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借公差出来逃避工作的三个人,终究要回到工作岗位。
下午,店里只剩下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个人。
两人对着菜单,检查仓库里的原料库存。
王雪娇看着那几条鱼:“酸菜鱼正式上菜单了,你得教我刀法。”
“嗯,我也要学学调味。”张英山在小本本上登记明天需要采购的菜。
“不知道‘画师’喜欢吃什么菜。”王雪娇看着一屋子的菜:“你说他不会爱吃清淡的菜?不喜欢吃香辣、葱姜蒜之类的东西,要不,咱们增加一点项目?”
张英山点点头:“我也考虑过,不过,现在我们对‘画师’一无所知,也许他根本就不喜欢在外面吃饭。”
看着王雪娇烦恼的样子,他安慰道:“我们的任务不是一定要让他到我们店里吃饭,而是找出蛛丝马迹,只要在这里待久了,总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只要他出门跟人交易,我们就一定能发现他。”
出来之前,刘智勇确实是这么说的,他们的任务就是这个。
但是,自从上次亲手药倒一个,砸翻一个之后,王雪娇对成就感的阈值大幅提高。
如果不能亲手干点什么,而只是汇报消息,她会非常遗憾。
算了,总之,第一目标是圈定“画师”到底是谁,其他的都是这个“1”之后的“0”,连人都不知道是谁,聊别的就是空中楼阁。
在一堆东西里面,王雪娇发现了一个烤箱,从烤箱上的使用痕迹来看,它应该已经工作蛮久的了。
“怎么还有这东西?”
张英山:“这是刘队家小舅子的。”
“嗯?”
“去年,他小舅子嫌在汽修厂工作辛苦,看别人做鸡蛋糕赚钱,就买了个烤箱,也要卖蛋糕,三个月后不卖了,烤箱一直放在家里,这次正好有任务,我觉得你可以用得上,就建议刘队把烤箱收进来。”
收进来的意思,当然不是免费征用,刘队是刘队,刘队的小舅子是普通群众,纪律部队不能拿群众一针线,是要给钱的。
王雪娇眉毛微动,笑道:“我以为你是个书呆子,没想到挺会来事的。”
要是再往前推二十年,张英山听了这话,得赶紧解释自己的清白,请苍天,辨忠奸。
千万不能跟“讨好领导的马屁精”沾上边。
如今时代变了,一根筋才会被鄙视,“会来事”是好词。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张英山笑笑。
王雪娇盯着烤箱:“来都来了,不能让它闲着。”
“嗯,我们要不要增加烤鸡烤鸭?”
王雪娇摇头:“那也太麻烦了,必须得用活鸡活鸭,用冻肉根本没法吃。”
她顿了顿:“刘队小舅子是怎么倒闭的?往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偷工减料?”
“都不是。”
说起来,这倒闭的理由,还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小舅子同志,是个好人,他做的鸡蛋糕,就真的是不加一滴水,所有材料就是鸡蛋、面粉、糖、泡打粉。
他最大的不幸,就是把摊子摆在了居民小区里,顾客都是小区里的邻居,以及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别人。
有人说煎饼包油条都可以自己带鸡蛋呢,我可不可以?
