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渊
铁男爵被拖车送进隔壁的蒸汽室里,机械师助手们把破损的甲胄从他身上拆卸下来,然后就把他扔在那儿不管了。甲胄远比这个男孩的命值钱,即使是残破的甲胄,只要主体结构没有损坏,少校就能修好它。
好半天才有个唯唯诺诺的医生被守卫带进来,医生给男孩的头部做了简单的包扎,又给他打了止痛的针。整个过程中男孩都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上方,没人知道这是暂时的脑震荡还是已经彻底傻了。
之前地上已经摆了两副担架,上面各躺了一个男孩,第一个男孩被打断了胸骨,第二个被打断了两根大臂骨,相比第三个失败者,他们还是幸运的。
旁边的长椅上还坐着几个男孩,也是面黄肌瘦衣衫不整,和地下躺着的三个男孩没太大区别。他们默默地看着那些呻吟着的失败者,目光呆滞,好像这事儿跟他们全无关系。
一个男孩忽然从长椅上起身,从地上捞起一个扳手,猛砸蒸汽室门口的铁栅栏:“妈的!叫上校来!我们不玩了!腓特烈那狗养的是个疯子!这样玩下去他会杀了我们的!”
其他男孩也都站了起来,就近抓起铁棍和扳手。他们中最小的才十五六岁,最大的看起来也不满二十,身材消瘦但眼神凶狠,跟他们对视连成年人都会畏惧。他们大声地咒骂着上校和腓特烈少爷,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他们可说不上是什么好孩子,每晚在后街巷子里蹲守的就是他们,来石柱街寻欢作乐的男人有的怕露脸,不敢走大路专走小巷子,这些人就成了这帮孩子的猎物。他们很善于玩刀子,好勇斗狠,有钱了就大吃大喝,没钱了就饿着。
他们是来参加腓特烈少爷的“十连战”的,在这场特殊的赌局中,腓特烈少爷要连续对战十名格斗者。十名有经验的格斗者当然不好找,上校就招募了这批愿意为钱卖命的男孩,训练了一个月就匆匆忙忙地将他们送进格斗场。
这种男孩没什么值得珍惜的,以后多半长成流氓或步入黑道,他们往往没有家人管,签过协议书之后如果有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人找上门来玩命,花点钱打发就好。
这些男孩天不怕地不怕,又受过训练,本以为已经玩熟了那些铁家伙,没准能在擂台上放翻腓特烈,赚一笔够半辈子花的大钱,就算打不过腓特烈,只要坚持个五局不倒下,也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可看到前几个人的下场,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真正的格斗者区别有多大,屠龙者全力以赴的时候简直是台绞肉机,他们就是等待被绞的羊肉。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守卫抽出黄铜火铳,隔着铁栏和男孩们对峙,“没人逼你们来这里!是你们自己签的协议!不上场可以,把你们收了的钱吐出来!还有50块金币的赔偿金!”
“狗娘养的!50块金币想买小爷的命么?你他妈的不开门,就不怕日后走在街上忽然被人废了?”为首的男孩一脸凶相,面目狰狞。
“有本事就上场去废了腓特烈,废了腓特烈多好,有钱赚,还有名气得!谁废掉腓特烈谁就是马斯顿最狠的男人,有的是水嫩的小娘们儿对你们投怀送抱!可想要我开门,别做梦了!你们日后能在街上废了我,上校不能么?”守卫把一包纸烟连同火柴扔进蒸汽室,“抽根烟好好想想!养精蓄锐!别他妈白费劲儿跟我嚷!”
男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势衰弱下来。确实没人强迫他们来,他们是拿了钱的,今天不上场以后就别在马斯顿的街头混了。况且打败腓特烈之后的钱、名声、地位和唾手可得的漂亮女人也让这帮半大男孩难以抗拒。
他们返回各自的座位下坐下,分享那包劣质的烟,恶毒地咒骂着腓特烈,同时嘲笑操纵铁男爵的男孩自不量力,居然觉得自己有希望撑到终场还不倒下。
这种男孩就是这样的,他们不惜自己的命,更不会惜别人的命。
其中最瘦小的那个始终没说话,他不断地掰着自己的指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跟其他人有些不同,肤色为淡褐色,头发和眼睛都是漆黑的,腰间带着一柄黑色的刀子,看刀鞘上的装饰,刀应该是来自东方。
这显然是个来自东方的男。作为中立城市,马斯顿不很排斥东方人,战争时期人口流散,其中就有涌入马斯顿的。
“别太紧张,太紧张的话你还没上场就累了。”蒸汽中传来淡淡的声音。
那是坐在最靠内的男孩,他也没说过话,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包括地下躺着的三个,蒸汽室里一共有十个男孩,但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九个,最后那个男孩坐得离蒸汽喷管最近,整个人都被蒸汽笼罩了,只能隐约看见面部轮廓。
“你他妈的闭嘴,谁不害怕?谁不知道这钱不好挣?”虽然长了张清秀的小脸和灵动的眼睛,可瘦小男孩一张嘴就是混下城区的口气。
在下城区混,你不凶狠是得不到尊重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谓人人敬畏者即为英雄。
“裘卡杜?”
瘦小男孩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的刀鞘上刻着。”
“你会读我家乡的文字?”裘卡杜把刀挪到后腰藏好。
“锡兰,我去过那里。”蒸汽中的男孩轻声说。
“你是第几个上场?”裘卡杜问。
“第七个。”
“我第六个,越晚上场越占优势,妈的,我就不信那个腓特烈不会累,而且他的甲胄总这么烧也该过热了。”
“不,腓特烈不会累,他很聪明,他把那个女孩带去休息区是一种表演,这样可以争取多休息几分钟。”蒸汽里的男孩说,“屠龙者也不会过热,他有两个蒸汽核心,注意到它的左胸隆起了一大块么?第二个蒸汽核心就位于那里,双蒸汽核心的甲胄不好控制,但轮流运转的话不会过热,所以车轮战对腓特烈没用。”
“妈的,这算作弊么?”
“不算,如果你也有钱自己改装甲胄,你装四个蒸汽核心都没人管你。”
“该死的有钱人!”裘卡杜恶狠狠地咒骂,“有钱人都该死!”
但他的心里很难过,他想,没钱时错么?有钱人在甲胄里装两个蒸汽核心,他们就只有一个,还是用残次品改造的,缺的那颗蒸汽核心他们得用命去扛。
“别为了赚钱死在这里。”蒸汽里的男孩说,“越到后面屠龙者的攻势就越凶猛,虽然甲胄不会过热,但腓特烈还是会疲倦,他必须速战速决。”
“妈的!跟你有关系么?你他妈的不也是来赚这笔钱的么?”裘卡杜不耐烦了。
“裘卡杜你他妈的吼什么?想死的话就往前面排!他妈的这样你和你的老妈很快就能过上快乐的好日子了!”那边的男孩们转过头来,凶恶地吼,“在地狱里!”
