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陆鸢鸢稍一迟疑,整了整衣裳,快步走近,拉开门闩,却未将门全开,只开了一条缝隙。

段阑生怀中趴着一只雪狐狸,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外。他人高肩宽,仿佛一堵墙,将门缝外的风雨都遮蔽得严严实实。也许是刚从被窝里出来,他散着发,寝衣领口亦有些松散。

“我看到你没熄灯,猜你应当还没入睡。”段阑生唇瓣鲜红,轻轻张合,手指在怀中小狐的毛上一捋:“汤圆害怕打雷,以前打雷都是我抱着他睡的。不过,现在有了你,他似乎更想要你。”

说着,他歪了歪头,有些抱歉似的望着她笑:“如果你不介意,能收留他一夜,陪陪他吗?”

天际银龙钻入雨云,电光与他的笑意同时映现,眼珠也如吸纳了那份凉意,爬上妖异的光影。要不是怀里抱了个小的,这副模样,完全可以去演《聊斋志异》中那些随夜风入庙、乱书生心神的妖精。

陆鸢鸢垂下眼,中断自己无边际的联想,看向他臂弯中的小狐狸。

段阑生应该没有撒谎。在撞破他的秘密前,她曾经亲眼见过汤圆害怕打雷的样子。这会儿,因为恐惧,小家伙蔫了吧唧的,盘成一团,大尾巴盖住脑袋,呼吸的起伏几不可闻。

“好,交给我吧。”

陆鸢鸢把小狐狸接了过来。一抱过来,有种实敦敦的手感。汤圆的脑袋用力拱入她怀中,爪子用力扒拉着她的手臂,鼻息热乎乎的。

段阑生望着这一幕,面带笑意,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他退后一步,说:“汤圆的枕头和毯子,我忘记带过来了,等我一会。”

话一落,他转身就走。

陆鸢鸢看着他的后背,下意识地迈出一步,索性也抱着小狐,跟了上去。她和段阑生的房间很近,刚来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倒吸气声。

陆鸢鸢定睛一看,发现段阑生房间里一片狼藉,尤其是他的床榻——它离窗户颇近,此刻,两扇木窗被夜风吹开了,雨水斜飞,毫不留情地从豁口灌入屋中,打湿了那一床松软的枕被,湿痕蔓延了半张床,地上都积了一滩小水洼。

不用掀开被子都知道,床垫十成十也湿透了,不能睡人了。

陆鸢鸢:“?”

段阑生侧对着她,站在床榻旁,状若懊恼地盯着那滩水。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眼波微动,一副无辜的模样,仿佛遭受了什么无妄之灾。

陆鸢鸢:“……”

陆鸢鸢的视线在窗户和床中间来回转了两圈,实在难以理解这状况,忍不住问:“今晚下这么大的雨,你睡觉都不关窗的吗?”

段阑生点点头:“我关了。但也许是风太大,又吹开了。”

陆鸢鸢:“……”

两人面面相觑,桌上的烛灯终于抵不住灌入屋中的水雾,火焰晃动一下,就“扑”地熄灭了。

四周突兀地陷入一片昏黑里。

屋檐下,雨声又密又重,却盖不住萦绕的呼吸声。

“你……”

“你……”

突然,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段阑生笑了笑:“你先说。”

陆鸢鸢别过头,打量周围的家具:“你先关上窗户,收拾一下那儿吧,都湿成这样了。汤圆的毯子还有备用的吗?我来找吧。”

刚刚她已经看到了,一张小花毯卷成一团,搁在床头,并未逃过被雨水淋湿的命运。

“有,在墙边左数第一个柜子里,你找找看。”

陆鸢鸢应了一声,走向墙边。今夜无月,但她可在暗中视物,不会被家具绊倒,很快就来到了柜子前,打开柜门,一阵幽幽的香气飘出,像是木头晒得干燥与皂角混合后的味道,衣裳都叠得整整齐齐。