小舅子说可以。
再后来有人说,我的面粉比你的更好,我自带面粉和鸡蛋,可不可以。
小舅子也说可以。
从此以后,鸡蛋糕摊子就变成了加工点,等几十分钟,赚个两三毛钱,还要扣掉电费、糖和泡打粉的成本。
周一到周日,早上到晚上,时不时就有人来,还得有人守在那里,帮着搅和面糊,倒进模具,放进烤箱,还有后续的清洁工作。
小舅子一算,还不如在汽修厂挣得多。
于是,摊子痛快的倒闭了。
王雪娇对逝去的鸡蛋糕摊子表示同情与哀悼:“其实做蛋糕挺好的,我们也可以做一些,说不定‘画师’喜欢吃。”
“好。”张英山对她的决定,完全没有任何异议。
现在最常见的蛋糕是刘队小舅子做的那种纯鸡蛋糕,圆圆的,或是五瓣梅花型的模具,烤好了香香的,摸在手上油油的,去年还两毛一个,今年全市普涨到了惊人的四毛。
更高贵一点的是奶油蛋糕,此时常规水平是硬奶油蛋糕,原料是所谓的“麦淇淋”,挤出来几朵粉色的花。
那个味道与动物奶油相比,差太多了,徒有奶油腻乎乎的口感,还有一些沙沙的,并没有香甜的味道,却已经是此时大多数人们在生日时才舍得买的奢侈享受。
一个圆形十二寸的硬奶油蛋糕要七十到九十块钱,如果是给老人祝寿做的,中间放奶油寿桃的更大一号的蛋糕,要一百多块钱。
九十年代的物价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王雪娇第一次看到物价的时候,也是极为震惊,就算是她赚八千块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掏一两千块钱出来,就为了买一个蛋糕。
但是此时,麦淇淋蛋糕居然卖得还挺不错,小区附近的生日蛋糕店,几乎每天都有新订单。
除了麦淇淋,今年还有新款植脂末奶油进入国内市场,味道和口感比麦淇淋稍微好一点,价格也稍微贵一点。
王雪娇做过烘焙,抹奶油和裱花对她来说毫无压力,唯一的问题就是
鸡蛋糕、麦淇淋和植脂末奶油之间,应该选谁,他们资金有限,“成年人全都要”是不切实际的。
依她的追求,纯鸡蛋糕,是用来顶饱的,一般也想不起来吃。
麦淇淋和植脂末奶油都是垃圾,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人类是无法做自己不认可的东西的。
王雪娇问张英山:“你喜欢吃哪种蛋糕?”
“奶油的,鲜奶油。”
王雪娇疑惑地看着他:“那是什么东西?现在有吗?”
“嗯,几年前,我在华亭市出差的时候,吃过一种叫鲜奶小方的蛋糕,很好吃,远超过硬奶油蛋糕,两块钱一个。”
全国潮流看特区,内地潮流看华亭。
几十年前的华亭市,就以十里洋场而著称,各种西餐店甜品屋遍地开花。
郑月珍的同事去华亭市出差,都会被同事委托代购,称上几斤奶糖、裁几块布,带几件衣服。
王雪娇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行。
丁老太太的甜品篇里,有几款西式甜点的方子:戚风蛋糕、海绵蛋糕、蛋挞和哈斗。
配方与王雪娇记忆中的差不多,照着做应该没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打蛋。
老式蛋糕不是用蛋液起泡支撑,而是用泡打粉。
那种方式做出来的蛋糕过于扎实,感觉是馒头的亲戚,跟轻盈的奶油不搭,就好像不修边幅的糙汉和撑着阳伞的娇贵大小姐站在一起。
鲜奶蛋糕的蛋糕胚是戚风蛋糕,至少也得是海绵蛋糕。
都是要把鸡蛋打发泡才行。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优雅少女,王雪娇对打蛋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把打蛋器伸进蛋液中,一按开关,“日~~~~~”的响一会儿,蛋液就打好了。
要她抓一把筷子,疯狂搅打蛋清到湿性发泡那还是拉倒吧。
“怎么了?”张英山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问道。
“你对把鸡蛋彻底打成泡沫有什么心得?就是把泡沫堆在一起,它能站起来的那种。”
“等一下。”张英山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蛋抽,蛋抽把手很大,尾巴上连着电线。
王雪娇大为惊讶,电动打蛋器!
“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张英山平静地回答:“不知道,跟烤箱一起送来的。”
王雪娇的心里充满疑惑:
难道是小舅子的东西?
买烤箱肯定不会送电动打蛋器。
小舅子做的是老式蛋糕,不需要用到电动打蛋器,那他为什么要买?
总不可能他以为需要,所以买了,拿回家又发现不需要吧?
王雪娇实在好奇真相是什么,但是为了这种事专门打电话给刘智勇,显得她脑子不太正常。
这项任务又不需要天天回局里当面汇报,有事电话联系,无事安心在店里蹲着。
王雪娇只得做罢,有机会再问。
“鲜奶油的话我们小打小闹,就买一点点,应该会很贵。”
办案经费的数额是定了的,要是鲜奶油占据了太多的经费,也不行。
张英山拿出一张名片,是华亭一家乳业公司的绿藤市办事处业务主管的。
“我上次吃了觉得很好吃,但是又太贵,就打听到他们的供应商,托了几层关系,发现他们在这边有个门市部,金玄涉外酒店会要一些货。他说可以给我同样的大货批发价。”
王雪娇怀疑地看着他,她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性,包括张英山就是“画师”同伙,被派到公安队伍中的无间道。
“别这么看着我,”张英山笑道,“我只是想假公济私一下,你要是做出来,我也能跟着吃几回。不要告诉刘队好不好?”
