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大结局(三)

楚问的伤得立刻手术,耽误不得,那铁片已经伤到经络,哪怕取出,一时半会儿也较难恢复。

顾荷现在的身体无法做高难度操作,还好这场手术与她曾经历过的相比,只算得上平平淡淡,很轻松就解决了。

“楚大人,”事后,顾荷让所有人退出去,郑重其事询问,“你可曾疑心过身边人?”

“顾大人的意思是?”楚问目光沉沉。

顾荷点了点头,“您第一次中毒尚且可以说是暗箭难防,可第二次毒发就显得十分蹊跷。这次出事更是明显,这么大的铁片藏在身体里,医官便是发觉不了,无论如何也应当怀疑的。”

楚问青筋虬结,手指在床沿敲动,发出沉闷声响。“多谢大人提醒,楚某知晓了。”

顾荷回到主营时,天已经快黑了,苏家三兄弟围坐在一起,耐心等待着她。

军中简陋,案几狭小,三个大男人挤成一圈,怎么看怎么好笑。

见顾荷回来,苏案瑾起身接过她的药箱,又拿了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灰尘。

“去看楚将军了?”

“嗯,他的病已无大碍,用不了多久就会好。菜都凉了,你们可是等了我许久?”

“今儿算是咱们一家团聚,怎能少的得了二嫂呢?”苏案染见着亲大哥,又见着最爱的嫂子,献宝似的,“二嫂快来,看我给你留了什么?”

皲裂青红的大掌分开,露出一只肥硕咸香的兔腿,蜜糖般的颜色,只一眼就勾起人的食欲。

苏案染小心翼翼将那兔腿放进她碗里,急不可耐催促,“二嫂快吃,不然凉了有膻味儿。”

“多谢,”顾荷咬了一口,见他们三人就着咸菜和一碟豆子下酒,忍不住蹙眉,“你们怎么不吃呢?”

苏案染:“兔子是我跟虎子、板凳他们打的,早吃过了,这是我特意给二嫂您留的。”

苏案宸:“我第一天来,先前与队里的将士吃过了。”

苏案瑾轻笑摸了摸她脑袋,“我是参军,哪能少得了吃的?你快吃吧。”

顾荷没有怀疑,低头用膳。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苏案染狠狠咽了咽口水,仰头将酒水灌进自己的肚子里。

他们刻意避开军情,聊往事,聊林氏,聊自己的丰功伟绩和杀人雄心。

当然,后面都是苏案染的主场。

厨房今日做了陈毛豆,苏案瑾一边喝酒,一边剥了放顾荷碗里,“听说今日你让人将帐篷重新拆建了?”

苏案宸与苏案染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

“这么多伤患挤在一起,人多混杂,彼此传染,不利于治病康复。所以我将他们按照病情分开,如此既方便治疗,亦方便管理,极大节省了时间和药物资源,也腾出不少位置。”

苏案瑾目光欣赏,“还是你想得周到,有什么难处就告诉吴林,让他到前面来找我。”

“二嫂真是活神仙,”苏案染开朗而笑,“你来后我就放心了,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之前还担心无人可医,现在就想着留口气在,撑到回来见你。”

“你悠着点,”苏案宸威严警告,“早些改掉你那莽撞,见人就啃的习惯。”

杀人太重,此早会生事端。

苏案染撇了撇嘴,“北蛮子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百姓,不为他们报仇我寝食难安。还有秦遇之,我要亲自为父报仇。”

“大哥,我不是帅才的料,等这次回京,就向陛下递上奏折,封你为镇国将军。咱家的爵位本就该是你的。”

......

夜明星稀,北风呼啸,狐裘不暖锦衾薄,顾荷依偎在苏案瑾怀里,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山遍野的黄土被密密麻麻的黑点覆盖,视野拉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具具面黄肌瘦的尸体。

梦里的自己佝偻着身子,脚步慌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直到她在那些人里看见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苏案瑾、苏案宸、苏案染、岑溪风......

