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仙尊陨落，竟是直接作古消亡，肉身不留。

巫樊之前求学，在浩元宗待的时间不长，云霁仙尊与他不算亲密亲厚，却也给过他关切和墩墩教导。

那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仙长。

巫樊一阵恍惚，不想白驹过隙，回头再看，已然物是人非，原地什么也不留。

巫樊揽着顾青玉的肩头，感觉到对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笨拙地将怀中的人抱紧。

“我在的，青玉……”

顾青玉与他在景令峰，给云霁仙尊立了一处花冠冢。

顾青玉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地同他讲起往事。

顾青玉幼时体弱瘦小，在下尘界受尽其他孩童的欺凌。云霁仙尊在一群乞儿中看中了他，将他带回了景令峰。

他资质一般，远远比不上那些想要求拜在云霁仙尊门下的其他弟子。

起初，被那圣洁的仙人选中，顾青玉是惶恐的。他咬着牙训练学习，累了痛了也不敢吭一声。

他害怕现在光明美好的一切只是他睡在破庙里的一个梦，醒来后，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潮湿发霉的地板。

他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他渴望留下来，纵使那人让他又敬又怕。

云霁仙尊是极严苛的，顾青玉知道。

可是一天夜里，他半梦半醒之间，却见那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仙尊，坐在床头，将冰凉的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他的手臂上。

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了沉睡的小孩。

顾青玉曾经奇怪自己修炼时受的伤，为何总是好得这般快，他以为是这处天杰地灵，特别养人的缘故。

谁曾想……

顾青玉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天边泛出鱼白。

风儿吹得各色的花朵摇摆不止。

两人在花冠冢前站了许久。

巫樊看见顾青玉瑟缩的肩头，一摸，才发现他的手没有半点温度，冰得吓人。

巫樊慌乱得想将人箍进怀里，反应过来身处何处，又觉得不妥，只敢小心地将对方冰冷的指尖紧紧攥进手心，企图将自己滚烫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师兄，你的身体怎么了？”

这几百年里，师兄的修为，竟然没有什么长进，这是为何？

巫樊用探寻检查过顾青玉的身体，不知什么原因，师兄气血亏空得厉害，体内的灵力也不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耗师兄的内里。..

巫樊欲言又止，照这样下去，师兄以后修炼，恐怕很难再突破。

顾青玉的脸上没有什么反应，他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

顾青玉最后看一眼那一处小小的花冢，淡淡道：“回去吧。”

顾青玉发呆的时间变得更多了。

巫樊找来许多丹药书籍，企图弄清楚顾青玉身体的情况。

顾青玉无动于衷，任他折腾。

巫樊整日跟在顾青玉的身边，一眼的空隙都不放过。他最近心中总是有不好的预感，令他惴惴不安。

而后他又自嘲的一笑，如今师兄已经和离了，他还在害怕什么呢？谢渡那厮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以后时间长长久久，他会一直陪在师兄的身边。

朝夕相处，日日相对，他们还有那么长那么多的时间，师兄总该会喜欢上他的吧。

巫樊同顾青玉说起，他在魔界宫殿，收集了好多的蓝凝果，蒸发掉汁水，全部做成了发光的圆球，像蓝色的琥珀一般。

顾青玉静静听着，平静的眸子中难得有了一丝涟漪。

他露出了这段时日里的第一个笑容，顾青玉轻声说：“那师弟去取来吧，挂在这个院子里。”

巫樊从魔界急急忙忙回来，到了景令峰却扑了个空。

他易容成其他弟子四处询问，才知道顾青玉领了任务，去了南海。

说是那南海出现了一条玄尾蛟，凶残暴戾，喜食人肉。不仅在海上作乱，祸害渔民，甚至开始肆无忌惮地进入海边的村落。

被询问的弟子看巫樊一脸焦急，尤为不解，便道：“纵使那玄蛟是高级妖兽，可顾师兄修为高深，盖世之才，对付那玄蛟，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怎么可能轻松？顾青玉如今的身体，应付那只玄蛟，怕是……

巫樊脸色惨白，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巫樊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敢再想，忙不迭追去南海。

巫樊赶去的时候，那玄蛟正好被顾青玉刺穿头颅，然后跌入汹涌不止的海水中。

巫樊看着半空中的顾青玉，悬着的一颗心此刻才终于放下。

还好，没有受伤。

顾青玉也看见了巫樊，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巫樊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分毫不察，只是眉眼弯弯，冲着顾青玉招手。

倏然，一只长尾从从水面破空而出，速度极快，卷上顾青玉便拖入了水底。

竟然是那濒死的玄蛟，拼这最后一口气，将仇人卷入水中地宫，想要与人同归于尽。

顾青玉没有挣扎，任他拖拽。玄蛟五感渐失，身体不受控制地乱撞。石块坍塌，那又高又重的石门也慢慢在落下。

卷住顾青玉的尾巴被切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急急地游来，抵住石门，冲着里面的人喊道：“师兄，快出来。”

水底晃荡不止，顾青玉却安静的站在巫樊的对面，什么也不说，只是看他。

一瞬间，巫樊仿佛明白了顾青玉的想法，他目眦欲裂，“顾青玉！！！”

你竟又要丢下我一次！

“莫要管我了。”顾青玉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来，“你出去以后，若是聂师兄问起，就说我被那玄蛟吃了。”

他封闭了灵力修为，丝毫不留恋，转过身，开始往里面深处走。

巫樊气急败坏的声音越来越小，顾青玉开始呼吸困难，耳鸣得厉害。

身边的水流快速地抽动，一个胸膛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他。

巫樊抱着人迅速地往回游，终于在石门落下的前一刻，出去了。

顾青玉意识模糊，只能看见巫樊模糊地轮廓，但他还是挣扎着想去推开面前的人。

巫樊捉住他的手，紧紧地压在怀中，覆在了他的唇上。

早就该这样做了……

顾青玉思绪混沌，分不清面前的人是单纯在渡气，还是极尽缠绵在与他沉沦。

五感好似一瞬间回笼。

巫樊粗重的喘息落在他的耳边。

那人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炽热滚烫。

巫樊一字一句：“同生咒，你若死，我便与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