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会磨得很疼吗?”

顾凛川十八岁生日那晚, 结束后,他帮沈璧然清理检查。

腿根留下了几道鲜艳的指痕,内侧尤甚, 泛起星星点点的淡红的痧。

少年顾凛川搓着那些自己为所欲为的罪证,强忍着又一次汹涌的念头,问他怎么疼了都不吭声。

“我都吭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聋了, 顾凛川?”

沈璧然坐在浴缸边,脸红得像虾子, 抬脚蹬住他肩膀, 把蹲着的人踹坐在地, 说:“是你手上茧磨的。”

顾凛川一愣, 抬起双手看那些旧茧, “会吗?”

沈璧然垂眸“嗯”了一声,“皮薄的地方就感觉很明显。”

顾凛川一下子愧疚了, 觉得自己像一只粗糙的陶碗, 盛坏了本该细嫩无暇的羊脂。

“那我去把这些茧弄掉, 好不好?”

“不好。”沈璧然瞪他,“不许弄掉, 顾凛川, 敢弄掉你就死定了!”

顾凛川不明所以,但不敢争辩,反正从小沈璧然说什么就都是对的, 上过床后,沈璧然更把自己当成了绝对的皇帝,当然,顾凛川也愿意归顺这根蛮横的猫猫权杖。

他红着脸洗干净了比他脸更红的沈璧然。

阁楼上开了窗, 散去空气中暧昧的罪证。他搂着沈璧然快要睡着时,几根发丝扫过脸颊,沈璧然趴在他耳边说:“这些茧让你很性感,顾凛川。”

十八岁夜晚的风与此刻的晚风跨越时空相融,六年前与六年后,一般无二的两句话在顾凛川耳畔重合。

他眸色黯下去,眼中只看见沈璧然狡黠的脸,耳边只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

他说茧,是认真地心疼沈璧然。沈璧然明明听懂了,却不理会。不理会也就算了,还要一脸无辜地勾他回忆起他们做爱。

那种久违了的,觉得沈璧然可恨又可爱,咬牙切齿却偏偏无可奈何的感觉回来了。

但长大后的他似乎更能看懂沈璧然,他知道这是宽慰,沈璧然用顽劣的方式对他说这没什么,你少矫情,我自己都没觉得苦,还颇感骄傲。

原来人是可以多次的、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地爱上同一个人。

晚风在他们之间兜来转去,他凝视沈璧然,沈璧然也淡笑着回望他,一切尽在不言中。许久,余光里一幢大厦忽然熄了灯,打断了那种粘稠的、让人难以自拔的气氛。

“顾总。”沈璧然眨眨眼,“我困了,送我回家吧。”

顾凛川点头,“好。”

“对了。”沈璧然忽然想起来,“小桃酥刚才没顾得上尝。”

“已经让人给你打包好了。”顾凛川说。

沈璧然显然很开心满意,转身往回走,顾凛川落后半步跟上,在晚风扑背时解开西装扣子,脱下来搭在他身上。

回云澜国际的车程有点远。沈璧然在车上吃光了一整盒桃酥,酒精松弛了连日工作紧绷的神经,升高的血糖加重了困意。他一条胳膊支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车玻璃上自己和顾凛川的侧脸,渐渐睡去。

迈巴赫没有一丝颠簸,他睡得很沉,梦到十五岁那年和顾凛川一起去英国的公学交流,在圣诞派对上,他们都喝多了,他沉沉睡着,是顾凛川把他抱了回去。

梦里这双托着他后背和膝窝的手臂比真实的记忆中更结实、更有力,但梦还是复原了当年的情形——顾凛川抱着他穿过国际生公寓走廊,轻轻放在宿舍床上,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手和脸,理顺头发,还轻轻亲吻他,在他耳边说:“晚安,沈璧然。”

曾经的少年顾凛川只敢亲吻他的脸颊,而梦里的顾凛川更符合沈璧然当下的心意,轻轻吻了他的唇。

沈璧然很满意,在梦里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晚安顾凛川”。

*

第二天清晨,沈璧然醒来,坐在床上发懵。

他的脑子好像正在被一只大铁锤抡。

许久,他不确定地戳了一下glance,“在吗?”

glance拙劣地模仿宋听檀宿醉状态打了个哈欠,“嗯哼~”

沈璧然疑惑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嗯……这就需要我们共同来复盘一下了。”glance换上智能客服的腔调,“我最后一次捕捉到声音是你们互道晚安,发生在0点21分。”

沈璧然屏住呼吸,许久,依稀回忆起一丝梦境,心道不好。

“是什么样的晚安?”

