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回陈国(三)

5黎纾越说情绪越激烈,握着匕首的右手颤抖不止,越捏越紧,甚至已经在黎绾的脖颈处划出一道红痕。

姬赢喉咙发紧,声音紧绷,“你冷静一点,你不是想要我们阴阳两隔吗?那我跟她换。”

“不必,”黎绾冷哼一声,“让她杀!”

她对黎纾道:“我自小就觉得你这人心思重,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自己不说出来,就要人猜。猜错了,就埋怨人不把你放在眼里,心眼比针小,迟早会走上歪门邪道。如今你已经堕落,那就动手吧。等到了祖巫身前,我依旧比你高贵。”

“你们......”

前有姬赢以命换命,后有黎绾人格打击,黎纾气得浑身发抖。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看着她那锋利的刀尖,生怕一不小心,新皇命丧黄泉。正在这时,顾荷忽然指着人群中方向,大声赶道,“快阻止望秋水,他想跑!”

两道破空声凛冽而至,一只利箭射向人群中的望秋水,一把短刀斩断黎纾的手腕,插入她身后的青石板地面。

“噗通”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噗呲”鲜血如注,滴落在地面。

姬赢快步上前,将黎绾搂进怀里,命令侍卫护驾。

苏案宸缓缓收手,顾荷眯着眼睛看向东南角,那里是刚缩回脑袋的顾小青。

“叛军首领望秋水已经伏法,请陛下下令追击残党。”她说。

一时间南疆王庭士气高涨,胜负很快清晰。

......

叛军很快被平定,黎绾顺利登基,成为新一代南疆女王。她大肆清扫望秋水同党,凡手上有性命的绝不轻饶。那些用过人血的贵族们也不例外,纷纷被她剥夺身份,关进黑室喂蛊。

而与黎纾一起陷害黎绾的大祭司,则被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凡在这场战争里杀过反叛军的人,皆论功行赏。反叛军的“叛徒”们,被朝廷吸纳,收为人才。

作乱南疆十数年的反叛军之乱,就这样轰轰烈烈落下帷幕。

谁也没想到望秋水会死得那么轻松,那么出人意料......仿佛只是一个梦。

天恩殿

“找到望秋云了吗?”顾荷坐在紫檀木制的太师椅上问。

“没有。”顾小青摇头,“我们的人搜了几个分舵,均未发现望秋云踪迹。”

他们毕竟是陈国人,人力匮乏,很多地方不如南疆王庭来得轻松。

顾荷忍不住蹙起眉头,望秋水死后,她就派人去寻找望秋云,然无论怎样搜寻都一无所获。

死的那个人真的是望秋水吗?她心中疑问,毕竟这两人连本人都分不清。

“应当是他,”苏案宸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安慰,“他身上有压制我们的蛊虫。”

顾荷仍是不放心,毕竟望秋水死得太过轻松,且他能换一次蛊,就能换第二次。

“王姬,太上皇来了。”

顾荷回神,说了声请进。苏案宸与顾小青自动退去。

“这是蛊灵草,你那株没好生存放,药性已经散去一大半,”女王将装有泥土的琉璃瓶递给她,“真的要走吗?”

“嗯,”顾荷点头,她来这里是为了女王的病例和蛊灵草,如今这两样都已完成,她也该离去了。

女王愧疚垂眸,“当初与你爹恩断义绝时,娘曾向祖巫起誓,今生不再踏入陈国一步。”

提到这个,顾荷不由多了几句嘴,“南疆之祸的根本在于信仰与门第,望秋水只是其中个例罢了,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望秋水输了,输在两点,一是他把利诱看的太重,不知与性命比起来,大家更惜命。二是他从前做事太过猖狂狠辣,形象残暴负面,给老百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坏印象。

可以说,他其实是输给了自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血脉高低论长短,王朝终究不会长久。另外,蛊毒是一件危险的事,它可以传承,但不可泛滥。你们应当把握好肚量,多作限制,另给百姓创造上进通道。”

