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与小金花分开后,王雪娇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电话亭,打电话回家,对王建国说,看看家里能拿出多少闲钱,赶紧去买股票认购证,那东西能买到股票!

王建国从没听说过股票认购证,挂了电话,跟周围认识的人问了一圈,都说没听说过,听见是王雪娇推荐的,都怀疑王雪娇是不是被人诈骗了。

那个曾经跟郑月珍大吵一架的老太婆也在场,阴阳怪气道:“她不是警察嘛?怎么这个当也上啊?不为人民服务,想发财想疯咯?”

本来,郑月珍也觉得这事不靠谱,她天天看报纸,人缘又好,别人有啥事都喜欢找她聊,自认是全厂最消息灵通人士,但她居然没听过什么股票认购证。

正常情况下,听到身边没一个人知道的东西,搁下就搁下了,但是有这个烦人老太婆,郑月珍的一口气下不去,她才不相信自己女儿是想钱想疯了上当的笨蛋。

就算不买,也得为女儿证明清白!!!

最简单的证明,就是去证券营业部问。

平时,证券营业部的人都在伺候“股疯”们,处理委托单都处理不过来,谁有关搭理什么咨询。

事情,总有例外。

股票认购证发行当天,排队现场火爆,一开门,听说卖的不是股票,而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人民群众一哄而散。

后来来了一个款爷,一口气买光了,并且当时总部说每个支部就这么多,不会再有了。

然而其他支部没这么好的运气,股票认购证堆积如山,无耻的总部把其他支行的任务强行划拨给了他们。

股票认购证来了,但是款爷不见了,款爷还没留电话。

营业部经理哭天抢地,悲伤逆流成河,但也没办法,他只得把自己的不幸转移给了一个更加悲催的手下,让她搬个凳子,摆个桌子,坐在寒风呼啸的户外,拉人推销。

她像卖火柴的小姑娘,又像拉住潜水员腿的大章鱼:“您好,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我想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的新产品”

没人理她,她很绝望,然后,她看见郑月珍向她走来,她看见了光。

最终,郑月珍得知这玩意儿,类似于彩票,买一张两张不一定中,但是买100张,一定能中十张。

还得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代研究生,她脑子飞速转动,计算出如果中奖后,需要再投入多少钱买股票,以及现在股票的平均收益率。

当即打电话让王建国带着钱赶过来,一气买了两本,共计200张股票认购证:“100%中奖的彩票有什么不好的?”

王建国虽然不懂,但是对新生事物接受度尚可,实在不行,就当花钱让老婆开心,反正他刚刚开拓了维修寻呼机业务,只要修十几个中文寻呼机,钱就回来了。

“已买两本。”

王雪娇看着寻呼机上的文字,感到十分小众,前面打电话的时候他还一点都不懂的样子,而且明显有些不相信。

怎么才两小时,就从不相信,到豪掷千金怒买两百张?

莫不是骗她?

王雪娇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新闻,一个男孩知道家里余钱够买北京一套房,便天天吵着要父母买,父母觉得小孩懂个屁,又被他烦得不行,于是租了一套房,骗他说买了,没几年,北京房价暴涨

算了,就算没买,她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父母掏钱,人各有命,就像她现在也只能追加到一百张,还得留点钱等着中奖的认购证编号出来之后,去买股票呢。

王雪娇买完股票认购证,又顺便开了股票帐户,再往布控点去。

此时小店的卷闸门已经打开了,门口停着一辆卡车,上面放着六张四方桌,二十四把椅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柜子台子,车斗的角落里还堆着锅们、刀们以及碗筷们。

张英山正在店面里,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笔,看人搬东西。

搬东西的人全是市局的年轻同事:钱刚、魏正明、韩帆。

这年头普通人搬家,都是叫上几个男性亲友,搬完了请吃一顿。

只有有钱人才会请搬家公司。

为了让这对“艰苦奋斗小夫妻”的小吃店尽快营业,刘智勇安排了三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扮演小夫妻的朋友,帮他们搬东西。