他看起来不是这种贪吃又要占公家便宜的人。
但是,王雪娇也没有实据证明他有问题,毕竟谁也没有规定,一个长相秀气俊逸的人,就不能贪吃又抠门。
为了同事想吃两口公款买的原材料,就说他节操有问题,立场不清白,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做警察的基本操守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
王雪娇打算先稳住他,以后再慢慢打探。
她故意摆出嫌弃的样子:“呵,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被刘队长选的备胎,是你主动削尖了脑袋挤进来的。”
张英山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怔怔地看着王雪娇,又垂下眼睫,以他的容貌与气质,这本应该是一个像小狗垂下耳朵乞怜的情景。
可惜,在已经生疑的王雪娇心中,他现在是低着头,在心里疯狂编故事。
王雪娇不想听他胡扯,马上接着说:“你根本不想跟我搭挡,你就是要我做蛋糕给你吃!”
“……”张英山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我也会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失败。”“那叫会做?你说你高等数学能拿满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经常考两分,你看数学老师会不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张英山笑起来:“要不,我做一次,你看看哪里不对?”
“行啊。”王雪娇一口答应,她看了看外面的人流量,说:“先等一下,把烤箱拿到外面,一会儿烤的时候香气好散出去,你穿得正常一点,站在玻璃墙后面打蛋。”
“我”张英山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身上挂着格子围裙,胳膊上套着蓝色的护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像人了。
“换白围裙白帽子!”王雪娇提醒道。
张英山先把一张操作桌搬到玻璃墙后面,再遵命换上。
接着,就开始一个一个往钢精盆里磕鸡蛋,每打一个鸡蛋,都要把蛋黄挑出来。
渐渐的,有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啊是要做鸡蛋糕啊?”
“怎么把蛋黄都拿出来啦?”
张英山拿起电动打蛋器,清澈的鸡蛋清很快就被搅打成了白色的泡沫,他见外面围观的人很多,还将钢精盆倒转过来,让人看着鸡蛋清不会泼出来。
那个动作,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王雪娇心里嘀咕,忽然,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DQ冰淇淋的标准动作倒杯不洒,如洒免费更换么。
接着是筛粉、搅拌张英山所有的动作都很标准,这让王雪娇开始后悔。
她本以为张英山说的失败是蛋白没有充分打发,或者打发过度造成的失败,或者是新手最常见的搅拌姿势不对,而造成的蛋白消泡。
刚才她的脑子里都是要怎么跟张英山假装和平共处的装下去,什么蛋糕什么失败,根本不在她大脑执行的程序里。
现在,已经到把面糊倒进模具里,张英山连拿起模具震一下,去掉泡泡的动作都有。
得,多半是跟温度有关,每个烤箱的脾气不一样。
就算是同品牌同型号的烤箱,烤制的时间和温度也不一定可以百分百照抄。
王雪娇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烤箱,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教张英山的。
第一个蛋糕进了烤箱,围观打鸡蛋的人看着烤箱定时二十分钟,嘀咕道“这么久啊”便走了个一干二净。十分钟后,蛋糕的香气就开始溢出,飘到街上。
正在路边拍皮球的小朋友停下动作,直起身子,东张西望:“妈妈,好香的蛋糕味啊!”
其他人也闻到了,糖被高温加热后产生的焦糖香气,还有鸡蛋与面粉混合的香味,在这暖意融融的午后,显得格外强烈。
“飞飞!你跑什么啊!”
“球球自己跑掉了,我在追球球”小朋友一边拍着球,一边往蛋糕香气飘来的方向挪动。
孩子他妈站起来追。
这个烤箱的门是金属的,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
张英山转身又回到操作台:“我觉得这个会失败的,我再准备两个,试着调整一下。”
“嗒!”