“你与你爹真像,”女王眼神柔和眷念,仿佛透过她的脸看向别人,“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顾荷正觉她恋爱脑的同时,又听她道,“不过你们都说得对,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想通了这一点。只是改变非一朝一夕,我将它留给了下任陛下。”

毕竟新皇登基,需要政绩来稳定皇位,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我明白了,”顾荷抬头看天,“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该下去歇息。另外望秋水不知是真去世还是金蝉脱壳,你们得小心一点。

第二日顾荷与苏案宸、顾小青一行人踏上回陈国的路。黎绾与姬赢领百官亲自相送,远远的,顾荷看见两道亲昵依偎的身影。

笑容情不自禁浮上脸颊,顾荷喃喃道:“真好。”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风也欢快愉悦,似乎在护送他们离开。

行至城门,马车悠悠停下,一和尚半死不活躺在官道中央,吊儿郎当道,“年轻人,带老夫一程呗!”

“老人家,”苏案宸笑着回答,“我们是回陈国,并非南疆人。”

老和尚欢喜:“真巧,正顺路。”

苏案宸顿时心生警惕。

就在这时,顾荷撩开窗幔,“让他进来吧,坐我的马车。”

老和尚从地上一跃而起,乐颠颠跑进车厢,嘿嘿直笑。

顾荷亲手倒了一盏茶,恭敬行礼:“祖父请用茶。”

老和尚手下一顿,努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这丫头,还认我这个祖父啊。”

这老和尚就是南安侯,也是反叛军叛党首领。当初为躲避反叛军追杀,他扮成和尚一路往南,在牢里遇到了顾荷。

第一眼见到顾荷时,南安侯就认出了她,只是碍于身份,他没法与之相认。

“祖父?”

苏案宸听到两人对话,连忙赔礼道歉,“小子案宸,还请祖父见谅。”

南安侯瞥了他一眼,奚落道:“你比我孙女婿多了二两肉,但眼神不及他一半。”

苏案宸连连陪笑。

......

庆云十七年十一月,医官署顾荷医主从南疆带回圣药,唤醒了沉睡多年的陛下。

因着长久置身冰棺,陛下醒后久不能动,下旨禅位于七岁的小太子,荀天佑。以太傅苏案瑾和太保蔺麓闵为监国。

庆云十七年十一月,新皇改国号为庆光,赐林氏为超一品夫人,以母相待。同年十一月,立医官署顾荷医主为大医主,顾辞而不受,自请前往北伐战场。

新皇考虑许久,应允。

白雪皑皑,一望无际,马车在官道疾驰,一路往北。

顾荷手捧汤婆子,安静地靠在车厢上,表面闭目养神,实则心里骂翻了天。

事情发生在三日前,她治好陛下成功晋级宗师,眼看着将要成为神医,名气值进度条卡在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是的,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剩下百分之零点一,无论她如何治疗病人,动都不带动。

估摸着被她骂怕了,0131终于告诉她,百分之零点一相当于一千点名气值。

然而名气值这东西,跟医疗值不一样,并没有明确标准,只能靠自己领悟。

事到临头,顾荷肯定不愿意放弃,思来想去,还是坚持原本的打算:去北伐战场。

如今她的盛名响于陈国、南疆的贵族和百姓中,如果硬要说还有一处薄弱点,便是军营。

彼时离最后三月已经不足一月,时间越来越紧迫,与之相比的是顾荷越来越差的身体。

她的头发基本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稀稀朗朗靠假发为生。鼻血流无可流,脑子昏迷短路成为常态,有时她明明想往东,却不自觉走到了西边。上次一名小孩儿向她冲过来,她明明看见了想后退,却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除此之外,她的手背开始出现老人斑。

看着被白色手套包裹住的手指,顾荷怔怔回神,“还有多久到望风城?”