裘卡杜不敢说话了,他在这群孩子里是最没地位的,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大声说话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那群男孩会在蒸汽室里把他打得不能直立。
蒸汽里的男孩没再说话,裘卡杜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在看着自己。真是奇怪的人,自己吼了他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好似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而自己的那伙“兄弟”却烦得想自己赶快去死。
“我妈妈病了,她需要药……她每天都需要药!没有药她就会死!”裘卡杜的声音颤抖,恐惧和难过终于压到了他,他按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抓住裤子,强忍着不哭出来。
“吗啡么?”蒸汽里的男孩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你怎么知道?”裘卡杜再一次被那个男孩惊到了,似乎他的事那个男孩都知道。
“你的指尖发黄,因为你经常处理含杂质的吗啡粗制品,那种黄色很难洗掉。”
裘卡杜用手蒙住脸,很久都不再说话。吗啡是种很霸道的药物,能镇痛也能减轻心理压力,可吗啡有很大的副作用,而且会成瘾,戒除的时候生不如死,医生只会开给眼看没救的人,让病人在最后的时间里舒服点儿。那个男孩知道他的妈妈在吃吗啡,也就知道他的母亲余日无多。
“你父亲呢?”蒸汽里的男孩又问。
“死了,死在你们西方人的铁傀儡手下,偏偏他的儿子还要操纵铁傀儡,是不是很好玩?”裘卡杜的眼角抽搐。
东方人管机动甲胄叫铁傀儡。
“你应该去市政厅申请救济,如果没钱请医生,他们会帮你请一个,虽然不是很好的医生,但凑合着能用。你赚钱买再多的吗啡都没用,吗啡不是治病的药。”
“你傻的么?”裘卡杜压抑着不敢吼出来,可是两眼赤红,“我们家在马斯顿是没有市民身份的!我们是流民!市政厅不管我们这种人的死活!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在乎我们的死活!那个国家叫锡兰!可是那个国家已经没有了!”
蒸汽里的男孩再没说话,他缓慢地呼吸着,节奏如同钟表。
第四位挑战者“攻城锤”没能撑过第二局,第五位挑战者“铜狼”更惨,只坚持了45秒……男孩们接二连三地倒在格斗场上,再被拖车拖下去。
其中最惨的是这群男孩的头儿,他穿着那具名为“攻城锤”的重甲,手持方头铁锤,自以为装备不亚于屠龙者,就在开局之前对腓特烈少爷说了几句狠话。腓特烈少爷用铁链锁住了他的脖子,脚踩着他的后颈,一点一点地收紧锁链,在观众的欢呼声中,攻城锤颈部的护圈缓缓变形,最后压碎了那个男孩的喉骨。
医生不得不切开他的气管,给他接上呼吸机械,他才保住了一条命。
血迹擦了一遍又一遍,地面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屠龙者甲胄持续运转,但始终没有过热,每次补充完蒸汽之后它立即就能投入新的战斗;而伙计们清洗场地的时间里,腓特烈始终躲在蒸汽里亲吻膝上的女孩,任凭人们观赏着香艳的一幕,他似乎沉浸在女色中,好几次都是观众和对手等着他上场。
一切都如蒸汽里的那个男孩的预料。裘卡杜疑惑地看向蒸汽室的最深处,男孩沉默地端坐在那里,消瘦挺拔,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椅子,可他坐在上面就好像那是巍峨的王座。
守卫用火铳敲了敲栏杆:“裘卡杜!该你上场了!”
裘卡杜用绳子把袖口和脚腕紧紧捆好,起身做了一个复杂的屈伸动作,朋友们从没见过他做这个动作,仿佛一条蛇头尾相扣。他在水盆里沾了点水把头发抹抹整齐,挺起胸膛走向外面。
“不愿放弃的话就攻击屠龙者的胸口,那是你唯一的机会。”蒸汽里的男孩说。
裘卡杜没回答,门外,锈迹斑斑的金属架上站立着他的甲胄——“猎狐犬”。他踩动脚踏板,甲胄各部件解锁,便如一个巨人的骨骼打开之后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面罩带着黑暗从上面降落,他完成了武装。
“哎呀!裘卡杜你的甲胄看起来有点不对哦!”一个男孩趴在铁栏杆上冲远去的裘卡杜招手。
裘卡杜疑惑地低头检查猎狐犬,机械这种复杂的东西他搞不懂,但从表面上看猎狐犬没有什么问题。它确实锈迹斑斑,某些固定不好的零件叮当作响,但这种次品级的东西原本就是这样,总不能指望它跟屠龙者那样精密和漂亮。
“因为那里面装着个死人!”男孩恶意地笑了,其他男孩也哈哈大笑。
他们不喜欢这个锡兰男孩,他的褐色皮肤和别扭口音都被拿来反复取笑,如果不是裘卡杜还算听话、跑腿还算勤快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带这家伙玩。裘卡杜是个锡兰崽子,他们好歹还是马斯顿本地人。
裘卡杜能参加这场格斗也是运气,他的甲胄“猎狐犬”只有屠龙者的2/3高,其他男孩根本没法把自己塞进去。这个问题连上校也没辙,流入黑市的甲胄骨骼中总有些小号的,大概是为身材特别矮小的军人制造的,机械师只能对甲胄做简单的改造,动力、传动和甲胄骨骼本身是无法改动的,所以最后是根据甲胄挑人。
裘卡杜很瘦小,而且他的酬金只是别人的一半。
但猎狐犬那种小东西放在屠龙者面前不就是用来屠杀的么?连铜狼都只撑了45秒,猎狐犬大概会在开局的第一秒就被铁棍砸在头顶,然后轰然倒地吧?男孩们脸色阴沉地议论着。
“这一局我建议小少爷你押点在猎狐犬身上。”少校漫不经心地说。
“那小东西怎么能打败那么帅的腓特烈少爷呢?”米内很是踌躇、他连着下注几把在腓特烈少爷身上,虽说都是小钱,可也赢回不少,喜得眉开眼笑。
“如果个子高就能赢的话,那普罗米修斯就不会被人夺走心脏了。”上校意味深长地笑笑。
想了很久,米内还是把手里的金币投向了腓特烈少爷那边,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冲他飞个媚眼,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金色的报场女孩绕场一周,主持人敲响了开场的铜钟,腓特烈少爷深吸一口雪茄,搂紧膝上的女孩,把满口的烟吐进她的嘴里,再把她一把推开。面罩落下,武装完成。他从休息区直接起跳,越过铁链围栏直落擂台中央,双手铁棍交击,砸出灿烂的火花。
矮小的猎狐犬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屠龙者的轮转式重击就来了,热身完毕之后腓特烈少爷一直采取这样凶猛的开局方式。
铜狼只在格斗场上站了45秒,因为被腓特烈少爷的气势完全压制了,狂风暴雨般的连击完成后,铜狼就跌出界外了。
但猎狐犬翻身后仰,堪堪闪过了腓特烈少爷的轮转式重击,接下来一脚踹在了屠龙者的胸口。猎狐犬的重量大概只是正常甲胄的1/2,不到70公斤,但这个重量猛蹬在屠龙者的胸口,冲击力也相当惊人。
两人同时倒地,屠龙者还在试图翻滚起身,猎狐犬已经跳了起来,铁棍呼啸而下,猛砸在腓特烈少爷的胸口。
得分有效,但威力有限,并不能伤到甲胄中的腓特烈少爷。屠龙者还躺在地上,但手中的铁棍已自下而上撩起,猛砸猎狐犬的下颌,这一棍如果打中的话,能叫裘卡杜颈部骨折。但裘卡杜再度展现了那惊人的敏捷,后仰闪避,接着推到了安全距离外。
观众们愣了几秒后才开始喝彩,他们虽然盼望着腓特烈少爷赢得史无前例的十连胜,却也不介意有人能够真正地威胁到腓特烈少爷,好让比赛更加精彩。
倒是米内的脸色有点难看,因为他刚把一枚金币押在腓特烈少爷身上了……原来上校说的是真的,猎狐犬有机会!
