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金所同志们在吃饭的时候,市局同志们也没闲着,他们被王雪娇派了活。

“来,把这些都串上,想吃多少,就串多少,同一种菜在一根签上。”王雪娇给他们发了一大把细竹签,又端来了几大盆乱七八糟的菜。

这是她从仓库里扫罗出来的今日最后一点剩菜了。

素的有茄子、香菇、平菇、金针菇、豆腐干、豆腐皮、花菜、面筋、土豆片。

荤的有里脊肉、淀粉肠、鸡翅中、鸭心、鸭肠

每一种的数量不多,但是品种不少,加在一起也够吃了。

熊副队笑道:“随便做点就行,自己人吃还这么讲究呐?”

“自己人都坑的话,我成什么人了。”王雪娇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再说,不串上没有做菜的感觉。”

“哈哈哈,好。”

市局的同志们一边串着,一边聊着天,脑补这些食物有多么好吃,用来抵御旁边一阵一阵飘来的小馄饨香气。

黄健康的眼睛瞥着天金所的桌子,看着他们满脸的沉醉:小馄饨有什么好吃的!一碗没有二两肉!全是皮子没有馅!骗肚子喝个水饱!一会儿得跟王雪娇要碗汤喝喝,尝尝到底是什么味。

王雪娇有心给同志们吃点好的,可惜他们来的实在太迟,最后一块卤肉在五个小时前就已经被人买走了。

现在能扔到锅里与面条一起翻滚的食材,就只剩下一小块猪肉、几根胡萝卜和一球洋葱了。

王雪娇在厨房里把擀好的面片切得细细,放在笼屉上蒸熟,凉了之后再捞出来,抖散。

铁锅放在炉子上加热到上方空气有些烫手,她往锅里加一勺油,热锅冷油能防止食材粘锅,也能保持下锅食物的新鲜。

这三样全部切成丝,倒进油锅里连翻几下,洋葱的香味首先被油爆出来,被淀粉抓了一下的肉丝在锅里也能保持柔嫩,最后加几片撕开的包菜叶子。

调料没什么花头,就是酱油、盐和一些常见调料拌成的料汁。

王雪娇右手拿着筷子不停在面里翻拨,左手握着锅把,上下颠锅。

等面条把料汁吃透,大火把麦香和酱油香烧出一点焦香气,就可以吃了。

王雪娇刚把火关上,就听见身后有人说:“我们自己来盛吧!”

转头一看,除了熊副队,其他市局的同志们都站在她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锅,站得近的黄健康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我来我来,我家都是我盛饭!”

熊副队也想来,但是他的偶像包袱更重,他要留下,成为市局同志们端庄自持形象的最后一道防线。

黄健康同志怕端坐在桌边的熊副队饿死了,他盛了两碗面,一碗是他自己的,一碗给熊副队。

一碗大,一碗小。

大的是给熊副队的,小的是给他自己的。

其他人看见了,心里有想法,嘴上没说话。

熊副队大嚼了几口,才从端庄的雕像状态活了过来,指着装着串串的筐:“给雪娇送过去。”

“哎!”黄健康扒拉了几口,碗里的面已经见底了。

他顺理成章地拿着串筐和空碗去厨房,毫不意外的看见锅里还剩下一些,大家盛面的时候都会比较克制,第一轮吃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做清空碗盘的人,免得被人说太自私,不顾别人。

听到厨房已经传来洗锅声的时候,同志们才恍然大悟:

黄健康同志第一轮盛得少,不是要拍熊副队的马屁,是为了快速进入第二轮!

这一刻,黄健康同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这是孙膑庞涓斗法时曾用过的计谋!