她跌跌撞撞跑过去,搂着苏案瑾冰冷的尸体,悲怆痛哭,却发不出声音。

“小荷,醒醒,可是做噩梦了?”

有人摸着她低热的身体,在她耳边不停低语。

顾荷骤然清醒,仓促着大口出气,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没事了,只是个噩梦,都是假的,不要害怕。”苏案瑾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乖,不要怕,夫君在呢。”

手掌粗糙,不及从前柔软,顾荷闻着他身上轻微的汗味儿,鼻头泛酸。他从前很爱干净,每日一浴,如今竟也能抛去了那根深蒂固的习惯。

两人相互依偎,待她平静得差不多了,苏案瑾才轻声问:“梦见了什么?”

“不大好的事,”顾荷摇头不愿说,不说就不会灵验,“......苏案瑾,记得等我。”

苏案瑾微微一愣,宠溺含笑,“好,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这一夜顾荷不敢闭眼,直到后半夜撑不住了,才困顿睡去。

早膳依旧是牛肉、蔬菜、米饭,只不过今日的牛肉少了一半,米饭变成了粥。吴林依旧蹲在角门啃馒头,灰扑扑的手指将馒头也染成了灰色,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朝食,顾荷全心投入到后方,她亲自看诊过每位病患,对药物需求有了大致的了解。

战地多外伤,但送到这里来的,好多都是伤势严重,神志不清,缺胳膊少腿发炎的。

患者病情集中,军营药草缺失,顾荷打算统一管理,统一配药。因为许多药,只有她才能弄到。

昨夜的噩梦敲响了警钟,即便现在仍留余怕,她要给所有将士一个安稳的后方,让他们心无顾虑上战场。

“基本就这些了,到时候诸位大人按照自己看顾的患者,到东边领药。除了受伤的将士,感染风邪的人也不少,所以药物我都会备上。另外,一会儿让人将药材送到厨房,让他们熬些驱寒汤,给每位将士服下。”

顾荷一一安排着工作,风邪一感染,很有可能就是一片,她得防范于未然。

“顾大人,”齐医官板着脸,眉头紧锁,“下官以为,药汤就不必了,咱们本就缺药,能省就省些吧。”

药物要用在刀尖儿上,这些死不了人的小病,抗着就过去了。有那浪费的药材,不如多用在几个躺下的患者身上。

京里来的大夫就是眼高手低,净会弄些华而不实,花里胡哨的事情添乱。

“再说厨房的人本就忙不过来,哪能腾下手帮咱们熬制药汤?”

“齐大人安心,药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来解决就是。”顾荷好脾气安抚,她有系统,有许多医疗值,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至于厨房人手,咱们每日不是有一份例汤吗?这三日换做药汤就是。刚好我们带来的药材里有些养身之物,我都加进去。”

她说得轻巧,药材何其珍贵?还养身之物!奢侈!底下人喝口萝卜汤都难得!

顾荷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只想着回去将药材,神不知鬼不觉放入药车中。她倒不害怕被人察觉异常,毕竟这些药都是她自己带来的,连医官署的人都不清楚具体类目。

何况......她神想起昨夜的梦,神色微黯。或许那时她早就换了另一个身份生活,谁也追究不到她身上。

“我昨日还以为她是个实在好官,狗屁!战场药材何其珍贵,给那些没病的将士都弄碗汤,知道需要多少药材吗?”

“有什么办法?这群京城里来的医官背后都有人撑腰,出了事不背锅不说,还一句话掌握着咱们的生死。呸!”

“所以投成富人就是好,咱们已经连续三日没见过荤腥了,她却顿顿都是牛肉、白米。啧,听人说夜晚从主帐远远经过,还没能闻见肉香呢。”

顾荷正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药草放入车厢,没想听到三名男子正蹲在角落骂她。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到来。

一旁的吴林听后,勃然大怒,就要上前理论,被顾荷轻轻拉住。

她冲着他摇了摇头,等走得远了,才出口询问:“军里已经没有粮食了吗?”

