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随着天气愈来愈冷,汤婵嫁衣上的刺绣凤鸟逐渐成型,展翅欲飞,嫁妆单子添添改改,也总算定了下来。

老夫人院里,老夫人、侯夫人与汤母正做着最后的确定。

除了普通嫁妆都该有的日常生活用品和家具,以及金玉首饰、绫罗绸缎、书画古董这些浮物,还有前门大街上的三间铺面,西城两套三进宅院,两套五进宅院,京城东郊一座温泉庄子,分别位于顺义、通州、房山的三个田庄,加起来约莫一千三百亩地,另外还有老夫人和庞侯爷各给的五千两压箱银子。

不算压箱银,其他的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价值也奔着两万两去了。

而今二十两银子便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可见这是多大的一批财富。

一旁的汤婵简直压不住嘴角。

嘿嘿嘿嘿,这就是一夜暴富的快乐吗?

“上次你问起的事,我也帮你寻好了。”老夫人的话唤回了汤婵的注意力,“你来瞧瞧。”

汤婵回过神来,闻言一喜。她之前问过老夫人,能不能给她寻点帮手,看来老夫人是大方地帮着办了。

老夫人看了任妈妈一眼,任妈妈接了示意,很快领了两个丫鬟上来。

“你现在身边两个丫鬟,确实不太够用,”老夫人笑着对汤婵道,“这是另补给你的两个陪嫁丫鬟,都识得字、会管账,你瞧瞧,合不合你的心意。”

汤婵朝两个丫鬟看过去。

二人跪在地上给汤婵磕了个头,随即下巴抬起,供汤婵打量。

然后汤婵的眼睛就亮了。

这俩姑娘也太好看了吧!

跪在地上的两人穿着一式的青色小袄,长相都很是出众,比起春桃也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二人一个偏艳丽,一个偏冷清,但都神情恭敬,举止稳重,并不轻浮。

汤婵心中雪亮,显然这两个丫鬟能分忧的地方不止在识字管家,还在别的地方,老夫人选了这两个人,是在替汤婵预备未来的通房。

老夫人这样做不是故意恶心人,而是必要的准备。

这个年代,什么都能受委屈,但男人那根玩意儿不行。大户人家的主母基本都会选出模样性情上佳的丫鬟,作为自己的陪嫁带到夫家,当自己不能或者不想伺候丈夫的时候,就会抬举身边的陪嫁丫鬟。

从人情上讲,主母与陪嫁丫鬟会比外人亲近,抬举外人,自然不如身边人放心;从世故上说,主母与陪嫁丫鬟的利益大多一致,而陪嫁丫鬟的身契握在主母手上,更不怕丫鬟翻天。

从接受嫁人那一刻起,汤婵就做好了心理准

备,自然不会排斥这两个姑娘。

马上就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自然帮手越多越好,两个漂亮姑娘凑在自己身边也养眼不是?

“老祖宗挑的必然都是好的,”汤婵笑着对老夫人道谢,“劳您为我费心了。”

“客气什么,我之前不都说了,你只管把侯府当成娘家便是。”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汤婵,十二分的和蔼慈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十分满意能再与解家结亲。

接下来汤婵又见了三户陪房人家。丫鬟再能干,也不好时时在外行走,打理庄子、收租这些外头的活计,就需要交由陪房做了。

汤婵自然还是道谢。

末了,老夫人将两个丫鬟和陪房的身契递给汤婵,又提点叮嘱了汤婵许多话,包括但不限于“好生孝敬婆母,照料儿女”、“为解家绵延后嗣”、“子嗣乃傍身之本,还是要尽快生下儿子”等等训诫。

再是没营养的老生常谈,老夫人也是汤婵的大金主,她表情认真地听着,发挥糊弄学的精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头一个劲儿点,话一句没记。

等老夫人交代完,汤婵才怀揣着天降横财的美滋滋,跟汤母带着两个新丫鬟回了湛露院。

没想到她的财运竟还没走完,回到院里,汤母把她叫了过去,塞给她一个小木盒子。

汤婵打开一看,竟然又是一小沓银票,估摸着能有个三千两。

“您不是已经给我不少东西了吗?”她有些惊讶,颇有些哭笑不得,“再给我这些,您这是要把所有家底都陪嫁给我不成?”

