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安德烈波夫坐在紧靠大海的窗边,小心地打量着王雪娇和张英山,想从这两人的脸上看出,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王雪娇看起来就像个穷学生,跟他说雷达预算的时候,好像一张口就要说“我是学生,免费送我吧。”
“铠甲雷达跟以前的P—18完全不一样!不是那种便宜的东西!你这个价格,连电源都买不到!”
如果是别人,安德烈波夫早就走了,王雪娇这种砍价方式,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捣乱的!
但是,经过了上午的事情,安德烈波夫认为,这只是王雪娇的一种讨价还价的手段。
本来,安德烈波夫是想给王雪娇和张英山来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别以为付了钱就是大爷,他卖的是最新的武器系统,特别高贵,应该是他们手里捧着钱,求他卖货。
现在,是王雪娇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当他看见两个大买家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心都凉了。
没有实力的嚣张行为,叫找死。
余梦雪一个外国人,居然能在完全没有叫人过来帮忙的情况下,她就这么出来了……这是真有实力。
如此一个有实力的人,应该很忙才对,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个闲心思专门来戏耍他。
计策,绝对都是计策!
王雪娇是真不知道“铠甲”雷达应该开价多少,P—18是好多年以前的东西,没有一点可比性。
她只是单纯的把安德烈波夫当成大市场的小摊老板:
当卖家,开价要往九重天开;
当买家,砍价要往十八层地狱砍。
王雪娇首先发难:“P—18也能测出来B2的形迹,’铠甲‘能让飞机完整的形状出现在雷达图上吗?”
“不能。”安德烈波夫老老实实承认,要是铠甲能显示出B2,这单价24亿美元的飞机也太没面子了。
王雪娇追问:“那凭什么卖这么贵!”
“它测得远!P—18是360公里,铠甲能测到800公里!!!”安德烈波夫昂首挺胸,理直气壮。
测得远确实是对付隐形战机的强大优势,只要时间够长,看出它的连续性,就可以排除是鸟、干扰信号、噪点等等因素。
好吧,距离翻了一倍带拐弯,给了极大的容错空间。
王雪娇还是得继续挑刺:“你们这搭配售后吗?要是坏了,包修吗?有技术指导随设备一起过来吗?”
安德烈波夫觉得她疯了,她是不是忘记,现在正在进行的交易,叫做私下交易,也可以叫买赃卖赃,属于背着俄罗斯,卖他们家产的行为。
怎么会有人要求销赃行为还提供售后保障的啊!
王雪娇认为自己有理有据:“你光说它能测得远,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岂不是只能等到飞机飞到头上,才会发现那团玩意儿是飞机?”
安德烈波夫深吸一口气:“余小姐,那是你的问题。我只管卖硬件。”
“行吧,缺乏经验是我活该,那你的硬件要是都不保修,买到手一天就坏了,我上哪儿找你去。就算要我自己修,我也得有设计图纸吧,不然怎么办,随手挥着锤子乱砸吗?”王雪娇的问题合情合理。
凡是硬件,都有可能损坏。
凡是软件,都会有BUG。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保证自己出品的东西,是绝对万无一失的。
安德烈波夫皱着眉头看着她:“你还想要设计图纸?!”
王雪娇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睛:“那要是坏了的话,你保证随叫随到吗?”
“那是另外的价钱。”什么军事机密,什么国家安全,安德烈波夫已经不在乎了,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卖。
他的国家都愿意不惜与虎谋皮,销毁所有核武器了,他一个小人物,为了自己的利益,卖一些东西出去,又有什么错,价格差不多就卖了。
反正他又不会签独家协议,卖给王雪娇,还可以卖给其他人。
王雪娇说要图纸,但她哪里看得懂图纸,安德烈波夫要是随便拿个汽车电路图来糊弄她,她也看不出来。
现在的情况是安德烈波夫愿意卖图纸,王雪娇也能出得起这笔钱,但是她得找人过来验货。
“哎……你说,猛虎帮的人,怎么就没有一个懂雷达的呢?他们要反思!专业覆盖面太窄了。”王雪娇拿起电话,一边拨号码,一边嘀嘀咕咕。
张英山微笑看着她:“现在猛虎帮的主要矛盾,是帮主日益增长的知识文化需要同落后的帮众知识结构之间的矛盾。”
王雪娇冲他做个鬼脸:“略略略,你要反思,你为什么不会!什么都不会的抱狗小厮,都已经被我弃置在绿藤冷宫了!”
