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

“我师后人,切切谨记,狐生性狡猾,万万心。”

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如果有个明星是个妖怪,整在电视机和各大媒体频繁出现,算不算威胁到群众的生命安全?算不算破坏了社会秩序?

借用一下言情里的固定句式——“你这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个妖怪男明星叫苏夏,去年靠一支广告出道,因为全身上下都完美得不像人类,尤其是拥有一张清纯中透着邪气的脸,在视频站上点击率一路飙升到千万,之后更是顺风顺水地接拍了几部电视剧,频繁出现在电视广告和娱乐节目中。

看这支广告的时候我正在吃巧克力布丁,差点儿没把塑料勺子给咬断,别人看不出来,我却是一眼就能分辨,这货分明是个妖怪啊!因为镜头的范围比较,所以我看不到这个妖怪全部的本体,只能看到一身雪白的皮毛,身后还有数根蓬松柔软的大白尾巴。

吓得我打了个寒战。

白毛,多尾,加上这张就算用尺子去量也是完美比例的精致脸庞,十分像是狐的征兆。我的乖乖,狐这种妖怪性格无常,而且魅力奇大,就算是被覆盖在大陆上的神州结界限制住了妖力,也难免不会掀起什么风波来。

如果狐当上了偶像,那号召力简直破表,万一把粉丝集体引去结界外……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可是这个难题就在于,我到底要不要和上级汇报这个情况?一旦汇报,国安局必定会去抓捕苏夏,他的下场就只有被鉴定然后上战场,那只能是生不如死。但如果不汇报,若是哪日东窗事发,大批祖国未来的花朵受他蛊惑白白送死,生不如死的人就换成我了,估计会被钉在国安十八局的耻辱柱上日日受人唾骂。实在为难得很啊!

自那起,我就一直忧心忡忡,路上见到穿校服的少女也会陷入忧思。

平日里我可以是完全消极怠工的状态,但这次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全心全意地收集起苏夏所有的动向。

我先是潜伏在苏夏的百度贴吧里,想要关注他最近有哪些活动,没想到才拍了一支广告的他,贴吧竟然已经有五万多会员,后援团qq群十几个,还在不断爆满中,形势看来十分严峻。

人气暴涨之后,苏夏开始亮相几大综艺节目,什么芒果台啊番茄台啊,过去从来只看三俗相亲节目的我,破荒打印了这些节目的播出时间,然后苦苦守在电视机前,为的就是一睹这货的本体。节目一放我就想掀桌,这摄影机的范围也实在是太了,根本容纳不下苏夏的本体,刚好就卡在白绒绒的头颈之下,怎么都看不到它的脑袋,我只好扒着电视边框望眼欲穿。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日夜祈祷他红一点再红一点,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开粉丝见面会握手会反正随便什么会,总之只要让我得见真人,就可以判断出他的本体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且有件事也让我很在意,就是这个苏夏真不是一般的拼命,听他一只睡三时,玩命一样地拍戏接广告,最近还听有往歌手方向发展的打算,人气日日飙升。我就是闹不太明白,他不是一个妖怪吗,不愁吃穿无拘无束,这么拼做什么?

难道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林志生看我的眼神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是那种似笑非笑、蕴藏着许多心事又无法坦诚诉的表情。

我让他有话就有屁快放,憋着容易痔疮。

他就笑笑:“麻烦你追星也追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好吗?对着十六岁美少年流口水的大龄剩女我们一般称呼她们‘怪阿姨’。”

我气闷,心想,去他的十六岁!他要么一千六百岁还差不多!

尽管人气一直居高不下,但苏夏一直都闷头拍戏,偶尔有通告也都不是对外的。我真的束手无策,我甚至想过装成狂热粉丝去闯片场或者电视台去见他一面,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我实在是鼓不起这个鱼死破的勇气……

但我很快就想到了,我丢不起这个人,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丢不起这个人,比如我的远亲陆发发妹妹,她生和脸皮这个东西关系不大。

至于陆发发和我是什么关系,这要从师一族的情况开始起。

从我们师一族有族谱开始,我们的名字就都是用非常愚蠢的方式起的。我们师一共有九大姓氏,除了我壹氏,之后就是贰、叁、肆、伍、陆、柒、捌、玖这八个姓氏。是的,没错,就像报数一样。从知道自己是师一族之后,我就觉得这真是很滑稽的一个家族,想到这种起名方式的家伙脑袋可能被驴踢过。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我们的名字,我知道有些地方取名会以大郎、二郎、三郎这样的方式,但还是及不上我们师家族愚蠢程度的万分之一,因为我们是直接以一、二、三……这样的取名方式排列下去的,而且一传就传到现在。

于是有了我,壹七七。而陆发发,原名陆八八,就是陆氏的第八十八个族人。她因为实在受不了这个匪夷所思读起来引人发笑的名字,绞尽脑汁求了她爸好多年,终于在八岁生日那得到了去民政局改名的权利,虽然结果似乎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陆发发已经很满足了,她一向乐观开朗、知足常乐,只要不被别人叫“爸爸”就觉得整个地球都变美好了。现在她在上大学,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等我吃了中饭回来,发现我的办公室已经没有门了。

我往里面看,陆发发就坐在我的黄皮沙发上,胳膊腿都缩成一团,清汤挂面的妹妹头下是一张沮丧的脸,她看到我,歪着脑袋瘪着嘴:“对不起啊姐,我不是故意把你的门给拆了的……”

我看见地上躺着的是我那已经碎成三大块的门,还有一块连接着把手的门板放在了沙发的边上,茶几上有不属于我的水果和糖。我简直可以想象出来刚才发生了多么惨烈的状况,怪力惊人的陆发发肯定是没料到我不在,用力过猛一下就把门把给拽下来了,然后她惊慌失措之下把门也给推倒了。之后估计我的同事在惊动地的声音中赶来,发现是陆发发以后立刻习以为常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拿了些吃的安慰她。

“陆发发……”

听到我叹气,陆发发的脑袋耷拉得更低,哭丧着脸:“真的对不起啊。”

我背过脸肉疼了一会儿门,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不用放在心上,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任务?”陆发发双眼发亮,“你们是要严刑逼供什么妖怪吗?”