炸串本身没什么特别,油温到了七八成,炸串丢下去,看着差不多捞上来就行。

好吃的重点在于酱和粉。

她自己吃过的炸串摊至少有十几个,有些摊子的老板一看就是不想好好看的,拿着店里卖的甜面酱就直接上了,味道单一寡淡。

有些老板的酱就滋味丰富,回老家退休的时候,他那一张配方还卖了三万块钱呢。

老板写那张配方的时候,王雪娇在旁边打扫卫生,别的员工知道店要关了,早就偷懒去了,她还在坚守岗位,想着做好最后一天的工作,有幸扫了一眼。

记数学公式的时候,她的脑子就没这么好,看配方,一眼就记住了,回家立马复刻。

都是普通的料,不像外界传的,往里加了大烟壳。

决定酱料味道的是各种调料的比例、事先是炒制还是油炸,还有放下去的顺序。

王雪娇按照记忆里的配方,调出了一份酱。

刚把油桶拎出来,想倒上。

忽然,一片漆黑。

停电了,不仅是店里乌漆嘛黑。

外面的小区也黑了。

今天晚上是跨年,有些人买了焰火庆祝,到了零点,准时点火。

几支“蹿天猴”吱溜~吱溜~上了天,“啪”一声,炸断了电线。

这会儿的夜猫子还不多,大多数人家已经睡了,只有几十户在熬夜看电视、看录像带,发现停电,便抱怨了几声,睡觉去了。

钱刚的应急灯没带来,王雪娇这边只有一些打算给人买生日蛋糕时候送的蜡烛。

小小的、细细的,最多烧个几分钟。

熊副队很遗憾,他站起身:“算了,炸串就不吃了,我们走吧。你也早点休息。”

“我们也走了。”杜志刚站起身。

等着吃炸串的市局同志们,以及企图跟着蹭几口的天金派出所同志们都很哀怨,没有人说话,沉默的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嗒”一声轻响,从放杂物的房间传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

“吱呀~”是窗户轻轻打开的声音。

那个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一个死胡同,长满了草,堆满了小区建设时的建筑垃圾,至今也没人来打扫,正常人是不会想着踩过垃圾山,跑到荒草巷子里的。

非奸即盗!

李超美当即就要冲进屋,被杜志刚拉住。

这会儿冲出去,贼还没进屋呢,有动静就把他惊跑了。

窗户的声音已经停了,传来石头轻微的摩擦声,应该是有人把几块建筑废料堆起来,企图踩着它翻窗。

王雪娇皱眉:不是吧,你都干闯门入户这行当了,区区一米八高的窗台,你都翻不进来,还当什么贼啊,废物!

“哐当”,这傻缺脚滑了,摔了下去,重重踩在外面的地上。

王雪娇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蠢货!

然后继续踩石头,爬窗户。

“啪”,是踩在纸堆上的声音。

“啪”,踩在水泥地上了。

那人没有手电筒,也不开灯,就这么悄咪咪地在店里转悠,他直奔王雪娇的卧室。

刚才王雪娇怕油烟飘进来,又怕这些不讲究的男人到处瞎溜达,就顺手把卧室给锁上了。

这贼蹲在卧室门前折腾了半天,听起来还拿了根铁丝对着锁眼捣鼓,然后,什么成果都没有,他自己放弃了。

整个小店里,最亮的是厨房,那里有小半块是落地玻璃窗,平时用来展示做蛋糕的。

贼就摸进了厨房,没过几秒,就听到他骂了一句:“操,吃得这么干净!”

很快,又传出了一声欣喜的“咦~”,还有一声迷醉的“嚯,真香!”

厨房里传来了架铁锅、开火、倒油的声音。

“噼哩啪啦”,是菜被放到油里炸了,听起来油温大约是七八成,正是最适合做炸串的温度。

炸串被翻动的声音、炸串被拿起来的声音、刷子泡进酱料的声音、刷子刷食材的声音,还有撒粉的声音次第传来。

窃贼正忙得不亦乐乎,忽然,他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有人盯着他。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厨房门口黑压压站着一堆人,个个穿着制服,戴着警帽,一声不吭,冷冷地看着他。

他震惊了,什么时候报的警?怎么来这么快?有必要来这么多吗?

“在他身上搜到了一只怪东西。”肖威从小偷的怀里拿出一个身上绑着竹架,仿若外星生物的物件。

王雪娇看了一眼:“这是我晒的鸭子!”

小偷这种级别的犯罪,是上不了市局的。

这个小区也不是天金派出所的管辖地。

还得把他一路送到这里的派出所做登记。

押送他要十几个警察也太给他面子了,吃得最多的黄健康和许咏被推出去干半夜送人的活,两人一边出门,一边叮嘱:“炸串留一点哦!”

王雪娇也跟着出去了,炸串刚出锅,不吃怪可惜的,她想把在外面查看的人叫回来,先把炸串吃了。

黄健康和许咏也没一直扣着小偷的肩膀,没想到,走到一个拐弯的地方,那个被铐住的小偷居然加速跑了起来!