“我比抱狗小厮还是要强一点的,我在学语言。”张英山努力为自己争辩。
他确实很努力,只是他学的速度,实在赶不上事情变化的速度,前几天他还在学巴尔干地区通用的波黑语,还没学到三岁小孩的水平,就已经杀到克里米亚来了。
虽然大家都是西里尔字母,不过差异还是很大的,就算是俄罗斯人和塞尔维亚人,互相之间,也得靠书面内容进行辅助理解。
大概就像中国人看日本的书,凑合着能蒙一蒙,有些词写下来一样,但意思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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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克里米亚找到了铠甲雷达???”接到王雪娇的电话,冯老十分惊讶。
此前从满洲里入境的那十台雷达,刚装上没多久,王雪娇就打电话过来,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她垂头丧气的声音:“试过了,测不到B2那个破飞机,呜呜呜……”
其实问题不大,不就是找个地方装雷达么,东部人口密度再大,要找十个放雷达站的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测不到B2,或许可以测到其他的东西。
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听王雪娇心情低落的声音,冯老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正常情况下,不管事情办成或是办不成,都自己消化,哪有让顶头上司来安慰的,真当是幼儿园大宝宝呐?
王雪娇不一样,冯老不得不安慰她。
幼儿园大宝宝只会哭,王雪娇哭着哭着就觉得“一个人哭,不如一堆人陪着我哭”。
找人陪哭这种小事,就不用通报给顶头上司知道了嘛。
冯老生怕她干出什么邪门的事情来。
在接到王雪娇的电话之后,冯老一直提心吊胆,就等着王雪娇的“靴子落地”。
前阵子,“愤怒的小鸟”号把B2的零碎送过来的时候,冯老第一反应:“有谁见到你们吗?”
“都见到了,不过请放心,他们不管我们。”
冯老将信将疑,怎么可能见着了,还不管?
B2飞机可是美军的心头肉。
但是,哪有眼看着宝贝不要的,冯老提心吊胆,以一个私人公司的名义接收了。
专家们抓紧时间,对着捡来的残骸日以继夜的分析和研究。
以现在的中国国力,要是美国人直接找上门,要求中方交还捡到的残片,中国也只得交出去。
得在美方找上门之前,把一切能研究的都研究了,到时候就算被迫交还,也不亏。
专家们压力很大,如同要在一个月内学完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课程。
他们自从见到飞机残骸那一天起,就没有好好的躺回床上睡过觉。
都是困极了,才趴在桌上随便睡一会儿,稍有一点动静醒了,就马上起来用冷水洗把脸,继续干。
就连高三学生都没他们这么拼的。
负责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人很担心这几位最低年龄也有二十七八岁的专家,会不会心梗脑梗发作,猝死在研究室里。
冯老其他下属的压力也很大,冯老要求他们在一周之内,把这件事全部调查清楚:
与B2残骸接触过的人和组织,到底知不知道残骸现在落在中国手里。
知道是知道的回应方法,不知道是不知道的回应方法。
很快,从秘密渠道来了消息:
美军代表已经找上了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军方,要求他们交还在海上捡到的B2飞机零部件,这两个国家拒不承认捡了。
两天后,中央情报局特工在澳大利亚某工厂里发现了一根B2飞机里的空速管。
普通飞机的空速管在外面,B2的在里面,特征明显,特别好认。
现在两国在吵架,美国坚定地认为澳大利亚人偷偷藏了B2的零部件,澳大利亚人坚定地认为这是美国在栽赃陷害,那根空速管一定是美国特工放的。
没毛病!
猛虎帮确实是中央情报局的钱养的,怎么不算是美国特工放的呢?
至于“冒死偷拍工厂真相”的特工,哎嘿~还是猛虎帮的。
那家工厂的安保工作一向是宽进严出:
送进去的东西,只要不是炸弹,随便检检就可以进去了。
运出来的东西,保安才会对着材料清单,一样一样清对。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美国人怀疑澳大利亚人、怀疑新西兰人、怀疑海盗和渔民,就是没怀疑积极热情的猛虎帮。
他们在失事地附近的各个国家发布紧急新闻,号称坠毁的飞机上沾染了有毒的氯氟化基硫酸,摸了对身体有害,会掉牙、阳痿、变丑、得癌……
希望捡到残片的人赶紧把东西还回来,由负责的美军基地老军医,为大家进行全方位的身体检查和免费治疗。
不幸的是,并没有人搭理他们的通知。
欧洲的黑市上甚至出现了小块B2的飞机蒙皮,一块就能卖上万美金。
也有人放话,说捡到了飞机上的雷达、红外设备、降噪零件……
美国人四处出击,与这些人联系,最后却发现,这些人全是骗子,他们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听说了美国人的隐形飞机掉下来了,便想混水摸鱼,骗完钱就走。
美国人先是松了一口气,又很郁闷。
松了一口气是庆幸零部件不是落在死对头俄罗斯或是中国手里,这两个国家要是拿到了,绝对不可能把它卖出去的。
郁闷的是:野生拾荒者眼里只有钱,哪里给钱,往哪里卖,这下全世界都会知道B2飞机的技术参数了。
冯老得知美方到处乱打听,就是没向中国打听,猜到王雪娇一定是做了什么她以为的小事,把视线转移了。
事情到现在,完全看不出来跟中国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各位专家们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好歹每天可以稍微多睡一会儿,不然如此消耗,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机器在连续运转之后都要停机保养呢。
冯老以为这就是王雪娇扔下的全部“靴子”了,没想到,她还有惊喜在等着。
找完了卫星专家、钢铁专家……现在王雪娇又要他找雷达专家,真把他当成攒局的了!