机动甲胄很少用腿部攻击对手,它的灵活性和人类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奔跑、转身、跳跃这类动作对机动甲胄都不成问题,但空翻、高踢腿、地踹这类动作就很麻烦了,重型甲胄一旦翻到在地,连爬起来都很困难。但猎狐犬不同,他小而轻盈,裘卡杜似乎又很擅长某种东方式的柔术,穿着甲胄也能像武术家那样格斗。
屠龙者还算不上重型甲胄,但起身也颇费了一番力气,腓特烈少爷立刻冷静下来,没有再急于进攻,而是围绕着猎狐犬转圈子。
就像那个蒸汽中的男孩所说的,腓特烈少爷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嚣张无脑,他很聪明,懂得采取不同的战术来占便宜,就像他跟那个女孩当众卿卿我我,其实是拖时间,他狠狠地惩罚铁男爵和攻城锤,是想从心理上压倒后来的挑战者。毕竟是连战十场,就是腓特烈少爷这种天才格斗者也不能放松。
猎狐犬的高度只到屠龙者的胸口,裘卡杜双棍十字架起,弓腰低头,直视前方,像只凶猛的小狼,腓特烈顺着他的目光,最后看到了自己的左胸。
屠龙者的左胸不合比例的凸起,但这种格斗用的甲胄总是搭配各种狰狞的套件,把外形弄得像魔物似的,因此很少有人特别注意屠龙者的胸口。屠龙者的面罩打开,腓特烈少爷无声的笑了,右手铁棍轻轻地敲打自己的左胸,然后向猎狐犬勾了勾……他竟然示意裘卡杜攻击自己的左胸。
裘卡杜一怔,浑身都是冷汗。
屠龙者是腓特烈专用的甲胄,他自己花费了重金请上校帮忙改装,无论是外壳的铍青铜装甲板还是加固骨架用的秘银,都是黑市上很难弄到的材料。腓特烈少爷在屠龙者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就算它真的存在弱点,也绝对不能告诉别人……除非那个人很快就会变成死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双方都保持着克制,腓特烈少爷偶尔抓住机会才会发动轮转式重击,但他心里有所戒备,攻击的时候就不能全力以赴,最重的一击也只是打在了猎狐犬的肩膀上,打塌了肩甲而已。
前三局就这么耗了过去,双方一触即分,局间休息的时候腓特烈少爷也不再故作潇洒地跟那个女孩亲昵,而是缓慢地深呼吸以恢复体力。这种战斗其实远比那种一边倒的战斗耗费体力,是对技巧的挑战,双方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
可观众们开始不耐烦了。他们不懂什么精巧的格斗技巧,他们来这里是要看钢铁打击钢铁的,每一棍下去都是闪亮的火花,每一棍都是血花四溅,穿着机动甲胄的两个人像轻量级拳击手那样比拼步法相互试探有什么意思?
嘘声四起,他们不再豪放地投掷金币,而是把廉价的铜币扔进格斗场,这是厌倦了这场比赛的表示。铜币砸在屠龙者和猎狐犬身上,叮当作响。
腓特烈少爷再度举起右手,五指张开!观众席上忽然安静下来,人么不由自主地深呼吸,接下来流露出某种渴望。腓特烈少爷一击放倒铁男爵之前也曾比出这个霸气的手势,然后他让观众们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火花四溅鲜血横流的碾压式攻击。
所有人的手都举在了空中。“五、四、三、二……”场中一片寂静,唯有整齐的倒数声,猎狐犬一步步后退,但不敢太快,怕露出了破绽。
“一!”腓特烈少爷大吼一声,甲胄动力全开。
蒸汽瞬间淹没了格斗场,屠龙者魁伟的红色身影在蒸汽中起跳,它跳到了差不多4米的高度!
这对一台自重约一百公斤的机动甲胄来说简直匪夷所思,军用甲胄的动力峰值能够达到2000马力,但是格斗用甲胄的出力最大也只能到大约700马力,因为精炼煤油的热能根本没法和军用燃料相比。格斗用甲胄也能跳跃,但除了猎狐犬那种超轻型的甲胄外,一般甲胄也就是能越过格斗场边而已。护栏大约1.5米高,屠龙者的跳跃高度是4米,简直是从天而降,没人能想象这带着体重的一击是何等恐怖。
“双核心同时爆发啊。”上校淡淡地说。
米内隐约有些明白了。屠龙者直到现在都是两个蒸汽核心交替工作以避免过热,但关键时刻双核心是同时爆发的,这意味着屠龙者的出力提升到平时的两倍,接近1400马力的峰值!
腓特烈少爷准备用暴力压制猎狐犬的技巧,他起跳之后,铁棍上的力量是平时一记重击的四五倍,双臂张开,攻击范围是直径三米多 的圆,无论如何猎狐犬都得吃下这轮攻击,吃完就叫它不能直立。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东方式的小技巧根本没用!
猎狐犬没退也没闪,这种情况下它竟然也起跳!它的功率虽然不如屠龙者,但是占了轻的优势,也能跳到3米多高。它顶着屠龙者的铁棍撞进了屠龙者怀里,双铁棍暴击屠龙者的左胸!
这就是裘卡杜一直等待的机会!他一直在引诱屠龙者对自己发动一次重击,虽然重击对于他来说异常危险,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攻击到屠龙者左胸的办法。
任何格斗者,无论穿不穿甲胄,都会本能地保护心脏的位置,腓特烈少爷特意把第二蒸汽核心放在那里也是这个原因。前胸出现空当,只有腓特烈少爷觉得胜券在握大举进攻的时候。
但假如第二蒸汽核心不在那里呢?以屠龙者的巨大体型,第二蒸汽核心可以藏在很多地方,那个蒸汽里的男孩说的真的可信么?
