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独裁者登场

林根的独裁者正陷入沉思,在思绪的冲击下,他冷静而训练有素的面容却几乎未曾挤出皱纹。

“你竟等了四十八小时才告诉我。”他道。

瑞尼特壮着胆子说:“没有理由过早通知你,我们若将大大小小所有事件都向你报告,你一定会感到不胜其扰。我们现在告诉你,是因为至今仍毫无头绪。这实在非常奇怪,就我们目前的处境而言,我们不能允许任何可疑的事。”

“把这件事再说一遍,让我再听一次。”

独裁者将一条腿抬到华丽无比的窗台上,若有所思地向外望去。这种窗户本身的结构,也许就是林根建筑最大的特色。它的大小适中,镶在一个五英尺深、呈喇叭状的凹槽尽头。窗玻璃极厚、极透明,而且曲度精准,与其说是玻璃,还不如说是一面透镜。它能汇聚四面八方的光线,因此由室内望出去,可以看到一个具体而微的全景。

独裁者官邸每扇窗户都有极佳的视野,放眼望去能从天底一直看到天顶。越接近窗玻璃的边缘,映出的景物缩得越小,扭曲得也越厉害,不过这倒平添几许特殊风味:城市中来往的人车被压扁缩小;新月形的平流层飞机刚从机场起飞,循着密密麻麻的弧形轨道飞行。一旦习惯这种画面,如果将窗玻璃取下,让平淡无奇的真实景观映入眼底,反倒令人觉得不自然。当太阳到达某些特殊位置,透镜状的窗玻璃会自动变成不透明,以免阳光聚焦产生过度的光和热。这是借着改变玻璃的偏光特性做到的,因此窗玻璃永远不必打开。

有一种理论认为,一颗行星上的建筑能反映它在银河中的地位,而林根与它特殊的窗玻璃,正是这个理论的最佳佐证。

就像这些窗户一样,林根虽小,却能俯视星际社会的全景。它是个“行星邦”,而如今的银河早已度过这种政经发展阶段,大多政治单位都由好几个恒星系组成。但林根现存的状态——一个单一的住人世界——却维持了好几世纪。这种情形并未阻碍它的富庶繁荣,事实上,几乎难以想象林根会有其他的面貌。

一个处于这种地位的世界,很难预料是否会有许多跃迁路线以它为中途枢纽,甚至为了经济考量而不得不经过它,这主要取决于该星域的发展模式。若是追根究底,这又牵涉到天然可住人行星的分布、这些行星殖民与发展的顺序,以及它们拥有的经济体系等等。

林根很早就发现了自身的价值,那是它历史上最大的转折点。既然真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有能力认识与开发这个地位,便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林根迈出的第一步,是占据附近的一些小行星。这些小行星既没有资源,也缺乏自给自足的住人环境,选择它们纯粹是因为有助于维持林根的贸易垄断。他们在那些“岩石”上建了许多服务站,举凡船舰所需的一切,从超原子发动机的替换零件,到新的影视书一应俱全。后来,这些服务站发展成大型贸易据点,从各星云王国涌来了大量的毛皮、矿物、谷类、牛肉、木材等原材料;而来自内王国的机械设备、电器用品、医药等各种成品,则形成一股反方向的洪流。

因此,就像那些玻璃窗一样,小小的林根可以放眼整个银河。虽然只是一颗行星,它的成就却不可小觑。

独裁者终于重新开口,但视线未从窗外收回。他说:“从那艘太空邮船讲起,瑞尼特。它最初是在哪里遇见这艘巡弋舰的?”

“距离林根不到十万英里,准确的坐标并不重要。然后他们就一直受到监视。问题是,早在那个时候,那艘太暴巡弋舰便已在本行星的轨道上。”

“它似乎没有登陆的意图,却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的。”

“没办法知道他们当时已等了多久吗?”

“只怕不可能。没其他人目击到他们,我们做过彻底的调查。”

“很好,”独裁者说,“我们暂时不追究这点。他们拦下那艘太空邮船,当然妨碍到我们的邮务,也就违反了我们和太暴人的联合条款。”

“我怀疑他们不是太暴人。他们的行动举棋不定,看起来更像亡命之徒,或是在逃的囚犯。”

“你的意思是,那些在太暴巡弋舰上的人?当然,他们也许故意要我们这么想。无论如何,他们唯一公然的行动,就是要求直接送一封信给我。”

“直接送达独裁者,没错。”

“没有其他的事?”

“没有其他的事。”

“他们始终没登上邮船?”

“所有的通讯都通过显像板进行。邮囊是相隔两英里从太空射过来,由我们的邮船张网捕捉的。”

“是影像通讯,还是只有声音?”