正如同壹氏族人的法器是眼睛一样,陆氏的法器则是双手。所以陆发发自力气就比一般孩要大很多,更重要的是,这同样的力气一旦用在妖怪身上,就是惊人的战斗力。故陆氏一直享有“师最强战力”这名号,不过陆发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实践的机会,多次向我表示过遗憾。

“女孩子不要那么粗鲁,也不要脑补些莫须有的剧情。”我把她拉到电脑前,打开苏夏的照片给她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陆发发瞪大了眼睛:“不认识,不过长得好难看。”

“……”我无言,回头看她,“你觉得……苏夏……长得很难看?”

“对啊。”陆发发指着苏夏的下巴,“你看看,这么尖。”又指眼睛,“你看看,内眼角也这么尖,像不像狐狸精?一个男的长成这样,还不难看吗?”

好样的,观察力真敏锐啊陆发发!

我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陆发发对方可能真的是个狐狸精,就:“我无论如何也要见这个人一面,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做到。”

“只有我可以做到吗?”陆发发听了这话眉开眼笑,“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

听苏夏这周会录一个最近比较火的谈话类综艺节目,我把具体的时间、地点全都报给了陆发发,还特地为陆发发订了一件苏夏后援团的t恤和一块闪闪发亮的led荧光板,上写“苏夏苏夏我爱你。”

陆发发看着这套装备,顿时就来了兴致:“壹七七姐姐,这都是你珍藏的?”

我斩钉截铁地反驳:“不是!”

她恍然大悟:“你对这个苏夏果然是真爱啊,我一定会帮你把他搞到手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到底误会了什么啊?

被我多次否认后,陆发发开始用一种暧昧的眼神打量我,嘴里道:“嘻嘻嘻嘻,真好,知道你还喜欢男人我就放心了。”

什么跟什么啊!

三日后,我在得到确切的消息以后,命令陆发发向电视台进行冲击,我就站在街对面的咖啡厅里拿着望远镜监视着一切。

陆发发非常入戏,一边高喊“苏夏!苏夏!”一边挥舞着led牌子闯了进去,似乎是在前台就受到了阻拦,陆发发一下就冲向了电梯,几个保安试图阻拦,结果根本不是陆发发的对手,一掌一个,保安纷纷飞了出去。太帅了陆发发!

录影棚在十三楼,陆发发轻而易举地闯进了电梯,几个重新爬起来的保安根本不敢再去阻拦,只能呆呆地看着电梯门关上。

这个时候就轮到我出场了,我急匆匆地赶向电视台,前台姐和保安似乎还没有从慌乱中冷静下来,一脸惊魂甫定的表情看着我,我向他们解释道:“刚才冲进去的是我妹妹,她不正常,全世界只有我能阻止她!”

估计他们的脑袋还都处于一团浆糊的状态,这么扯的理由居然也没有怀疑,还跟我一块儿进了电梯,有一个看起来像未成年的保安还问我:“你妹妹是不是有练过?我感觉肋骨都快被她打断了。”我回他:“是练过的,她是嵩山少林寺方丈此生唯一一个闭门弟子,通关了十八铜人阵的。刚才她应该已经对你们留手了,要不然你们现在内脏都要大出血,等下你们可千万和她保持距离,都放着我来,我受伤没关系。”

保安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感动,真为他们的智商着急。

他们指引我走向录影棚,听录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嘉宾和主持人是都到了的。我看见陆发发还在大发神威,保安和工作人员围成一个圈,但都不敢接近她,对讲机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是在请求支援。

我环顾一周,终于在座位的后排找到了苏夏,其他明星似乎都离开了现场,只有他还气定神闲地坐在位子上,真人果然是要比电视上看起来美型非常多,他的身上有着一层浓重的虚影,一身白得刺目的皮毛,勾魂眼,尖嘴利齿,还有……九根尾巴。

果不其然,不仅是只狐,还是传中最为可怕的九尾狐,这是我预想中最坏的情况了。

一般狐的成长都是以尾数计算,九尾狐的妖力不出意外的话,已经达到一级。

一级的概念是什么呢?目前已知的妖力最高的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就是一级,三百多年前,一只朱雀涅槃之时爆发出的强大妖气使得四周所有的妖怪全都灰飞烟灭,其中更是不乏鲛人这种放在人间已经近乎所向披靡的二级妖怪。

如果让领导知道有一只一级妖怪流窜在人间,我估计他们会吃不下饭,抱着脑袋痛苦半日,然后立刻递交辞职报告要回家颐养年。

我一向见好就收,已经看见了狐的本体,立刻给陆发发打了暗号,让她准备撤退。

“太不像话了!”我拨开包围圈,指着陆发发开骂,“快跟我回家!”