裘卡杜没想,当他对那个男孩讲出自己母亲的故事并嘶吼时,他知道自己在心里相信了对方。藏得那么深的心里话,那么痛的事,只会在可信的人面前讲出来。
那真是个奇怪的男孩,他根本不曾许诺你什么,偏偏能让你相信他并遵循他的意志。
那一刻没有任何观众能看清楚,屠龙者和猎狐犬在空中扭打在一起,相拥着坠地。两件甲胄加起来接近200公斤,格斗者的体重加起来也超过100公斤,300多公斤的重物狠狠地砸在格斗场的铸铁地面上,发出轰然巨响,铸铁表面都出现了凹陷。
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紧紧地攥着拳,不知道该为谁喝彩,谁能料到竟然是那个东方小个子和那具绝大多数人都穿不上的次品甲胄最终威胁到了腓特烈少爷?最后一刻逆着腓特烈少爷的攻击起跳,展现了东方人特有的决绝和狠意。
赤红色的身影缓缓的起身,单手拎着青色的猎狐犬。猎狐犬的面罩打开,露出了那个东方小个子倔强的脸,他全身上下至少十几处骨折,接下来骨折的应该是他的脑颅,因为腓特烈少爷的金属手掌正抓着他的头部,猎狐犬的头盔已经崩溃变形,失去了保护作用,现在甲胄的重量和裘卡杜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他的颈椎上。
裘卡杜确实击中了屠龙者的左胸,那么重的一击,如果那里面确实有第二蒸汽核心的话,屠龙者应该损失一半动力,甚至失控倒地了。但屠龙者好端端地站着,机械运转一切正常。
“那确实是你的第二蒸汽核心……”裘卡杜嘶哑地说。
关键时刻,屠龙者右胸上看起来是装饰物的那只金色“龙爪”向着斜下方滑动,挡住了裘卡杜的铁棍。那只龙爪是当年被腓特烈少爷击败的格斗场霸主“龙王”的右爪,腓特烈少爷一直把它装饰在自己的右肩上,感觉像是某种类似勋章的东西。但那实际上是一面厚实的盾。
“可惜没人听得到,”腓特烈少爷凑近裘卡杜,“等我一会儿捏碎你的脑袋,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你这个东方来的小贱东西,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我的左胸是弱点啦,因为尝试过攻击这里的家伙被我捏碎了头。”
“但现在还不急……也许有别的东西我可以先捏碎……”腓特烈少爷忽然笑了,笑得轻薄放浪,却又魅力十足。他忽然伸出手,抓下裘卡杜的面罩,摘掉了他的包头布。
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仿佛一匹未经剪裁的丝绸,那绝对不是一个下城区男孩该有的头发,他们十天半月都不会洗一次头,理发就是相互用剪刀把对方的脑袋剪成一个鸡窝。但裘卡杜的头发用肥皂洗得很干净,长过腰际。
满场惊叹声,这时谁都能看出裘卡杜是个女孩,难怪她能够做出柔韧度那么高的动作,跟她同年纪的男孩韧带已经硬起来了。除非是受过严格的训练,否则绝难做出那么精确的高踢腿来,但女孩不一样,尤其是东方女孩,她们天生骨骼柔软。
屠龙者把一根手指顶在裘卡杜的胸口上,慢慢地往下滑动。甲胄之下裘卡杜贴身穿了一件麻质的坎肩,这是下城区贫苦少年的标准衣着。屠龙者的指端带有锋利的尖刺,轻而易举地割裂了那件麻布衣服,连同下面一层层的裹胸布。
裹胸布下的皮肤丝绸般光滑,同样在屠龙者的指端开裂,红色珍珠般的血滴跳出皮肤表面。腓特烈少年打量这个锡兰女孩,清秀的脸庞、不盈一握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果然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每个锡兰女孩都有资格成为皇后。
可惜今天这个“皇后”必须死,裘卡杜死了,屠龙者的秘密才能保住!
腓特烈少爷扭头看向观众席,无数个指向下方的大拇指。女人们当然不必怜香惜玉,男人们也没有意识到腓特烈少爷想做什么……也许只是完全割开那个女孩的裹胸布让他完整地暴露在大家面前吧?这个惩罚一定会很养眼。
腓特烈少爷舒心地深吸一口气,手上开始加力,裘卡杜的眼睛和鼻孔都垂下血线,像只被猎人悬挂在马鞍上的兔子。腓特烈少爷闭上眼睛,感受着机械传来的触感,等待着那颅骨崩裂的“咔嚓”一声……
这时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说:“她知道的我也知道,只杀了她还不够,你应该试着也杀了我。”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逼近,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侧方通道的尽头,第七名挑战者竟然提前登场了。
不知何时,他离格斗场还有那么远,可那声音像是某个人贴着腓特烈少爷耳边说出来的。也不知为何,那个听起来有些缓慢的脚步声却带着隐约的威压,好像那人每走一步,地面都在震颤。
腓特烈少爷警觉地回头,看见那名格斗者翻过格斗场的边栏,站在了他的正后方。
第七名挑战者,使用的甲胄名为“黑武士”,原本的骨架是新罗马帝国的狮之心Ⅲ型军中甲胄,改装后自重158公斤,跳跃高度1.8米,峰值出力650马力……腓特烈少爷预先了解所有登场甲胄的技术参数,这具黑武士并不弱,但也没什么特点,甚至比不上铁男爵和攻城锤。
它的高度跟屠龙者差不多,延长的腿部令它看起来颇为修长,整体黑色,但有些地方的黑漆剥落露出黄铜铆钉来。它上场时面罩就是落下的,因此腓特烈少爷看不出里面那个男孩的脸。
“他的……他的……”即将脑颅崩裂的裘卡杜忽然出声,同时伸手指向腓特烈少爷的胸口,她要把自己用命换回来的情报告诉那个始终藏在蒸汽里的男孩。
锡兰国灭后她已经跟着妈妈逃亡了四年,原本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可离开故国之后她再也没有一个朋友,她警惕所有人。
她用纱布把已经发育的胸部裹了又裹,和那帮坏小子混在一起。她知道坏小子们没有把她看作朋友——如果她暴露女孩身份的话但是有可能——只是看中她的灵活听话,但她也没把坏孩子当作朋友。她只是要给母亲弄到买吗啡的钱,吗啡治不了母亲的病,但好歹能减轻母亲的痛苦。
她的朋友都死了,死在了锡兰王都被毁的那一战中,被西方人的铁傀儡杀死在街头巷尾。
可这一刻她玩了命也要对那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受说出腓特烈少爷的秘密,就算被捏碎脑袋……因为这是四年来她遇到的第一个可以信赖的同龄人,这一刻裘卡杜觉得男孩是他的兄弟。
“不用说什么,我都知道了,我会打倒他。”黑武士淡淡地说。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炽天铁骑么?”腓特烈少爷哑然失笑。
他随手丢开裘卡杜,缓步逼近黑武士,两具甲胄胸贴着胸,面罩顶在一起。透过黑铁面罩,腓特烈少爷看见了里面那个男孩的眼睛,深紫色的瞳孔,瑰丽得像是黑暗中的宝石。
真是诡异的瞳色,腓特烈少爷略感错愕,宗教经典和民间传说中,长着紫瞳的可都是恶魔。
黑武士没有回答,转身走向角落里自己的休息区,助手开始给他补充蒸汽。伙计们把重伤的裘卡杜搬上拖车,奄奄一息的裘卡杜费力抬起那只还完好的胳膊,冲着角落里的黑武士打出“胜利”的手势,但黑武士没有回应他,反而看向了观众席的最高处。
“那……那……那就是我的兄弟!”米内少爷正为上一局赚到的小钱兴奋不已,忽然懵了,遥遥指着黑武士,手都抖了起来。
“那就是小少爷你的兄弟?喔……真不可思议。一位男爵之子,他的兄弟不该是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么?”少校有些惊讶,“难道小少爷你竟然有结交小城区的小混混当兄弟的爱好?小少爷你还真有点英雄不问出身的豪侠气概啊。”
“我兄弟确实风度翩翩啊,”米内愣头愣脑地说,“虽然比我还差点吧……但也差得有限。”
“可一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怎么会站在我的格斗场里呢?要知道马斯顿只有一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会踏入我的格斗场,那就是腓特烈少爷,因为他从不失败。”上校用金属义肢上的打火器点燃雪茄,据说在某场战争中他失去了那只手臂。
“遇到我兄弟他可算完蛋了!”米内少爷忽然变得豪气干云,一个漂亮的响指唤来不远处负责下注的女服务员。
他每场下注都很小,但加上上校赞助的几枚金币,滚了几轮下来也有差不多二十枚了,别人都是存在那里,终场时一起支取,可米内却是每场都要把钱兑换出来,黄金白银捏在手里才放心,足以看出这确实是个不太阔绰的少爷。可这一会米内少爷毫不犹豫地把整个钱袋投入黑武士的箱子里。
女服务生吃了一惊,旋即俯身在他面颊上蜻蜓点水地一吻,大概是为了奖励这位年轻豪客的气魄。米内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女服务员那婀娜多姿的背影,直到上校敲他后脑才回过神来。
“怎么啦?”米内抓着脑袋。
“小少爷你清楚你刚才做了什么吗?你在你的朋友身上押了所有的钱,而你甚至没有让他打开面罩,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没问题的,隔着面罩也不会认错,我们是兄弟啊!”米内信心满满。
“你兄弟……非常善于操纵机动甲胄?”