他一头钻进小区,借着小区里的绿化、休闲器材,跟两人玩起了捉迷藏。

为了偷东西,他在这里踩点好几次了,对哪里能悄没声的藏个人门清。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把这个老式手铐撬开来,到时候往大马路上一蹿,他就自由了。

心里正想着美事,忽然,他的腿弯被人从后面重重一砸,他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接着,后背被踩上一只脚,力量没有他想的那么大,他努力扭动,想要挣脱,又是一记重击,一个沉重的东西砸在他背上,压得他差点把心肝肚肺肾都吐出来。

这块东西又被人从他身上移开。

他偏过头,想看是谁在背后下黑手,就看见一个身材不高的人影,手里拎着一个挺大的方块,胳膊抡了几圈,就要往他的背上砸。

黄健康认出那是王雪娇的身影,惊呼:“住手,别打了!”

“瞄准点,别砸他头了!”许咏大喊一声。

自古以来,宝剑出鞘必见血。

石锁抡起来总得干点什么,在随机砸死无辜小蚂蚁和打贼之间,王雪娇选择打贼。

她手上控着劲呢,这一抡,最多也就三十多公斤。

那贼看见黄健康和许咏过来,像看见了亲人,刚那么多警察扣着他,都没把他怎么着,那个男警察给他上手铐的动作跟这抡石锁的女人相比,简直温柔得让人流泪。

黄健康和许咏的两声吆喝,惊动了附近楼栋里还没睡着的人。

元旦的寒冷,难抵吃瓜群众火一般的热情。

一楼二楼的居民们在一分钟之内就穿好了棉衣棉裤,怀里还揣了个热水袋,蹿出门看热闹。

三楼四楼在犹豫,五楼六楼打开窗伸出头。

他们看见一个男人被两个“大盖帽”按住,还有小区门口丫丫小吃店的女老板站在旁边。

有眼尖的人发现小区门口还有更多的“大盖帽”。

“这是怎么了?”

“他是谁?”

“小偷吧。”

“贼骨头,打死也不为过。”

“我见过他,在我们小区里面转了好几天了!”

有人问王雪娇:“你怎么在这?”

“偷到我们家来了!没偷到东西,还跑到厨房,把我们家剩下来的那点菜给炸炸吃了。”

“哎呀,这个人多恶心欧。”

“连菜都不放过!”

小偷大叫:“你放屁!我还没吃到!我辛辛苦苦炸好的,全被你们自己吃了!”

居民们:“……”

这么怨念深重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这是被抓到的小偷应该有的态度吗?

小偷、辛辛苦苦这两个词是可以搭配在一起的吗?

黄健康和许咏押着小偷去派出所,人民群众很想知道让小偷这么怨念没吃着的炸菜是什么东西。

反正这一闹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去看看。

“哦哟,这么多警察啊?”

“抓一个小偷要这么多人吗?”

李超美现编了一个故事:“有人放焰火,把变电器烧了,还烧了一辆摩托车,你们有没有看一看是往哪里跑的?”

“不晓得。”大家纷纷摇头。

警察们走了,邻居们站在店门口,抽动着鼻子:“哎,是香哦。以前怎么没有卖?”

“串签子烦人呀。”

“叫你们家的伙计串嘛,他们也就晚上有事干,你不得给他们找点事做做嘛!”

“哎,真香,真香。”

七牌楼派出所的夜班值勤民警头一次看到这么浩荡整齐的警察队伍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脑中瞬间跳出前阵子市局新上任领导整顿全市警察系统的故事,连忙站起来,却没有在人群里发现局长大人的身影。

哦今天有演唱会,他们是去那边支援的吧。

天寒地冻的,也许是过来喝点热水?

黄健康把小偷往前一推:“抓了个贼。”

这么多警察,抓一个贼?

来都来了,反正也没别的事,不如把笔录做完得了。

小偷声泪俱下:“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他就是想趁着天寒地冻,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被窝的天气下手,偷着了不少金银细软。

本来他都已经离开小区大门要走了,忽然闻到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从丫丫小吃店飘出来。