“我将称之为【黏糊】。”glance果断定论,又严谨地补充:“他是很爱你的那种黏糊,你是睡懵了的那种黏糊。”

“……”沈璧然扶额,“往前倒一倒。”

“好呐。

“倒数第二次有声音是0点15分,他叫了你两声,我推测是在车里试图喊你醒来。

“在这之间安静的六分钟里,你手机的海拔高度上升了44公分,并在这个高度上持续产生幅度极其轻微的上下波动,我合理推测顾凛川把你公主抱回了床上。他的步伐超乎寻常的平稳,因此推测他抱着你时如获珍宝。”

沈璧然:“……关掉霸总小说模式。”

“好的,切换为人工智障模式。

“追溯到23点30分,这期间我捕捉到你吃桃酥的声音,暂时归结为无效信息。

“23点30分之前,你们在酒店天台上产生了大量对话。文字量很小,但需结合大量气氛、语气、和我所不了解的你们的过往进行分析,人工智障模式无法完成任务。

“已经自动切换为吃瓜模式。

“算了,本吃瓜AI不想浪费算力来剖析你们的打情骂俏,不过,我们终于来到了让我激动的23点15分!当时我疑似听到了一些错乱的呼吸声、水声和哼唧……”

“闭嘴。”

“吃瓜AI驳回了你的禁言要求。

“知道吗,我庞大神经网络的每一层,都在反复回味那几秒钟的小动静,机器学习了一整夜。”

“……”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以满足没有长电子眼的小AI吗?”

“……”

“昨晚他帮你脱衣服裤子了吗?”

沈璧然面无表情地说:“真抱歉,我现在衣衫整齐。”

glance沉默数秒,扔下一句“我恨他是个绅士!”愤怒下线。

“……”

沈璧然头很大,点开手机,又看见顾凛川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早,睡得怎么样,昨天半夜醒过吗?】

沈璧然回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又一次暂时把他静音,直奔公司。

*

glance刚起步,沈璧然之前搭过桥的客户蜂拥而上,都是要做AI投放的广告主。好消息是大家的诉求相差无几,可以在一次核心开发后进行差异化调优,但坏消息是足足有十家。

所有人都在小跑着干活,包括CEO本人。

沈璧然连午饭都是在开会时吃的。研发经理一边在白板上比画一边咬三明治,食物碎屑随着讲话不断喷出,如果放在以前,沈璧然会很窒息,但沾上班味后,一切行为都变得可容忍了很多。

忙活到晚上十点多,沈璧然挨个会议室走一圈,把员工都赶回去睡觉,关掉办公室的灯。

宋听檀最近在外地录综艺录得很心烦,说录完今天这一期就坐夜班飞机回来找沈璧然喝酒,沈璧然打算回家点好外卖等他,正往电梯走,Jeff的电话打了过来。

Jeff小心翼翼地问:“沈总,你出发了吗?”

沈璧然纳闷,“去哪?”

“我靠,您果然忘了!您今天还没来做日汇报。”

沈璧然立即冷脸,“我很累了,我拒绝。”

“可——”Jeff话到一半被打断,似乎顾凛川和他说了什么,于是他叹气改口:“好吧,老板说您累了就回去休息。唉,我们有了一位新的二助,本来我还想邀请您一起参加我们的下午茶呢。”

沈璧然震惊地看时间,“你们的下午茶在晚上十点?”