王雪娇卷起袖子,想帮着一起干,张英山摆摆手:“不用,你进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就好。”

也对,她那一个大箱子,一个大包,也得收拾,既然他们干得井井有条,也不差自己这么一个劳动力。

里面三间屋子,一个明显是仓库,墙边放着一个大冰柜,已经通电,装了半柜子的冻货:猪肉、鸡肉、牛肉。

冰柜边是大冰箱,里面放着鸡蛋之类的需要冷藏的东西。

冰箱边有两个大货架,一个摆着油盐酱醋、辣椒粉,一个放着茄子青椒胡萝卜以及等等易贮存的蔬菜,架子底部放着一缸大米和一缸面粉。

另外一边有一个大澡盆,盆里放着有鲫鱼、鳊鱼、草鱼、黑鱼若干条。

“厉害!”王雪娇对他们的行动力叹为观止,这什么时候买的啊?

紧贴着仓库边的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

小屋子旁边是一个大屋子,里面是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一张写字台,一个半截橱,以及一些小摆设和家具。

床边的地上放着王雪娇的箱子和包。

打开大衣柜,里面一个抽屉已经有衣服了,挂衣服的位置和另外五个抽屉都是空的。

王雪娇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出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发现完全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亲朋好友”们能力惊人,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各归各位。

四个人正坐在桌前,对着一张纸发呆,见王雪娇出来,钱刚热情招手:“来来来,你看这几个名字,哪个做饭店的名字好。”

纸上写着:

好再来

客多多

味道香

老地方

鸿雁楼

翠云轩

恒隆昌

嘉宜阁

王雪娇笑道:“后面这三个,感觉是我不敢进的地方。前面四个都行。”

“不行不行,一定得选出来一个。前面四个也是我们一人一个想出来的。”

前面四个有什么区别吗?

王雪娇茫然:“不如,你们划手心手背吧要不,包剪子锤?”

“这么草率?”钱刚第一个不满。

这几个名字也挺草率的。

王雪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不,你们打一架?谁最后站着,谁拍板。”

“还没开业,先打一架,名声也太难听了。”

王雪娇又提议:“要不,转瓶子?啤酒瓶口对着哪个方向,就选谁起的?”

这个主意好,钱刚蹦蹦跳跳去拿啤酒,把酒倒出来,然后把瓶子放在方桌上,用手一转,绿色玻璃瓶飞速旋转,渐渐停下来。

瓶口,指着钱刚和魏正明的中间。

四方桌的四条边那么宽,瓶口不偏不倚地指着桌角,王雪娇,就站在那里看热闹。

“看来,天命终是落在你身上了你再给想一个名字吧。”魏正明笑道。

王雪娇:“啊?”

不是,怎么就是我了?这么多名字,还不能满足你们吗?

看他们几个人的样子,要是随便从四个名字里面点一个,另外三个肯定不服气。

鲁迅说,要开窗,先掀房。

王雪娇自暴自弃说了一个名字:“就叫二娃小吃店吧。”

韩帆追问:“有什么说法?”

“还要说法?等着,听我给你编”王雪娇眨了三下眼睛,“我们两口子超生了二胎,被罚款罚得倾家荡产,所以,只能艰苦奋斗开小店维生。”

“嗬,你小子够快啊,都二胎了。”韩帆大笑着拍了拍张英山的肩膀。

“不好不好,”张英山摇头,“我们是本份人,怎么能违法。要不,改叫丫丫小吃店?”

韩帆不解地看着他:“暗示你们前两个生的是丫头,还想再生第三胎?”

“不,丫丫是她的昵称。”张英山指了指王雪娇,“我是一个乡下穷小子,高娶了一个城市里的知识份子,总担心媳妇会弃我而去,事事以媳妇为先。”

“行吧,总比叫王氏企业吉利。”王雪娇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饭点:“你们现在回局里加班,还是留下吃饭?”

另外两人已经从钱刚口中听说王雪娇做菜一绝,哪个正经人要回局里吃食堂啊!

