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忏悔与审判3

升上来的玻璃杯清晰倒映出他惊恐的神情。陶明一把拿起杯子,刻了100%字符的杯中却空空如也,里面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不是作弊吗?!”陶明慌了神,第一次感到事情超出了自己预料,恼羞成怒地嚷道。

闻无眠回:“没被系统判定的作弊怎么能叫作弊?”

至少她的游戏要求中可没提传送空杯子属于犯规。

“你……”

她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微微低伏,显示屏上的数字10变成了灰色:“如果我是游戏设计者,为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一定会将这场死亡游戏双方获胜概率设定为1:1,或者无限接近于1:1。势均力敌的博弈,比单方面碾压好看得多。”

闻无眠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她肯定摄像头就来源于头顶上某一处:“可是在这个游戏里,『先手玩家』的赢面太大。只要选择除0以外的任何数,获胜概率都远超于你。因为最终的存活者有且只有一位,也只有“先手”玩家手中拥有进攻权,即使增加了‘审判公正’这个额外要求,我依然可以杀了你直接达成通关。”

“所以……”陶明听着显示屏里传来的冷清女声,背心难得有些发凉。

“所以我推测,”闻无眠余光瞥见脚边的尸体,“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参与游戏。”

“?!!”

“游戏里毒药的传送按一定顺序,我用100%的毒素杀死你后,游戏不会结束。三分钟后轮到第三个人『审判』,我会收到第三个人的玻璃杯。在错愕惶恐中被迫喝下里面的水,毒发身亡。”

尸体的面容更加扭曲,全身浮肿,口鼻流出淡红色的泡沫液体。如此情景,她居然笑了一下,“这样欧亨利式的结尾,才能满足观众对刺激性的需求。游戏名叫‘忏悔与审判’,看来是想讽刺那些自以为握有审判大权的人,殊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的审判对象。"

所谓的“审判公正”、“绝对权威”,不过是设计者的恶意诱导,让玩家把思维局限在两人之间。在设计者看来,区区玩家哪里有审判别人的资格?

这才是罪犯和变态眼中真正伟大的“规则”。因为他们向来坚信普天之下无人有资格成为他们的上位者、对他们进行高高在上的“审判”。

话音未落,陶明眉头重重一跳:“你仅凭这些,就断定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咬牙:“太牵强了。”

“当然不止这些。”

闻无眠闭上眼睛:“你叫我‘1号’,如果游戏只有两个人,根本没必要以数字区分。跟人编号往往只存在于三人及以上的场合。你跟我说的第二句话,‘规则不让闲聊无关话题’,我的规则里没有这句话,说明我们两人的规则不一样。你从游戏一开始就知道有第三人存在,却不打算告诉我,对吧?”

“……”陶明不做声了。

“在我选数字前,有两个数已经被选走。因为先手玩家可以选两个数字,所以很容易认为忏悔方也选了两个数字。但这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两个数字分别被两个人选走。所以我猜真正的游戏人数有三人。”

“……”

“我房间里有一具中毒死亡的尸体,这是主办方的恐吓、也是提醒——作为拥有进攻权的1号,且2号『忏悔』方无法反杀1号,在这种情况下,1号玩家仍会死亡,我只能想到他是第三个人杀死的。”

“……”

“加上游戏开始前,我接到两个电话。起先以为是你失去耐心挂断重拨,后面发现你能为杀一个人精心筹谋半年多,绝不是急躁的性格。所以我第一个没接到的电话,是第三个人打来的、不是你。”

“……”

密闭的房间里,尸臭越来越浓烈,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空气静默了有半分钟,闻无眠才听见显示器里陶明不屑的轻嗤,似是她的层层推进终于攻破了他的防线——

“没错,的确有第三个人。”

果然。闻无眠在心里暗道:跟自己的预想一样。

按照顺序,接下来轮到陶明攻击3号。3号一死,又到了自己的回合。自己有70%的概率毒死陶明,成为唯一的胜者。

陶明舔了舔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给我空杯子,借刀杀人让我除掉3号,我也可以继续把空杯子给3号。”

这样一来,闻无眠就会成为3号的攻击对象,被迫喝下80%或90%毒发概率的白水。

游戏失败,意味着真正死亡,会成为下一具用来吓唬玩家的尸体。

谁知,闻无眠笑出了声:“当然想过。所以我特意剩下70%的杯子。我不管你当时选的是‘8’还是‘9’,只要我手里的数字比你低,就不可能成为3号首先攻击的目标。”

人会优先解决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闻无眠手里的70%是全场最低的含毒概率,也是对3号威胁最小的人。等到3号攻击,当然会优先选择手上毒素概率高于70%的陶明。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考虑到,可见这个杀/人魔的心态是真的乱了。