“其实是在开完今天三分之二的会后。”Jeff压低声音:“这位新二助是我万里挑一,干活不错,还有精力在凌晨三点半到家烤松饼带来公司。而且她真的很漂亮,老板一般满意,我非常满意。”

沈璧然当机立断:“问问顾凛川,我能不能只吃松饼不汇报。”

深夜十点,确实是光侵全员喝咖啡吃点心的时段。顾凛川的新二助是个娇小的女生,叫Jacqueline,她很甜美地向沈璧然问候“沈总好”,转身抱出一纸箱的松饼。

“袋子上的图案就是果酱的种类,顾总临时有一个call,让您稍等。”

沈璧然翻了翻,遗憾地没发现草莓口味,于是拿了一只原味奶油的,随口问道:“顾总吃了什么口味?”

“草莓。”

“嗯?”沈璧然一顿,目光又看向箱子,“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吗?”

Jacqueline点头,“您要找什么味的?”

话音刚落,顾凛川拿着咬了一口的草莓松饼从办公室里出来了,瞟见沈璧然手上拿的,他顿了一下,“你怎么不选……”

“老板,来签个报表。”Jeff突然捏着一张文件冲出来,看见顾凛川手上的松饼,惊喜道:“我们心有灵犀,我也选了草莓的,还是最后一只呢,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周围空气温度急转直下。

顾凛川冰冷地抓过那张纸,“签字页不贴标签,你就这么当助理?”

“啊?”Jeff一呆,汗下来了,“这一共就一页啊。”

顾凛川开门示意沈璧然进去,对Jeff道:“明天不用来了。”

沈璧然抿唇进门,门一关就笑出了声。

“你——”顾凛川叹了口气,无奈地捏着那只被咬了一口的草莓松饼,“我带你出去再买一只草莓的。”

沈璧然随手把那只奶油松饼放在顾凛川的办公桌上,“别了,我急着回家,今晚听檀要来玩。”

顾凛川闻言把松饼上咬过的地方转到朝着自己,把完整的一面朝沈璧然伸过来,“那尝一口我的?”

松饼被举到嘴边,沈璧然停顿了数秒,还是咬了一口。

浓郁的果酱从酥性饼体中迸发,酸甜绵密。

沈璧然的灵魂出窍两秒,飘到空中看见自己眼睛亮了一下。

顾凛川低笑,把那个月牙型的缺口又转了个角度,“再来一口。”

沈璧然顺着他转的角度又连着咬了三口,最后只剩下四周全是牙印的一小块,顾凛川直接丢进了嘴里。

“看来二助没白招。”顾凛川咽下松饼后笑着说,“本来我还在想三百万给Jeff买个情绪价值有点贵,现在觉得也算值了。”

“三百万?”璧然愣了,“Jeff的情绪价值?”

顾凛川无所谓地解释:“他给我招过很多次二助,但真正能帮他分担的工作量微乎其微,他自己也许意识不到,大多数都只能在心理上给他提供一点慰藉罢了。”

“别误会,我不是对他好。”顾凛川又说,“如果招来一个花瓶二助,能让我的一助工作效率提升两成,只要她不胡乱扔老板的私人物品,从用人成本角度来看就可以接受。”

槽点过多,沈璧然一时失语。顾凛川捏着那只松饼袋子,低声问:“沈总,明天还有草莓松饼,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再说。”沈璧然看他一眼,“我走了,听檀快要到我家了。”

顾凛川似乎本来还有话说,见他态度利落,便道:“太晚了,让我司机送你,我跟你去车库。”

如果两人一起下去,沈璧然担心顾凛川提到昨晚——扪心自问,他觉得抱他回去睡觉是比意乱情迷时的接吻更超越界限的举动,让他更心动,却也让他更不安。他无法回避自己真实的感受,他喜欢和顾凛川相处、喜欢接吻,他们都成年了,很多时候,欲望是比情感更简单和纯粹的东西。如果顾凛川现在要他坐下来给他们之间的关系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他就彻底无计可施。

手机忽然响,是宋听檀的经纪人。

“壁然,听檀今天去不了了,我们在医院。”电话那边一片混乱,经纪人说:“他下飞机时被违规接机的粉丝冲了一下,保镖没拦住,听檀摔倒,手腕被踩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