虫卵一样,拥挤堆叠在一处,点点生机,汇聚成一条怨魂组成的“忘川之河”。
可架天接引主界冥的轮回桥,此刻只剩残垣断虹。
桥上本为轮回者烧去业障的业火,因桥体榱栋崩折,倒灌倾落,流入忘川之中,将那些魂魄熔炼成一锅魂嚎魄啸的“滚粥”。
阿鼻地狱不过如此。
碧桃见此阴阳逆乱,肝髓流野,万鬼夜哭之景,难免伤情惨目,眼眶潮湿。
占魁不断清理两个人站着的地方,以免这些发了疯的魂魄靠近把她们给撕下一块肉来。
在这里被扯掉的可不是轻易能长出来的皮肉,而是极难修复的魂体。
见碧桃脸上有血泪滑下,大惊失色:“祖宗啊!你疯了!你现在是魂体的状态,你哭就是消耗魂体啊,你还想不想回去!”
“你说下来看看你也看到了,没什么好看,我们现在走吧?”
占魁说,“我知道你向来悲天悯人,可如此局面非一日促成,也不是你我微薄之力能够改变。”
“碧桃,你给我醒神!”占魁踢飞了一个要咬她的头颅,一巴掌拍在碧桃的脑门上。
碧桃怵然回神,伸手抹去满脸血泪。
看向占魁,指向天际崩断的轮回桥,问她:“你看那桥面断裂之处,可觉得眼熟吗?”
占魁在一个多月之前与碧桃分别,碧桃交代给她的任务便是设法拿到进入冥界的钥匙,碧桃要下冥界看一看。
占魁都和流星下来一次了,连那些由生魂堆积而成的忘川河近处都去过,除了觉得这里滞留的魂魄只能生生等待自己魂飞魄散,实在太惨之外,根本也没看出何处有异。
可如今碧桃指着那崩毁于天际的轮回桥,占魁顺着她的手指往上一看,表情先是疑惑,而后迟疑微变。
“这痕迹……怎么那么像你新得的苍生殿之中,那些被暴力破坏的钝器痕迹?”
碧桃勾唇笑起来,她面上血泪未尽,这样一笑,简直毫无违和同这些满地乱爬漫天乱叫的鬼魂融为一体。
“走吧。”碧桃说,“我已经看完了。”
两个人直奔出口结界阵法而去,但跑到了半路,突然有一个小女孩冲出来拦住了两人的路。
她直接跪在了碧桃和占魁的面前,低头呜呜地哭着哀求两个人。
她是难得的一个四肢俱全的,之前一直藏在原本盛装着冥界幽冥之火的大鼎之中,才没有被那些魂魄啃掉四肢,成为忘川之中的“可怜虫”。
“两位姐姐,我刚才看到你们凭空出现,现在你们是要走吗?能不能叫我一起带走!”
“这里真的好可怕,我……我想回去照顾我的爹爹娘亲。”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但我宁愿在外面做一个游魂,也不想待在这里!”
“两位好心的姐姐,我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吧!”
占魁小声提醒着碧桃:“死魂不能带出冥界,那是犯天规的!且一炷香马上燃尽,我一直在心里数着数呢,不能耽搁了!”
碧桃低头,悯然看着那个……只剩半个脑袋的小女孩。
占魁向来胆大包天无所不为,可她行事再怎么猖狂无度终有尺度,就像她好色成性,连地煞鬼王都敢觊觎,却从没有仙帝青冥发痴过。
占魁此刻是真的害怕,抓着碧桃的手简直要把她的手腕给折断。
因为占魁知道,她不过仗着自己身为锦鲤仙气运很好,才可以肆意妄为。
但碧桃却是真真的依靠她的心计手段,以及悬崖走马,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其中艰难险阻不为外人道。
若她一时因恻隐,心中不忍而犯下大错触犯天规,归天之后那被她整得人仰马翻的古仙族会一哄而上,如同万鬼蚕食一样咬死她。
“碧桃!”占魁见碧桃伸手去摸那小女孩的脸,忍不住出声厉喝,“你不能将她带出去!”
碧桃捧起小女孩的面颊,看着她仅存的半张脸,还是能看出她生前一定玉雪可爱。
“姐姐……我求求你了!”那小女孩继续晃着碧桃的手臂说。
碧桃摸着小女孩完好的半张脸,说:“我不能带你出去。但我可以让把你害到如此地步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小女孩闻言可怜的表情一僵,而后温良之色骤然消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碧桃的手上。
占魁反应极快,一脚就将那小女孩踹飞出去。
碧桃的手却生生被咬掉了一块肉。
“操!”占魁骂了粗口。
“我还当她是什么可怜娃!”
能在如此惨烈的幽冥地狱之中依然四肢齐全,怎么会是一个可怜娃呢?
那小女孩咬掉了碧桃一大块肉之后,缺失的那半边脸,肉眼可见补上了一块。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看那样子似乎还想冲上来咬一口。
却碍于占魁实在是太凶了,只是弓着脊背,蓄势待发。
“走!”占魁拉着碧桃,直接冲入阵法。
那小女孩非常聪明,紧跟在她们两个人的身后,却直接被传送阵法弹开。
碧桃和占魁赶在一炷香烧完之前回到了棺材的本体之中,棺材盖掀开,占魁坐起来就抓过碧桃的手。
“没事吧?”
碧桃摇头:“只是有点用不上力气,估计恢复一阵子就好了。”
占魁却眉头紧皱,比自己受了伤还着急:“魂魄哪那么容易补上?你为什么要让她咬你,你又不是躲不开!”
“你不会突然之间就变成一个不辨黑白,以身饲邪的圣女吧?”