“这倒不清楚,不过他在机械学上门门课都是满分!”
“也就是说你对于你兄弟能把机动甲胄玩得多好根本没有把握,他也可能是只训练过一个月的新手,而他现在的对手是马斯顿第一、从来没有败过的‘屠龙者’腓特烈!”上校瞪着眼,摊摊手,“而你却用所有的钱押你兄弟赢?凭什么你兄弟就不会输,他是胜利女神么?”
米内少爷一下子傻眼了,显然在之前的几分钟里他完全没有就此思考过。
“不不不不,我兄弟没问题的, 他绝对不会输,”米内少爷结结巴巴地说,想来是觉得自己冲动了但不愿承认,“我兄弟绝没问题!”
“凭什么他就绝没问题?”上校被这个傻小子绕晕了。
“他就是这样,他要做的事情都会做成的,什么他都行,我说我兄弟很棒的嘛……他不仅机械学课程都是满分,连神学分析那种课也考满分,可他连图书馆都不混的!钢琴、诗歌和绘画也都是全校第一!”
“完全没关系的两回事好么?你觉得你兄弟会用什么来征服腓特烈少爷?钢琴?诗歌?绘画?还是神学?”上校完全傻眼了,以他的阅历和智慧,却败在这个智商欠奉但笃信兄弟的少爷手下。
腓特烈少爷把玩着膝上的女孩,可心思全不在她身上。还差最后几分钟比赛开始,他凝视着对面角落里的黑武士,琢磨着这一局的战术。
猎狐犬击中他胸口的时候,两个人都在空中,别人应该都没看清右肩上那个看似龙爪的装饰物下移,裘卡杜也没时间对黑武士讲出这个秘密,也就意味着黑武士会误以为是猎狐犬的攻击没有得手,还会以左胸为第一进攻目标。
这样的话他可以引诱黑武士来进攻,用盾挡住,然后趁他近身的机会一击废掉他。
但这样的话很多人会看到他右肩的“龙爪”下移,他的秘密就保不住了。有没有既能保住秘密又击败黑武士的办法?略略思索之后腓特烈就放弃了这个想法,那个黑武士,尽管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实力,但只是听他说话跟他对视腓特烈就会觉得不安。
他的语气很平静,他的眼神也很平静,但可怕的就是那种平静……像是平静无波的井,你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必须用最保险的办法,引他近身,用盾挡住,双蒸汽核心动力爆发,一举拿下他!腓特烈少爷恶狠狠地吻在女孩嘴上,咬得她樱唇鲜血淋漓,然后在她的臀部拍了一巴掌,像丢一件废品那样把他逐出休息区。
赢下十连战之后他就是马斯顿历史上前无古人甚至后无来者的甲胄格斗之王,到时候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到他都应付不过来,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黑武士也站起身来,却没有立刻踏入格斗场。
“继续增加蒸汽压。”他低声吩咐机械师助手。
“蒸汽压足够了,你打完这场,蒸汽的损耗不会超过40%。”助手懒懒地说。
助手都是上校的雇员,他们对机动甲胄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那些穿甲胄的男孩,每局比赛就一分钟,黑武士在现在的动力储存下活动两分钟绝不是问题。
“蒸汽压180%,三相阀流量3.5倍,冷凝管关闭,燃烧喷口全开,神经电流回路16倍接驳……”黑武士一一报出自己所需的各项数值。
助手先是惊讶,不明白何以一个来自下城区的男孩会那么懂机械方面的东西,接下来是皱眉,他听得出这个调试时可行的,而且出力能在短期内上升40%,但甲胄本身会进入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那样你简直是背着炸弹格斗!压力管道会爆开!你会被炸死在里面!没准还会波及周围的人!”助手拒绝了,但有些夸大其词。
“没关系,还有镇流开关不是么?镇流开关在最关键的时候可以确保它熄火。”黑武士的话里带点恳请的语气,但不卑不亢,“不增加功率,黑武士是不可能战胜屠龙者的,它是双蒸汽核心的。”
助手脸色变了变,确实,他也知道屠龙者的秘密,这个秘密如果公布出去,格斗会有不公平的嫌疑。腓特烈少爷在不犯错的情况下,基本没人能战胜他,除非临时增加出力,这点上说,黑武士的要求也是合理的。
“有镇流开关保护,没事的。”黑武士低声说,同时将两个金币无声无息地递到助手手里。
两个金币对于机械师助手来说是两个月薪水了,又有镇流开关的保护,况且这个男孩那么懂机械,怎么会把自己置于险地呢?助手的心思动了动,面无表情地将金币揣进兜里,没有切断甲胄背后的管道,任黑武士继续充入煤油蒸汽。
甲胄的状态都被调到黑武士所需的数值上,助手急促地喘息着,颇为紧张,这种调试他还是第一次做,但穿着黑武士的男孩一直以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无声无息之间,这具甲胄进入了高度亢奋的状态。
168%……172%……178%……蒸汽压力逐步接近黑武士所需的程度,可就在助手准备切断管道的时候,黑武士无声无息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任何人被甲胄的金属义肢握住都无法挣扎,黑武士用的力量不轻不重,助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压力表上的数值继续上升,230%……247%……272%……黑武士中的男孩依然盯着他的眼睛,眼神还是那么平静。
黑武士正在把自己变成一颗真正的炸弹!难道他是裘卡杜的死党,想要抱着屠龙者一起开炸?种种猜测在助手的心里一闪而过,就在他准备放声大喊的时候,黑武士切断了蒸汽管道。
整整300%!黑武士背负了正常值三倍的蒸汽,抓起铁棍走向格斗场。
腓特烈少爷已经等待了他足足半分钟之久,但蒸汽笼罩着休息区,人们只能隐约看见助手仍旧围绕着黑武士做检查和调试,也只有耐着性子等待。此刻那修长的黑影刚刚冲破蒸汽走出来,屠龙者的面罩就“啪”地掉落,主持人也敲响了铜钟。
屠龙者浑身巨震,浓密的蒸汽从后腰的气孔喷出,双蒸汽核心同时运转,上来就是1400马力的峰值出力,它旋转着接近黑武士,双手铁棍带起死亡的旋风。
黑武士只得展开防御,铁棍左右格挡。但屠龙者的重击无休无止,一轮结束跟着下一轮就开始。屠龙者如此运转也不必担心过热,双核心的状态下坚持一分钟以上也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蒸汽消耗快一倍而已。
腓特烈少爷振作精神,发出尖利的咆哮,牢牢地控制住了场上的局面。任何格斗术都有破绽,但当你的速度快到对方跟不上,那所有的破绽也就都不存在。黑武士想要找到屠龙者的弱点,就必须以快打快,但单核心怎么能跟双核心比速度?