钱刚一本正经地说:“刘头儿可是说了,我们这里来,就是为了显得真实。既然要真实,就得做全套,哪有让朋友帮忙搬家,还不管饭的啊。”

“就是想吃了呗,行,你们坐着歇会儿,一会儿就好。”王雪娇转身进了仓库,琢磨着应该做点什么吃的,一转头,发现张英山也进来了,她问道:“你进来干什么,你不是应该陪着你的兄弟们聊天吗?”

“那是普通男人,不是怕老婆的男人,有扑克牌陪他们就行了,我帮你。”

王雪娇点点头:“行,我报要的菜,你拿着。”

两人从仓库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韩帆脸上贴满了纸条,魏正明脸上贴了三条,钱刚脸上干干净净。

王雪娇随口说了句:“钱刚以前是不是专业抓赌的?”

“你怎么知道?”韩帆大为震惊。

“十个赌徒,九个会作弊,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审讯的时候顺便进修了一下。”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钱刚大叫,然后,他的袖子里,就掉出了一张早就已经出掉的小牌,正好能与他手里的碎牌组成同花顺。

“呃”王雪娇抱歉地笑笑,“那什么,我就是随便一说,我不是故意的,要打别在店里打,打坏了还得买新的。”

韩帆大怒,伸出胳膊勾住钱刚的脖子,把自己脸上的纸条都拍他脸上去了。

外面热火朝天,厨房里,王雪娇沉默地看着在拼命挣扎的大草鱼,她一手按住草鱼,一手高高举起菜刀,用力向下猛然一拍。

“怎么了?!”

外间的三个人停止互殴,冲进厨房,先看见站得远远的张英山,再看见一手拎着鱼,一手拎着菜刀的王雪娇。

那可怜的鱼脑袋被敲变形了。

三人:“……”

韩帆:“其实,敲晕就行了,不用这么大的力气。”

钱刚:“你懂什么,鱼头那么硬,不把鱼头敲碎,怎么煮入味儿?大师的事情,你别管,她有自己的习惯!”

三人也不走,就这么戳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王大师展现绝技。

王雪娇开始刮鳞、剖肚、取内脏,然后,看着案板上的鱼,陷入沉思。

她想做酸菜水煮鱼,但是,在片鱼片这一关,她就不行了。

刀工这种事情,不是力气大就行的,要练好久,无法速成。

“你对于把它切成鱼片有什么心得吗?”王雪娇转头问正在剥大蒜的张英山。

张英山放下大蒜,接过菜刀,简单问了一下王雪娇希望达成的效果,便低着头,开始干活。

魏正明小声嘀咕:“诶?大师怎么不亲自片鱼啊?我还想看看绝世刀工呢。”

钱刚又白了他一眼:“大师能干这些粗活吗?这是打杂的人干的。”

王雪娇忍无可忍:“你们三个要是闲得无聊,就把米淘了,把菜择了!别张个嘴就知道吃!”

一向不着调的钱刚捏着嗓子:“大哥~~她凶我们,你要为兄弟们做主啊!”

张英山一边片鱼,一边淡淡道:“我做主,你们可以坐下择菜。”

钱刚:“不是,不坐着择菜,怎么择?”

“跪着,让你们大嫂消消气。”

三人:“……”

大哥,你进入角色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三人都被安排了活,进度快了许多,张英山片完片之后,又被安排给鸡腿剔骨。

王雪娇先把鱼片腌上后,开始切各种辅料,

她的计划是做些味道容易扩散的菜,这样能吸引周围居民的注意,也算是给小店打个广告。

看着鱼片腌到差不多,王雪娇开始架锅烧火。

把铁锅烧热之后,倒进菜籽油,冒出微微青烟,大概有七成热之后,又加了一勺她刚刚炼好的猪油。

混合油烧到一定温度的时候,她把切好的酸菜、辣椒、姜蒜以及等等全部倒下去。

高温瞬间将这些香辛调料的味道全部爆出来,王雪娇用铁勺在锅中拨抄几下,香气越发浓烈。

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的三人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口水咽了回去:“这是什么菜啊?”