“哦。”陆发发向着一群如临大敌的保安道歉道,“对不起。”

眼看着保安都还傻站着,我拉着她快步走出去,结果却听到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来:“把摄影棚闹成这样,就想这么走了?”

见形势不妙,我加快了步伐,但还是被刚从电梯里出来的保安给挡了回去。

我看见苏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本体也是为之一振,睁开一双细细长长的狐狸眼:“毕竟是我的粉丝惹出来的事情,这件事就交给我负责好了。”他走到我们面前,距离这么近看起来果真是眉目如画、眼波流转,啧啧,活像个艺术品。我看见他忽然低下头,用除了我和陆发发大概没有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是不是啊,师?”

我一阵心惊,背上冷汗直冒。

我们是师这件事,一直是高度机密,就算是在国安十八局里,知道的人也是少数,而且每一位知情人都会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妖怪怎么可能知晓?

在我考虑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烦心事的时候,陆发发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走开!”她扔下led牌子,马步一蹲,两掌合一,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有些错愕的苏夏身上,只见一道白光,苏夏已经被推到了摄影棚的另一头,地上还有两条夸张得过了头的刹车痕迹。

现场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我真希望此刻我师血脉的法器其实是隐身或者挖地道什么的,总之就是不要继续让我呆在这个尴尬的场景里。

苏夏低头看了看胸口,两个掌印在黑色的背心上清晰可见,他蹙紧的眉头忽然松了开来,继而绽开一个令人不安的笑意:“原来两个都是。”

他执著地走向陆发发,问道:“你是不是姓陆?”

“欸?你怎么知道?”陆发发疑惑不解地问道。

这二货,就这么简单被狐狸套出了话,我一把捂住了陆发发的嘴。

结果当然是我们被制服了,原来苏夏有个惊慌失措的助理,脸色惨白地拨通了110,这里有恐怖分子袭击明星。警察来了之后是要做一份笔录,于是我们被带到一个房间里盘问。

警察一边抄我和陆发发的身份证号码,一边嘟囔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好好的事情不做,只知道追星……”

他拿出一份空白的笔录,问陆发发:“在读书呢?”

“嗯……大一……”

“来这里的原因呢?”

“喜欢苏夏……”

陆发发演技太差了,双眼都不敢直视警察,头都快低到凳子下面了,我立刻帮腔道:“我妹妹真是太喜欢苏夏了,所以一时头脑发热闯片场,我身为姐姐也没有做好监督引导的工作,警察同志,你跑这一趟也很辛苦,也没多大的事儿您是吧,挺热要不您先回去,就让我和苏夏……私了?”

“不能私了,绝对不能私了,我还要带苏夏去验伤呢!”助理伸出双臂大义凛然地挡在了苏夏身前。

“验什么伤啊,我不是故意推他的,而且我都没有用力!”陆发发对着那助理吼了一句,助理脸色发白,一下子就收了手臂躲到苏夏身后。

警察估计见多了这种情况,笑着和稀泥:“哎,吵什么呢,都是事。”他扭头看向苏夏,“那你们这边是不肯私了了?”

助理拿不定主意,抬头看向苏夏,我也看苏夏,路发发和警察也看苏夏,苏夏俨然成了视线焦点。结果焦点人物玩味地一笑,指着陆发发:“当然不能私了,这个人根本不是我的粉丝。”

陆发发举起刚才摔在地上已经裂成两半的“苏夏我爱你”led板:“地可鉴!”

苏夏冷笑道:“那我生日是几号?”

“呃……”

“我什么时候出道的?”

“这……”

“这些不知道也很正常,那你总知道我演过什么电视剧吧?”

陆发发绝望地看向我,我比她更加绝望,我断断没有想到自己发给陆发发的苏夏完整版资料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有看,恨不得以头抢地。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苏夏轻巧地下了结论:“很明显,这件事有隐情,我们得调查清楚。”

死狐狸,竟敢反将我一军!

苏夏同意和我们单独谈一谈,他的助理紧张得要命,一直在玻璃门外用阴翳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我们,在助理看不到的地方,苏夏可是笑得一脸邪魅,我在心里暗骂他狐狸精,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

他:“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翻白眼:“没什么,就是很崇拜你,特地来瞻仰瞻仰。”

“别装了,实话。”苏夏转头看向陆发发,“你实话,我就把这事给解决了,还可以当今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陆发发吞了口口水,看了看我,我领悟不了她的哑谜,她就连续对我使眼色。

“你到底想什么啊?”我问她。

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头看向苏夏,严肃道:“你相信我姐姐吧,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爱谁像爱你这样轰轰烈烈,但她脸皮薄,所以……”

啊哟我的妈呀,我怎么会认识陆发发这个活宝,我怒极:“闭嘴,陆发发!”

陆发发缩着肩低下头。

“噢!”苏夏眯着狐狸眼,笑意盈盈,真是欠揍得不行。

反正整个房间只有我们三个人,话摊开来也没关系,我确认了下这里的隔音效果,对着苏夏:“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师,那咱们明人不暗话,你堂堂九尾狐,为什么来人间?”

陆发发瞪大了眼睛:“啊?他真的是狐狸精?怪不得长得那么难看……”

闻言,苏夏脸色微变,狐一贯善变,翻脸比翻书快,十分危险。

我再次咆哮:“陆发发,你给我闭嘴!”