前段时间,冠军大将军遇刺,身负重伤。北穹奸细在军中散布消息,以至于军心不稳。

加上冬日粮食缺乏,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望风崖很快就破了。

如今大军驻守望风城,借着城墙优势,再次于北穹大军形成对抗之势。

“不到半日。”

马车外,苏案宸扯着嗓子说。方张口,就吃了满嘴的雪。

越往北,天越冷,地上凝结起了厚厚的冰。他们虽然已经用布裹着马蹄,仍然免不了打滑。

“你还撑得住吗?左右今日就能进城,要不要在前面驿站休息一下?”

就连苏案宸也看出顾荷身染重疾,心底担忧。

顾荷摇了摇头,“一鼓作气吧,到地方了才能放心休息。”

......

望风城,十来位身披铠甲的男子,围着一沙盘慷慨陈词,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演练,结果都不容乐观。

“他妈的,”一位中年男子忍不住骂了起来,“这地方就是秦遇之的老巢。他在这里驻守几十年,比我们还了解城中布局。”

另一位将军也不住叹气,“城防易改,布局难变,秦遇之太了解我们了,我们所有的埋伏,在他那里都如透明。”

“如今冠军大将军也被他派人刺伤,当真是雪上加霜......”

丧气的话令岑溪风眉头紧凛,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还没战便泄气,这是哪个教你们的?知道你们身后是什么吗?那是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里面有你们的妻儿和爹娘,你们就忍心看着他们被北穹夺取,肆意欺辱?”

当然不忍心,众人羞愧低头,同时绝望萦绕心间。

北穹有四十万大军,甚至更多,并非传说中的三十万。且他们夏日设计夺得陈国粮草,如今饮食充沛。而陈国,将士们已经饿了两天......

静默中,苏案瑾敲了敲桌子,声音清雅冷漠,“你们是将军,如果连你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何谈底下的士卒呢?”

又问,“粮草的事可联系沈越禾了?”

岑溪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原本今日就该到,只途中大雪,道路被封,车队行得慢了些。”

谁能想到北穹这么狠,一改常态,在冬日入侵陈国。

狗屁秦遇之!

“粮食就要到了!”众位将士们听后喜上眉梢。

别说底下的士卒,他们这两日也没吃饱饭。吃不饱,拿什么打仗?

“很好,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诸位,”苏案瑾眼里染上笑意,“陛下派了医主和十几位医官大人们前来战场,为咱们处理伤势。”

“不知派的哪位医主?”一名将士连忙问。

如果是孟神医就好了,他一向擅长外科,虽然名声不好听。

“是顾医主,顾荷大人。”岑溪风向他们解释,“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顾大人远赴南疆求药,成功唤醒了陛下。”

那可是令无数医者束手无策,昏迷六七年之久的陛下,只有天下最厉害的医者才能将之唤醒。

众人一阵欣喜,顾荷是当代陈国第一医师,如今她却远赴战场,来到边关亲自为他们坐镇后方。无论如何,他们的命保住了。

饮食和治病两件事都被解决,从此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望风城外,苏案宸依旧不放心顾荷身体,令众人到驿站休息,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一行人喂马,装水,吃随身携带的干粮。中途顾荷发起了低热,她怕苏案宸两人担心,独自去厨房取了一壶热水。

驿站干净整洁,装开水的铁壶是空的,厨子歉意解释:“这个天儿人少,水烧开一炷香不到就冷了,所以我们都是现烧现喝。”

“这样确实挺周到的,”就是不太方便,顾荷摸了摸晕乎乎的额头,声音虚弱软绵,“北地寒冷,你们这些官爷也辛苦了。”

“嗨,为朝廷办事,已经习惯了,”官爷神色关切,“姑娘这是发热了?”

“自小体弱多病,身体不好,风一吹就发热。”顾荷苦笑。

“嘿,那是姑娘有福,有人伺候,哪像咱们?对了,听姑娘口音,不像本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