但是,如果不帮她找,让她自由发挥,还不知道会发挥成什么样子。
冯老只得马上解决这事,挑选技术和政治双过硬的雷达专家前往塞瓦斯托波尔。
这次的雷达专家有几个来自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第十四研究所,还有几个来自东海那一条边上的两大军区。
王雪娇的身份则是一个想要买雷达自保的金三角割据势力。
由于她不懂技术,整个金三角也没人懂,所以,她重金在全世界求专家,想找人给她判断一下雷达图纸的真假。
专家们就是王雪娇请的采购顾问。
雷达专家们一听是“铠甲”雷达,都觉得余梦雪肯定上当了。
这是刚刚投入使用的雷达系统,没有一个国家会把这么先进的东西拿出来外销,除非他们连自己的国家安全都不要了。
再一听是乌克兰,又觉得特别合理。
苏联解体之后,乌克兰人活得越发艰难,他们继承了苏联最丰厚的武器遗产,却无力维护。
几千发核弹头,搁在家里,他们都怕被人偷了,不知道在地球的哪里炸响。
如今乌克兰人,上上下下都穷得丁当响。
遗产,只有能变现,改善生活,才能叫遗产。
现在苏联留给他们的遗产非但不能改善生活,反而给他们带来很大的看守压力。
有特权的人急于想把权力变现,换成现金,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已经有其他兄弟部委悄悄地从乌克兰弄到了非常先进的资料,还有样机,把十四所都馋哭了。
如此天赐良机,怎么能错过。
专家们唯一担心的变数是“余梦雪”。
冯老给他们做出发前注意事项讲解的时候,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他问的很隐晦:“我想把我的人身意外寿命保险额度再提高一点,能不能从八十万提到一百万?”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他们不认识王雪娇,对余梦雪的认知是“在全球流蹿的大毒枭”,哪哪都有她。
她现在虽然不贩毒了,但那是基于中国对毒品的物理打击力度,美国对贩毒集团进行金融制裁,让她贩毒的成本远高于利润了,而并不是她良心发现。
冯老对王雪娇的介绍依旧是:“一个金三角的毒枭。”
别的不知道,肯定杀人不眨眼,要是被她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不知道会把他们怎么样。
新闻里,大毒枭那些丧心病狂的犯罪行为,瞬间涌上各位专家的心头。
冯老让他们放心:“介绍你们过去的人是余梦雪最信任的倪美惠,不用担心,你们的工作只是替她看雷达的设计图,她不会多问什么的。”
“倪美惠?是谁?”专家们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自己的介绍人是谁。
得知那是一个最受王雪娇信任的厨师,大家都沉默了,一个厨子,还最受信任?