“全程影像,这就是重点所在。根据好几个人的描述,对方的发言者是个年轻人,他‘具有贵族气质’,姑且不论那是什么意思。”

独裁者的拳头渐渐捏紧:“真的吗?没将他的面容录摄下来?那是个错误。”

“很可惜,邮船船长没料到值得那么做。假如真有那么重要!这些对你而言有何意义吗,阁下?”

独裁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这就是那封信?”

“正是。真是一封不得了的信,里面只有一个名字,本来我们应该直接交给你,但我们当然不会那样做。比方说,它有可能是个裂变囊,以前就有不少人这样被炸死。”

“是的,还包括不少独裁者。”独裁者说,“就只有‘吉尔布瑞特’这个名字,就只有‘吉尔布瑞特’一个名字。”

独裁者保持着毫不在意的冷静,却渐渐失去几分信心,而他很不喜欢这种感受。任何使他意识到能力有限的事,他一概厌恶无比。独裁者应该毫无限制,而在林根的土地上,除了自然律以外,他的确完全不受规范。

早期的林根由商业王侯所建的王朝所统治,当时还没有所谓的独裁者。最先建立“次行星服务站”的家族,也就成了这个国家的贵族。他们没有丰富的地产,因而无法与邻近世界的牧主或农主平起平坐。但他们拥有丰富的现金,能收买操纵那些牧主与农主,而借着丰厚的财力,这种收买不时发生。

一颗行星以这种方式统治(或乱治),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林根同样难逃这种宿命。政治权力不断摆荡,从一个家族转移到另一个家族。不同政治团体轮流遭到放逐,阴谋造反与宫廷革命成了常态。因此,若说洛第亚的执政制度,是该星区稳定与秩序的最佳典范,林根则是动荡与脱序的标准范例。“如林根般无常”是当时的一句俗话。

后来的演变是必然的结果,任何人在事后都能做出这个结论。当邻近的行星邦国相继结合成联邦,势力变得越来越强时,林根内部的斗争却越演越烈,进而危及行星本身的生存。最后,一般民众甘愿放弃一切,只求能够换取太平岁月。因此他们扬弃了财阀政治,迎接独裁政治的来临,所花的代价仅是失去少许自由。于是本来数人共享的权力,顿时集中于一人之手。而这个人常常会故意对民众示好,借着人民的力量对抗那些永不妥协的富商巨贾。

在独裁政体下,林根逐渐变得国富民强。就连太暴人在三十年前国势如日中天之际,攻打林根的结果也只得陷入僵局。他们虽然没有战败,却也并未得逞。即使如此,它造成的震撼也是永久性的。在攻打林根未果后,这许多年来,太暴人再也未曾征服过任何行星。

星云众王国其他各颗行星,如今都是太暴人的真正附庸。然而,林根却是个“联合势力”,理论上而言,等于是太暴人的“盟邦”,它的权利受到联合条款的周密保护。

独裁者没被这种情况唬到。这颗行星上的狂热爱国分子,也许敢于相信自己完全自由,但独裁者知道,在过去一代的岁月里,太暴的威胁始终近在眼前,一点都不夸张。

现在,他们可能要采取迅速行动,完成拖延许久的最后攻击。当然,他自己帮他们制造了机会。他建立的那个组织,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无论太暴人想要采取何种形式的惩罚行动,它都足以成为最好的借口。就法理而言,林根其实是理亏的一方。

而这艘巡弋舰,就是最后攻击的先遣部队吗?

独裁者说:“有没有派人盯着那艘舰艇?”

“我说过他们受到严密监视。我们有两艘太空货轮,”他扯出一个歪斜的笑容,“保持在质量计的有效范围内。”

“好吧,你推敲出什么结论?”

“我不知道。在我听过的吉尔布瑞特里面,唯一有头有脸的是洛第亚的吉尔布瑞特・欧思・亨芮亚德。你跟他打过交道吗?”

独裁者说:“上次我访问洛第亚时见过他。”

“你当然什么都没告诉他。”

“那当然。”

瑞尼特眯起双眼。“我想你也许无意中说溜了嘴,这个吉尔布瑞特同样犯了无心之失——如今的亨芮亚德家族,都是有名的软弱无能之辈——而太暴人就成了受惠者。现在这个事件,很可能是个设计好的圈套,引诱你暴露真正的身份。”

“我不大相信。它来得太巧了,我是说这件事。我离开林根一年有余,上周才回到这里,过几天我又有远行。而这样一封信,却刚好在能送到我手上的时候送过来。”

“你不会认为这是巧合吧?”