段阑生的房间有好几个柜子、几张凳子她都知道,但她几乎不会碰他的东西,今晚还是第一次。

像一种只有自己内心知道的泾渭分明。

陆鸢鸢抿唇,将小狐狸往怀里一塞,空出双手,蹲在地上,开始从上至下翻了起来。在这样的光线下,尽管她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也还是要慢慢辨认,毕竟,衣服叠起来的样子都差不多,只有指腹摩挲过才知触感区别。

陆鸢鸢往侧后方瞥了一眼,窗户已经关上了,段阑生挽起了衣袖,正在收拾残局。她放心地转回来,继续翻找。

左边这格似乎都是大人的衣裳、衣带。而右边这一格……

翻到下方,陆鸢鸢的指尖终于摸到了一块不同于衣服布料的毯子,一手抵住上方的衣裳,一手将它扯出来,果然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毯子。只是,衣柜里的衣服塞得太紧了,毯子被拽出来时,拔出萝卜带出泥,还带出了一件衣服。

不好。

陆鸢鸢连忙伸手捡起来,抖了抖灰尘,这件衣服不同于段阑生其它衣物的手感,软薄很多,尺寸也很小。

陆鸢鸢起初并没有意识这是什么,等抖完灰尘,衣物静止,她忽然认出这是何物。

这……这不是她失踪了的那件小衣吗?

它不是被风吹到山下了吗?怎么会藏在这里?

陆鸢鸢正惊讶着,就听见后方有脚步声靠近,段阑生的声音响起:“没找到吗?还是我来吧,衣服有点多。”

陆鸢鸢猛地回头,段阑生已经来到她身后,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东西。他步伐一顿,却没开口解释,而是蹲在了她身旁,抬手将乱了的衣服往里推了推。

角落里蹲了两个人,变得更狭窄,肩挨着肩的距离,淡淡的香气沁入鼻端。与衣柜里的味道有些像,却多了一种被体温烘过的暖意。

陆鸢鸢瞪向他,扬了扬手里的小衣:“我的衣服怎么在这里?它不是被风吹走了吗?”

段阑生握住了她快要怼到他鼻子上的手,五指收拢,轻轻往下一按:“没吹下山,只是掉在院子里,脏了,我就重新替你洗了。”

“然后呢?”

“可是之后……它又被弄脏了。”段阑生用指关节碰了碰鼻背,说:“我觉得再还给你不太好,就一直收在我柜子里了。”

又脏了?

这是什么意思,晾衣服时又吹飞了吗?

陆鸢鸢懵了懵,思绪没转过弯来,身旁之人就往她的方向又靠近了一点,低下头,用面颊蹭了蹭她的额头,像条讨好主人的大狗,好声好气哄道:“不要生我的气,我给你买新的。”

在幽微的距离中,与他四目相对,陆鸢鸢脑子里那根弦一蹦,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手里的小衣仿佛瞬间变得无比扎手,一股久违的恼羞成怒之情涌上面颊,她将小衣揉成一团,扔向对方:“你还敢当面告诉我!”

小衣没什么重量,杀伤力为零,砸到段阑生胸口,轻飘飘地下落,被他接住了。软而凉的衣物在他掌心摊开,被衬得更小。

“你自己收拾吧!”

陆鸢鸢掷下这句话,便一脚踢开他,夹着毯子和汤圆走了。

飞快地回到房间,她锁好门,就吹熄了蜡烛,用毯子裹着小狐狸,一起躺到了床上。汤圆嗅到了血脉相连的母亲气息,安心地往她身上钻了钻,呼吸逐渐绵长,也不发抖了。

陆鸢鸢一手护住他的背心,脑海里浮现起方才之事,面颊和耳根都刺刺的。

作为现代人,她倒不觉得小衣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而关键是段阑生几乎是在明示他的进攻性——看似燃烧殆尽、只余温吞灰烬的火堆深处,有火苗在蠢蠢欲动,它们不曾离开,只要掀开一角,让夜风钻入,就会形成燎原之势。

这家伙,以前随便对他做点出格的事,他都会露出一副被歹人轻薄了的模样。现在居然这么无耻,回击什么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管做什么,他好像都能爽到,让她那一口气卡在胸口,出不来也下不去。

陆鸢鸢咬了咬齿关,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一点儿不对——刚才,她因为恼羞成怒,当场扔回了小衣。此时一细想,此举似乎便宜了段阑生。

那她现在要折返,把小衣要回来么?