陆发发再次缩着肩低下头去。

结果苏夏却没有发怒,而是笑得一脸灿烂:“真是一模一样。”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见他站起来,一扬手道:“你们回去吧,今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摄影棚这里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我拦住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一瞬间,苏夏的瞳孔骤然缩,泛起妖异的红色:“人类,你有何资格得到我的回答?”

怎么可能?他的人类实体上也能表现出本体的异状?难道神州结界对他不起作用?

“凶什么啦?”陆发发倏然站起,一掌打在苏夏身上,苏夏向后退了几步,似乎没有大碍。门外的助理见状慌忙拉开玻璃门冲了进来:“苏夏,你没事吧?我就还是让警察来解决这件事……”

苏夏摆摆手:“让她们走吧。”

“可是……”助理狠狠地剜了我们几眼。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两遍。”他一个眼神,就让助理闭上了嘴。我谢了他,慌忙带着陆发发离开。

电梯里,陆发发声问我:“姐姐,为什么你好像很怕他?”

我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师有一本家传笔记?”

陆发发点头:“当然知道啊,我记得特别傻,有点像流动红旗,以前我们还兴盛的时候,每个姓氏轮流记录一个月,然后给下一个姓氏……不过笔记不是找不到了吗?”

“是找不到了没错。”我沉声道,“但我时候曾经看过里面有一则,就是叮嘱所有族人心狐。”

我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会画上句点,只可惜,我还是太真了。

很快,陆发发就给我打来电话,气呼呼地:“姐姐,苏夏到学校来找我了,我现在躲在厕所里,你该怎么办啊?”

“哈?”我一下子站起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给了我一张签名海报,还问我自己是不是真的长得很丑。”

“那你什么反应?”

“我把海报撕了……还他真的很丑。”

我突然有一点儿同情苏夏了。

陆发发压低了声音:“我可以给他一个过肩摔吗?”

“千万别,你拖延一下时间,等我过来。”

我拿起桌上的钱包就要冲出去,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陆发发焦急的声音:“喂,等等……别走啊……”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陆发发沮丧地,“来不及了,他跑掉了,我可以抓他回来吗?”

“算了。”我停住脚步,“随他去好了。”

“噢。”

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叮嘱她:“下次他再来的话,你可以揍他。”

连着半个月,苏夏一有空就去骚扰陆发发,听是变了装的,戴鸭舌帽和墨镜。有时他会带蛋糕和咖啡去,有时只是打个照面就走了。

听陆发发他们话题非常少,因为两个人都不到一块儿去,鸡同鸭讲,基本都是以陆发发的气功波和过肩摔为结束。

据有一次苏夏还主动想试一试她的最强攻击,然后被揍到吐血。

我听来听去,都觉得这个苏夏是个受虐狂。

真可怜啊,长那么漂亮,却是个变态。

原本的话,就这么放任苏夏也无所谓,毕竟他是有如传一般的九尾狐,性子又极其高傲,而且还是个受虐狂,心思全放在骚扰陆发发身上了,想来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做出什么龌龊事来。

但好景不长,有一次我去符部长那里汇报的时候,注意到他桌子上有一份报告,上面写着《关于近日驱魔师反映电视台妖气冲》的报告。

在千禧年以前,我们师一向是和驱魔师不对盘的,主要是驱魔师太霸道,他们的攻击都是以泯灭为目的,不打得妖怪魂飞魄散是不会罢休的。但千禧年之战,无论是我们,抑或是驱魔,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毕竟大家都苟延残喘,也就不再抱着过去敌对的心态,转而以合作为主。

所以我对驱魔也有一定了解,他们并没有像我这样可以看见妖怪本体的能力,但却有一个可以隐约看见妖气的人。

能够得上“妖气冲”,地点又是在电视台,无论怎么看,都只有苏夏这只九尾狐。

我回去之后,立刻给陆发发去了个电话,要她一旦看见苏夏,立刻放倒然后call我。陆发发在手机里支支吾吾了半,忽然一阵沉默,声音就变成了男的。

“放倒我?除非我自己乐意,要不然陆发发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我深吸一口气:“你把陆发发怎么样了?”

“现在吗?我们在逛街。”

电话那头还能听到陆发发不满的号叫:“要不是你拿我以前的名字威胁我,要告诉我同学,我才不会跟你出来玩!”

“乖啊,发发,你也不希望我在微博上把你的本名公布出去吧?”

陆发发立刻没有了声音。

我跟苏夏:“我有正事跟你,约个地方半时后见。还有,别把陆发发惹毛了,她有一招家传禁术,就是你这个级别的妖怪也要褪一层皮。”

苏夏笑起来:“谢谢提醒。”

半个时后,苏夏果然如期而至,陆发发跟在他身后像个受尽虐待的童养媳,手里捧一杯奶茶低头啜饮,连头都不敢多抬一下。

这才半个月啊,地位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看着苏夏:“我长话短,有驱魔师盯上你了,一旦目标锁定是你,肯定会用尽手段把你抓去鉴定,让你成为人类一方的战力。”

他托着腮帮:“这么有意思?”

“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好吗?”我扶额,“再怎么,这里也有神州结界,你根本使不出妖力,那不就是任凭人类为所欲为?”