刚刚理出的嫁妆里,除了几个庄子都是侯府给的,但其他东西汤母也都出了力,家具用品以及浮财先不说,其中一间铺子、两处宅院都是汤母的手笔。

汤父生前为官时日不长,虽不是绝对的两袖清风,但也没有贪腐敛财,汤母出身侯府庶房,嫁妆自然没有嫡枝的丰厚,故而汤家并不算是大富之家。京城的产业价格很高,汤婵嫁妆里的铺子宅院更是都在最好的位置,汤母这番置办下来,已然花费不菲,再加上这三千两,怕是不剩什么了。

汤婵把盒子推了回去,“我只是嫁个人,总不能把整个汤家都掏空,您也得留点银钱傍身才是。”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给你又能留给谁?”汤母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再说老祖宗那样大方,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好落后啊。”

汤婵还是犹豫,汤母笑道:“我要那么多家当作甚,真有什么事,我再找你开口便是了,难道你还会冷眼旁观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汤婵就没再拒绝对方这番好意,将银子收了下来。

“夫人,姑娘,”伍妈妈这时候进来,手上还拎着个食盒,“二姑娘亲手做了糕点,特意送了两份过来,夫人和姑娘要不要尝尝?”

汤婵闻言,眉心不由一跳。汤母看了看汤婵,又看了看食盒,“妍姐儿又弄出新奇东西了?”

伍妈妈笑道:“倒不是新的,前些日子侯夫人生辰,二姑娘不是琢磨出了一样叫‘蛋糕’的东西,只是尺寸太小,主子们都没分到多少,二姑娘今日得了空,便又做了一些。”

侯府的人现在都知道,自从二姑娘意外受伤痊愈后,就好鼓捣一些新鲜玩意。侯夫人生辰的时候,二姑娘便亲手做了一样形状浑圆、外层雪白内里嫩黄的糕点,送给侯夫人庆生,还在上头插了几根细蜡烛叫侯夫人吹灭许愿,也不知道是从哪生出来的奇思妙想。

汤母又看了汤婵一眼,对伍妈妈道:“拿出来吧,我们尝尝。”

食盒打开,里头是两块方形的小糕点。

汤母将碟子拿出来,用小勺取了一块,入口松软香甜,与那日尝到的蛋糕一般无二,看来只是形状尺寸不同,这是专门给单人用的。

“这蛋糕不费牙,味道也好,听说老夫人很是喜欢,世子也觉得不错——他最近正好准备开个茶楼,好像还跟二姑娘商量,让二姑娘用方子掺股,一起挣银子呢。”伍妈妈跟二人说着她听到的消息。

汤母听着,不知想到什么,吃蛋糕的动作慢了下来,忍不住看向汤婵。

汤婵听着二人说话,眼睛不住地盯着那块熟悉的小蛋糕,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熟悉的味道已经从味蕾传到大脑了。

……口感有些粗糙,但这也正常,毕竟这个年代磨出的面粉不如现代精细,这些做蛋糕的面粉,怕也是用人力一点一点慢慢筛出来的。

除此之外,庞妍的手艺真的很不错,也不知道烘焙做饭是庞妍穿越前的爱好,还是另有什么金手指。

这样一看,有个老乡也挺好,起码偶尔可以饱饱口福啊!

吃着吃着,汤婵就感觉到一旁汤母频频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这视线的存在感强烈到让她没法忽略,汤婵顿了顿,抬眼看过去,便见到汤母欲言又止的模样。

汤婵心里不由一叹。

“您有话说?”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汤母想说什么,果然,只见汤母面露犹豫,半晌后开口道:“婵姐儿,你觉不觉得妍姐儿……近来的变化有点大?”

自从伤后醒来,庞妍急躁的性子改了不少,倒是活泼许多,时常语出惊人,又总是弄出些新奇东西,用失忆或者性情大变勉强可以解释,可有汤婵这个例子在前,汤母不敢不多想。

汤婵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毕竟是生死之间过了一遭,二妹妹有了什么奇遇也说不定。”

汤母也不知信没信,嘀咕道:“真的?”

