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入宫,相遇
^“歹一是手下从战场捡回去的,也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望秋云向顾荷炫耀。
作品?
顾荷回头看了一眼他那熟悉的丹凤眼,和呆滞无神的眼睛,思续千回百转。
“既入南疆,终得自由。歹一,送顾大人回屋,切记守好她。”
因为缺乏七星草,顾荷的记忆变得断断续续,时而清醒,时而空白,犯病时尤其混乱。
即便这样,望秋云依旧没小瞧她,他确实谨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松懈。
南疆这边的房子大多低矮,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气息。歹一将顾荷送回屋,便恪尽职守守在门外。
“公子可识得苏案瑾?”顾荷轻描淡写问。
苏案瑾有个哥哥,在战场消失了近五年。
歹一听到有人连自己的名字,木然转头,眼神呆滞。
顾荷浅笑解释:“你与我夫君拥有一双相似的眼睛,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他。”
“......”
见她没有吩咐,歹一重新转回头,手握长剑,长身玉立,宛如一只石狮子。
见他这个样子,顾荷眉头轻皱。刚穿来时林氏曾说,苏案宸在北伐战场去世了三年,加上她来的日子,就是四年十一个月。
望秋云说歹一是他最杰出的作品,但按照时间来看,那时他正在汴京天牢。两人并无见面的可能。
可歹一与苏案瑾实在太相像了,拥有一双相同的丹凤眼不说,其身影也与三弟苏案染相似。最重要的是他也是在北伐战场消失的。
既然他不愿回答,顾荷自是不勉强。明日是反叛军的神诞日,届时望秋云得出去主持大局,这是她难得的逃跑时间。
有件事她没有骗望秋云,她确实失忆了,靠着书面笔记提醒自己。七星草她有,但暂时没用。
望秋云太过狡猾,心细如发,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有先骗过自己,再骗过他。
这是顾荷到南疆的第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隐约间听见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人都到齐了?”
“都到齐了,正等着主上。”
“那现在出发吧,天亮之前回来,这里由歹一亲自照看。”
“歹一乃主上贴身护卫......那位姑娘是?”外面的人好奇。
“女王失踪十八年的女儿,”望秋云的声音慢慢想起,“也是我的客人。”
“女王的亲生女儿?哈,恭喜主上。”
望秋云摇了摇头,“她中了失魂蛊,一时半会儿毫无威胁。总舵现下情况如何?”
“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时常趁着主上不在出来捣乱。好几次还将咱们的行踪透露给王庭。幸好上面有咱们的人,才避免总舵被暴露。”
“哼,一群见不得光的人罢了,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就是现在了,顾荷起身,透过月色见外面人影幢幢。细微的动静吸引到看守房门的歹一。
她借势呼喊:“歹一公子,我口渴了,楼下可有水?”
片刻,那高大威猛的人端着水进来。
“歹一公子,”顾荷又道,“可有酒?”
“主上不允许咱们喝酒。”这下他倒是答应了。
顾荷眼睛一转,“既然如此,可进来陪我喝一杯?”
“主上说你狡诈多端,八面玲珑,不可与你多言。”
顾荷笑着将一饼茶扔进水里,又在旁边点上一支熏香,“你们主上倒看得起我。”
“你体内有一只蛊,可需要我为你解除?”
“......”
“你可还记得自己来自哪里?”
“......”
“我想去茅房。”
“里面有恭桶。”
终于说话了,顾荷松了一口气:“用不习惯。”
外面沉默一下,很快门打开,屋里芳香弥漫,顾荷握着熏香走了出去。
酒楼还有一些后备人员,茅房在后院,需要绕过大半个酒楼。顾荷持着熏香缓缓往前,到得目的地,将已经烧得差不多的熏香交给歹一。
“帮我拿一下,谢谢。”
......