铁棍震动,铁屑飞溅,黑武士的甲胄也在震动。毕竟是用军用废品改装的东西,部件之间的固定并不那么好,黑武士虽然格挡了屠龙者的每一棍,但力量还是传到了甲胄内部,令这台拼凑出来的机械摇摇欲坠。
不仅如此,还有细小的管道开裂,喷出炽热的蒸汽,满场都是灼烧味。
腓特烈少爷心中喜悦,他并不知道黑武士负荷了三倍的蒸汽量,这才导致管道开裂,但管道开裂显然说明黑武士的状态并不好。他这么猛攻本来是要给黑武士以偷袭自己胸膛的机会,但黑武士已经被压制得无力反击,照这么打下去看似恐怖的黑武士会在毫无反击之力的情形下被碾压到死。
黑武士嘴缝边的一丝血迹也在证明这一点,甲胄中的男孩已经受伤了。
原来男孩也不过是吹吹大气而已,自己竟然被他迷惑了,腓特烈少爷觉得有些丢脸,之前他竟然会担心自己被打败,可单核心和双核心的甲胄之间的差距,又怎么是技巧能弥补的呢?
他忽然停下了轮转式重击,退后几步,铁棍轻敲自己的左胸,又向黑武士勾了勾。和对战猎狐犬时一样,他发出了最凶狠的挑衅——要么攻过来打中我的要害,要么就去死!
“好!”黑武士轻声说。
他拔掉了自己胸前的红色插入栓!休息处的助手惊呆了,立刻就想趴下!那就是机动甲胄的镇流开关,在甲胄濒临崩溃的时候,镇流开关会强制熄火!负荷300%蒸汽的机动甲胄原本就是炸弹了,那男孩还解除了炸弹的保险!
黑武士发出了轰然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武士的胸膛中炸开了,他全身上下的钢管崩断,巨量的蒸汽云完全笼罩了它,它后腰的蒸汽孔里喷出的不再是蒸汽,而是青蓝色的火焰!
修长的黑影如滑翔的雨燕切开蒸汽云,铁棍末端的反光在空气中划出七八米长的弧光,但屠龙者右胸的“龙爪”已经下滑,挡住了左胸要害,同时双铁棍自下而上捣向黑武士的后颈。
黑武士的铁棍带着一连串的火花从屠龙者的胸口擦过,腓特烈少爷凶猛地咆哮着,却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力量……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的心脏被刺穿了,所有的血液都流走了。
他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胸开裂了,那坚韧的“龙爪”连带着下方的铍青铜甲板一起开裂了,裂缝中是那台青蓝色的小型蒸汽核心。黑武士的金属义肢已经伸了进去,抓住了那颗蒸汽核心,随着它发力后撤,蒸汽核心带着细微的铜管被扯了出来,犹然在它手中转动,仿佛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全体观众都惊得站起身来,忘记了欢呼忘记了鼓掌,原本人声鼎沸的格斗场一时间鸦雀无声……那是何等的一击,翩若惊鸿,可又无坚不摧!
那一刻,上校所说的故事忽然如长卷般呈现在米内的脑海里:叶尼塞皇国的荒原上,七米多高的黑铁巨人普罗米修斯挥舞着五米多长的利刃,全身上下的12部连射铳吐出致命的火舌,但是风从西南方吹来,压低了春天的长草,黑色的炽天铁骑提着传说中的圣剑Excalibur走来。普罗米修斯把密集的火力网向它罩来,但它忽然加速,鬼魅般接近黑铁巨人,刺眼的弧光在瞬间闪灭,等到人们能重新看清一切的时候,炽天铁骑已经带着沉重的金属心脏离去。它来的时候和去的时候一样轻盈,不可琢磨。它的身后,黑铁巨人轰然倒塌,技术天才抽出短铳打碎了自己的头颅。那是一个时代的尾声。
这仿佛骑士传说的一幕,竟然在一个黑暗的地下格斗场中重现了,于是虚无缥缈的往事,忽然历历在目,化为真实的历史!
黑武士的金属巨手缓缓合拢,在腓特烈少爷的尖叫声中,那颗用影金属制造的机械心脏化为碎片,无敌的屠龙者从此成为往事,只靠一个蒸汽核心,腓特烈少爷连踏进格斗场的勇气都没有。
黑武士冷冷地望向观众席,漫长的沉默之后,某个兴奋的家伙忽然亮出了他的大拇指,指向下方!跟着他,无数的大拇指亮了出来,无一例外地指向下方,包括那些曾痴迷于腓特烈少爷的女人。如果腓特烈少爷是枝妖冶的玫瑰,那么黑武士就是剪断玫瑰的冰冷剪刀!
腓特烈少爷傻了,他从未被惩罚过,也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他怎么会被惩罚呢?那些热情的观众,尤其是那些会给他献花献吻乃至于投怀送抱的女人,是爱他的啊!他们怎么会同意惩罚他呢?
但失去了第二蒸汽核心后屠龙者的运转已经失控,他甚至没有办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被困在他自己最得意的甲胄里了。看着缓步逼近的黑武士,他那张俊俏的脸蛋扭曲变形,像是花容失色的女人,又像是受到惊吓的孩子,泪水和汗水混合着往下流。
黑武士在他的面前缓缓地站定了,那双平静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没想到自己也会是被惩罚的人吧?你听过那句话么?‘欲带王冠,必承其重。’或者换一种简单的说法,每颗想带上王冠的头颅,都要有被砍下来的觉悟。”黑武士的声线毫无起伏,如同阐述一条众所周知的真理。
可他并未打出那惩罚的一击,而是抛下铁棍,转身离场,他的背后,苍白的腓特烈少爷眼神呆滞,身体缩在甲胄中一抽一抽。
“300%的蒸汽压力……一击爆破。”那名助手轻声说,“天呐!”
此时此刻只有他完全明白那男孩是怎么做到的,经过极端的调试,他把黑武士变成了一台暴走的机械。全部的蒸汽动力都在那一击中发出,那一瞬间机械的出力达到正常值的几倍,绝对超过3000马力,换而言之,那一刻,黑武士变成了一台军用级的甲胄!
这么做的后果是,那具甲胄已经从内部被毁坏了,黑武士掏出屠龙者的心脏的时候,它自己的心脏也在缓慢地停止跳动!