苏夏喷笑出声:“得好像自己不是人类一样。”

了老半,他都置身事外,好像这事根本和他没关系一样,我只好翻白眼:“好吧,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没辙了。”

陆发发插嘴道:“姐姐,那你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先躲一躲,总之明星肯定是不能做了。”

只见苏夏双眸如星,忽然笑意加深:“不做明星?那可不行,那么有意思的事情现在已经很难找了。”

我怒,决定彻底撂挑子:“靠!那随你便,是死是活关我屁事啊……”

苏夏意味深长地道:“还是要谢谢你的关心。”

苏夏依然活跃在演艺圈,这段时间我去国安十八局去得很勤,就是想要套些最近的一手资料。

听驱魔每隔几就会重新上一份新的报告,不断筛选圈定电视台里的目标,名单从原来的二十页慢慢缩减到一页,还在不断地变中。

这中间,我也苦口婆心地劝了苏夏几次,但他根本不屑一顾,反倒显得我多管闲事,尴尬得很。最后一次我还被狠狠奚落了一番,让我省省力气,多把精力放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靠!拐着弯骂我嫁不出去。

驱魔终于在三周后把目标锁定在了苏夏身上,计划要将他秘密抓捕,就地鉴定。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根本来不及和上头交涉,甚至连手机都不允许携带,直接就要出发。

把消息传来的是一组三人的驱魔师,我不服气,皱眉道:“凭什么不能带手机?”

“凭文件。”他们展开一份红头文件给我看,上面的确清清楚楚地写了这次的任务由这三名驱魔师负责,也写明了要我配合任务。

我执意不肯,不带手机就不去,结果其中一个驱魔师阴恻恻地:“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和苏夏走得很近,包庇妖怪知情不报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上头早就门儿清,就是不想和你计较而已,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你好自为之。”

我被搜身之后押上了车,这中间一直被人监视着,一点儿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我急得焦头烂额,苦思冥想着把消息透出去的方法,但我刚转过身和旁边的驱魔师搭话,就被告知:“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的”。

透过黑漆漆的车窗玻璃,我看到后面还跟着一辆军车,一旁的驱魔师冷笑了一声:“知道这个苏夏不简单,所以特地多带了些人。”

我错愕,这一次国安部竟然派出了军队。

看来这一次,苏夏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座位。

电视台人多眼杂,而且都是媒体,并不好下手,所以驱魔师决定趁着夜色在苏夏的必经之路进行伏击,一旦得手之后的善后事宜也已经安排妥当,自然会有其他部门的人把这件事处理成意外,对外则公布苏夏猝死的消息。

车子停在路边,我不被允许下车,驱魔师更是拿出手铐将我一只手拷在了车顶的把手上,简直把我当罪犯对待,我破口大骂,但根本没人理我。

有线报来苏夏已经快到了,驱魔师纷纷下车躲进了两边的绿化区里,我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夏的车子毫不知情地驶来。

下一刻,整条路的路灯都暗了下来,一组军队冲了上去。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大吼大叫也不能被他听见,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让眼泪大颗落下,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拜托,请出现奇迹吧!我只能这样祈祷。

下一刻,我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妖吼。

我努力地向着那个方向看去,看见的却是一头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九尾狐,一身白毛如同披着皎洁的月光一般熠熠生辉,九尾在身后蜿蜒而立,它昂首,如王者一般睥睨一切。

我愕然,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苏夏可以在神州结界里使用妖力?他不可能受过鉴定啊?

九尾狐只是轻轻巧巧一挥,就将整辆军车掀翻,有人开枪扫射,但这对一级妖怪来根本是雕虫技。

三名驱魔师迅速让军队后撤,这种等级的妖怪,派遣再多的军队也只是增加牺牲而已,我看见驱魔师用上了圣水和捆妖锁,但这根本无济于事。他们或许是太久没有上战场了,真如斯,如果硬要比喻的话,他们在现出本体的九尾狐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没有区别,要踩死只是顷刻的事情。

我只希望苏夏不要大开杀戒。

“可怜虫们,现在滚开或许我还能饶恕你们的性命!”自九尾狐口中,传出了不怒自威的命令。

驱魔师自然不是蠢货,立刻鸣金收兵,迅速跑回来,其中一个始终狠狠地盯着我:“,是不是你让苏夏恢复了妖力?”

我定定地看着他:“请不要拿我的职业素养开玩笑,拿手铐铐住我已经是我的底线,如果继续挑衅下去,我完全不在意再次和你们驱魔师为敌。”

驾驶座上的驱魔师低咳一声:“够了,郁。”

他的辈分似乎明显高于其他两个,被称作“郁”的驱魔师立刻恭敬地附和。

尽管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但消息全都封锁了下来,硬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走漏,国安部的能力无需质疑。

翌日,我被叫去了符部长的办公室,他依然按照老规矩,给了我一杯普洱茶和一碟酥饼。

我夸赞道:“部长您手艺精进了。”

他也笑:“是吗?今是赵泡的茶。”

我吃瘪,自然知道他不太痛快,于是低下头:“这件事交给我好吗?虽然不知道苏夏为什么能在神州结界里使用妖力,但我总会解决好的”。

符部长叹气:“他不能为我们所用吗?”

“恐怕不能。”我据实而告,“性格多变,妖力又太强,是个变数,硬来的话,代价太大了。”我的是实话,如果强行捕捉苏夏,那我们的精英一团恐怕要尽数而出,而且还不一定能够顺利拿下,死伤恐怕相当惨重,根本划不来。

符部长以茶盏轻轻刮去浮茶,啜饮了一口,半响才道:“那……我希望他离开。”

“我会做好的。”我信誓旦旦道。

符部长比出了三根手指,笑道:“三,三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可不能保证。”

当晚下班之后,我就在自家楼下看到了苏夏的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绕过去敲了敲车窗,车窗摇下来,就看见了驾驶座上的苏夏和副驾上的陆发发。

我对着苏夏皱眉道:“狐狸先生,按照相关规定,十六岁是没法拿驾照的。”

“我伪造的身份证可是十八岁。”苏夏冲我笑笑,“是经纪公司硬把我年纪改了。”

我摊手:“为什么来这里?”