汤婵抬了下眼皮,又挖了一小块蛋糕准备放进嘴里:“二妹妹是侯夫人的亲骨肉,血浓于水,若是有什么不对,想来侯夫人定能察觉。”

汤母闻言一顿。

“你说的是,”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到底是别人家的女儿,咱们外人不好置喙。”

汤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庞妍穿越后不暴露身份,也只是为了好好活着,这没什么好说的,汤婵没想过拆穿。

汤母就算心生怀疑,但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好贸然上前指指点点,说不定一个不好,还要结下仇怨。

于是庞妍的事情在母女俩这里,就默契地被略过不再提起。

时光飞逝,眨眼就快到了汤婵成婚的日子。

成婚的前一晚,汤母来到了汤婵的房间。

此时房间已经挂上喜绸,贴了囍字,入目皆是喜庆的红,秋月跟双巧带着两个小丫鬟对凤冠喜服做着最后的检查,汤婵在一边靠在榻上翘着脚,没盯着丫鬟们忙活,而是拿着一本册子正在翻看。

“在看什么?”汤母坐到汤婵身边,伸头往册子上一瞧。

结果这一看她就红了脸,赶紧把册子夺了下来,“你这孩子!哪有你这样大咧咧地看这东西的?”

她赶紧把屋里的丫鬟都赶了出去,原来这册子不是别的,正是一本春宫图。

平日里,长辈对姑娘们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姑娘们沾上一丁点儿的不纯洁,直到新婚前夜,家里的女性长辈们才会做出教导,毕竟婚嫁在即,总不能叫新娘什么都不知道就入洞房。

其实汤母这时候来,也是为着这件事,她袖子里就藏着一份避火图呢。

但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环节应该要屏退下人,女性长辈和姑娘凑近,在昏暗的烛光下小声密语,哪有像汤婵这样,灯火通明之下,多少丫鬟眼前,就这么明晃晃地举着看?

结果这个不省心的丫头看她凑过来,还笑嘻嘻地搁那儿评价呢,“您来啦?老夫人派人送来的,没想到这东西画得还挺好……”

汤母脑袋一晕,难得吼了一句,“汤婵!”

“呃……”

汤婵穿越前已经三十大几,处过多任对象,对男女间那点事太熟悉了。汤母在她这里是半个长辈,也是年长几岁的朋友,汤婵就没想那么多,两个要好的成年女性之间随口讨论一句小黄漫有什么稀奇的?

但见汤母一副似乎真有些生气的模样,汤婵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年头女性的自我规训程度,便不再发表暴言,老老实实地道:“诶,您说。”

汤母吼完,也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想起了眼前人不一样的来处,犹犹豫豫道:“你以前……是不是……”

“我们那里规矩不一样,”汤婵笑笑,“谈情说爱全由自己,共赴巫山多图欢愉,男女之间可以只求短暂相守,不必强求终

生承诺,放在这儿,估计通通要被拉去浸猪笼了。”

汤母果然听得大惊失色,表情一变再变。自懂事起接受的教育,让她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在她看来堪称放荡的生活方式,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她控制住表情,尽量没有露出恶心或者厌恶的神色,“没有承诺,那你们那里的男儿家,岂不是能够轻而易举便辜负女子,不愿负责?”

“也不一定需要指望他们。”汤婵说,“我们能为自己负责。”

汤母的神色最后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上定格,她嗫嚅着像是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袖中的避火图塞给汤婵,低声道:“想来这些你都懂,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看吧。”

汤婵接过点了点头,送汤母回去了。

转日到了亲迎礼,天还未亮,汤婵就被叫了起来。

知道今日要早起,汤婵昨晚睡得很早,而且睡眠质量不错,此时抬手打了个哈欠,很快就清醒了。

她刚起身,汤母就到了。

今日是女儿的大喜日子,汤母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一身赭红色二色金福寿纹袄裙,带着珍珠头面,精致的妆容很提精气神。

寡居之后,汤母很少穿这样喜庆的颜色,汤婵眼前一亮,“您今天气色看着真好啊!”

汤母被她夸得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别贫了,快去沐浴。”

等从头到脚洗过一遍出来,侯夫人与二夫人引着全福夫人到了。

今日宴请宾客等事宜是她俩在管,二人把全福夫人送到,跟汤婵问候了两句话便出去继续忙活。

表妹们也都陆陆续续地抵达,全福夫人说着吉祥话,给汤婵开脸、上妆、梳头盘发。

随后汤婵换上了嫁衣。

上穿交领长袄,下着马面裙,外罩对襟大红袖衫,披霞帔,戴凤冠,当汤婵穿着这身站在汤母面前时,汤母一下就落了泪。

“不是吧,”汤婵故作调侃,“这么好看的衣裳,我穿着会把人丑哭吗?”