“我可不相信什么巧合。而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一切才不会是巧合。我要造访那艘舰艇,一个人去。”

“不可能,阁下。”瑞尼特大吃一惊。他右侧太阳穴有个突出的小疤,那疤痕突然间涨红了。

“你不准我去?”独裁者以讽刺的口吻说。

他毕竟是独裁者,瑞尼特随即垂头丧气地说:“你爱怎么做都行,阁下。”

在“无情号”上,等待变成一件越来越无趣的事。两天以来,他们丝毫未曾离开这个轨道。

吉尔布瑞特极严肃认真地望着操纵装置:“你不认为他们在移动吗?”他的声音带点火气。

拜伦很快抬了一下头。他正在刮胡子,用的是太暴人的腐蚀性喷雾,因此十二万分地谨慎小心。

“不,”他说,“他们并没有移动,想想有这个必要吗?他们正在监视我们,而且会一直监视下去。”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上唇不易处理的部分,一不小心喷雾沾到舌头,他立刻感到一股淡淡的酸味,于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太暴男子能十分文雅地使用这种喷雾,那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在所有刮脸修面的方法中,这无疑是最迅速、最彻底的一种,前提是得由专家操作。它本质上是一种极细微的研磨剂喷雾,可将任何毛发磨除,而不会伤及皮肤组织。在使用过程中,皮肤当然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顶多只觉得有一阵类似气流的轻微压力。

然而,拜伦感到有些不安。有一则著名的传说(或故事,或事实,不过这不重要),认为太暴人面部生癌的几率比其他族群高,就是太暴人使用刮胡喷雾的缘故。拜伦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不知道将脸部毛囊完全根除会不会更好。当然,银河某些部分的人的确这么做。但他立即打消这个念头,毛囊根除是永久性手术,将来随时可能会流行八字胡,或者将两颊的胡须留长。

拜伦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面容,想到自己若将腮边须留到下颚,不知会是什么模样。此时艾妲密西娅突然来到门口,对他说:“我以为你在睡觉。”

“没错,”他说,“后来醒了。”他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又用手指温柔地抚过。“很光滑,看起来只有十八岁。”

他将她的手拉到唇边,说道:“别让它把你给唬到了。”

她又问:“他们还在监视我们?”

“还在监视我们。这些浪费时间、令你坐立不安的无聊插曲,是不是很烦人?”

“我不觉得这是个无聊的插曲。”

“你是站在别的角度讲的,艾妲。”

她说:“我们何不摆脱他们,直接降落林根呢?”

“我们想到过,但我认为还没必要冒那种险。我们可以再多等一下,直到清水贮量再少一点的时候。”

吉尔布瑞特高声道:“我告诉你他们正在移动。”

拜伦绕到控制台前,研究了一下质量计的读数。然后,他望着吉尔布瑞特说:“你也许说对了。”

他伸出手来,按了一会儿计算器,再仔细盯着显示器上的结果。

“不对,那两艘太空船和我们并无相对运动,吉尔布瑞特。使质量计改变的因素,是有另一艘船舰加入它们的行列。根据我所能做的最佳估计,它和我们的距离是五千英里;以我们和行星的连线做基准,它的θ角大约是四十六度,φ角大约是一百九十二度——只要我没猜错顺时针、反时针的规约。否则,那两个角度就是三一四和一六八度。”

他突然打住,看了看另一个读数。“我想他们正在接近,那是一艘小型船舰。你认为你有办法和他们联络上吗,吉尔布瑞特?”

“我可以试试。”吉尔布瑞特答道。

“好的。别送出影像,保持声音联络就好,等我们对来者是谁有点概念再说。”

看着吉尔布瑞特操纵控制台上的以太电波装置,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他显然有这方面的天分。毕竟,使用紧密电波束与太空中某个孤立点联络时,控制台所能提供的资讯并没有多大帮助。他只知道那艘船舰大概的距离,误差可能有正负一百英里;他掌握了两个角度,但两者很可能都有加减五六度的偏差。

这样一来,那艘船舰可能的位置,就落在大约一千万立方英里的空间中。剩下的工作都得由通讯员负责,而他唯一的探测工具就是电波束,可是在有效范围内,波束横截面最宽的地方,其直径也不会超过半英里。据说一个熟练的通讯员,可以光凭控制键钮传来的感觉,便能判断波束与目标的差距。就科学观点而言,这种理论当然是无稽之谈,可是常常有些例子,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还不到十分钟,电波活动计的指针便开始跳动,“无情号”已在进行双向通讯。

又过了十分钟,拜伦便已完成通讯。他靠在椅背上说:“他们要送一个人过来。”

“我们该答应吗?”艾妲密西娅问。

“有何不可?一个人?我们有武器啊。”

“如果他们的船舰太接近我们呢?”