苏夏眯着狐狸眼笑:“我猜你肯定有很多事要问我,所以我就来了。”

我把他们带回家,陆发发吵着嚷着要吃西瓜,我刚想让她闭嘴,苏夏就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盘切得漂漂亮亮的西瓜。

“好厉害哦你!”不明就里的陆发发惊叹不已。

我却是蹙紧了眉头看向苏夏:“果然,神州结界对你根本不起作用。”

苏夏拍掉陆发发直接伸向西瓜的魔爪,指尖中多了几枚果签,仔仔细细地插在上面,然后推到陆发发面前。

我见他迟迟不肯话,就把陆发发带到了房间里,警告她把西瓜吃完才准出来,陆发发“噢”了一声,抱着盘子乖乖去看电视了。

我回到客厅,看见苏夏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躺得那叫一个妖娆。

“狐狸,现在可以了吧?”

他笑着抬起头,告诉我:“当然不起作用,因为神州结界最早就是用在我身上的。”

他告诉了我一段往事,这是师笔记上没有记录的。

六百年前,苏夏变作人形在山林里熟睡,一不心从树上摔下来,恰好有个背着包袱行色匆匆的书生经过,下意识接了下,结果摔作了一团。

结果那书生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丽装少女,那少女立刻惊恐地指着苏夏:“陆六六,那……那是只狐!”

被称作陆六六的书生来不及起身,立刻惊恐地一掌打在苏夏身上,苏夏只觉得那一掌极为诡异,明明没有伤,但却异常疼痛。

苏夏也恼怒,现出了本体,他是九尾狐,当然也不屑于同一般人类计较,只使出了几招让这两人受些伤就罢手了。

本以为他们会吓得逃跑,孰料这两人明明满身伤口,却怎么都不肯认输。

“陆六六,用那个吧……那招!”少女对书生。

书生面露难色:“可那招还没有对妖怪试过……”

少女瞪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两人视线交错,互相点了点头,继而神色就发生了变化。两人都闭眼快速念诀,四周的风也随之而狂舞,更令苏夏觉得不安的是,那两人身上的伤口不断向外溢出鲜血,而血逐渐在地上游走,划出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直觉告诉苏夏这不太妙,但他也隐隐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两人究竟会搞出什么花样来。待他们念完诀,苏夏忽然被一团看不见的烟雾笼罩了起来,他挥爪想要拍散,却发现自己变回了人形。

怎么回事?他想要再次现出本体,却发现全身上下使不出任何妖力。

麻烦了!他警惕地看向对面的两人。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见状,一身丽装已成血衣的少女开心地蹦了起来,和依然盘坐的书生相视而笑。

书生喘着气:“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欸……我怎么头好晕?”

少女似乎也感觉到了不适:“其实我也……”

话音未落,两人都晕倒在了地上,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苏夏怔怔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叹息道:“真是蠢钝不堪。”

苏夏将失血过多的两人带回了他山林里的木屋里,因为使不出妖力,又觉得麻烦,所以就随便采了些野菜煮汤喂给两人。没想到这两个人竟也没有死,傍晚时分陆六六就转醒过来。

见苏夏并没有杀自己,反而好生照顾,陆六六觉得过意不去,不住地道歉:“实在对不住,我真是太鲁莽了……”

“罢了罢了,算我倒霉。”苏夏叹气,“只要你帮我解开这奇怪的劳什子就行了,现下我半点儿妖力也使不出。”

陆六六头低得更低:“实不相瞒,狐兄台,这招数也是我和这姑娘多年所创,这还是头一遭对妖怪使用,实在不晓得该如何破解……”

苏夏只觉得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一身,透心的凉:“那我……?”

陆六六继续赔笑脸:“这招数并不纯熟,而且念诀的也只有我和这姑娘两人,想来应该不会太难破解……要不……兄台……自求多福?”

“……”苏夏气闷。

等少女醒来,两人朝着苏夏鞠躬连连,来来去去也就是“对不住”“心有戚戚焉”“不知该如何是好”之类的废话,一点儿解决办法都拿不出。

苏夏摆摆手,只得让他们离去,是自己想想办法。这一想办法,就是整整一年,这一年中他只是呆在木屋里,哪儿都不去,日日感应一番自己的元神,然后心翼翼地让妖力自元神而出,就这样一寸一寸地收复自己体内的妖力。

待妖力完全恢复,他就气势汹汹地出去寻仇,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当初那书生少女,正是师后人,如今已是人人称颂的除妖大师。

多日寻访,他终于找到了陆六六的府邸,陆六六一见他,顿时双眼发亮:“,兄台竟真的恢复妖力了。”

苏夏更生气,他是来寻仇的,又不是叙旧,立刻开打。陆六六的力量虽比之前更大,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下就被打到吐血。

结果陆六六一边吐血一边笑着:“咳……咳……兄台莫生气……话,上次那招数我们亦是精进了,你可要再试一试?”

苏夏当然不肯:“为何我要再试?”

陆六六咧着一牙的血笑:“反正我看兄台也没什么急事,若是兄台愿意再试,我们一定奉你为上宾,上刀山下火海莫敢不从,你看如何?”