只有一个家里祖上阔过的专家表示可以理解:“听我家老人说过,过去最顶尖大厨大富豪家里私厨,地位很高的,一般跟家里私塾老师一个地位,家里孩子都要行长辈礼,逢年过节富豪还要给私厨大师傅送礼,其次是官厨,是官员家里私厨,然后才是御厨。”
这番话虽然并不能完全打消其他专家们的怀疑,不过不管是不是合理,在不在他们理解的范围之内,好歹是给出了一个理论依据。
至于倪美惠又是怎么跟冯老搭上的,专家们听了也觉得很合理。
她的一个弟弟为了有学上,所以报了外国语大学一门特别生僻冷门的语言,是西非某个片区里,某几个酋长部落里使用的。
那个部落穷的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没有什么产出的矿产,没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也不跟中国做生意,如果说与中国会有什么往来的话,大概就是接受中国的人道主义援助。
在中国会开这个专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它周围一圈国家比较重要,它夹在各个强国之间,很难说将来会不会起到桥梁的作用,以及……它家的各位豪杰们在暴力犯罪方面也颇有威名。
总之,没人愿意报名,分数线很低。
倪美惠的弟弟考上了,努力毕业了,到要毕业的时候——傻了。
这专业就业就两种可能——自己家在那里做生意;进外交部门,在当地国家的大使馆工作。
那里实在没有生意可做,倪美惠的父亲决定为了自己这个亲亲好大儿努力奔走,好不容易一层一层打通关节,找到了外交方面的人,希望能破格录取自己的儿子。
什么都聊好了,在最后的临门一脚,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政治面貌。
那个时候已经不讲家庭出身了,曾经的“地富反坏右”,都不用为投错胎而买单。
但是,政治面貌还是要讲的。
进大使馆的人,起步身份得是党员,实在不行,好歹得是个团员吧?
不幸的是,这位亲亲好大儿,居然什么都不是!
他只曾经拥有过少先队员的身份,但是十四岁就退队了,他现在就是一个雪白纯真的“群众”。
群众,这实在是没办法通过初级筛选。
他是私生子,挂在别人名下。
假爹假妈压根不管他,想干嘛就干嘛。
真爹只管打钱,根本没管过他的生活和学习。
真妈只管照顾他的生活,以及抓考试分数这种大众都知道需要关注的问题。
他自己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天天这日子过得颇为滋润,哪里还想着毕业以后应该怎么办。
他想的是大不了进自己亲爹公司呗,哪怕是个不能见光的少爷,那也是少爷,亲爹总不至于亏待他。
但是,他在大学期间试过几次跟人合伙做生意,都让老倪认识到一点:“这孩子实在没有天赋,他还是老老实实找个班上吧,这样家里的钱还能败得慢一点。”
进大使馆的只能是应届生,他连想办法回炉一年,成为团员或党员的可能性都没有。
现在,这位亲亲好大儿成了家里蹲,倒是老倪在为儿子找工作的过程中,跟外交口子的不少人搭上了关系。
一层一层,人介绍人,就这么搭上了。
老倪为了传承香火认回来的三个孩子:大儿子无能,小儿子身患恶疾,小女儿整天只想着追星,尤其喜欢刘德华,对工作学习都没有兴趣。
只有负气离开的长女倪美惠在国外混得不错,老罗退休以后,倪美惠的丈夫陈水生成了南联盟华商会的会长,这就跟冯老认识了。
除了倪美惠跟冯老认识这件事本身是假的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是真的,国内外都有人证,完全不用担心谁不小心说漏嘴,讲错话。
原来关系这么硬,雷达专家们总算放心了。
只要在夹带资料复印件回国的时候不要被抓个现行,就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任何问题。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雷达专家团的飞机到达克里米亚,冯老没忘记为专家团配一个领队兼翻译。
这位领队刘传伟是已经退休的海军军官,年轻的时候曾亲自到过黑海船厂学习过,对当地的风俗人情都有一定的了解,也认识一些人。
如果专家团在克里米亚有任何意外,他可以想办法处理一下,免得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从国内过来的一路上,刘传伟做了很多预案:如果余梦雪问这个怎么办,如果问那个怎么办。
也事先编了不少说词,让雷达专家们记下来。
他要求专家们尽量少说话,说多错多。
专家团从关口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一辆大巴停在门口,等着接他们。
司机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热烈欢迎刘传伟大法师!”
刘传伟:“???”