这么晚了,店门都关了,他估计着那股香味是晚餐开餐时间留下来的残余味道。

又想到这家店生意这么好,肯定店里有不少现金。

他晚上在附近转悠的时候,看见几个男人从店里出来,一直没回去,寻思着店里一个瘦得像猴的男人,还有一个文文弱弱的女人,就算他们醒了,那还不是一手一个就收拾了。

翻墙进去的时候,他被窗口挂着像怪兽的鸭子吓了一跳,从石头上摔了下去,一怒之下,顺手把鸭子揣到怀里,继续进屋。

学艺不精,没撬开卧室门,他寻思着贼不走空,来都来了,多少揣点走。

于是,他就去了厨房,想看看还有没有腌鸡、熏鱼、香肠、腊肉之类的能捎点。

结果只发现流理台上有几筐串好的肉和菜,还有一大罐酱,还有一碗粉末,他闻了几下,觉得饿了,又赌老板娘和那个男人应该在锁着的卧室里已经睡熟了,不会出来。

“刚炸好,你们就来了。”小偷满脸哀怨。

小偷如实交待自己都去了哪几家,熊副队仔细听了半天,没有王雪娇汇报的重点观察对象夏老师,十分遗憾。

这个小偷在一户人家摸了许多金银珠宝,照他的描述,那户人家装修的像天宫一样,一看就很有钱,家里又常年只有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他早就瞄好了,第一个偷的就是她家。

这种男人不在家,只有女人带孩子的家庭配置在那个小区不少见,那些倒爷们整天在外面跑,一趟就是半个月一个月。

男人常年不着家,家里特别有钱。

社区民警和居委会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了,所以值班民警也没往心里去,他认真记录了一下小偷说的偷的几户人家地址,明天要找失主来认领,等结了案要把赃物还给失主。

王雪娇坚定地要把她的鸭子也算到涉案金额里面:“万一就缺这一只鸭子,他就不能被刑拘了呢?”

值班民警一乐:“你说得有道理,你那只鸭子,多少钱?”

如果那还是一只活鸭子,自然是按买来的价格算。

但是,韩帆可是坐在那里,拔了一下午的毛!

韩帆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在她店里吃了多少东西!不都得折算成鸭子的成本么?!

盐是王雪娇炒制的,她的劳动力可贵了,王雪娇毫不客气地按照在自己世界的年薪为自己的工作时长定价。

还要加上韩帆高价买来的精品竹竿、洗鸭子的热水钱,房租

王雪娇最终决定,为那只好像异形的风干鸭定价两百元。

值班民警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看着王雪娇:“虽然但是你这么平账,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我那鸭子,七斤重呢!绝对能卖到两百,你信不信!”

“我信没有用,最后是按市场价算的。”值班民警耸耸肩,如实在赃物的清单里,加入风干鸭一只。

早上,王雪娇伸手拉了一下电灯,来电了。

电力局的同志们抢修还是很及时的嘛。

张英山已经把菜买回来了,买的量比平时多一点。

今天中午,王雪娇打算在店门口卖炸串,顺便从食客那边打听打听消息。

除了常规的那些炸货之外,王雪娇还准备了茄盒、青椒塞肉、豆皮卷肉之类比较复杂花哨的东西。

把食材串在签子上这种事,她采纳了邻居们的意见,让四个男人坐店里一个一个的串上。

她在心里盘算着应该定什么价,一边数食材。

然后发现,最大的成本是油。

要炸这些东西,那必须是宽油,想要炸得好,就得让油没过食材,就算找一个深锅,也得五升油起步。

油跟老卤不一样,老卤越用越香。

油一旦开了封,经了高温,再怎么努力保存,也活不了多久了。

哎,来都来了,不如顺手炸点鸡翅鸡腿薯条什么的。

薯条想要炸出肯德基麦当劳的效果,主要取决于它自己的努力。

土豆分为两种,一种是粉质的,含淀粉量很高,吃在嘴里面面的,还有一种是蜡质的,适合清炒,口感爽脆,油炸不好吃。

今天张英山采购的都是蜡质土豆,王雪娇只得做罢。

她决定对鸡翅和鸡腿下手。

炸鸡裹粉的配方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除了肯记、麦记之外,还有韩式炸鸡,王雪娇早就成功复刻过。