五更了,南疆的天尚且漆黑,大街上无人,月光从头顶倾落而下,留下一道狭长的影子。
顾荷紧贴着围墙而行,因着距离有限,那盏熏香只够酒楼的人昏迷半个时辰。
按照时间,想必这时歹一已经发现了她失踪的消息,正带着人悄悄搜寻她的踪迹。
今日神诞日,反叛军禁骑马、快行。顾荷一路搜寻,想找一匹马或者牛车,无奈运气不好,这么大的城镇,街上连个巡查的守卫都没有,宛如一座空城。
远处似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翌日城门开,一辆粪车托着稻草粪桶排队出城。今日戒备森严,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大兄弟,城里可是发生什么事?为何今日如此兴师动众?”
拉粪车的车夫是个年轻小伙,此刻随机抓住身边的中年男子问。
男子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城里出现了反叛军,昨夜在城里大呼小叫那般久,你个收夜香的竟不知道?”
收夜香小子赔笑,“我住外城,平日起得早,半夜难免睡得死些。”
“哎,也不知昨儿通风报信的人如何了。今日瘟神降临,天大的事儿,咱们月痕部也不敢半夜起床啊。”
小子连连附和,正好队伍排到他,守卫例行在他车上检查一遍,没翻出什么花样。
遂叮嘱道:“若是见到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记得通报官府。她是反叛军的重要人物。”
小子点头哈腰,躬身推着夜香车出了城。
“没人了,你出来吧,”走到一偏僻无人的地方,他对着木板车喊道。
车头放木板的缝隙中,瞬间钻出一名女子,头上扎满碎草,浑身散发着臭味儿。
“大姐,你放过我吧,我上有小下有老,一家人就靠着我倒夜香生活。”
顾荷扔给他一锭银子给他,“圣都怎么走?”
“你要去圣都?那可老远了,坐马车都得走上七日。而且你现在的方向也错了,咱们月痕部四面沼泽围困,去圣都只有一条路。就是咱们刚来的方向。”
顾荷:“......”
难怪望秋云敢让歹一照看她,原来这里根本就没有路。
“你真是反叛军吗?”
小子小心翼翼询问。
“废话,我若是反叛军,你早就没命了,”顾荷白了他一眼,看着他凌乱破败的木板车,突然福至心灵,“再给你一两银子,将你这破车给我吧。”
......
月痕部最南边,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划着木板消失在沼泽地。在她离开后半个时辰,一群人来到她消失的地方,看见平滑的痕迹,捶胸顿足。
半月后,南疆圣都多了一位女乞丐,周围人避之不及。
无它,在南疆,女子生而种蛊,越是落魄的女子,往往手段最阴狠。
顾荷在南疆飘荡半月,一直没找到进宫的机会。
南疆为部落制国家,各个部落皆有首领。她曾到过一与月痕部差不多大的金蝎部,联系当地官府。谁知前脚刚走,后脚反叛军就找上了门。
若非她多留了个心眼,一早给了假地址,恐怕又被逮了回去。
官府不可靠,民间组织不作他想,在这个筛子一样到处漏风的南疆,她无力可借,只能扮作乞丐一路往圣都而行。
这是她进圣都的第二日,却一直没找到入宫的机会。
直到这日,她正与同行的女乞丐,为了个馒头斗得热火朝天时,王庭张贴皇榜了。
“王庭又下皇榜了,邀有识之士入宫为女王诊治。听说治好女王可赏金千两,并封女官,入王庭效力。”
顾荷闻风而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时候,无论是否为陷阱,她都必须前去。
也是凑巧,当她抓住那皇榜时,身侧忽然又伸出一只手。顾荷侧头看去,又是那与她争馒头的女乞丐。
“......”
两人见面就掐,互不退让,扯得皇榜吱呀作响。
官兵一看,嘿,巧了,两个都是乞丐,遂命两人一同前往皇宫。
只是入宫前需要先净身换衣,顾荷与女乞丐不约而同拒绝。
一个怕被抓,一个担心阴谋,两人对视一眼,得,都是有大秘密的人。
马车上,两人相顾无言,许久还是女乞丐先说话,“陛下的病,我治定了。”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
乞丐沉默了一下,“你不是南疆人?”