汤母一下子被她带偏,不由哭笑不得。

她抬手打了汤婵一下,“不知羞!”

虽是出嫁这种大事,但汤婵太过没心没肺,别说哭嫁,现在还能嘻嘻哈哈开玩笑。

太阳渐渐升起,冬日明媚的阳光落在囍字上,随着鞭炮声音传进内院,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姑爷被侯爷跟二老爷迎进来了!”

“世子拦了姑爷做催妆诗,结果被姑爷瞪了回去,不过最后姑爷的好友,一位姓叶的大人帮忙做了几首,大家都在说写得好呢!”

“外头开席了!”

跑腿的小丫鬟们时时留意着外院的动静,随后跑来内院送信。听到外头开始吃席,汤婵也觉得肚子饿了。

但汤母怕她婚礼中途想要如厕,只许她吃了几个饺子垫垫,也没有让她喝水。

汤婵懂这个道理,只好硬挺着,倒盼望着时间快些过去。

太阳渐渐西移,鞭炮声再响,吉时总算到了。

汤婵在汤母身前跪下磕了个头,替这副身体还生恩。

汤母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决堤了,素来跟汤婵交好的庞盈也泛起泪花,抱上来舍不得撒手。

“好啦,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汤婵拍了拍庞盈,温声说道。

这话也是一起安慰汤母,虽然效果好像并不大。

庞盈扁了扁嘴,知道不能耽误吉时,总算松开了手,“以后要常出来玩啊!”

嫁人之后,规矩的束缚比起做姑娘时只多不少,但汤婵没有说这个扫兴,只笑着颔首,“我尽量。”

汤母亲手为汤婵盖上盖头,她的视线里落下一片铺天盖地的红。随即汤婵被喜娘小心扶到正堂,手里被塞进来了什么东西。

是喜绸。

另一端自然是在婚礼另一个主角的手上,汤婵脑中划过一张惊天俊脸,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后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丑男和帅哥都会出轨,还是选帅哥吧,至少养眼。

给长辈们依次行过礼,听过长辈训诫,汤婵被引领着走出正门,上了花轿。

一路到了解府,花轿停下,鞭炮声、宾客喧闹声传入耳畔。

汤婵被搀扶出来,依旧是喜绸连着她跟解瑨,汤婵被引着迈进正堂。

随着唱礼,新人拜堂,汤婵除了脚下一点地方什么也看不见,但想来面前的应该是解太夫人与解瑨父亲的牌位。

拜堂礼成,汤婵被送入新房,坐到喜床边。

忽得视线一亮,盖头被缓缓掀开,汤婵感受到无数不同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好奇,打量,审视,轻蔑,艳羡……

最明显的是一道冷淡的目光,汤婵抬眼看去,与目光的主人撞个正着。

男人高大挺拔,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轮廓线条分明,相貌极为英俊,一身红色喜服更是平添几分艳色,只是他表情冷峻,眼神淡漠,似是要拒人千里之外。

……但也更加秀色可餐。

仙品啊仙品,汤婵微微一笑,对于颜狗来说,选择解瑨到底要比那个锦平侯愉快很多。

二人视线交错,解瑨感觉到了隐晦的打量。他眉心微动,刚要仔细看去确认什么,却见灯下的女子已经低下了头。

接下来是合卺礼,解瑨收回视线,从喜娘手里接过酒杯,递给汤婵。

汤婵动作微微一顿。

解瑨的手很好看。手掌宽大,手指瘦长,骨节分明,不仅执笔的指节处,虎口与掌心也有薄茧,手背青筋隐隐鼓起,一路延伸到红色袖子里。

不是那种修长如玉的漂亮,这是一双很有力量感的属于男人的手。

一天没怎么喝水了,汤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

二人交换,各自仰头,喝下了合卺酒。

合卺礼过,一碗饺子被端到汤婵面前。

喜娘夹起一个递过来,等汤婵咬了一口,喜气洋洋地问:“生不生?”