只要有面粉、玉米淀粉、小苏打粉,还有香料就行。

制作裹粉难度不大,怎么让炸鸡的外观看起来美丽,讲究的是手法。

早期肯德基和麦当劳的炸鸡翅面衣都是像鳞片一样,一片一片立着的。

后期,也不知道是新来的员工业务素质不行了,还SOP标准指南改了,越来越多店里炸鸡翅面衣就好像一个坚固的铠甲,平平整整,厚实的一整块包着炸鸡的表面。

王雪娇自己更喜欢像鳞片的,吃起来更酥脆。

想要出鳞片效果,裹粉的时候手势就得是往怀里按的姿势,如果手像揉面团那样往下压,裹出来的效果就是无敌铁铠甲。

把鸡翅鸡腿先腌制好,裹完第一轮粉,过一遍水,再裹一遍,先放在一边,等有客人要的时候再炸,她没有保温设备,凉了就不好吃了。

炸鸡准备完了,伙计们还在埋头串串。

王雪娇把吹了一夜带一个下午的鸭子取出来,摸摸鸭肉的湿度,感觉可以了。

小区旁边卖包子兼卖烤红薯的小俩口这几天有事回家去了,王雪娇喜欢吃烤梨,用烤箱烤的就是不如用烤红薯的铁皮桶烤出来的好吃,便向他们借来。

她决定用铁皮桶来处理鸭子。

她先用木炭把火升起来,等火变成很小很小的阴火,她就把韩大善人买来的灿米撒在火上,大米被阴火点燃,青烟带着大米特别的味道直蹿出来。

王雪娇再把韩大善人买的竹竿再劈成几片,支在铁桶中间,让鸭子不偏不倚地趴在烟柱之上。

“我就说,根本不止两百块,大米我都没算价呢。”王雪娇又撒了一把米,将铁桶盖上。

北京烤鸭用的是果木,这种用大米熏鸭的方法来自福建,不过一般人不用大米这么奢侈的材料,而是用米糠、茶籽壳,还有茶叶。对于王雪娇来说,根本没有人要吃的籼米,跟低劣的茶叶一个意思,还不如让它为好吃的东西增光添彩,也不算枉死。

熏鸭要熏一天一夜,王雪娇让张英山记时,看看大概多久,大米就会烧完,晚上可以提前放好定量,或者研究一下,有没有定时投料的可能性,免得还要半夜起来伺候炉子。

今天是元旦放假,又是睡懒觉的快乐时光。

睡到十点多,人民群众就起来活动了。

昨天晚上闹了一回贼,高度统一了小区居民的聊天话题。

等人们在小区附近转悠的时候,王雪娇这边把已经串好的串和裹好粉的鸡拿出来,大声吆喝:“炸串、炸鸡!香喷喷的炸串哦~又酥又脆的炸鸡~跟肯德基一样好吃的炸鸡~”

此时的绿藤市还没有肯德基,只有几个家里条件相当不错的孩子,在隔壁的华亭市吃过,价格对他们来说没有问题,但是这年头,还不会有正常人会专门为了吃一顿肯德基,坐上整整六个小时的火车。

这些吃过肯德基的孩子们先围了过来,好奇地盯着鸡翅,他们认识的肯德基,也是炸好以后的状态,根本不知道生的是什么样。

一个小孩问:“陈明,你上次吃的肯德基,是这个样子吗?”

“不像啊,我上次吃的是金黄色的。”

王雪娇答道:“这是生的,炸熟了就是金黄色啦。”

“那,好不好吃啊”

王雪娇微笑:“要不要买一块尝尝?”

炸鸡五块钱一块,陈明想了想,把他妈妈拉来付钱,他妈妈皱着眉头:“你上次不是吃过了吗?炸鸡有什么好吃的啊?”

“这个不一样!”陈明坚持。

“好吧好吧,你这个小孩都馋死了。”他妈妈一边嫌弃儿子,一边递过来十块钱,“买两块。”

陈明抬头看着她:“你也吃啊。”

“干么丝啊?你让我看到你吃啊?!”他妈妈理直气壮。

“哦”

“哧啦~”炸鸡下油锅,小小的泡泡在炸鸡周围急速翻滚,香辛料被热油一烫,香气四溢,肉还没熟,孩子们就已经在抽动着鼻子。

十二分钟后,炸鸡起锅,放在架子上沥了沥油,王雪娇就给它装袋递了过去。

陈明抓着炸鸡,酥脆的面衣被他轻轻一捏,就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的碎渣渣。

他感觉有些奇怪:“跟我吃的肯德基不太一样。”

王雪娇问道:“怎么不一样?”

“你这个皮是脆的,我吃的皮是软的,手一捏,外面这层皮会塌。”

王雪娇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那得是放了多久啊?按照餐厅报废条件,早就该扔了。

她经历过品管为了不一次丢弃太多食物,而无耻更换时间牌的操作,但是,那些最多也就是超过规定时间十几二十分钟,外壳会软,但绝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都到这个份上了,不说店长和巡店督导的心情,就连普通的顾客也绝不能容忍吃到这种东西啊!