“酸菜。”

“别骗我,我吃过酸菜,哪有这么香,是不是我挑的鱼特别好,加强了香气。”韩帆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瞧,却发现锅里只有一堆碎末配料,连主菜都没有。

钱刚鄙视地看他一眼:“这可是我们王大师炒的酸菜,你以前吃的能跟这比吗?这料!炒拖鞋都香!”

韩帆,曾在某野战部队服役三年,论忍饥挨饿,整个屋里,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曾在演习中,为了狙死对方指挥官,潜伏草丛两天两夜,就喝了几口水,除了飞进嘴里的蚊子,别的一点东西都没吃。

现在,他眼巴巴地看着王雪娇的背影:“什么时候开饭啊,快饿死了。”

“把我叫你们做的事做好,其他事不要多问。”王雪娇转身把洗净切好的鱼脊骨倒进配料锅里,继续翻炒。

韩帆小声嘀咕:“在这当厨子真是委屈她了,我看上次我们抓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女老大,都不如她凶。”

王雪娇听到了,顺口回道:“女人不凶,难以成功。女人不狠,江山不稳。想要吃饭,闭嘴开干!”

钱刚大声说:“韩帆说他才不稀罕吃呢。”

“滚你的蛋!你这是造谣!污蔑!”

王雪娇笑着摇摇头,舀了一勺豆瓣酱倒进配料里,跟着一起翻炒。

完蛋了,混合着豆瓣酱的香气,更加浓烈,魏正明积极表功:“这是我买的!我挑的,正宗郫县豆瓣酱!”

“真棒,记你一功!一会儿多吃点。”王雪娇手上不停,往锅里放调料。

做完底汤之后,再把鱼片滑进汤中,全程30秒就起锅,保证鱼片滑嫩。

准备好鱼片,又准备好了炸油,王雪娇将炸过香辛料的油泼在码好的鱼片上。

炸油落在鱼片上的一瞬间,便激烈地翻腾起来,被炸成棕红色的干辣椒与雪白的鱼片一起在金黄色的菜籽油中上下起伏,尽情翻滚。

酸菜的酸香,辣椒的辛香,与其他众多配料交织相融,刚开始做底汤的香气,尚可以忍受,现在完成版的香味,就连铁骨铮铮的韩帆,都大呼受不了了。

他从小凳上跳起来,抽了一双筷子,就对着最大的一片雪白鱼肉冲了下去。

“小心烫!”王雪娇看他从滚油里夹出鱼片,就要往嘴里放,将菜刀一伸,挡在筷头与他的嘴之间。

“要是把你烫出个好歹来,刘队不得找我拼命啊。”

韩帆憨笑两声:“不烫不烫,我吹吹再吃。”

王雪娇刚撤走菜刀,他对着猛吹了两下,算是已经听过劝了,立马又往嘴里扔。

毫不意外的,他被烫的又蹦又跳,冲出厨房,冲出店堂,站在大门口,“呼哧呼哧”大口喝着冬日特供西北风,给嘴里降温。

王雪娇刚想跟钱刚和魏正明嘲笑他两句,却发现这两人已经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准备大捞特捞。

“这才第一道菜呢!你们有点出息好不好!”王雪娇护着盆,“饭还没好呢。”

“我们不挑!”

王雪娇很凶地看着他们:“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现在就出去,后面还有四个菜;第二,你们把这盆鱼吃了,然后回去,后面的菜跟你们没关系!”

只吃一个菜就滚蛋,还是吃五个菜笑哈哈?