“粮草都被秦遇之掏空了,这次打仗一直缺衣少食。幸得沈家支持才度过这几月。可那些粮食毕竟支撑不了多久......不过参军说这些只是暂时的,等沈家将粮食送到就好了。”

顾荷停下脚步,“所以我的份额确实与别人不同?”

“是,但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吴林急忙解释,“大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吃的参军的份额。”

参军、将军与他们的饭菜不同。这几日苏案瑾将自己的饭菜给了顾荷,与

按说顾荷身为医主,自己也有份额,但苏案瑾没让人去领。

原来她吃的都是苏案瑾的,难怪这些日子他从不与自己一同用饭,难怪昨夜他们喝酒没有下酒菜,难怪吴林说自己吃牛肉拉肚子......

顾荷终于明白了,感动苏案瑾无声付出的同时又忍不住为他们心疼。

可医疗值换药,师出有名,生存值却无法大量换取,顾荷心下黯然。

“我记得车里还有些肉干,我让人送到厨房,虽然少了些,至少能添一个味儿。”她说。

“参军已经让人送去厨房了,”吴林道,“就是是昨日晌午的肉汤。”

只是过了些油气,与涮锅水也无甚区别。

“这样......从今日开始,我那份也不用厨房送了,我与你们吃一样的。”

“参军不让我说,就是怕大人这样做。”吴林看着她瘦弱淡黄的脸,急得直挠头,“参军说大人正病着,又长途跋涉,需要吃些好的。”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顾荷主意已定,打定主意不改。

吴林跺了跺脚,盘算着如何向苏案瑾交差。

下午顾荷让人将一批药材送往厨房,又亲自执笔写药方,配置了许多外伤药、内服药。因着将士们发炎严重,她将换取的药物磨成粉,与寻常外敷药混合在一起,如此谁也没有察觉。

自她掌控军医队伍来,军队死亡率大大降低,很多生病垂危的将士被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这极大的振奋了军心。

齐医官原本还颇有微词,如今看见她竟能和颜悦色行礼了。

苏案染一个劲儿吹嘘,甚至还放话说,“大家可劲儿打,不要怕,只要留有口气在,我二嫂就能将你们从阎罗殿拉回来。”

这人是真会为她找事做,顾荷笑容无奈。但这样夸张的话,上层不仅不禁止,反而有意将之扩散了出去。

死亡弥漫的战场,任何能鼓舞人心的话,都是对生命的保护。

然而好景不长,这日军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用了顾荷最新研制出的药后,当场去世。

顾荷被叫到照常,面临着死者兄弟悲伤愤恨的责备。

“这不可能,”顾荷低头打量着伤口。

死者是一名断臂的重病中年男人,她早前为他处理了创口,恢复良好,今日研究出新药,就头一个安排他使用了。

伤口红肿,全身疙瘩,难道是药物过敏?

但她之前有做过测试,并无此反应,顾荷心中拿捏不稳,起身问道:“他是哪位医官负责的?”

“是下官,”一名军医站了出来,神色焦虑忐忑,“顾医主,下官可都是一直按照您的药方抓的药,一味药材都没换!真的,下官可以以自己性命起誓。”

“将你抓的药给我看看,”顾荷朝着他伸手。

军医道,“只是外敷的药,都已经给他抹上去了。对了,碾钵里或许会有些药物残留。”

他急于自证清白,所以飞快去寻那只药钵,然而已经被别的药物覆盖。军医形容惨淡,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完了,他手下的人死了,升迁无望不说,可能还会被抓给上级顶包。

“下官抓药不会出错,当时医馆里还有其他人看着,”那人忽然从人群里抓出一名医者,“秦大人,您当时就在现场,可要替下官作证呀。”

顾荷与这位秦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她去为楚问看诊,就是这位秦大人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