王雪娇好奇地问:“你是去餐厅吃的吗?”

陈明摇头:“是我爸爸出差带回来的,我妈妈热了一下给我吃的。”

“怎么热的?”

“就是放在蒸笼上。”

“哦”

用蒸笼热炸鸡,真有意思。

王雪娇:“那你觉得是软的好吃,还是脆的好吃啊?”

“你这个好吃。”陈明吃得眉开眼笑。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晃悠了,昨天晚上那些跟到店里的人一看到丫丫小吃店前面围着好多人,立马三步并做两步的飞奔而来。

有人要鸡,有人要串。

在美味酱料的陪伴下,连最寡淡无味的炸糯米年糕都滋味十足。

炸串摊上还有面糊裹着蘑菇把,很多人不喜欢吃蘑菇把,觉得又老又塞牙,但是这么炸着吃,有一种特别的风味。还有鹌鹑蛋,裹了一层薄薄面糊,炸完就成虎皮模样,刷酱是一个味道,不刷酱,就撒一层芝麻盐,是另一种味道。

面包糠裹着的素炸茄子,外面酥脆,里面柔软。

面糊裹着的炸茄盒,里面的肉馅汁水被面糊锁住,一口咬下去,有茄子的酥脆,也有鲜肉的嫩香。

王雪娇精准把握油温,确保油温不会太高,把食物炸糊,也不会太低,把食物炸得油腻又僵硬。

她一边炸,一边听人们叽叽喳喳的聊八卦,有人问:“昨天小区里面有小偷,你们家还给偷啦?”

“没有,不过我们家对门给偷了,就是那个叫清羽的小姑娘家,她家男的成天不在家,昨天刚回来。早上我就听到他们家在吵架。”

“啊?家里被偷了,他们吵什么架啊?”

“一个男的说,家里放的值钱东西太多了,女的就哭,其他的,我也没听清楚。”

昨天晚上那个小偷,一口气得手了三十多家,今天派出所的人过来,叫他们互相通知一下,去派出所认认丢失的东西,要能证明被偷物件是他们的,以及最好有购买凭证,好证明物品的价值,这个对量刑很重要。

“我们家对门那个女的,没有去认,不过她丢的东西,我们都看到了,哎哟,好多哦满满两大袋子。”

“是不是出去了?”

“没有,肯定在家,我听到有声音的。”

“可能是在清点到底缺了多少东西吧?”

王雪娇一边听,一边自己给自己剥了一根淀粉肠,切成花刀,串上竹签,丢进油锅里。

炸到刀口边缘变成深深的金色就捞起来,刷上一层酱,洒点香料粉,洒点芝麻,举起来咬一口,哎,就是这个味儿

王雪娇一边炸串,一边自己吃着。

忽然听见人群外面有母子俩在争执。

孩子闹着要吃炸串,母亲不愿意,说那些菜家里都有,又不缺他一口吃的,干什么非要在外面吃,又说炸串的油不干净,都不知道炸了多久了,吃了会致癌。

最后她拿出大杀招:“你看哪个卖炸串的人自己吃的!她自己都不敢吃的东西,你们就敢吃啦!”

挡在摊前的人默默主动让开一条宽宽的缝,足够让她看见王雪娇一手拿着长长的筷子炸串,一手抓着竹签,快乐地啃着淀粉肠。

王雪娇是光明正大吃的,在她身后,还有一个钱刚,他鬼鬼祟祟,弯着腰,撅着屁股,用长夹子从沥油架上偷偷夹走刚炸好的茄盒和藕夹。

本来是个挺丢人现眼的事情,反倒成了小店炸串的金字招牌。

“连伙计都要偷吃的炸串”,这足以说明他们对店里的食品卫生有多么自信。

一整个下午,炸串摊的生意都很好,人类对于油炸食物的感情是刻在基因里的,在家里没法像店里这么大方的一倒一桶油,只能在外面买着吃。

反正谁也不是一天三顿当饭吃,偶尔吃吃有什么关系。

下午的蛋糕时间只有张英山一个人在忙,几块同时烤,倒也能应付得过来。

夏老师也来了一趟,王雪娇热情地对他招呼:“夏老师,来几串尝尝?”