他俩虽然数学不好,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是能拎得清的。

满怀心中万千不舍,两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厨房。

王雪娇对张英山说:“你把这盆鱼端到门口,拿小炉子在底下加热,尽量让味道扩散得远一点。”

张英山端起酸菜水煮鱼出去了。

第二道菜是葱爆牛肉,王雪娇把牛肉腌上,就开始切葱,葱爆牛肉想要让香气扑鼻,切法都大有讲究。

大葱不能随便剁几刀,成段就拉倒。

要先把大葱剖开,把里面的嫩葱芯取出来,不然外皮老,葱芯嫩,要么不熟,要么爆糊。

葱皮葱芯都得斜着切,切出来葱丝弯弯如眉,名为“眉毛葱”,这样吃起来,每一口葱丝都细嫩好嚼,不会塞着牙。

用宽油煎完牛肉再下料爆香,最后倒进葱丝转为大火。

王雪娇淋了一圈锅边油,将铁锅稍稍偏一偏,让已至燃点的油直接接受灶头明火,一瞬间,一团火焰从铁锅里升起。

她一手举起铁锅,一手用勺子在锅中拨动,火焰将那一点明油烧尽,便消弥无踪。

“怎么了!”张英山第一个冲进厨房,他刚才在外面,忽然看见墙上倒映出冲天焰光,以为出了大事故。

“没事,做了个葱爆牛肉,大灶火猛,爆起来都会起火的。”王雪娇不以为意地转过头,看见他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与之前八风不动,一切尽在掌握的形象大相径庭。

“放心,我的技术可好了,不会把厨房烧了的。”王雪娇冲他一笑。

张英山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厨房烧了就烧了,反正有人管,你没事就行。”

“谢谢关心~来,葱爆牛肉端出去吧,我觉着,店里的味道应该差不多了,我再炒两个素菜,做个凉拌黄瓜,就可以开席啦。”

“黄瓜没了。”

王雪娇震惊地半张着嘴:“九根黄瓜呢!”

“嗯。都没了。”

王雪娇快步走出厨房,看见那三个没出息的男人,围在酸菜水煮鱼旁边,鼻子靠近盆边,用力深吸一口气,再沉默地啃着手里的半截黄瓜。

“你们吃这么多黄瓜,一会儿不吃饭啦?!”

钱刚委屈地指着张英山:“就属他吃得最多!”

韩帆指证:“他一个人就吃了四根!”

“是四根半!”魏正明举起自己手里的黄瓜:“他抢走了我的半根黄瓜!我就吃了一口!!”

王雪娇默默看着张英山,张英山还是那张扑克脸:“炒蔬菜,我来就可以了,你坐下歇会儿吧。”

说罢,大步走进厨房。

钱刚用黄瓜指着他的背影:“是不是!是不是!心虚了!逃了!”

素菜做得很快,没一会儿,他一手一盘的人出来了,一盘油渣炝炒圆白菜,一盘西红柿炒蛋。

王雪娇举起杯:“来来来,大家辛苦了,谢谢~”

“嫂子辛苦了。”

“嫂子以后要跟大哥好好过日子啊~”

“嫂子以后对大哥温柔一点,打人不要打脸,打脸不要打鼻子。”

三人没个正型的胡说八道。

张英山继续秉承着他的沉默寡言人设,只管埋头吃菜。

王雪娇:“别光顾着吃,说词啊!菜怎么样啊?”

韩帆:“好吃。”

魏正明:“喜欢吃。”

钱刚:“非常好吃,我特别喜欢吃。”

“呱唧呱唧”

“Chuachuachua”

王雪娇:“没了???”

三人看着她,迷茫点头:“啊,还要说什么。”

“你们跟猪八戒吃人参果有什么区别?”

“有!”钱刚骄傲无比,“我吃出味了!”

“味儿怎么样?”

“好!”钱刚伸出大拇指。

“具体怎么好?”

钱刚:“哎,你别总盯着我们问啊,我们懂什么,你得问问山子!”

魏正明也跟着起哄:“就是,开席老板不开口,我们哪个敢作声?”

张英山露出憨厚的笑容:“多吃,多喝。”

说完,他又低头继续吃了。

钱刚大叫:“你看他呀!他什么都不说!把他扔出去!”