犹豫一瞬,她往床边挪了挪,木床发出很轻的吱呀声,将要下地时,她发现窗外有道人影掠过,连忙收回了腿,在黑暗里坐着。

段阑生站在门外,模糊的影子动了动,似乎想敲门。

他来做什么?难不成他想借“床被雨打湿了”这种俗套的理由来借宿?

她才不会上当。不管他怎么装可怜,都当听不见好了。

隔着薄薄的门扇,陆鸢鸢望着那道影子,这么想着。许久,那影子动了动,她的咽喉仿佛也被牵动了,微微一紧

可最终,那只手并没有敲下来。模糊的人影一直站在门外,直到屋中的她受困意侵袭睡去。

.

这段插曲后,陆鸢鸢看到段阑生就莫名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段阑生倒是态度不变,不论她竖起一身刺还是奓毛,他也脾气很好地照单全收,不提尴尬的事,不给她压力,任何时候都笑盈盈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时间一长,叫她也绷不住冷脸了。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中午,在她给汤圆梳毛时,一旁的段阑生翻看日历,突然若有所思地开了口:“汤圆的生辰快到了。”

陆鸢鸢梳毛的动作一僵。

今天阳光甚好,屋中一片亮堂,阳光晒得阴影都无处遁形。汤圆的雪色尾巴晃着太阳光,亮得有些刺眼。

内心深处一直在回避的事儿,仿佛也猝不及防地被拖到了阳光下。

她其实从未忘记,这孩子也有生日,也不是没有好奇。只是不敢问。

毕竟,在降世前,他就被她亲手捏碎了。魂魄如同浮萍般飘飘荡荡,好不容易附身在一个傀儡上,找到了段阑生,谋得生机。

他的出生没有欢声笑语相随,没有对新生命降临的祝贺。

那么,哪一天才能算是他的生日呢?

陆鸢鸢捏住梳子,看向段阑生。

今天,他的发丝绾了起来,面容被纸页上的阳光一拂,泛起温柔细腻的光泽,模样不像要兴师问罪。

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忐忑,段阑生望着日历,续道:“按凡人界历法,是初八,也就是后天。我们就在山上给他过生日吧。”

说罢,他望了过来,眼眸有晶亮的光泽浮动。

陆鸢鸢仰头,阳光虚化了他的轮廓,那些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龃龉和背叛,仿佛也跟着露水一起蒸发了,不复存在。他们只是凡尘俗世中一对小夫妻,商量怎么给孩子庆贺生辰。

轻微的一下恍惚,心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很快,陆鸢鸢就知道他在等自己回答,她放下手中梳子,有些局促地起身:“好、好呀。不过,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时间太紧了,我都没准备礼物。”

段阑生走上来,捋了捋她鬓边一根狐毛,弹手烧掉,冲她笑着说:“不重要,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庆祝,又没有外人。”

陆鸢鸢一抿唇,低低地“嗯”了声。

不久后,陆鸢鸢了解到汤圆的生辰,是他第一次能脱离段阑生的身体、以小狐形态出现在外面的日子。虽说段阑生的意思是和平常一样过就行了,但如无意外,这会是她唯一一次能在场的汤圆的生日,她不想敷衍了事。

好在,她随身的储物戒里有不少好东西。很快,陆鸢鸢就决定好了要给汤圆留下什么——她这些年来积攒的法宝。

这是一个强者为王的残酷时代,在普通小妖怪还忧心自己会不会被吃掉的时候,汤圆是九尾狐幼崽,还有段阑生这座靠山,可以说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但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她要利用段阑生回现代,代价会作用在他身上。若段阑生倒下了,他们的处境可就不一定安稳了。那么,给汤圆留下一些实用的法宝,比送煽情的礼物要好得多。