二十分钟到了,烤箱自动关闭。
王雪娇打开烤箱门,蛋糕的香气更加浓烈,只是似乎夹了一丝糊味儿。
她将蛋糕取出,这种大型烤箱果然是霸道一些,150度20分钟这么正常的设定,顶部居然烤得有些发黑,属于卖不出去的那种水平。
王雪娇拿来刀子,将顶部切掉,端详端详,里面的颜色还行,她将蛋糕切成几块,掂了一块靠边的,嗯,有点脆,不像蛋糕,像蛋糕干。
她又吃了一个最中心的,想试试熟透了没有。
就听见站在一边抱着球的小孩子抬头对他妈妈说:“妈妈,这个阿姨要把蛋糕都吃光了。”
弄得他们妈妈十分尴尬,低头斥道:“别乱说。”
又抬起头来:“对不起,我儿子不懂事。”
“不要紧,这蛋糕是可以免费试吃的,你们要不要来一块?”王雪娇笑道。
这年月的绿藤市,就连路边摊上卖西瓜卖苹果的水果贩子也不会给免费试吃,小贩最多愿意在西瓜上划一个三角口子,把瓤子掏出来,让顾客看一眼颜色,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更别提高贵的蛋糕了。
孩子他妈十分惊喜:“真的?好呀。”
王雪娇拿了一包塑料袋出来,给母子俩装了两大块。
“这么大啊!”孩子开心坏了,大声对妈妈说:“妈妈,以后我要当卖蛋糕的!”
他妈妈笑道:“你什么时候卖啊?”
“嗯春天卖!”
王雪娇好奇:“为什么还要挑季节?”
孩子他妈解释道:“我儿子的理想是冬天卖烤红薯,夏天卖冰棍,秋天当公交车售票员,就缺春天没事干,现在可算是找着了。”
“哦,我懂我懂。”
王雪娇自打来了以后,坐过一次公交车,站在售票员边上,看到她有一个功能强大的票夹,一个平板上夹着一毛、两毛和八毛的票,平板后面是一个军绿色帆布做的钱包。
售票员闲着的时候,就把钱包打开,一张一张的把收到的纸币理平,把卷起的角展开,把钱从小到大整理好,分门别类放进钱包的四个格档里。
整个过程,非常解压,跟看整理大师收拾屋子一样。
再加上不管再挤的时段,售票员都一定会有一个座位,这在孩子的眼中,绝对是有趣的工作。
“你们这个蛋糕,不油嘛。”孩子他妈吃完,发现塑料袋和自己的手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老式蛋糕,进烤模前,必得刷上一层手,吃完手上都是的。
“对,我们的蛋糕比较注重健康养生,是无油蛋糕。”王雪娇自己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那么多糖,健康个鬼”。
孩子他妈很高兴:“那我可以买点给家里老头吃。”
“老头”这个关键词,触发了王雪娇的雷达。
谁也没说“画师”是独自生活的孤家寡人,如果是在家里有威严的老人,在需要画母版的时候,跟家里说一句不许打扰,再把门一锁,谁都不让进,然后再有一个上锁的书柜,就可以了。
或者根本一家子都是同案犯,家里人靠他能发财,当同伙也没什么不可能。
王雪娇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们这个蛋糕是含糖的哦,老人家要是有糖尿病什么的,那就不太适合。”
“没有没有,他身体好的很呢。”孩子他妈笑眯眯地说。
现在王雪娇还没想好定价,手一挥,又切下一块:“先拿一块回去让老人家先尝尝看,要是他嫌不好吃的话,也不会怪你浪费钱。”
“老板娘真是善解人意。”
“都不容易,我们做小买卖的,当然要为顾客考虑。”王雪娇微笑道。
孩子他妈也没推辞,便将剩下的蛋糕装走了。
在王雪娇跟孩子他妈聊天的时候,张英山又烤好了第二个蛋糕。
这次他降低了一点温度,减少了一点时间,整个戚风蛋糕颜色是非常标准诱人的浅咖啡色。
香气很正,没有夹带任何代表翻车的杂味。
在王雪娇看来,这已经很好了,张英山皱着眉:“还是不行。”
“哪里不行?”