王雪娇白了他一眼:“他是老板他要说什么,说不好吃那是谦虚,说好吃那是不敢拂我的面子。反正都是假话,有什么好听的。”

“噫这么快就替他说话了。”钱刚挤眉弄眼。

王雪娇“哼”了一声:“他会片鱼拆骨,你连买现成的面条都买不好,搁你你会向着谁?”

“那面条是个误会!误会!”钱刚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被攻击到,只得放弃跟王雪娇打嘴仗,低头一看,在他的嘴忙着说话的时候,他的兄弟们一点没客气,葱爆牛肉只剩下盘底一点。

魏正明手里拿着一把小漏勺,在酸菜水煮鱼的大盆子里,细细地捞啊捞啊捞,偶尔发现一个小碎肉,欢喜地夹到自己碗里。

钱刚气死,存心恶心人:“别捞了,痕检的老艾捞尸都没你这么仔细。”

魏正明不为所动:“所以他升得不快,等我去教教他,他就出息了。”

“你们够”王雪娇无语。

今天是周日,很多年轻人都会睡懒觉,一觉到十点,也懒得自己做饭做菜,出去遛一圈,看有什么就吃点什么。

楼盘太新了,而且,主要住户是工作日要出去上班的年轻人,所以,没有人开餐馆,只有一家包子铺,一共五个品种:大肉包、青菜包、豆沙包、肉丁烧卖、馒头,早就吃腻了。

今天离小吃店最近的三栋楼,都闻到了酸菜水煮鱼和葱爆牛肉那霸道的香气。

菜都吃完了,香气还在店内久久不曾散去,吸引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本来是想去小卖部买方便面,回去煮煮加个鸡蛋,凑合一顿算了。

路过小吃店的时候,却被强烈的菜香拉住了腿。

女人停下脚步:“好香啊。”

“咦,什么时候新开的店?”男人伸头探脑,这店看起来像饭店,但是,店招牌没有,玻璃上也没贴“欢迎光临”,倒是有一桌客人了。

他拨开门口挂着的塑料门帘:“这是饭店吗?”

“是的。”

“开业了吗?”

餐桌上几人对视一眼,王雪娇当机立断:“开了!”

“哦~”两人快乐地走进来,“菜单呢?”

王雪娇笑道:“还没来得及写菜单呢,都是些家常菜,要不,您来看看我们的菜架,只要有菜,我们就能做。”

男人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要吃什么。”

他看着女人,女人也面露难色。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列出具体内容之后,才能确定自己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

对于不怎么做饭的人来说,看不看菜,都没区别。

关键时刻,还是女同志勇于开口:“我们就想吃你们这个店里飘的香味。”

王雪娇顿悟:“这味道是酸菜水煮鱼和葱爆牛肉的,你们想吃哪个?鱼有两种,草鱼和黑鱼,草鱼十四块,黑鱼十六,牛肉六块,那么大一盘”

她指着自己桌上的盘子:“油渣炒包菜和番茄炒蛋都是两块五。”

两人都有些犹豫,一般饭店里的红烧鱼是八块到十块,这边的鱼怎么这么贵?

两人的最初计划是买四包方便面,一包三毛五,一人两包面加两个蛋,五块钱吃到饱。

要是吃一荤一素的话,餐费翻倍带拐弯。

女人内心十分纠结,男人跃跃欲试,普通饭店里的红烧鱼,主要就是饱腹,味道什么的,反正就那样。

就凭着刚才那香气飘老远的味道,也许可能大概真的值吧?

要是不好吃,反正就上这一回当,以后再也不来了呗。

他打定主意,开口道:“我看菜量挺多,咱们中午吃顿好的,晚上喝点粥就行了。”

强行在心里摊薄费用,顿时舒服多了。

“一个酸菜水煮鱼,草鱼的,一个油渣炒包菜。”

王雪娇转身要进厨房,张英山按着她的肩膀:“等我把鱼收拾好,你再来。”

嗯,也好,免得王雪娇那像杀人分尸的动静,把客人吓跑了。

张英山拎着鱼进厨房,发出了一些轻微响动,然后他出现在厨房门口:“好了。”

接下来王雪娇处理鱼,张英山炒包菜。

包菜先上桌,两人各自夹了一筷子,觉得就是很普通的家常味,优势在于放了不少油渣,油渣脆着吃好吃,在菜汁里泡软了吃也不错。

“老板,你们家这个油渣,能不能卖给我们一点?”女人问道。

王雪娇伸出头:“啊?这个是炼猪油剩下的,你也要啊?”