苏夏乍听之下,竟觉得不错。因为他的确是蛮无聊的。

这一次足足有六位师念诀,这诀也整整花了三炷香的时间,六位师的鲜血整整流了一地,估计得有好几碗。

又是一阵迷雾,果不其然,苏夏又使不出妖力了。

陆六六果然遵守诺言,他将苏夏奉为上宾,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无论是东巷的千张饼还是昂贵的千年灵芝,只要苏夏开口,他们师一族必定全力以赴。

苏夏自然不可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什么珍贵就要什么,最后甚至开口要宫中宝贝,陆六六虽有气,却还是答应了,只是在一本册子上叮嘱后人“我师后人,切切谨记,狐生性狡猾,万万心”。

这一次恢复妖力,足足花了三年。

之后又试过一次,师人数增加到十二人,整整念了一的决,自亮念至黑,结果不到半年,苏夏就恢复了。再后来,似乎这个招数对苏夏失去了作用,无论多少人念诀,都无法再封印苏夏的妖力。

苏夏打着哈欠道:“罢了,你们师也不过尔尔。”

陆六六却是握拳:“我一定会将这招数发挥到最强,届时再让兄台领教。”

“哦?”

陆六六的声音掷地有声:“你放心,六年,六年之后,我会在这里等你,召集万人来观摩,见证我师一族最强之结界。”

“呵。”苏夏轻笑,“六年就六年。”

苏夏离开了陆府,回了妖界,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待他想到这个承诺的时候,已经是六百年后了。

斗转星移,人间早已没有了陆六六。

“只是我没想到,你们师竟真的架设了如此巨大的神州结界。”苏夏叹息道,“当初我就觉得这招数虽然强大,但却太过惨烈。”

我低头:“的确太过惨烈。”

如今无论是师的壹氏还是陆氏,都只剩下一个人,不可谓不凄凉。

苏夏叹气:“好了,我已经把原委告诉你了,还有什么要的吗?”

我看向他:“苏夏,我答应了上头,要让你离开这里。要不然,他就会用一些手段,比如派出我们的妖怪军团来对付你……”

“你一声,我就要离开吗?”苏夏笑得邪魅,“你们师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苏夏!”我气急,一下子没有掌握好音量,声音响了些。

陆发发从房间里出来,对着我亮了亮已经空了的果盘:“我可以出来了吗?”

苏夏眯着眼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陆发发看看我,又看看他:“你们在聊什么?”

“你姐姐在求我退出演艺圈。”

陆发发偏头看他:“噢,那你为什么不退?”

苏夏一下子笑得前俯后仰:“我也没不退。”

我挑眉看他。

苏夏调整了坐姿,笑道:“只要你们猜对一件事,我就立刻退出演艺圈,而且之后也不会随便出现在这里。”这的确是一个听起来很不错的条件,起码我也解决了后顾之忧,也不会看到苏夏上战场的画面了。

我点头接受:“听起来还不错,不过到底要我们猜什么?”

“猜猜看……”苏夏顿了顿,复而道,“我为什么来到人间。”

我皱眉:“难道不是刚才你的那个原因?”

“当然不只这一个。”

陆发发眨眨眼,:“因为脑残?”

苏夏回过头对她笑:“陆八八,得好。”

陆发发双手合十:“对不起,我错了。”

我:“那你是因为无聊?”

苏夏笑道:“的确,我当明星是因为无聊,但来人间可不是这个原因。”

之后我们陆续猜了“有故人在人间”“有亲戚在人间”“来报仇”“来称霸世界”“为地球和平”之类的原因,全都一一被否决。

陆发发很快沉不住气:“我还是揍死你算了。”

我跟苏夏:“来点提示怎么样?”

“提示……”苏夏眯起狐狸眼,“比如我的名字。”

我沉吟:“苏夏、苏夏……苏……妲己?难道苏妲己真是狐狸精?”

“那不过是个传。”他笑道,“继续猜。”

和苏没有关系,那就是夏。我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野史,里面记载道,夏禹治水有一次经过涂山,听到有白狐在歌唱,惊为籁,遂和白狐在涂山成亲,最后在白狐的帮助下建立了夏朝。

而这只白狐,亦有九尾。

我对着苏夏:“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家成室,我造彼昌……我猜对了吗?”

这首歌,正是涂山的九尾白狐所吟唱的歌谣。

苏夏一愣,继而定定地看着我:“壹七七,幸亏师一族交到了你的手上。”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沉默了下来。

他高傲地扬起下巴:“我们九尾白狐,自古就应该是盛世的象征,但却被忘恩负义的人类藐视,给我们强加了各种谬议,使得我们伤心离去。所以我要来这里,看看这个可笑的人间,现在到底变得如何,现在看来,只是更加贫瘠罢了。盛世——已经远去了。”

我嗤之以鼻:“你来人间的目的,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

苏夏露出了不可一世的神情:“你得对,但区区人类,根本没有资格来质问我。”

我沉默。苏夏就笑笑对我:“虽然你只猜对了一半,但我依然答应你的条件,只是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你能再等我一周吗?”

我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答应了。

我求了符部长很久,他终于松口,再给一周的时间,只有一周,多一分钟都不行。

十一

但我没有想到,苏夏的一件事,竟然是一个万人的影迷握手会。

我皱眉:“你不是要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他耸肩:“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你们的精英团盯着我。”

要召集万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他也不是歌手,也不能办演唱会,即便如此,他还是做到了,听票价非常之低,是他要求的。

“一万人,一个都不能少……哪怕是贴钱进去也要把票价降下来。”苏夏是这样和他的助理的。

陆发发跟我转述的时候还加了一句评语:“你苏夏是不是死要面子?”