再说了,等到段阑生发觉这是骗局,煽情的礼物便会成为讽刺的垃圾,必然会被扔掉。法宝就不同了,没人会嫌钱有铜臭味吧。

一眨眼,生辰当天便到了。

这两天,陆鸢鸢早已悄悄地将储物戒里的东西整理好了,但她不打算在今天就把礼物奉上。因为储物戒里的法宝多得吓人,汤圆这么小,把这玩意儿交给他,便如同让三岁小儿掌管世界银行的钥匙。汤圆掌控不了,这枚储物戒就等于送给了段阑生。

汤圆不懂储物戒里的东西象征着什么,段阑生却一定知晓它的分量。以他的心性,十有八九会生疑——为什么她要将整座宝库送给一个孩子?再疼爱汤圆,她也没必要把全副家当都交出来吧?仿佛知道自己过了这次生辰,就没有机会再送一样。

她不能让段阑生起疑。

因此,陆鸢鸢今天只准备了一个纯金的平安锁,用红绳穿好了,亲手挂在了小狐狸的脖子上。

天黑后,段阑生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些烟火棒。两人一狐在院子里玩着烟火棒。

汤圆今天一整天都异常兴奋,脖子上的平安锁没有法力加持,只是一件普通饰品,小家伙却高兴得好像收到了什么大礼,每隔一会儿,就要美滋滋地用下巴拱一拱平安锁。

烟花棒滋滋地烧了起来,迸溅出金色的火光,吸引了汤圆的注意力。陆鸢鸢和段阑生坐在廊下,用烟火棒像逗猫一样在空中画着各种图案。汤圆两只后脚站立,仰起头,湿润的鼻头抽了抽,呆呆地看着烟花棒,不慎失去平衡,啪叽一下摔倒了。

陆鸢鸢心里一软,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

一只修长的手提溜着小狐狸的后脖子,将他拎到了大腿上,段阑生一手把住他,一手用丝绢擦掉了他面上的灰尘。玩闹了一天,小家伙也累了,擦着擦着脸,就打了个呵欠,眨眼的动作变得迟缓,窝在了段阑生膝上,睡了过去。

陆鸢鸢弯腰凑近,压低声音:“他睡着了?”

“嗯,累了。”段阑生揉了揉掌中的狐耳,汤圆轻轻一蹬脚丫子,却未醒来。

段阑生将他轻轻放到旁边的毯子上,又将毯子往上拉了拉,挡风,忽地朝她瞥来。二人四目相对,陆鸢鸢蓦地坐直,拉开了距离。气氛有点奇怪,好在,她的视线很快寻到了落脚处,干巴巴地说:“还剩下半袋烟花棒,你买多了,浪费。”

段阑生捻起一支烟火棒,侧过头,弯了弯眼:“不会浪费,我们还没玩尽兴。”

烟火灼烧,璀璨如星雨,噼啪四射,画出不同的图案。有时还没画图案,光芒就熄灭了。段阑生见状想用狐火作弊,延长燃烧的时间,却遭到陆鸢鸢坚决阻止:“不行,这样就没意思了。”

尝试了不知几回,终于成功画完一个图案,虽然光影只能映刻在视网膜一瞬,但还是给了陆鸢鸢莫大的成就感。

这时,身旁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你刚才……画的是什么?”

陆鸢鸢画的是后世的三层生日蛋糕,这个时代可没这种形状的蛋糕,她瞥向他,卖了个关子:“你看到的是什么?能画出来吗?”

段阑生仿佛有些迟疑和为难,但陆鸢鸢一直盯着他,他想

了想,还是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图案,三层,从下往上越来越小,尖尖的顶端……

不对,这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一坨……

段阑生终于画完了,停笔,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她。

陆鸢鸢:“……”

简直奇耻大辱。

陆鸢鸢一掌拍开他手中的树枝,恼道:“你是怎么看的,我画的才不是这个,是一种糕点!”