“不是。”
“那你为何要与我争那个馒头?”
顾荷没听懂两者之间的关系,只诚恳回答:“那个馒头刚好落在我腿边,我见它白白嫩嫩的,怕弄脏了就弯腰捡了起来。”
女乞丐:“......”
顾荷:“为何我不是南疆人,就不能与你争馒头?”
“因为南疆女子皆擅蛊,外地人在这里根本活不了。哪怕当乞丐也只是最末等,只能捡剩下的残羹剩饭塞牙缝。”
顾荷欷吁,原来她如今的地位这般惨,当乞丐都得排最末。
马车滚滚前行,一路顺利,直到宫门外忽然停下,一名身着银盔铁甲的男人走了上来。
“里面何人?”
“这是揭了皇榜,为陛下看诊的民间医师。”赶车的人说。
男子掀开车帘,在顾荷与女乞丐身上一扫而过。待看清顾荷时,目光闪烁,阴晴不定:“穿成这样如何能面圣?快与本官换身衣裳再进宫。”
顾荷没错过他眼里的算计,与女乞丐对视一眼,无动于衷。
“不愿下车?”男人眯起眼睛,忽然发怒:“我看这二人形迹可疑,说不得是反叛军假扮。”
周围一阵惊慌,车夫与护送的侍卫骤然下车,目光警惕,拔刀相向。
反叛军是南疆百姓心中的禁忌,说是矫枉过正也不为过。
每年许多青壮年和妙龄女子乃至刚出生的婴儿,被反叛军掳走,下落不明。无数家庭因此反叛军家破人亡。
可想而知,南疆百姓心头的恨意有多深。
“不下来吗?看来本官猜对了。”
为首的男子举起泛着寒芒的刀锋,并指着两人。
“我们随你去换衣裳就是。”顾荷冷静地说。
“晚了,”男子却不再认,就要下手。
就在这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是金蝎部族长的亲生女儿。”
“我是女王失散十八年的女儿。”
顾荷与女乞丐对视一眼,后者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找理由也不找个好靠谱的。
顾荷一脸无辜,这不为了对仗工整吗?
女乞丐掀开车帘,手握令牌走了出去,“我有要事禀告陛下。”
车外一片哗然,尤其是听到顾荷明显偏向大陈的语调时。
“说谎,陛下哪有失踪十八年的女儿?”
“圣女已回宫,由得你冒名顶替?”
“我看你不是反叛军,恐怕是他国奸细。”
“也说不得是反叛军的新招数。”
顾荷:“......”
她傻了,黎绾曾说,为了王庭稳定,女王并未将女儿失踪的事昭告天下。只是私下里派人寻找。
她方才应当说自己是陈国派来治疗陛下的使臣。因为路遇反叛军,遭到阻止,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诸位若不信,可以找圣女求证......”
“圣女何等尊贵,岂是你这个下等人说见就见的?我看你就是反叛军。”
首领眼里划过一道暗芒,手举屠刀,就要砍下。
一个他国人,又疑是反叛军,杀了就杀了。
“且慢,”一道清雅男声阻止了这场闹剧。
顾荷掀开车帘:“姬大人?”
来者正是姬赢。
“顾大人,”姬赢含笑点头,“圣女已经恭候你多时。”
顾荷跟随姬赢换衣裳,进屋时,一道破空声扑面而来。
顾荷侧身躲避,惊讶看向对方,“姬大人这是何意?”
姬赢不答,眼里寒光闪现,陌生而冷酷。
顾荷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她记得望秋云说过,王庭有他们的人,所以才能肆无忌惮,次次躲过朝廷追杀。
而姬赢身为祭司,朝廷所有重要议事都离不开他,细推下来,可不就是那个内奸吗?
再加上他今日来得未免太过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