“我们这艘是太暴的巡弋舰,艾妲。即使他们那艘是林根最好的战舰,我们的动力也是他们的三至五倍。根据他们宝贵的联合条款,他们不能建造太大的船舰。此外,我们还有五尊大口径霹雳炮。”

艾妲密西娅说:“你知道怎样使用太暴人的霹雳炮吗?我不知道你会用。”

拜伦很不愿意拒绝这个赞美,不过他还是说:“很可惜,我并不会,至少目前还不会。话说回来,林根的船舰料不到这点,你等着瞧吧。”

半小时后,显像板上出现一艘船舰。那是一艘粗短的小型飞船,两侧各有四片尾翼,似乎常被当成平流层飞机使用。

它才出现在望远镜中,吉尔布瑞特就兴奋地叫道:“那是独裁者的太空游艇,”他咧嘴一笑,挤出满脸皱纹,“那是他的私人游艇,我可以肯定。我就说嘛,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打出我的名号是最稳当的做法。”

那艘林根船舰开始减速,并调整航行速度,直到它在显像板中变得静止不动。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收话器传出来,说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拜伦干脆地答道,“只能来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对方回答。

一条包覆着金属网的绳索像长蛇出洞般,从那艘船舰向外伸展,再像鱼叉那样射过来。在显像板中,绳索变得越来越粗,尾端的磁性圆柱慢慢接近,体积也在逐渐变大。当圆柱体接近到某个程度,便开始偏向锥形视野的边缘,然后迅速消失无踪。

当绳索与舰身接触时,引发一阵空洞的回响。磁性圆柱虽已紧紧吸附舰身,但在刚接触的一瞬间,绳索并未凹成因重力而下垂的曲线,仍旧保有原先的绳结与绳圈,在惯性的作用下,它们继续向前缓缓运动。

林根的船舰开始向一侧移动,动作谨慎而熟练。太空索很快被拉直拉紧,成了挂在太空中的一条细线。它一直延伸到远方,越远处越细小,尾端几乎无法看见,在林根之阳的光芒辉映下,它闪耀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拜伦装上望远镜附件,视野中的船舰立刻膨胀无数倍。现在,他们已能看清全长半英里的太空索,以及正要顺着它摆荡过来的一个小小的人影。

这不是登上另一艘船舰的常用方式。在一般情况下,两艘船舰会靠近到几乎接触的距离,让两者的伸缩气闸得以相接,并借着强力磁场连成一体。如此便在太空中筑起一条隧道,任何人想到对方的船舰去,只要身着原先的服装,根本不必穿戴任何保护装备。自然,这种方式需要建立在彼此的互信上。

使用太空索就必须借助太空衣,那个正在接近的林根人也不例外。他的太空衣十分臃肿,是个被空气撑胀的金属网,关节处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扭动。即使在目前的距离,拜伦也能看到每当对方双臂用力弯曲,太空衣的关节处便猛然下陷。

两艘船舰的相对速度必须仔细调整,若是哪艘船舰不慎加速,太空索便会被扯断,太空人则开始在太空翻滚。他将受到绳索断裂时的瞬间冲力,以及远方太阳的引力作用,却没有任何摩擦力或障碍物阻止他,因而注定将在宇宙间永远飘荡。

那林根人的动作迅速且信心十足,当他再接近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能看清楚,他并非采用双手交替拉扯的普通动作。每当前面那只手臂下弯,将他向前拉去的时候,他便松开双手,在太空中飘出数十英尺,然后才伸出另一只手,再重复原先的动作。

这是长臂猿攀藤的太空版,那个太空人是个闪亮的金属长臂猿。

艾妲密西娅说:“万一他失手怎么办?”

“他看起来是个行家,不可能会失手。”拜伦说,“但他万一真的失手了,在太阳下他仍会闪闪发光,我们可以马上把他救回来。”

那林根人越来越接近,终于从显像板的画面消失。五秒钟后,便传来双脚踏在舰身上的“咔嗒”声。

拜伦立刻拉下一根杠杆,开启气闸周围的指示灯。过了一会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便将气闸外门打开。然后,又有个重物着地的声音,从驾驶舱隔壁的空间传来。拜伦关上外门,让一侧的舱壁滑开,便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的太空衣立即结上一层霜,将头盔的厚实玻璃完全遮掩,使他变成一个雪人,寒气还从他身上向外辐射。拜伦赶紧调高暖气,喷出的气流既温暖又干燥。一时之间,太空衣上的冰霜并未融化,但不久便开始变薄,最后化成一粒粒的水珠。

那人伸出粗钝的金属手指,摸索着头盔下的扣环,好像急于挣脱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头盔很快被举起来,当厚实柔软的绝缘材料扯过他头顶时,还将他的头发弄得凌乱不堪。

“殿下!”吉尔布瑞特叫了一声,又欣喜若狂地说,“拜伦,这是独裁者本人。”

拜伦却只能发出茫然若失的声音,叫道:“钟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