男孩们并排坐在长椅上,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看向蒸汽室的最深处。浓密的蒸汽中,那个操纵黑武士的男孩在换衣服。
他离场两三分钟后,观众们才反应过来,新的马斯顿格斗王出现了,可他自始至终就没有露过脸,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在乱哄哄地寻找他的时候,他却平静地返回蒸汽室,换起了衣服。
那男孩走了出来,其他男孩都吃了一惊。
任谁都会认为一个能够打到腓特烈少爷的人,要么孔武有力,要么锐气四射,可这个男孩眼帘低垂,神色淡然,看上去是那种被打都不敢反击的家伙。他也就十七八岁,头发漆黑,皮肤苍白,看起来像是混血儿,兼具东西方的传统。他原本说得上英俊,可惜他清寒了点,怎么看都不像米内描述的“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但他确实换了一身贵族学院的校服,素色的衬衫,蓝色的丝绸领巾,过膝的暗红色长衣,胸口别着一枚金色的校徽,校徽上是三个同心的齿轮。
那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校服!
马斯顿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国,最高统治者也只是一位公爵,原本不该有“王立”机械学院这种东西。但那间机械学院的建立者是旧罗马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尼禄,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因此保有“王立”这个尊贵的前缀。它位于马斯顿的上城区,出过很多位获得勋位的王牌机械师,该校的学生也是非富即贵。
那里的男孩衣冠楚楚,出入有仆人跟随,那里的女孩裙上熏着暗香,高跟鞋的嗒嗒声撩人心扉。可这些穷苦的下城区小混混只能偶尔看着那些雍容而美貌的女学生,偷望着她们的背影心生渴望,而遇到那些男学生,则会考虑劫上一道。
但今天他们中没人抱有类似的想法,这些出来混的男孩也许认字都困难,但他们很早就从伤痛中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理之一,所谓“人人敬畏者即为英雄”。
一个学院派的男孩从贵族云集的上城区来到肮脏破败的下城区,在血腥气弥漫的格斗场上打到了屠龙者腓特烈少爷,那么无论他是谁,无论他看起来有多孱弱,他都是个值得敬畏的家伙,是任谁都要尊重的英雄。
头发梳地油量的小少爷冲进蒸汽室,左右手各提一个沉重的钱袋,跑得气喘吁吁,感觉像是刚刚打劫了银行。
“快走!趁他们那边还乱成一团!赢来的钱我都兑出来了!哈哈哈哈,我在上校那个老家伙面前装呆卖傻,他还以为我真傻呢!”米内眉飞色舞。
“其实不用装,你本色出演都没问题的。”他的兄弟淡淡地说。
其他男孩都听出了那句话里的意思,可憋着不敢笑,倒是躺在担架上的裘卡杜低低地笑出了声。男孩低头看了他一眼,裘卡杜立刻闭上了嘴。男孩还是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你说不清他是你的朋友还是敌人,只觉得他很远很远,像是远在天边。
男孩在裘卡杜的担架前跪下:“我没想到你真会猛攻他的胸口,要不是你,我还猜不到他肩上那个装饰物会下移做盾牌用。”
“我们出来混就要相信朋友。”裘卡杜满脸倔强。其实她哪有几个朋友呢?过去没有,未来更不会有,她暴露了女孩的身份,在坏小子的圈里已经混不下去了,那帮坏小子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他。
“能问你的名字么?”裘卡杜有种奇怪的预感,这是她和这个男孩第一次见面,但也是最后一次。他们如鸿雁相对飞过,翼梢相触,旋即背向离去,再不回顾。所以她想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
男孩犹豫了片刻:“西泽尔,我叫西泽尔。”
“西泽尔,你真棒,谢谢你。”裘卡杜诚心诚意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心认识你,裘卡杜。”男孩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这在贵族之间是个很常见的礼节,但俯身的时候,西泽尔悄无声息地把一摞金币放进裘卡杜的绷带里。
“你妈妈得少用吗啡,那不是唯一有效的药。有些病,换别的医生看是有希望的。”他低声说。
裘卡杜一愣,难怪西泽尔见到米内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钱袋里摸了摸,原来不是检查收货,而是要拿几块出来给她。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裘卡杜全身骨折,要是被那些坏小子知道,她出不了这间蒸汽室就会被洗劫一空,就算她是女孩也没用。
她心里感动,用那只还能动的胳膊搂住西泽尔的脖子,以一个锡兰女孩的大胆,狠狠地亲在他的面颊上。她身上那股缥缈的香气充塞鼻端,令西泽尔微微僵硬,但立刻又恢复了常态。
他早就知道裘卡杜是个女孩,因为他察觉到裘卡杜身上淡淡的体香,那是机油味都遮不住的,锡兰女孩都有身体熏香的习惯,天长日久香味仿佛渗入了她们的肌肤里。腓特烈少爷在女人这方面见过识广,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可那帮坏小子却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裘卡杜太过于娘气。
“我不叫裘卡杜,我叫裘卡。”女孩认真地说,“裘卡杜在锡兰是男孩的名字,用在女孩身上的话就叫裘卡。”
“可你的刀上确实刻着裘卡杜。”
“那是我哥哥的佩刀,锡兰女孩是不带刀的,”裘卡的神色黯然,“他和父亲一起死了,他是保卫王都的勇士。”
西泽尔沉默了几秒钟:“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大概就不会谢我了。”
他起身离去,裘卡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琢磨着他的最后一句话,迷惑不解。
“难怪能把黑武士调试到那种程度,原来是王立机械学院的高才生啊。不过米内小少爷和西泽尔大少爷,赢了钱就急着走,是那么信不过我的信誉么?”西泽尔和米内刚出蒸汽室,就听到背后传来苍老慵懒的声音。
上校站在阴影里,黄铜打造的义肢闪烁着冷光。他用两根黄铜手指指着西泽尔和米内,那两根手指的末端都是漆黑的洞口。毫无疑问那是填充小型子弹的随身枪,上校把它装在了自己的义肢上。这对作为资深机械师的上校并不难,之前米内亲眼见过他从义肢上打着火点燃了雪茄。
“应该不必如此吧?我的赔率是1赔17,米内也就赢走了几百个金币。这对上校您来说算不了什么。”西泽尔站住了,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们是在谈钱的问题么?”上校耸耸肩,“我们是在谈规矩,你破坏了这里的规矩。”
“规矩?”
“你自己下场比赛,让你的兄弟来下注赌你赢,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作弊的嫌疑呢?何况你还毁坏了黑武士,维修费也得几百个金币,你准备把变成废铜烂铁的黑武士扔给我然后一走了之么?”上校的声音越发阴冷,“虽说你们上等人是不必怕我这个平民的,但我在上城区也有几个好朋友,也许我该和你们教务长谈谈。”
“我说上校老爷,这怎么能算作弊呢?我兄弟也没叫我赌他赢,我就是相信他所以赌他赢,这你也是知道的。”米内的脸色苍白,但还是唠唠叨叨地试图分辩,“弄坏了你的甲胄我们赔就是了,不过……不过能不能打点折?我看修那堆废铁不用花那么多钱吧?”