汤婵对这些习俗不以为然,但她脸上还是挂起了一个找不出错的羞涩微笑,“生。”

屋里传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许是没人敢闹解瑨的洞房,礼节一毕,宾客便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夫妻二人,解瑨依旧神色淡淡,“我去外头会宾客,你先梳洗吃些东西罢。”

汤婵应下。

等解瑨走了,汤婵最后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穿嫁衣的模样,便叫来秋月和双巧帮着梳洗换衣。

刚换好衣裳,便有解府的丫鬟送来了一桌席面,请汤婵用膳。

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是提前吩咐下头准备的,就是不知道这样体贴的人是解瑨,还是解家的太夫人。

菜品非常丰盛,摆满了整个桌子,但汤婵饿了一天,此时反倒没什么胃口,只挑了几个清淡的菜品吃了。

想到秋月和双巧也都饿了一天,汤婵吃完饭,便打发她们先下去吃点东西。

两个丫鬟不肯,汤婵便示意那个来送菜的丫鬟就在门口,“有别人守着呢,没事。”

秋月和双巧这才应了。

新房里安静下来,喧闹声不断从外头传来,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汤婵想了想,叫来那位解府的丫鬟问道:“有酒吗?”

丫鬟微愣,但还是很快答道:“有

的,您要吗?”

汤婵点头,“麻烦送一壶过来。”

丫鬟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壶酒回来,介绍道:“夫人,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太夫人专为喜宴找来的,您尝尝。”

“有劳。”汤婵对她笑笑,“这里不必你伺候了,下去吧。”

“是。”丫鬟施礼告退,“奴婢就在门口,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便是。”

等丫鬟下去,汤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一入喉,汤婵眼睛便是一亮。

果然是好酒。

她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打量着新房的陈设。

除去装饰用的红色之外,房里没有什么颜色特别鲜亮的东西,家具色泽深沉,风格内敛低调,铺设简单但不简朴,都是些不张扬不夺目的好东西。

汤婵不由想到解瑨冷淡的脸,倒像是他的风格。

随即她动作慢了下来,最后摇了摇头,没忍住失笑出声。

万万没想到,她也有结婚一天。

汤婵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了大半壶,解瑨回来了。

他神色平静淡漠,若不是身上带着些许酒气,倒看不出喝了酒。

汤婵放下酒杯,扬起一个对着甲方的完美微笑,起身迎接,“可要让人伺候您洗漱?”

解瑨看到桌上的酒,眼里有一丝诧异,不过一闪即逝。

他淡淡道:“先不急,我有话同你说。”

汤婵眉头微挑,笑意不变,“正好,我也有话想问问您。”

新房里,龙凤喜烛静静燃烧,囍字下头,独处的新婚夫妻二人没有丝毫浓情蜜意,而是一副对坐谈判的架势。

解瑨微微抬眼,“你可是想问,我为何选你成亲?”

“我猜,应当与我不愿生育有关?”汤婵不答反问。

解瑨轻轻颔首,完全不意外于她的敏锐。“你需要一处安身立命,我也正好需要一位夫人打理内务,以你的聪慧,应该能领会我的意思。既应了这门婚事,我想你应当是同意了。”

“您说的没错。”汤婵微笑应道。

解瑨再次点头,却听汤婵继续道:“不过,这并不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是,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解瑨再次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

但他很快恢复正常,给出答案,“不必精明强干,八面玲珑,只要谨守本分,不忤逆长辈,不苛待子女,不抹黑解家即可。”

“只是如此?”汤婵追问。

灯火映得她的眼睛晶亮,解瑨恍神了一瞬,颔首应道:“如此即可。”

汤婵唇边的笑意瞬间真切了几分。

不错,比她预想中的要好。

新任老板比预想中的容易沟通,也没有定下什么不切实际的KPI,这份工作很有摸鱼躺平的余地,汤婵非常满意他此时的开诚布公。

酒意似乎有点上头,汤婵噙着笑,视线从他英俊的脸和宽肩窄腰上隐晦地划过,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多了几分期待。

——希望等会儿他的表现也能让她满意。

“对了,”解瑨又想起什么,平静地补充道,“你既不愿要子嗣,我自然不会冒犯于你,这点你可以放心。”

汤婵视线一顿:?

等会儿,我放心什么?

他的意思是,不要孩子,就完全不做运动?

汤婵完美的笑容略微一僵。

这是从哪里出土的山顶洞人啊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