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汤婵她们来得突然,庄头没什么准备,赶紧挨家挨户收了些时令野菜,又现杀了鸡鸭鹅,做了一桌农家菜。
到底手艺有限,荤食做得一般,但素菜味道很不错。
正是吃野菜的好时节,上桌的有曲麻菜、荠菜和蒲公英,厨子可谓使劲浑身解数,蘸酱、凉拌、炒食、做汤,鲜嫩清香,滋味独特。
黄氏放下筷子,“这几样野菜做得好,赏。”
庄头家媳妇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意,“粗鄙之物上不得台面,贵人喜欢就好。”
“野菜也是山珍呢,怎么能叫粗鄙。”
汤婵也很饱足,刚过去一个冬天,几个月都没吃到太多绿叶青菜,哪怕有些野菜味道带着点清苦,吃起来也很解馋。
她还特意问庄头媳妇儿收了些野菜,打算带回家包点饺子,拌猪肉、拌鸡蛋的馅儿都特别好吃。
用完膳,雨还在下,众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今日起得太早,汤婵有些犯困,干脆卸了钗环,梳洗一下后歇了个午觉。
地方不熟悉,汤婵睡得时间不长,不过醒来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推开窗子,汤婵深深吸了一口气。
雨后的空气清新,远处的绿色像被水洗过,显得更加苍翠欲滴。
汤婵本想去找德音,不过德音不在自己房间,而是受陆氏邀请去了她那里,汤婵就没打扰,自己出门逛逛。
山庄很大,汤婵随意溜达着,到了一处被围栏围着的大片草地,有几匹马儿正在惬意地吃草。
汤婵微微诧异,这竟然是个马场。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小点由远及近,汤婵眯眼看过去,看清人影后更惊讶了。
居然是黄氏!
汤婵不自觉回忆起前世去内蒙旅游时骑马的往事,她没学过骑马,最多只能骑着马儿慢慢小跑,不过当地姑娘们飒爽驭马飞奔的英姿,汤婵到现在也忘不了。
眼前黄氏的身影与汤婵的记忆重合,另一头,黄氏也看到了汤婵,她驾马跑近,翻身下马后走了过来。
见汤婵目光讶异地看向自己,黄氏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
她是武将家的女儿,长在边城,自小就会骑马,后来嫁进京里,最怀念的也是儿时纵马飞驰的感觉。
可惜京里的贵妇讲究的是恭默守静、仪静体闲,穿着骑装跑马这种事传出去,交际时会惹来不少异样的眼光。
丈夫倒是理解,送了这个带马场的山庄给她,刚刚黄氏路过,实在没能忍住,趁着没人,上马痛快地跑了一圈。
却没想到被汤婵看了个正着,黄氏有些难为情,真是,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沉稳,找遍整个京城也没有她这样的,要被笑话的吧……
“夫人居然会骑马,还骑得这么漂亮。”汤婵对黄氏很是佩服,同时也有点羡慕。
她也想有带马场的山庄诶!
“嗯?”听到意料之外的话,黄氏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汤婵是真心,心中不禁立即生出找到同好的惊喜来。
她很高兴地问:“想试试吗?”
汤婵惊讶,“我可以吗?”
“自然。”
黄氏热情地叫来养马的马倌,汤婵拒绝的话到嘴边,没能拒绝骑马的诱惑,跟黄氏道了谢。
马倌听说汤婵是初学,给汤婵选了一匹性格温和的母马。
马儿毛发棕红,眼睛又大又圆,睫毛极长,眼神温顺透着灵性,汤婵心里喜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皮毛油光水滑,手感很好,汤婵换上黄氏找出来的骑装,踩镫上马,由马倌牵引着慢走。
黄氏与汤婵并行,时不时指点几番,汤婵逐渐熟悉起来,找回几分前世的感觉,也能慢慢小跑了。
溜了一圈,汤婵过了把瘾,恋恋不舍地下了马。
黄氏看她这副模样,不自觉笑道:“以后若是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汤婵笑着摇头婉拒,“这哪里好意思,怎么能总占您的便宜?您下次来再邀我便是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黄氏简直要把汤婵当知己了,不过她倒也尊重汤婵的分寸感,兴高采烈地计划着,“就是不知道我下次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夏天天气太热,不太好来玩,但到了秋天就好了,还能打点兔子野味加餐……”
马场连着后山,山林里有不少小猎物,刚刚黄氏就差点跑进林子。
听她一杆子支到秋天去,汤婵不禁好奇,“这儿离得也不远,看您这样喜欢,难道不能常来?”