她不介意再加一把火:“至于你,你从来这里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无非是带1号去死还是拖3号下水。你为什么会选我?我猜以你的性格,你会把随机艺术法则贯彻到底,比如抛硬币决生死。结果显示1号将成为你的第一百位死者,所以你就对我隐藏规则,抹去3号的存在。”

“……”

即使隐藏得很好,每一步依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连心之所想,都能洞悉。

这种浑身上下被看穿的感觉,令陶明非常难堪。他杀\人无数,从来是他揣摩人心,第一次被其他人牵着鼻子走。

思维缜密、环环相扣,行事又不拘一格、天马行空。这感觉很像他不久前才认识的一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闻无眠的样子,仅听电话里的女声乘胜追击:“这个游戏对1号玩家的难点在于发现真正的游戏人数。其余的只是小学水平概率题,加一点点运气。”

那声音又清又脆,如摇曳的银铃。陶明不适之余,心里受/虐发作般升腾起兴奋,如一匹恶毒的孤狼终于找到同类:“哈哈……精彩!我们要是在现实里认识就好了,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你杀3号不见血的样子,跟我真像。”

显示屏的通话界面开始倒计时,最后三十秒,她掐着点道:“3号可能是个好人,但我必须要活着出去、找到一个人。这次死的只能是你们俩。”

“……”

“记住,从你手中逃脱的第九十九位死者叫闻无阙。我叫闻无眠,是他的亲妹妹。”

“嘟——!”通话界面恰好在此时关闭。一阵忙音后,她看见屏幕上血红色的数字“9”变成灰色。

【『静默』玩家死亡。请『先手』玩家继续审判。】

桌子上的传送带再次出现。闻无眠伸手把那杯70%的白水竖直放下。

“接下来交给运气。”

大约三十秒后。

【恭喜『先手』玩家审判成功!成为本轮游戏的胜利者!】

一切和预想的一样。

房间中央凭空出现一道铜色大门,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1”。闻无眠等了一会,始终没等到房间内出现第二道门。它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等到她打开。

看来不是经典的“选择门”问题,出路仅此一条。她松了口气,把手放到门把上,缓缓拧动。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仿佛被一只手拽住双脚,整个人坠下几千米的深渊。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来这里之前,她正从十三层高的天台掉落。现在,又一次被死亡的绳索缠住脖颈。

“……”坠落感持续了足足两分钟,直到她四肢几乎完全脱力,才再次落回平地。

身下是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向整个宽阔的室内延伸。繁复的欧式水晶吊灯发出冷冽的光芒,高高挂在头顶,不断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整个场地的温度很低,到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味。明明是安神的搭配,但基于先前的“游戏”,很难不让人怀疑又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似乎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深呼吸几口,待眼睛适应了过分明亮的光线,闻无眠看见富丽堂皇的欧式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正对水晶吊灯,醒目到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草绿色的桌面和台球桌有几分相似。但桌上既没有台球也没有球杆,只有五个用白色勾画出来的长方形框。

硬要形容的话,更像一些卡牌类桌游的布置。

桌子旁边站着六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脸上都是僵直的惊恐,嘴唇发白。见到闻无眠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继续转头观察,发现这个长方形大厅内有八扇黄铜大门。其中代表“长”的两面墙上各有三扇,门上是清一色的阿拉伯数字“3”。

这是……

再看向自己出来的门,门上写的则是“1”。

闻无眠懂了。这是把上轮游戏的胜者聚集起来:从几号门出来的,就代表在上轮游戏中是几号玩家。本来以为自己卷入其中是因为哥哥的失踪,没想到主办方居然在同一时间抓了起码24人进入死亡游戏!简直胆大包天!

她走到桌边。桌上还放着八盒扑克,扑克盒子上写有“破军”二字,清一色的竖体阳刻,像在预告下一轮的游戏内容。

在紫微斗数里,破军星代表破损消耗。看来情况不妙。她试着尽可能推测更多。

空气异常压抑,室内静得针落可闻。本以为噩梦结束,谁知只是个开始。闻无眠叹口气,余光瞥见本来最靠近自己的中年妇女在此时后退了两步。

其他人也差不多,始终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闻无眠暗叫糟糕。在团队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那个最容易受到排挤和孤立,这是人渴望同类认同的本性决定的。只能期望接下来的游戏对同伴要求不高,不必跟人结盟。

就在这时——

“各位、看来人都到齐了?那么游戏正式开始!”

始终紧闭的最后一扇黄铜大门被打开。随着一道兴奋的男声响起,所有人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