张英山指着蛋糕表面:“裂了。”
王雪娇:“我说,咱们可以不必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追求完美的。店里卖的没有裂,是因为蛋糕胚用的是反面。”
“这样啊”张英山顿了顿:“不知道有没有不裂的可能性?”
得,还是个完美主义者。
恰好王雪娇还真的知道:“你再做一个,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王大师!”
前面步骤一模一样,王雪娇找了一张锡纸,根据自己的经验,掐着时间,时间一到,立马拉开烤箱门,盖上锡纸,再把门关上。
势如疾风,快如闪电!
然后,她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钟,跟着读秒,再次猛然拉开门,取出锡纸,关上门,再烤几分钟。
“你是说这种?”王雪娇指着光滑、完整的戚风蛋糕表面。
张英山盯着蛋糕,又盯着王雪娇,若有所思:“你是怎么知道应该什么时候盖上,什么时候拿出的?你也烤过蛋糕?”
“没用烤箱烤过,但是我用炭烤过呀。”王雪娇耸耸肩,“烤锅盔烤烦的时候,我也烤过鸡蛋糕,炭炉不好掌握时间,就用锡纸盖一盖咯。原理都一样,你都烤了三个了,差不多时间就操作一下,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不行大不了你再做第四个呗。”
连烤了三个蛋糕,香气已经勾了好多人过来,有人看热闹,有人问价格。
王雪娇又切成了好几块,让围观的人试吃。
围的人越来越多,蛋糕被分完了,吃到的啧啧称赞,没吃到的追问吃到的人:“还好吃啊?什么味啊?”
还有人追问:“明天什么时候有啊?”
王雪娇告知营业时间:“十一点到两点卖午餐,五点到八点卖晚餐,八点到九点卖蛋糕,生日蛋糕可以提前预订,随时可取。”
“哦?你们还卖饭啊?”
张英山不失时机拿出菜单传看。
邻居们看了看菜单上的价格,又抬头看了看店名丫丫小吃店。
有人嘀咕:“这么土的名字,菜居然敢卖这么贵。”
“感觉像两块吃饱,五块吃好的地方。”
“你们起名字的时候也太不用心了。”
王雪娇笑道:“特别用心,几个朋友一起帮着想的,为了抢冠名权,还打了一架呢,最后胜利的人定的名字,我觉得挺吉利的,说明来咱们店吃饭的客人,都是出类拔萃,独一无二的!”
“哈哈哈,老板娘你可真会说啊。”
“我的嘴再会说,也不如店里的菜会说,我说半天,您肯定不信,说我吹牛。我们家的菜,包您一吃难忘!”
又有人提出:“你们家的菜比其他地方要贵嘛?”
王雪娇笑道:“我们家的菜,你吃一次就知道了,绝对跟外面不一样,我们又不是在新街口火车站摆摊的,做一锤子买卖,能骗一个是一个。敢在居民区做生意,就得拿出看家本事。”
哪个做生意的不吹自己的东西最好,人们并不是很相信:“吹牛皮。”
人群里传出来一个声音:“他们家东西是真的不错!”
说话的是中午来吃饭的小两口,这两位中午吃撑了,到现在还撑着,在外面遛跶消食呢。
令王雪娇非常欣慰的是,这两位的口才,比起只会吃不会说的废物三人组强多了。
那个男人比比划划:“那个鱼片,嫩得不得了,草鱼哦!!我们亲眼看到杀的是草鱼,那个鱼肉比豆腐脑还要嫩,而且,一根鱼刺都没得,汤汁拌到饭里头,又香又鲜,哗啦一碗下去,就没得了!我吃了整整六碗饭!哎哟,撑死了!”
他的眼睛在说到嫩的时候,微微虚着,说“哗啦一碗”下去的时候,真的咽了一口口水。
简直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无实物表演吃播。
王雪娇心想,可惜了,如果他晚生几十年,赶上网络时代的吃播,他肯定能火的。
吃播表演艺术家两口子功成身退,继续去遛弯了,有几个勇于尝试新事物,不差钱的人狠狠心动。
这天晚上,澡盆里的草鱼和黑鱼大灭绝。
张英山在厨房里就没有个歇着的时候,王雪娇来回传菜。
客人们吃了热辣的菜,就想喝啤酒。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负责采购的魏正明压根就没想着今天就能营业,更没这么火爆,他只备下了两箱啤酒。
结果现在被喝了个精光,后面的客人还想加,王雪娇只能遗憾地道歉。
她的心在滴血,啤酒代销多美的事啊!