圣女通常都是邪教里才会有的“牺牲品”,占魁是在提醒曾亲手诛灭过邪教的碧桃,让她清醒。
碧桃低笑:“放心吧,我没有被鬼气所迷。只是那小姑娘努力活了很久,且还能继续活下去,我喂她一块魂魄自有用处。”
“神神秘秘,连我也不能说?”占魁的脑子向来没有碧桃好使,能查数计算引魂香什么时候燃尽,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碧桃倒也不是要瞒着占魁,而是她现在还未能完全确定心中的猜想。
占魁不是一个大喇叭,从不会把碧桃的计划乱说。
但她实在太好看清,一根肠子直通后庭,提前告诉她跟昭告天下也没什么区别了。
碧桃从棺材之中爬起来,伸手拉了占魁一把。
结果正好用的是那只被咬掉一块魂魄的手,拉了一半脱力松手,占魁又跌坐回去,脑袋“哐”地,磕在了棺材上。
占魁:“……好好好,我为你牺牲色相,以身入局,结果你欺三瞒四还恩将仇报!”
碧桃笑着,换了一只手拉她。
占魁与她交握,借力站起身。
两个人将棺材盖盖上,出了阵法,又并排手拉手下楼。
碧桃一直思绪飞天,全身心信任,将自己交付占魁。
占魁扶着她下楼梯,宛如扶着一位盲人老妪。
“你到底从底下看出什么了?一点也不能告诉我吗?”占魁真的好奇极了。
碧桃心有七窍,平常小事绝不会让她有这种魂飞天外的状态。
碧桃侧头看她,见她抓耳挠腮实在好奇,带她回到自己屋子之后,给她透露了一些。
“你也看到那轮回桥崩断之处,为钝器暴力所致。与我新得的苍生殿之中被人打砸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碧桃问她。
“确实一样,你那苍生殿真是被打得乱七八糟。”
占魁说,“要不是你朋友多,又为了蹭仙灵大伙一起给你收拾屋子,你肯定要睡在废墟里。”
碧桃:“……行吧,我就不应该指望你能想通。”
碧桃对着占魁说:“我猜测,打砸我苍生殿的那个人,和砸断轮回桥的是一个人。”
“……啊?”占魁一脸茫然。
碧桃没有卖关子,直接说:“二百多年前,一位功德仙位飞升天界,到了天界之后,却对天界对他的安排诸多不满。”
“当时他将整个九天搅得风雨如晦,连下了数日大雨,你可记得,你我是在什么时候相识的?”
这个占魁回答得很快:“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我们在水椿桥下面宿命相逢!”
占魁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当年那个因对九天不满,悍然散灵下界的功德仙位,是此间星界的?”
“没错。”
碧桃说:“你应该有原本身份的记忆,记忆里肯定有一位玄门老祖,两千多年前创立玄门,收容百家道术,护佑苍生,阻断幽冥邪鬼入世,令人间数国昌盛繁荣,夜不闭户。”
“此等大功德,飞升成仙本是寻常。”
“他用的武器,正是如今的修界,每一个宗门都供奉的通天锏。也就是异于刀剑,只有四棱的无刃钝器。”
之前卫丹心被她栽赃,以为对她行了禽兽之事后,掌门卫肖用来抽打卫丹心后背的“家法”,就是通天锏。
占魁眼睛瞪得要脱眶而出:“确实有这个人!玄门老祖名唤玉俊郎,据说是一位芝兰玉树,轩然霞举的美人郎君!我还看过他的画像呢,问心阁里就有!”
提起美男占魁总是兴味盎然:“画像这等死物之上,他也是丰神俊朗,湛然若神,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无缘得见其真容啊!”
占魁原本沉浸在和美男子缘悭一面的惋惜之中。
突然之间哐当一拍桌子,恍然说道:“对哦!我想起来了你让我背的竞赛规则!每一个星界同天界的时间流速都不相同,天界的时间流速,同此间星界时间流速,本为天上一年,星界十年。”
“但因为我等下届竞赛,总不能竞赛四十年,天界诸仙要活活等上四年。所以星汉轮转阴阳晷将这个星界的时间流速调整为,天上一天,地上十年。”
“也就是说,在原本的星界时间流速之中,两千多年前,算到天界正是两百多年前!”
“所以那个散灵的玄门老祖玉俊郎,是又回来此间星界了?”
占魁聪明一下,又立刻糊涂了:“可是散灵之后,回归凡人之体,还未落地就会进入天人五衰。”
“寿终之后,甚至要按照凡人自我戕杀的罪行,判罚炼狱之刑,才能轮回。”
“他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打断轮回桥?他飞升之前打的?”
碧桃有点想打占魁。
碧桃说:“当年飞升功德仙位何其狂傲?将掌管九天男仙的东王公宫殿砸个稀巴烂,神仙不做了,过了雷劫的满身仙骨,也是他亲手捏碎的。”
“可若当年他仙骨未曾尽碎,散灵也没有散干净呢?”
占魁愕然:“那……那不是成了欺瞒天道,悖逆阴阳的堕仙吗?!”
碧桃点头正要接话,突然房门被敲响。
“三师妹?是你在说话吗?我听到桌椅碰撞之声。”
门外传来卫丹心暗含怒意的声音:“你为何这么晚了还不睡!”
碧桃和占魁两个人,上一刻,还一个成竹在胸侃侃而谈,一个恍然大悟拍桌感叹。
听到这声音之后,立刻原地变成两只被狸奴发现了老巢的“小老鼠”。
从桌子旁边站起来之后,两个人慌张绕着桌子跑了半圈,脑门差点撞在一起。
而后碧桃直奔床榻,占魁直奔床底——
桌子上的灯却忘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