我隐约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没有深究。

万人的影迷握手会选在体育馆里举行,我还从来没听过有哪个明星搞过这样大规模的握手会,一万个人,光是依次捧这一万个人的手手都会断掉好不好。

原本我是不会去的,但鸡婆的林志生竟然买了票给我,还意味深长地啧啧了两声。

握手会的当,我和陆发发挤在人群里,排了两个时的队才进了现场,我听到满场的人都在高喊苏夏的名字——做明星做到苏夏这样,也真是值了。

我们的位置比较靠后,根本看不见苏夏的表情,从大屏幕上看,也有种打了马赛克的感觉。

等所有的观众都入席之后,苏夏从后台走了出来,立时引来一片尖叫。

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待所有人安静下来,他:“过去,我曾经和一个人有过承诺,要在万人见证的情况下,和他一较高下。非常可惜的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但我还是想要履行我的承诺,希望大家能够见证今的这一幕。”

现场一片哗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好奇地询问他在什么。

可是我知道。这是苏夏和陆六六的约定,苏夏终于来兑现了,只是迟了六百年。

喂,陆六六,你看到了吗?

太远了,我看不到苏夏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只知道,他之前在演艺圈所做的种种努力,还有看着陆发发的那句“一模一样”的话语,如今都在我眼前快速闪过。

一直轻描淡写地着“我只是太无聊了”,若无其事地撒着谎的苏夏,其实这就是你回人间真正的目的吧。

一点儿都不坦率,嘴硬什么,你明明就有很在乎。

握手会终场之后,事业蒸蒸日上、已经被封为娱乐圈最强新生代的苏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要去国外留学,增加自己的阅历,所以毅然决定退出演艺圈。

娱乐圈掀起轩然大波,之后一个月,苏夏都是话题中心。

十二

等我再见到苏夏的时候,距离一周之约只剩下一了。我提议,带他去一次洛阳。

苏夏皱眉:“为什么我要去那种地方?”

“那是我们师一族的祠堂,是祭拜的地方。”

“谁要去啊。”苏夏这话的时候,忽然垂下了眼睑,我似乎从里面看到了浓重的寂寞。

我知道他只是嘴硬。

最后,他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祠堂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因为年久失修,多年无人照看,连门口的锁都已经生锈了,我弄了很久都打不开,苏夏就拎起我和陆发发飞了进去。

“要是给人看见了,肯定会吓出心脏病的。”我白了苏夏一眼。

他摊手:“关我什么事。”

推开一扇又一扇朱红的门,我想到以前这里子子孙孙、人丁兴旺的时候,一定是那样的热闹,所有人都是笑着的,听到的必然会是一声声亲切的问候,而不是这门吱吱呀呀的哭泣声。这一刻,我真的有了想要哭的冲动。

到了祠堂的门口,我终于没有勇气再走进去,我拉住陆发发,让苏夏一个人进去。

因为我受不了,我怕看到那连绵不绝、仿佛一眼看不到头的牌位,眼泪会忍不住决堤而出。

他颔首,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从朱门的缝隙间,我看见苏夏从那多到数不清的牌位里拿起了一块,忽然就跪了下去,我回过头,抱住陆发发:“不要看……不要看。”

陆发发乖巧地点头:“姐姐你放心吧,我不会哭的,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我已经发过誓了,以后不会随便哭了,因为我是陆家的最后一人,绝对不能丢了陆家的脸。”

看到这个视频之后,我长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林志生突然造访,手里还拿了两杯奶茶。

他跟我:“虽然你失去了一个美少年,但人生还有很多的美少年值得你去发掘,怪阿姨的人生是充满期待和挑战的。”

……求你去死一死啊!

没几,我看到了另一则娱乐新闻,苏夏携一年轻女子一同入了关,不少人开始探究两人之间的关系,还这名女子是圈外人,极有可能是苏夏的秘密恋人。

我大有兴致地放大了照片,没想到那个年轻女子竟然是陆发发!

我惊慌失措地给陆发发打了个电话,过了好久才接起来,一开口就:“啊,姐,我在法国哎,接你一个电话好贵的,你能不能用skype打来啊?”

我更加怒了:“你为什么和苏夏去法国?难不成你们恋爱了?”

陆发发很无辜地:“恋爱?怎么可能啦!”她忽然压低了声音跟我,“姐,苏夏如果我和他周游世界的话,就把来人间的真实目的告诉我!我这叫虚与委蛇,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答案给骗到的!”

到底谁骗谁啊!他的目的我根本不关心好不好!

“不许跟他在一起,快点儿给我回来!”我对着手机怒吼,结果手机的信号忽然变得很差,再从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已经不是陆发发的了。

苏夏笑得很开心:“放心吧,你不用担心陆发发的安全,不是自夸,三界里能打得过我的人不多。”

我更怒:“你再能打也不能拐我的妹妹啊!”

“喂喂喂,信号不好听不清楚,哦对了,作为你妹妹陪我旅游的谢礼,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听出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于是沉声道:“什么?”

“神州结界,只不过是你们人类用来欺骗自己的东西而已,不要对它抱太大的期望。”

苏夏的话令我如坠冰窖。完这句话,他就把电话挂断了,而我却沉默了很久。

我抬起头,看着脑袋上这片稀薄的——这片肉眼根本看不见的神州结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