司机是标准的冷脸老毛子,他只管举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他就是一个大木桩,不管挂什么广告牌都与他无关。
刘传伟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会跟后面那三个字连在一起。
不知道这一层层的传递中间,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偏差……
各位雷达专家非常稳重,不管遇到多么好笑的事情,他们都不会笑。
他们一个个咬着牙,绷着腮帮子,垂着眼皮,飞快跳上大巴。
算了,这没有什么好问的,刘传伟的眼睛自动将欢迎牌后面的三个字去掉,平静地与司机握手:“你好,辛苦了。”
司机什么都没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嗓子,摆了摆手。
刘传伟猜想他是一个聋哑人,便向他笑笑,上了车。
车子贴着海岸线一路向前,没多久,就停在了一幢小楼前面。
这里曾经是沙俄贵族的避暑别墅,如今是王雪娇的临时租住的地方。
雷达专家们在这里见到了王雪娇,她全身上下都跟他们想象中的那个霸道美艳、斜眼看人、走路带风的邪恶大毒枭不一样,余梦雪脑后束着一条马尾辫,穿着一件素色的淡蓝色衬衫和黑色裤子。
走在马路上,只会以为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或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小青年。
刘传伟心想:“难怪她都快统一金三角了,都没有被人抓住,就算追兵追上来,谁会怀疑她啊,伪装得太好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很客气:“余小姐,您好,我们是阿惠介绍来的,我是刘传伟。”
“欢迎,请进。”王雪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套房子十分精细,连玄关的墙上都有繁复而华丽的大理石浮雕,张英山已经把给专家们住的房子都安排妥当。
放完行李,专家们就出来了,问有没有雷达的资料,他们可以先看看,明天做到心里有数。
专家乘坐的飞机是昨天晚上从北京起飞的,活生生的飞了十三个小时。
现在的飞机没有可以平躺的高贵商务舱,管你是多少岁,什么级别,都要坐着,不过他们的精神状态都挺亢奋,完全看不出一夜未睡的疲惫。
王雪娇问道:“你们远道而来,不多休息休息?我约的时间是明天上午,不着急。”
王雪娇建议他们要是睡不着的话,可以出去逛逛,这里以前是疗养圣地,各项配套设施都很齐全,海边的风景也不错。
各位专家们确实很想马上投入工作,不过既然人和资料都不在,着急也没用。
他们之所以不困,是心里悬着事,总觉得一落地就要跟恐怖毒枭打交道,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结果不仅毒枭一点都不恐怖,她身边的男人大方、热情、特别有礼貌,就算去国宾馆当接待都能当领班。
专家们决定留在房间里休息,硬坐了一夜,对腰和脖子确实非常不友好。
刘传伟睡不着,他对这里颇有感情,造船厂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尼古拉耶夫市,他来这里待了两年。
有一年单位组织他所在部门的全体职工来克里米亚疗养院。
他是来学习的中国人,疗养院显然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也不在乎去不去,心想他们去疗养,我正好去其他部门学习。
但是其他部门并没有接纳他的意思,这让他的处境十分尴尬。
是当时的总设计师借口说疗养的时候,时常会产生新的灵感,到时候就需要开会讨论可行性,于是,就把他给捎带上了。
就在这里,刘传伟看见他们在讨论核动力航空母舰,说着计划要建多少艘,需要多少个部门配合,需要如何调度……
当时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亮的,心里烧着一把火,年轻的刘传伟都跟着激动起来,总设计师看见他兴奋的样子,对他说:“你要是再待得久一点,就能看到它开工了。”
刘传伟看着设计图,忍不住问起航母能停多少飞机,与美国的企业号、大黄蜂号比怎么样,以及一些更加详细的数据。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问的这些问题,太没有边界感了,有一些甚至可以算是在打听人家的军事机密。
不过总设计师没有呵斥他,只是慈爱地看着他天真的模样,告诉他:“航空母舰不是建出来就能让国力强盛,而是要国力强盛才能拥有航空母舰,否则巨额的维护费用,会让本就不富裕的国家雪上加霜。”
刘传伟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他知道自己的国家还很穷,他不知道他,以及他战友们的航母梦,是不是真的会把国家经济拖入深渊。
在中文里,这种武将不管经济死活的事情,会被称做“穷兵黩武”,不是好名声。
刘传伟不敢再说话,总设计师还安慰他:“别灰心,以后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也许将来你就是中国第一艘航母的总设计师。”
刘传伟从二十多岁,等到了六十多岁,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念想。
如今旧地重游,他信步走到当年的疗养院。
当年在他眼中简直堪称人间仙境的疗养院,如今外墙涂料已经成片剥落,没有人照顾的房子,也如同暮年老人,满是沧桑。
四十年前的那番对话,记忆犹新,他没有成为航母设计师,中国也没有航母,甚至就连当初他们在疗养院讨论的核动力航母,都已经在美国人的诱骗之下,化做了一地的废铁,甚至都没有卖出废铁应有的价格……
刘传伟鼻子发酸,伸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要将那痛苦的感觉压下去,免得回去红着眼圈,被同事们问东问西。
他离开海边往城市里走,忽然听见了乱七八糟的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用俄语说:“太多了,我不能拿。”
另一个年轻活泼的女声在说中文:“拿着拿着,马上就是儿童节了,这是给孩子的!”
刘传伟困惑地看着在肉食店门口推来推去的三个人。
年轻的男女,是刚刚分开的余梦雪和杨杰。
那个老人,则是斯拉夫人的面容……越看越眼熟……
一向不爱看马路上吵吵的刘传伟忍不住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