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Act 04
周一。
宋敏行带着体检报告和身份证件,来到位于S市市区中心地带的晨星总部,正式签署劳务合同。
在保安处完成登记,拿到临时通行证后,宋敏行走进大楼。
首先出来接待她的,不是人力资源部门的工作人员,而是来自总裁办的一位姓林的助理。
她是一位年轻的女士,性格比蒋秘书活泼许多,但并不跳脱,做事沉稳而妥帖。
宋敏行注意到,除了前台是清一色年轻漂亮、打扮得花枝招揽的男性员工,她这一路上见到的,多是林助理这样大方干练的女性。
不同于苦大仇深的蒋秘书给宋敏行造成的初始印象,实际上在晨星,工作氛围并不紧张严肃。
来来往往,身穿职业装的女人们之间流动的空气,完全是轻松舒展的。她们素面朝天,唯一的装饰品是愉悦的微笑,发自内心的轻盈。
宋敏行只偶尔见到几个神色紧绷的男性职员,不仅妆容一丝不苟,还将谨小慎微写在了脸上,和蒋秘书走的是同一路线。
如果蒋秘书在这里,大概会看见曾经的自己。
当他还是新人时,如果是身为女性的同期犯了错,所有人只会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新手犯错在所难免。
即使偶尔有严苛的领导批评,也只是就事论事,不会针对她个人。
但如果换作男同事犯了同样的错误,那么批评的内容就会变成指责“男的就是不行”,甚至进一步升级,演变为“以后这个岗位招聘还是备注仅限女性吧”——不仅是针对个人,而且扫射到了整个群体。
哪怕是安慰,使用也是截然不同的一套话术:“没关系,男人本来就不擅长做这些啦,反正即使工作表现再出色呢,男人结婚之后的最终归宿还是调岗,去后勤部谋个清闲职位,好回家相妻教女”。
因此,蒋秘书不得不时时警醒。
他的女性同期们拥有天空与大海,可以自由驰骋,许许多多的女性前辈会为她们保驾护航。即使是管理层中凤毛麟角的男性领导,也一贯对她们和颜悦色,反过来苛求与自己同性别的后辈。
而他有的,却是一根细细的钢丝,走在上面,他必须小心翼翼,避免出错,跌落下万丈深渊。
于是就有了今天宋敏行印象里的,总是苦大仇深的“蒋秘书”。
亲身来到晨星后,实际体验让宋敏行放下心来。
她本来以为,大公司里工作的,个个都像蒋秘书那般时刻紧绷着呢。
她喜欢这里的氛围。
在林助理陪同引导下,宋敏行先后在人力资源部门和即将入职的安保部门各走了一趟。
一系列标准化的流程结束,她终于完成了入职手续。
但林助理并没有送她离开,而是刷卡进了专用电梯,将她带到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沈甜在那里等着她。
办公桌上放有一只信封和一只手机包装盒。
“信封里装着提前预支的第一个月的薪水,包含了入职津贴,我想你刚搬家,可能会需要它。还有……”
他将一只手机包装盒推到她的面前。
“方便工作联系。”
“谢谢,”宋敏行接过了信封,但婉拒了手机,“我现在的手机还能用。”
沈甜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她那碎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欲言又止。
对宋敏行来说,手机只要可以正常打电话收短信就行。
突然想到什么,她眉头一皱:“入职之后,该不会下班时间,还要回复工作消息吧?”
“嗯……我想大概需要添加一个工作群。”
沈甜眨了眨眼,一脸真诚。
“不过,仅限上班时间使用,下班后不需要回复任何工作消息。”
宋敏行想了想,还是收下了手机。
因为她的旧手机系统无法支持微信程序正常运行。
见她收下,沈甜松了一口气,为宽她的心补充道:“这是公司给员工的标准配置,和笔记本一样。”
蒋秘书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入职时发的笔记本电脑确实是全体员工的标准配置之一,但这其中并不包含手机。安保额外配置的也是专业的对讲机。
不过,沈甜的确为此,给安保部门的每一名员工都发了一台同样的最新款iPhone。
回去的路上,宋敏行用新手机下载了微信,注册了账号,加了群。
结果发现,这个所谓的工作群里,除了她之外,仅仅只有四名成员。
今天见过的林助理,之前帮她搬家的司机陈姐,“老熟人”蒋秘书,还有……沈甜。
沈甜说,她有事可以联系林助理或蒋秘书,如果有出行需要直接找陈姐。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条微信消息。
但宋敏行没有回复。
因为,她下班了。
…………
安保是一个公司的门面。
新的一周,安保队伍中新加入的生面孔,自然引起了职员们的注意。
西装革履、摇曳生姿的OG(Office Gentleman),端着咖啡进进出出,路过安保,总忍不住多看一眼。
“她的肩好宽呢,看起来好有安全感。”
午休时间,少男心发作的某个男职员捧脸道。
“穿着笔挺的制服衬衫更帅啦,简直是公司的门面担当,我这两天上班都更有动力了呢。”
“如果有个做安保工作的女朋友,下班走夜路再也不用担心了。”
“省省你的少男心吧。”
和他同期入职的金发男同事,轻轻嗤笑一声。
“你啊,都是二十五岁的老男人了,大龄剩男咯,又不是青春正好的小少男。”
“没看到,好多年轻漂亮的弟弟们前仆后继吗?连前台眼高于顶的那个谁,都上赶着去送咖啡了。”
“大龄剩男”被戳了心窝子,立刻白了他一眼:
“你的发根都露出黑色了,你怎么还没去补染?”