上校脸色一沉,似乎正要发作,后面忽然传来急促地脚步声,有人大呼小叫。
腓特烈少爷只穿了条皮裤,赤裸上身面孔扭曲,提着杆长枪冲了过来,几名黑衣伙计试图拉住他,却被他带的不断跌跟头。
“上校!别跟他说了!一枪崩掉!死在这里的人没人知道怎么死的!”腓特烈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伙计。
上校这时候倒是不生气了,走到一边冷眼旁观。这显然是最明智也是最恶毒的做法,腓特烈少爷一枪崩掉西泽尔,是贵族杀了贵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将来真的出事被查,也有在场的这些人作证。
“上校先生,我想跟你说一句话。”西泽尔说。
“求饶的话跟腓特烈少爷说也许更管用。”上校耸耸肩。
“不是求饶的话,是您会感兴趣的话。”
上校挑了挑眉,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把耳朵凑向西泽尔。
“上校小心!那小子没准带着武器!”某个黑衣伙计恍然大悟,高声提醒。
但西泽尔只是在少校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话,两人就这么分开了。上校凝视着西泽尔,脸色变得微妙起来,接着他微笑起来,上下打量西泽尔,仿佛一个老师打量自己最欣赏的学生。
“上校!别听那小子花言巧语!那小子不可信!”腓特烈少爷大吼。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上校和西泽尔短暂地交头接耳,时间长度不过几秒钟,只够说一句话的,眼下这个麻烦的局面,西泽尔说一句话就能让上校对他的态度扭转过来?那句话难道是魔咒之类的东西么?
他终于挣脱了黑衣伙计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枪就要瞄准西泽尔,管他的呢,杀掉再说!愤怒已经冲昏了腓特烈少爷的脑子。
可上校忽然伸手抓过了腓特烈少爷的古董猎枪,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腓特烈少爷那张光洁如玉的脸上。腓特烈少爷被打傻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上校,像是一个骄纵的小女人被素来娇纵她的男人给打了。
“这么好的资质,当什么机械师啊。”上校挥挥手,“那么就此再见了,西泽尔少爷,米内少爷。”
西泽尔拍了拍米内的肩膀:“我们走吧。”
米内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就没事了?谁知道上校这老狐狸在耍什么心眼,他的义肢里还填着子弹呢,会不会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枪响,然后自己就栽倒在血泊里了?
“上校让我们走,我就走好了,这里上校说了算。”西泽尔转过身,以正常的步速走出通道,米内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瑟瑟发抖。
直到他们离开了射程范围也没有任何异常,上校微笑着看向他们的背影。拐过一个弯,米内在西泽尔背后猛推一把,两个男孩飞跑起来。
机械修理店的深处,黑色的帷幔背后,摆着两张考究的皮沙发,纯银包裹的扶手闪闪发亮。兑付完今夜的赌金后,上校又换上了和蔼可亲的面孔,邀请腓特烈少爷去自己的小酒廊坐坐。
脚下是一寸厚的波斯地毯,身边的立柜里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还有身披黑纱的性感女孩帮腓特烈少爷上药,但这些都没法让腓特烈少爷高兴起来。
这个骄傲如雄鸡的漂亮男孩现在蔫得像只被人拔了毛的死鸡,看那沮丧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扑到身边女孩的怀里去哭一场。
他输掉了十连战,输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学生手里,从此他在某些女孩心里的地位可要大大打折了,他还输了不少钱,因为他让仆人扮作赌客,悄悄地在自己身上下注。
腓特烈少爷的家境确实不错,却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富有,他花钱大手大脚,最后竟然需要用甲胄格斗场上赢来的钱偿还高利贷,所以他才要求打这场十连战。
现在他完了,黑道很快就会追到他家里去问他要债,他只有用家里那些昂贵的收藏品来抵债。
“道上的事情我会为你说几句话,小事情。”上校点着一根雪茄递给腓特烈少爷,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那孩子不会再来的,过段时间你还会是马斯顿甲胄格斗场上的第一,还会有女孩崇拜你。”
上校总是这样,对年轻人充满了关怀和爱,拍拍他们的肩膀,对他们说些鼓励的话,无论对方是裘卡杜、米内还是腓特烈少爷。这样年轻人会更听话,给他创造更大的财富。
“你怎么能放那小子走呢?”腓特烈少爷哭丧着脸,“那小子可是在您的场子里捣乱啊,他还毁了您的一具甲胄。”
“你是不是很像知道那孩子在我耳边说了什么?”上校冷冷地笑了,“‘那小子说了什么魔咒一样的话呢?让上校那个狡猾的老东西放他走了,以那老东西的性格不该容忍这种事的啊!’腓特烈少爷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没有没有!您这么做一定有您的理由!我只想知道那个理由,好长长见识。”腓特烈少爷谄媚地微笑起来。他输掉了比赛,欠着大笔的钱,没有了跋扈的资本,所以特别顺从。
“他说‘我知道您在谁身上下注。’”上校吐出一口雪茄烟,目光变得深远。
“什……什么意思?”腓特烈少爷懵了,“您在谁身上下注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在他身上下注,换句话说,我也赌他赢!”上校冷冷地说,“这场比赛最大的赢家不是他,是我,因为我下的注多。”
“怎……怎么会这样?”腓特烈少爷可怜巴巴地问,“他们都说我……说我是您的爱将啊,您怎么会不赌自己的爱将赢?我可是打赢了全马斯顿的人啊,我还打赢了那个龙王……那小子只是运气好而已,我轻敌了。”
“别为那点名声担忧,钱,关键是钱。”上校把一张支票丢给腓特烈少爷,“我赢了就是你赢了,这些钱够你偿还欠债了。”
“我……我只是没有想到您会放弃我……”腓特烈少爷红着眼圈。
“我没说放弃你,但我开赌场是要赚钱的,我在最有希望的人身上下注,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上校缓缓地说,“那个名叫西泽尔的男孩,我观察了他一个月。从他第一天来这里,我就觉得他很有意思。他不是来卖命的,他是来赢的,他很懂机械,他破坏性地提升了黑武士的输出。真有意思,那是军用技术,居然能在那间机械学院学到。”
“我真的只是疏忽了,如果我知道那小子想阴我,我就会更加注意胸口的防御,他绝对撑不过我的轮转式重击。”腓特烈少爷简直是在哀求了。
“阴你的不是他,是我。”上校冷笑,“那一局的时候你难道没觉得功率不够,右臂的灵活程度变差了?需要我提醒你么?给你检查甲胄的那名助手是我!”
“我我我我……”腓特烈少爷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赌你赢有什么好处?你的赔率低,他的赔率才高!一块金币扔在他身上,我能赢回十块!冠军的用处就是被下一个冠军打倒!你要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狰狞的神色一闪而逝,上校还是那张慈祥的脸,“我对结果很满意,我去找那个孩子不是因为他给我惹了麻烦……是因为他很有意思。”
腓特烈少爷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不够用。
“他知道我会赌他赢,他也知道我在观察他,他完美地配合了我,我和他都很开心。”上校幽幽地说,“开心得让我觉得不舒服了……让我疑惑操纵比赛的人是他还是我。”
“有人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你在看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我在观察那个男孩的时候,他也在观察我……那个孩子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真像一座深渊。”上校饮尽了杯中的白兰地。
敲门声远远地传来,那只机械鹦鹉扑振着红铜薄片制造的羽翼尖叫起来:“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上校脸色一变,挥挥手示意那两个身披黑纱的性感女孩带腓特烈少爷离开:“抱歉,我亲爱的腓特烈少爷,谈话得到此为止了,今夜我有贵客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