一瓶啤酒,只要堆在这里,她连开瓶盖都不用管,一进一出,就能赚三毛呢!
还没到八点,仓库里的菜光当当,连鸡蛋都没了!
最后一个蛋,已经化身为虎皮换心蛋,消失在一位戴着金链子的大爷的肚子里了。
他非常满意:“我上次吃到这么好的换心蛋,还是十年前在坡子街的老字号吃的,你们做的跟它差不多!难怪敢开价,真的有两把刷子!”
张英山相当有天赋,他一边看着丁老太太留下的菜谱,一边现学,居然有模有样,让客人们都满意而归。
等到吃饭的人终于走完了,王雪娇发现,门口还有一群人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晚饭时间结束了,没有菜了。”
在门口的人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你不是说八点开始卖蛋糕吗?我们是等蛋糕的。”
蛋糕蛋糕,首先,它要有蛋!
没有蛋有鸡也行啊~
蛋没了,鸡也没了,就连鸡骨头都被不知道哪位打包回去喂狗了。
买蛋糕的人们失望散去,中间夹杂着小孩子不满的哭声:“阿姨骗人,骗人不是好宝宝,呜呜呜”
收拾完餐桌,王雪娇坐下来算账,晚上翻台还算快,加上想办法凑出了点桌椅,进行无耻的占道经营,算下来有十五桌客人,入账九百多块。
两箱啤酒的销售收入三块六。
王雪娇托着腮想,今天晚上有五桌都是爱喝的,正常情况下,一桌能干掉一箱,不爱喝的也一桌点了两瓶要是备货充足的话,啤酒自己就能长出来二十多块钱的收入呢。
唉,大意了。
小本经营的账很简单,就跟记自己的日常收支一样,王雪娇很快就算完了。
厨房传来哗哗的水声,王雪娇伸头一看,是张英山在里面洗碗。
今天晚上的碗,虽然还没有到堆积如山的地步,不过,也已经达到了丘陵级别。
“让让,我也来。”王雪娇伸手摘了一个围裙,被张英山阻止:“你别管了,这洗涤剂不太好,有点烧手,我明天去买瓶新的。”
“戴手套啊,你的手不是手啊”王雪娇刚说完,忽然想起,哦,这没手套。
现在的人完全没有做家务需要戴手套的概念,别说小饭店了,大饭店的人洗碗也不套手套。
“我有个想法,咱们买一台洗碗机怎么样?”王雪娇说。
“洗碗机?从美国买吗?”张英山埋头擦碗。
“不是啊,黄飞鸿老家就有卖的,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
张英山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沉而缓,好像王雪娇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却知道了一样。
“报纸上写的啊,好几年前的新闻了,热烈庆祝万家乐引进第一条国际先进家电生产线,我国即将迎来第一台洗碗机,就算生产的是哪吒,也该生出来了吧。”
王雪娇笑笑:“你不会以为我上学的时候,只看教科书,不看新闻的吧?时政是要考的呢!”
家里要买大件商品,父母之间都是要商量好的,免得出矛盾。
虽然王雪娇跟张英山不是真夫妻,不存在婚姻契约关系,但也是有共同财产的。
在局里商量的时候,王雪娇主动提出:
店里赚的钱,两人平分,如果没赚,反而超出办案经费得倒贴,两人也平摊损失。
如果是一个人出的主意,另一个人反对,但出主意的人非得这么干,那产生的损失由出主意的人自己承担。
张英山同意了。
“哦。”张英山又转过头,继续埋头洗碗,“那你看着办吧,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财务由你全权负责。
对了,你如果要鲜奶油的话,明天给他们打电话,当天就能送过来。”
“好,你把名片给我。”
张英山洗完最后一个碗,把手擦干去找名片,王雪娇看着他的手背被泡得发白,手指却很红,问了一句:“怎么红成这样?”
“水有点冷。”
“调热一点呗。”王雪娇说完,愣了一下,“是不是没装热水器?”