不知从她面上看到了什么表情,段阑生嘴角一抽,似乎在忍笑,忍得很辛苦。他用手抵了抵唇,艰难地咽下了颤抖的笑意,才态度很好地认错:“抱歉,是我的错,我没看清楚。你再画一次,这次我一定看仔细。”

不能叫他看扁,陆鸢鸢憋着气,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花棒。但老天似乎在与她作对,连续划了十几支,都没一半就熄灭了,终于,她的手摸了个空。

陆鸢鸢低头,这才发现烟花棒已经用完了。

就这样……结束了。

陆鸢鸢停顿了一会儿,分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心头却无端泛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滋味,余波般晕开。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捻了捻指腹的灰,故作轻松道:“没啦,不画了。”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里,有幽蓝色的光芒接近了她。

“你还有一个选择。”

段阑生的食指指尖盛开了一朵美丽的蓝焰,余下四指收拢。不同于有些歪歪扭扭的烟花棒,他的手是白玉雕成的烟花座。

陆鸢鸢轻轻一抿唇,握住他的手,在空气里试着画了一下。

狐火受到控制,与转瞬即灭的烟花棒不同,所过之处,皆能恒久悬停在半空。发现了这点后,陆鸢鸢趁机把方才三层蛋糕加一支蜡烛的图案细化了一下,简笔儿童画加上了彩带、樱桃、奶油……总算大功告成。

陆鸢鸢对成果颇为满意,笑了起来:“看清楚了吧?这才是我画的图案。”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段阑生的反应,她才转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空气里的图案,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鸢鸢一怔,才如梦初醒一样,松开他的手。但下一秒就被反握住了。

“鸢鸢,你……”段阑生握住她的手,仿佛有些紧张,呼吸微微加快了。他低头看着她,郑重又很轻声地开口:“觉得现在开心吗?”

“……”

“我的意思是,和我们待在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开心吗?”

陆鸢鸢安静了一会儿,垂下睫毛,复又抬起来,轻轻地说:“开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话时,她感觉到段阑生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烟火的星子如落入他眼底,他握她的手微微加重了力,又反应过来,怕捏疼她似的一松,蹲在了她跟前:“我……”

他鲜有这样结结巴巴,一句话分成几段才说得完的时候。

“我……以后会让你更开心。我们一家人,今后相依为命,就这样生活下去,你可愿意?”

陆鸢鸢看着他,攥住拳头好一会儿,轻轻颔首。

她再一次骗了他。

似乎没想到她会那么轻易地答应,段阑生怔然望着她,慢慢地,毫无阴霾的喜悦爬上了他的面庞。

就在这时,从远方的黑夜里,忽地传来了一阵无形的波动,仿佛某种力量扩散,震荡了大地。

二人同时转头看去,段阑生神情一敛,站起来,道:“我要上去一趟。”

波动出现的方向分明就是越鸿的位置,陆鸢鸢忙不迭扯住他的衣袖,急切道:“是越鸿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你别担心,我先去看看,若有什么我会告诉你。”

他都这么说了,陆鸢鸢只好松手让他离开。院子里眨眼空了下来,汤圆还沉浸在梦乡中,小毯子滑落一角,陆鸢鸢深呼吸,平复心情,将毯子往上拉了拉裹好。却不曾想汤圆突然消失了。

陆鸢鸢旋即明白过来。

看来,汤圆今天的能量已经消耗差不多了,这是又回去段阑生的身体里了。

陆鸢鸢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眺望远方的群山,还是按捺不住担忧,身形一闪,也往段阑生消失的方向赶了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不是第一次闯入禁地里的洞府里。陆鸢鸢循着记忆找到了越鸿所在的山洞,还没靠近,她便听见了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扩散得很远。

喜的是,那是两道不同的声音。

越鸿醒了?!

但很快,她便发现情况不对劲,这两道声音似乎在争吵。平静一些的是段阑生的声音,另一道年轻些的声音,则要沙哑得多,仿佛很久没说过话了。

陆鸢鸢刚走到洞口,越鸿怒气冲冲的话语就破空而来,传入她耳中:

“……不用你假惺惺地做好人!要不是你趁虚而入,拿我的安危要挟她,她怎么会和你……卑鄙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