“这怎么行?”黄氏下意识就摇头,“再是不远,一来一回也要一天,家里有老有小,我若经常不在,会乱套的。”
“不是有儿媳嘛,”汤婵别的不行,摸鱼肯定第一名,“您把内务交给您大儿媳不就得了?”
“不成不成,她还年轻呢。”黄氏摆手,年轻人没谱,她哪里能放心。
汤婵就语重心长地劝道:“但事情总要交给年轻人的不是?”
她的语气听得黄氏忍俊不禁,“你这话说的,怎么如此老成?”
分明也没比她们大多少……不对,
论起年纪,眼前人比起老大媳妇儿还小呢。
汤婵理直气壮,“我是长辈嘛!”
托解瑨的福,汤婵的辈分还挺大,跟差了二十来岁的黄氏也能平辈论交。
汤婵想到黄氏在马上神采飞扬的模样,撺掇道:“出来一次也不容易,干脆多住几天,您成亲后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照顾一家老小,应该都没太休息过吧?总该给自己放个假嘛。”
黄氏张了张口,“这……”
不得不说,汤婵的话让她有些心动了。
她出身不算高,又不是什么才女,却成了人人艳羡的国公世子夫人,自成婚以后,黄氏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孝敬老人,照顾儿女,打理家事,二十多年如一日,唯恐哪里被人说做的不好。
“……那就多住两天?”
正迟疑着,天上又飘下了小雨,汤婵笑了:“您看,老天爷都同意呢,下雨天路不好走,您合该留宿庄子。”
“……你也太会劝人了,”黄氏知道自己已经被说动了,既然起了心思,她也不扭捏,“那就再住两日,过两日再回。”
汤婵连连点头,“就该如此,正好给府里人看看您的重要性。”
黄氏还没想过这个角度,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
从马场回到房间,隔壁的德音的也回来了,汤婵就问德音道:“黄夫人打算多住两天,你想留宿吗?不想的话我等会儿就送你回去。”
德音认真听完,腼腆一笑道:“都听婶婶的。”
若是以往,德音肯定想着越早回家越好,但这次出门,她认识了特别投缘的陆氏,回去的愿望就变得不是很迫切。
德音有些害羞地想,跟陆姐姐多相处也好。
见她没有勉强之色,汤婵放下心,派人送了信回去。
“夫人说过两日再回?”
解府,太夫人收到传信,点头表示知晓。
刚进屋坐下来的沈姨妈正好听到,忍不住念叨,“这孩子,怎么心能这么野,用膳时屁股比谁都沉,也不知道伺候婆婆,出去踏个春也要玩几天,家里头的事就扔下不管了?哪有这么当媳妇的?”
太夫人岔开话题道:“你刚刚怒气冲冲地进来,是谁又惹你了?”
沈姨妈被打断,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
“大姐,不是我说,你那个外孙也太不像话了,你也是,怎么都不知道管一管?”
太夫人想起汤婵跟她说的,沈姨妈看中庞逸做女婿的事,心知沈姨妈这应该是听了汤婵的话,四处打听完消息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动不动去戏楼听戏也就罢了,听说这两天干脆就住在了戏楼里!”沈姨妈痛心疾首,“好人家的公子哪有这样的?”
沈姨妈想起来就生气,幸亏她好好打听了一下,不爱念书、风流浪荡是一码事,骄奢淫逸就是另一码事了!
太夫人稍一停顿,叹了口气,“他毕竟姓庞,我怎么好管太多?”
沈姨妈还指望着解家出面,给自己调教出一个好女婿呢,当即便理所当然道:“你是他亲外祖母,外甥是他亲娘舅,怎么就管不得?”