夏老师笑着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个,我来买蛋糕。”

他买了一块鲜奶油蛋糕,要张英山给他送到旁边的画室,画室的墙已经被粉刷一新,里面什么装饰都还没有上。

靠门的位置,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摆着一杯黑咖啡,配上雪白上面一点红的鲜奶油蛋糕,挺有意境。

“坐在这边吃蛋糕喝咖啡,就会有灵感。”夏老师如是说。

张英山回来把夏老师那边的情况跟王雪娇说了一下,王雪娇扯扯嘴角:“灵感?我只相信最后时限是第一生产力。”

她又想,这个夏老师还挺讲究的,黑咖啡配奶油蛋糕。

像夏老师这个年纪的人,还这么讲究的真不多,这种人,在华亭好像是被叫做“老克勒”什么的。

真希望夏老师真的就是“画师”啊。

优雅,真是太优雅了!

非常符合王雪娇对终极反派大BOSS的审美。

像那种剃着光头,戴着金链,身上纹得花花绿绿,穿着T恤还露着肚子的低质量反派,一点儿都不大气,一点儿都不上档次。

到傍晚,还有几个老头来吃,一个老头正往嘴里塞炸里脊肉呢,就被自家老太婆一把抓住:“好啊,昨天体检出血脂高,你今天还敢吃!”

“为什么不敢吃,昨天不都体检完了嘛!”

“你体检是糊弄医生,还是糊弄自己啊?医生都说了,少吃油炸的!”

老头倔强地说:“要是活着什么都不能吃,不能享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一把夺过他手中剩下的炸串,气冲冲地想扔掉,一股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想想这可是食物,怎么能浪费食物呢?

老太太下意识咬了一口炸鹌鹑蛋,软酥的外皮,嫩嫩的心,配上芝麻盐,是以前没有试过的吃法。

还有炸鸡爪,鸡爪被事先煮到几乎脱骨,再油炸成虎皮凤爪,香。

老头看着老太太一个劲的把炸串往自己嘴里放,急得大叫:“你刚才怎么说我的?!”

老太太:“啊?你说什么?听不清!”

“鸡爪子给我留一个哎!!!”

“什么子?”

“鸡爪子!你别吃光了!”

“鸡什么?”

老两口争争夺夺,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旁边站着的一个小孩若有所思,抬头对妈妈说:“我还想再吃一个炸鸡腿,活着不能享受,还有什么意思。”

她妈妈冷哼一声:“人家老爷爷吃的是自己赚的钱!等你赚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炸鸡腿,或者炸鸡翅,你只能选一个。”

小孩正在纠结,一个年轻人刚才点的炸鸡腿和炸鸡翅都好了。

他邪恶的用非常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深吸一口气:“啊,真香啊~”

对着左手的炸鸡腿咬了一口,对着右手的炸鸡翅也咬了一口:“都好好吃啊~”

“哇我也想要吃两个”

字面意义上的把隔壁小孩馋哭了。

炸串在五点就收了,全力准备晚餐时间。

围在摊子前的人们散去,夏老师也起身往小区走。

下午出去打听消息的魏正明也回来了,他带回一个消息:昨天从那个小偷身上搜出的赃物,已经有一些人来认了。

但还有一半无人认领。

那一半的价值,是另外一半的数倍。

小偷记得那一半是从哪家哪户偷出来的,派出所的人下午上门去问过了,敲门没有人响应,听起来,门里也没有声音,估计是不在家,想等晚上人回来了再问问。

王雪娇好奇:“谁家啊?一家就担起了一半的数量?”

“户主是一个女的,叫叶美兰,她有个女儿,叫叶清羽,户口本上没有这家男人的信息。”

王雪娇眉毛微动,“男人是死了,还是单亲妈妈?”

“叶美兰的身份是未婚。”

厨房里同时发出一声:“哦~”

钱刚积极举手发言:“肯定是私生女,我知道的!南边那边特别多!好多港岛有钱人在港岛一个太太,过了关口还有一个不结婚的太太,也生孩子!有好几个小区都是专门给这种人住的,叫二奶村!”

魏正明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的这么多。”

钱刚正气凛然:“办案需要!你们不知道,二奶村里案子可多了!想转正上位被男人杀掉的,被大老婆打上门来的,还有自己找死上门去找大老婆谈判被大老婆杀掉的还有知道自己见不得光,东西丢了都不敢报警,生怕牵扯出大老婆,还不如闷声认倒霉,反正男人会重新给。”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们说,那个叶美兰,会不会也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