“嗯,我喜欢吃,现在都不吃荤油,也没油渣了。”

王雪娇:“哦,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点。”

“谢谢!”

一旁的自来熟钱刚跟他们搭讪:“现在你们是不是都吃金龙鱼啦?”

“是啊,干净呀,看着也舒服。”女人笑道。

今年,金龙鱼进入国内,用铺天盖地的广告,让人们记住了烧菜不起烟的清澈调和油,与随便一烧就烟气冲天的菜籽油的惨烈对比。

许多城里人都放弃了看起来黑乎乎的菜籽油,转投了金龙鱼的怀抱。

至于荤油,早就被传与“三高”有关,不做为家庭主要烹饪油使用了。

钱刚仿佛给自己立了一个卖粮食贩子的人设,东拉西扯,问小区里有多少粮店,平时都上班的话,谁做饭,老人多吗之类的问题。

这对小夫妻不够八卦,知道的事情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商品房那片区域的老人不少。

那里是电梯房,各种细节设计,对于行动不便人士也十分友好,于是不少先富起来的人都把原来住在老城区楼梯房里的老人接过来住,顺便接送第三代上学放学。

“哎,还是得上学啊!上学好,我就是家里穷,不然我也能读个大学,我小时候成绩可好了。”钱刚装模作样的感叹。

旁边的韩帆不惯着他:“好个屁,小学五年级的数学,你就考了五分。”

“哈哈哈哈哈”饭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哧啦~”从厨房里传来酸菜水煮鱼工序的最后一声响,强烈的香气从厨房里传出。

接着又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心烫,我来端。”

过了几秒,张英山就端着盆出来了。

女人看了一眼男人,意思是:“看看人家。”

男人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女人碗里:“老婆大人先请。”

此时,酸菜鱼仅在西南地区流行,还没有挺进东南,绿藤市的人民群众平时吃鱼的常规操作是:清蒸鳊鱼、红烧草鱼、鲫鱼汤。

像草鱼那么大号的鱼,红烧之后,肉质越发粗糙结实。

女人将鱼肉放进嘴里,顿时惊为天人:“这真的是草鱼?”

温软细腻,口感嫩滑,就那柔软绵密的感觉,就连稍大一点的鲫鱼都比不上,而且,鲫鱼多刺,一口吃下去,得“呸呸呸”吐上半天,这块鱼肉,就是鱼肉!没有小刺!

不对啊,草鱼也是有小刺的!

还有这味道,咸酸的脆爽酸菜与被油爆香的辣椒,将鱼片完全浸透,在味道这么强烈的配菜和调料之间,居然还能吃出一丝鱼肉本身的鲜香。

太下饭了!

本来她平时的饭量是一碗米饭,现在,她不知不觉又添了一碗。

两盘菜都吃完了,她又盛了第三碗,她发现,只要在米饭上浇一勺汤汁,就足够下饭了。

男人比她吃得还多。

钱刚在一边看着,心里嘀咕:这两人是不是想把菜钱给吃回来?

王雪娇则十分忧虑:这两人不会在我店里撑死吧?

劝酒致人死亡要负连带责任,在我这被撑死,我要负责吗?

是刘队让我开店的,他得救我

看两人又要添饭,王雪娇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这边米饭是随便添不要钱的,不过你们这么吃,会不会吃坏了啊?”

女人此时才惊觉,自己确实吃得太多了,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停下,觉得胃那块儿似乎有点涨得难受。

她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放下筷子,提出了她最好奇的那个问题:“你们用的真是草鱼吗?”