金发男闻言,立刻紧张地去照镜子,检查发根。
他的太太钟爱金发美男,所以他长期染金发。不仅染之前需要反复漂洗褪色,而且必须定期补染,否则布丁头定会招来太太嫌弃。
过了一会儿,部门同事们吃完午餐回来,察觉到气氛微妙。
“你们怎么了?这是在做什么?”
“某个人少男心发作,要去给他的保安姐姐送咖啡呢!”
金发男对着镜子检查完发根,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再没有好声气。
“不过,我看那姑娘瞧着年纪轻得很,恐怕比你小很多吧?你一个奔三的老男人,真的能叫得出口吗, ‘保安姐姐’?”
眼见着二人之间火星四溅,即将上演一场撕胯大战,部门领导正好到场。
一群唇枪舌剑的小男人顿时止戈,齐声道:
“周经理,下午好。”
“聊些什么呢?这么开心。”
周经理语声带笑。
她还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经晋升为中级管理层。没有人对她的工作能力提出过异议。
女人白衬衣灰西裤平底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利落的短发梳到耳后,素净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空气先是静了静,见她如此亲切,又再次活泛起来。
一干职员围绕着周经理,众星捧月一般。
周经理含笑听着,时不时点头。
除了极其出色的能力和手腕,御下方面她属于温和派的领导,部门上下均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感染。
只是临走前,周经理路过某个男职员时,压低声音,状似无意地提点了两句。
说完,周经理便走进了她的独立办公室。
在她走后,金发男不禁发出感叹:
“还是我们部门好啊,隔壁部门是男领导,那个脾气,你们知道的,啧啧,简直是公老虎。”
“诶,”金发男看向起先同他发生争执的男同事,被他苍白的面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那被周经理提点过的男职员神色几经变幻,几个八卦群众又凑上来。
“刚才周经理和你说什么了?”
某个耳聪目明,一直默默围观这场闹剧的资深老员工,见状终于忍无可忍:
“你们,没看见人家戴的表吗?”
“哪个普通保安戴百达翡丽上班?”
“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
这话一出,顿时引发热烈讨论。
一个正在补妆的男同事,放下粉底,状似云淡风轻地插.入话题:
“其实她戴的这款鹦鹉螺,对于PP来说只能算入门级,只用五十个就能搞定。”
男人说话间,抬起了左手,竖起了五根手指,顺便展示一下他新做的美甲。
他的女友最近迷上了一支视觉系乐队,他立刻做了主唱同款的黑色美甲。因为他本身的甲型不够好看,还忍着疼做了建构。
此时,一名IT部门的程序员刚好有事来这一楼层,正巧听到这句话,她不禁好奇道:
“嗯?是这样吗?那,不知道你勤勤恳恳工作多久,能买一支入门级的PP呢?”
补妆男闹了个脸红,但是因为对方是女人而不敢出声反驳。
金发男嗤笑一声,而爱慕宋敏行的男职员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大哥,做美甲照灯的时候肯定忘了涂防晒吧?”
“买不买腕表的,先着紧存钱买机票,飞东京去打个白玉点滴吧!记得选最高浓度的3000mg。”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多了几分诚恳,真的变成了兄弟之间的好心建议。
本来还恼火着的补妆男听了这话,顿时惊慌。
要知道,女友喜欢的视觉系主唱,可是以苍白到透明的肌肤闻名的。
他再也顾不上参与八卦,忙不迭去搜索美白.精华了。
“等等……”
有人忍不住提出异议。
“那个,你们难道就没怀疑过,她戴的那支百达翡丽,是假货吗?”
闻言,几个同事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假货难逃法眼,只会沦为谈资与笑柄。
而这时候,格子间里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小组长抬起头:
“她今天上班,是从迈巴赫上下来的,白手套给她开的门。”
这一句话有两个重点,迈巴赫和白手套。
白手套代表她有专职司机,想来车库里应该也不止这一台迈巴赫。
在这样的身家面前,手腕上的一支PP,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安静了一瞬间,众人这才了悟,窃窃私语:
“其实这种事情也常有发生呢。”
“是啊,之前有个不起眼的实习生,实际上是某个VIP大客户家的小孩,过来刷履历的。”
“不过,这体验生活来当保安的,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嗯……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的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