张英山点点头:“钱不够,租完房,买完这些设备,还要管每天的菜钱。”
所以,买两箱啤酒,不是没有规划好,所以才备少了,而是真的没钱。
能挤出来余钱摆两箱啤酒,已经算思想相当先进。
打烊之后要考虑的事情还真不少,比如明天要备多少菜,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以及,做蛋糕是不是应该挪个地方,免得烤蛋糕的甜香被霸道的辛香味盖住,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无形宣传。
第二天,早上六点,这边的菜场开门,张英山起得早,拿着王雪娇开好的单子去买菜,顺便带回来几个菜贩子的CALL机号码,菜贩子清晨和下午会去批发市场各进一次菜,可以给他们留言,让他们把菜送来。
七点半,王雪娇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名片。
名片上印了两个号码,第一行是固定电话,第二行是9开头的九位数,应该是大哥大。
现在大哥大接电话都要钱,她就买两瓶鲜奶油,不仅要人送,还要人付电话费。
王雪娇的良心有那么一点点不安,便拨通了固定电话,让他们送两瓶过来。
对面表示:“两瓶?不送!一箱起送,两瓶你自己过来拿!”
咦?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可能当时递名片的人是在跟张英山吹牛也说不定,男人在酒桌上什么牛都敢吹。
看来还是得自己去一趟,王雪娇无比怀念同城闪送业务,唉~要不怎么说,职业细分代表着社会的发展呢,小农经济才是自己什么都干。
今天是星期一,人民群众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理论上来说,开在居民小区的小吃店午餐时段应该没什么生意。
王雪娇抓紧时间,去找鲜奶油,对方直接给报了一个惊天巨价。
“你们给金玄也是这个价吗?”王雪娇觉得不太可能,这成本也太高了。
对方觉得王雪娇在无理取闹:“金玄要的货多啊,一买就是七八箱,你才要两瓶。”
王雪娇说:“不是说可以给我们按大货批发价给的吗?”
“谁答应的?”
“这个人。”王雪娇拿出名片,对方忽然客气起来:“哦哦哦!哎呀,您怎么不早说,下回,您要的话,打下面那个号码,一瓶我们也送。”
王雪娇看见桌上敞着的名片盒,名片上印的名字,跟她手里名片上的名字、职位一模一样,就是电话号码只有一行固定电话。
看来大哥大是VIP的至尊服务专线。
行吧,懂了。
她拿着鲜奶油回去,张英山正在厨房的水池边洗菜,择菜,做预处理。
王雪娇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手,水流下来的整体感觉,就跟南极游船的著名项目跳海一模一样。
先是像被无数小针扎,然后瞬间冷意穿透皮肤,好像要把肌肉、骨骼、血管都冻住。
关节部分立刻就麻了,只能稍稍动一动。
然后,血液冲到皮肤表层的毛细血管,为身体保暖,导致整只手发红、肿胀。
王雪娇在哪个世界都没吃过这种苦!
她在两个世界的家,都有热水器。
只要她想,水龙头里,必然出的是热水。
再看张英山的手,早已肿得像个胡萝卜,想到昨天他不让自己洗碗,王雪娇心里过意不去,没有谁是应该吃苦受累的。
“我去买个热水器。”
张英山只听见她回来,又听见她说了句什么,再转头,人不见了。
她要买什么?
热水器?
是不是幻听了?
商场六楼是电器专柜,里面的大件,随便就要干掉一个人两三个月的工资。
现在整层楼空荡荡,营业员是顾客的好几倍,都闲站着,或发呆,或聊天。
王雪娇想起在自己的时代,她工资八千的时候,一台挺大的液晶屏电脑,一千出头,冰箱也是几百到一千多就能搬一台走,她不由得再次感叹九十年代这个邪性的物价。
热水器的可选项不多,这会儿没有电热水器,都是直排燃气式的,不用考虑多少升。
万家乐牌960块钱,玉环牌800块钱。
营业员看了一眼王雪娇,完全不觉得她是大家电的购买决策者,便懒洋洋地动了动,表示一下存在,都没有迎过来的意思。
王雪娇像买路边烤红薯一样,指着万家乐:“买这个,今天能安装吗?”
“能,现在买,下午就能上门。”
“好,开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