其实这个问题挺傻的,刚才张英山拎着草鱼从仓库走出来,再走进厨房,他们都看见了,如果是螃蟹龙虾,偷摸着抵换还有点意义,为了一条草鱼,真不至于。

“嗯,是草鱼,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用黑鱼冒充草鱼的。”

两人也跟着笑起来,女人还是不解:“那草鱼怎么会没有刺?”

“拔了不就没刺了吗?”王雪娇的回答,让她觉得自己更傻了,谁还能不知道鱼刺拔了就没了。

张英山向他们走来,摊开手,一把小刺。

“我的天,真的是一根一根拔的!!!”女人惊叹。

王雪娇骄傲地说:“是呀,所以咱们家的鱼才敢卖这个价。”

在来之前,王雪娇已经从这里的派出所户籍警那边调取了这边住户的大致信息,虽然人口变化大,但住在这里的人,大概的收入情况可以基本锚定。

商品房有钱人很多,有不少人是倒爷,有专跑国际的倒爷,也有国内倒腾建材、南方水货的倒爷。

他们的收入,就连王雪娇那个时代的很多年轻人都拍马难及。

涉外饭店184块钱一份的炒菜,他们点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回迁房,基本住的也不是穷人。

外地过来看病的人,会专门花钱租住在这里,不穷。

为了上班方便,租住在这里的人,有不少是在市中心的外企上班,不穷。

能为了孩子上学方便而租房陪读的,就更不是穷人了。

王雪娇还考虑到“画师”肯定不穷,说不定会像电影里的反派大佬那样逼格满满,身披风衣,走路带风。

要是定价太便宜,进来的人什么都有,在桌边抽烟吐痰抠脚,拉低饭店档次。

“画师”可能会因为嫌弃环境不好,而不肯进来。

再说,王雪娇又不愿意糟蹋粮食,把菜故意做难吃。

好吃又便宜,直接后果就是薄利多销。

多销,多么可怕的事情,那不是要累死她。

价格定高一点,能卖一个是一个,爱来不来。

王雪娇根据小区住户的特性,定了一个比普通饭店略高一点的价格,能筛选掉一部分人,但也不会显得太离谱。

她高贵的卤肉还是要继续做的,难得卤了那么久肉,卤汁里已经融入了好多蛋白质和胶质,老卤越熬越香,越久越值钱。

不能白白浪费了。

小两口结了账,把吃剩下的汤汁都打包走了。

本来只想着解决一顿午饭,现在晚饭是绝对吃不下了,明天早上也难说,剩下的汤汁,可以明天晚上回家下面条。

太划算了!

送走两人,贤惠的韩帆去洗碗,魏正明出去观察小区所有能够让人逃蹿的地方,钱刚吃饱了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王雪娇跟张英山商量店招牌的问题。

“做招牌,要钱要不,凑合凑合算了。”王雪娇摆地摊的时候,完全不觉得招牌这种东西,有什么必要性。

她就想弄张打印纸,写上:丫丫小吃店

贴门口,结束

张英山摇头:“太糊弄事了,看起来就不像打算好好经营的,会让人怀疑。”

“好吧。”

王雪娇叫来钱刚:“起来干活,找前面那个打印店,做个门头,再把菜单打印个十张,过一下塑封。”

没一会儿,钱刚又充满气势的扛着门头跑回来了。

“这个好看!什么时候买的?”他看见玻璃门上多了四个字,左边“欢迎”,右边“光临”。

字是用红色蜡光纸剪出来的,设计上还有小巧思,“欢”的头顶是一只喜鹊,“临”的框框里那一竖,是一朵梅花。

这有个说法,叫“喜上眉梢”。

“不是买的,他剪的。”王雪娇指了指张英山,桌上还有残留的蜡光纸屑。

“怎么剪的?”钱刚好奇无比。

“很简单啊,先把纸叠起来”

钱刚的记忆,在这里中止,然后,中间仿佛快进了一样,等把纸展开,字出现的时候,播放速度才恢复正常。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也没眨眼啊”钱刚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错。”王雪娇同情地看着他,因为她也没看明白,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