“你说的对,”太夫人点头道,“回头我跟老二说,好好教训他。”
沈姨妈完全没听出太夫人这是在敷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跟你说,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自家孩子本性坏不到哪去,好好管教一番,孩子才能成器……”
连着两日阴天,今日总算是个大晴天。
暖风和煦,汤婵跟黄氏又约在马场骑了会儿马。回来沐浴过后,汤婵叫人在院中支了个躺椅,又架起纱棚挡挡紫外线,往躺椅上一靠,眯起眼懒洋洋地晒太阳。
“德音呢?又跟陆大奶奶在一块儿?”汤婵问秋月。
“是,跟陆大奶奶去采花了。”秋月答。
德音跟陆氏特别合得来,这才刚认识,都快好成一个人了,不是你在我这里读书写字,就是我在你那里编花环做花篮,就没有分开的时候。
认得这样一个朋友,德音这趟就不算白来,太夫人和于氏知道后,也应该会为德音高兴。
“汤妹妹好生闲逸。”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汤婵含笑坐起身,“姐姐来了。”
黄氏迈步进来,看着汤婵支起来的纱棚和躺椅,不由感慨道:“妹妹这日子才叫日子。”
“不过偷闲罢了。”
汤婵笑着请黄氏进屋,叫秋月上了茶,亲自递了过去,“姐姐来是有什么事?”
突然被邀请出来踏青,汤婵还不知道黄氏是为了什么呢。
“本该早就跟你提的,结果这两天玩得尽兴,一直没跟你说。”黄氏接了茶盏,“我是想问问你,庆祥侯府的世子,没在说亲事吧?”
汤婵明白黄氏的意思之后,不由愕然。
忠国公府竟然看上庞逸了?
这……
“据我所知,应该还没有,但我也挺久没问过了。”汤婵试图再次确认,“您这是要为哪家闺秀说和?”
“不是别人,就是我家的,”黄氏说,“你也认识——是九娘那个小魔星。”
虽然有所预料,但听到答案,汤婵还是惊愕不已。
不是汤婵瞧不起庞逸,可郑宝珠什么身份?忠国公府最受宠的小女儿、皇后的妹妹、皇帝的小姨子,这样金贵的出身,配哪个青年才俊都不为过,忠国公府怎么会瞧得上庞逸?
许是她的表情有点明显,黄氏看出她的不解,也没打算瞒着。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宝珠不知怎么,一个劲儿跟在庞世子屁股后面跑。这丫头被我们惯坏了,但两个孩子好像还处得挺好,我们便想着,说不定可以作个亲……”
她没有说前几日宝珠在戏楼发生的事,一来,若是此时提起宝珠是跟着庞逸去的,倒显得他们是在向庞逸追责算账,但黄氏知道,宝珠去戏楼,不是庞逸主动带的,而是这丫头自己连强迫带威胁一定要去的,怪不到庞逸头上,忠国公府虽势大,却也不会跋扈欺人;二来,宝珠又是逛梨园又是动鞭子打人,这总不是什么好事,能不说就不说了。
汤婵也想不到,当初把郑宝珠带往茶楼的一个举动,竟然还有了这种后续。
忠国公府是真心实意,给庆祥侯府递个话也不麻烦,汤婵应下来道:“等我回头帮您问问。”
黄氏就等着这句话,不由笑道:“那就有劳你了。”
……
虽然黄氏请她出门的原因有点意外,但汤婵还是过了很快乐的三天,带着同样开心甚至有些不舍的德音,高高兴兴地回了解府。
时隔三日,解瑨总算再次看见了汤婵。
不过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就被汤婵带回来的消息占据了心神。
解瑨的反应跟汤婵一模一样,“忠国公府还会看上庞逸?”
汤婵看着他皱起的眉,好笑地把黄氏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着把庞逸叫过来,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汤婵下意识还是觉得要问过本人再说。
解瑨毫不意外汤婵有这个念头,只是沉默片刻,“你若要见庞逸,可能要再等两天。”
汤婵不解,“为何?”
解瑨皱着眉:“他之前留宿梨园,被我惩戒了一番。”
特意送信告诉庞逸在戏楼多呆两天的汤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