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局 长

利亚・贝莱刚走到他的座位,便察觉机・山米正以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的长脸立刻板了起来,显得更加严峻。“什么事?”

“利亚,老板要见你。马上,不得有任何耽搁。”

“好吧。”

机・山米仍呆呆地站在那里。

贝莱说:“我已经答应了,给我走开!”

机・山米这才转身离去,继续执行其他任务。贝莱气呼呼地寻思,这种工作为何不能交由真人执行呢?

然后他开始检查烟草袋的存量,并作了一个简单的心算。一天抽两斗烟,他就能够撑到下一个配给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走出自己的围栏(两年前他升级,才获得一个有围栏的角落隔间),一路穿过大办公室。

经过辛普森的时候,正埋首于水银资料库的他抬起头来。“老板要见你,利亚。”

“我知道,机・山米告诉我了。”

水银资料库的“记忆”是以微幅振荡的型样,储存在闪闪发光的水银表面。此时,这个小型装置正在将记忆搜寻分析的结果,以密码的形式输出到纸带上。

“要不是怕折断腿,我真想朝机・山米的屁股踢一脚。”辛普森说,“前几天,我碰到了文森・巴瑞特。”

“哦?”

“他很想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或是局里任何工作都行。可怜的小子急得不得了,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好老实告诉他,机・山米接替了他的工作。现在,那小子只得在酵母农场跑跑腿。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大家都喜欢他。”

贝莱耸了耸肩,说了一句:“这种事,我们迟早都会碰到。”他的口气比自己想象中更为生硬。

“老板”拥有一间个人办公室。门口的毛玻璃上,以优美的字体刻着他的名字“朱里斯・恩德比”,而在名字之下,则是正式的头衔“纽约大城警察局局长”。

贝莱一面走进去,一面说:“局长,你找我吗?”

恩德比抬起头来。他戴了一副传统的近视眼镜,那是因为他的眼睛太敏感,不能戴普通的隐形眼镜。你必须先花点时间习惯那副眼镜,才会开始对他那张相当普通的脸孔有些印象。不过,贝莱一直怀疑局长的眼睛并非那么敏感——他之所以离不开那副眼镜,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个性罢了。

局长显然很紧张,他拉拉自己的袖口,上身往后一靠,以过分热络的口吻说:“请坐,利亚,请坐。”

贝莱硬邦邦地坐下,等待对方开口。

恩德比局长说:“洁西好吗?孩子呢?”

“都好,”贝莱敷衍道,“都很好,局长家人呢?”

“都好,”恩德比也这么说,“都很好。”

真是一段虚伪的开场白。

贝莱心想:他的脸孔看来有点不对劲。

但他却大声说:“局长,我希望你不要再派机・山米来找我。”

“嗯,你也知道我对这种事的看法,利亚。可是他既然被派到这里,我就必须让他做点事。”

“这令我很不自在,局长。他告诉我说你要见我,然后就站在一旁,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必须命令他走开,否则他会一直站在那里。”

“喔,那是我的错,利亚。我派他送口信给你,却忘了特别交代他,事后继续做其他的工作。”

贝莱叹了一口气,深棕色眼珠周围的细纹因此加深了。“总之,你要找我。”

“没错,利亚。”局长说,“而且这回非比寻常。”

他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办公桌后面那面墙,按下一个并不起眼的开关,墙壁的一部分竟然就变得透明了。

灰蒙蒙的光线立刻涌进来,贝莱不禁眨了眨眼睛。

局长笑了笑。“利亚,这是我去年特别改装的,我应该还没有给你看过吧。过来,好好看一看。在古代,像这样的东西每个房间都有,称为‘窗户’,你知道吗?”

贝莱熟读历史小说,因此非常了解这件事。

“我听说过。”他答道。

“过来吧。”

贝莱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遵命了。凡是有教养的人,都应当避免暴露室内的私隐。有些时候,局长将他的“怀古主义”发挥到了极致,真是相当愚蠢的一件事。

就像他戴的那副眼镜,贝莱心想。

对了,就是那副眼镜,让他今天看来不太对劲。

贝莱说:“不好意思,局长,请问你是不是换了一副新眼镜?”

局长带着少许惊讶瞪了贝莱一眼,然后摘下眼镜审视一番,接着又再望了望贝莱。摘下眼镜之后,他的圆脸显得更圆,下巴的轮廓则更分明些许。而由于眼睛无法正确聚焦,他也显得神情有些茫然。

他答道:“没错。”

他将眼镜戴回鼻梁,带着如假包换的愤怒说:“原来那副眼镜三天前打破了。由于接二连三的事故,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换了一副新的。利亚,这三天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因为没有眼镜?”

“还有别的原因,我正要开始讲。”

他转身面向窗户,贝莱也照着做。贝莱发现外面正在下雨,不禁有点讶异。有那么一会儿,水滴从天而降的奇观令他着迷。局长则一副相当骄傲的样子,仿佛这是他一手安排的。

“这个月,我已经三度欣赏到雨景。相当壮观,你说对不对?”

虽然有些矛盾,贝莱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已经四十二岁,看到雨景的次数至今寥寥可数,更别提其他的自然奇观了。

他说:“让雨水全部流到城里似乎浪费了,应该导入水库才对。”

“利亚,”局长说,“你是个现代派,而这正是你的问题。在中古时代,人们生活在露天的空间,我并非仅仅指农场,我是指所有的城市,甚至包括纽约。当下雨的时候,人们不会觉得那是浪费,而是感到欣喜。他们的生活接近大自然,这要比我们的生活方式更好、更健康。现代生活的问题来自疏离自然环境,你有空研究一下‘煤炭时代’吧。”

其实贝莱早就研究过。他曾听过许多人抱怨原子堆的发明,而当诸事不顺,或是心神俱疲的时候,他自己也会发出如此的怨叹。类似这样的抱怨,其实是人类的一种天性。当初在煤炭时代,曾经有人抱怨蒸气机的问世。而在莎士比亚的剧作里,曾有一个角色抱怨火药的发明。等到一千年以后,正子脑又会成为抱怨的对象。

去他的,不管了!

他绷着脸说:“听好,朱里斯。”通常,无论局长如何开口闭口“贝莱”,他却不习惯在上班的时候和局长称兄道弟,可是今天情况特殊,似乎应该破例一次。“听好,朱里斯,你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就是没讲找我干什么,这令我坐立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局长答道:“我会讲的,利亚,你让我自己讲下去。这回是……是个大麻烦。”

“那还用说,在这颗行星上,有哪件事例外呢?又是‘机字头’惹的祸吗?”

“没错,利亚,可以这么说。我常站在这里自问,这个古老的世界还能承受多少灾祸?我当初开这扇窗户,并不只是为了偶尔看看天空,我还要看见整座大城。我常望着这座城市,寻思一个世纪之后,它会变成什么模样。”

局长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令贝莱有点反感,可是说来奇怪,贝莱自己竟然也出神地望着窗外。虽然天气不太好,这座大城看来壮观依旧。警察局位于市政厅的高楼层,而市政厅本身则高耸入云。从这扇窗户望出去,周遭的高塔都显得矮小,塔顶一一可见。一座座的高塔,就像一根根向上伸张的手指,它们的外墙是千篇一律的空白单调。如果人类是蜜蜂,这些高塔就是蜂巢的外壳。

“这场雨,”局长道,“也可以说来得不是时候,害得我们看不见太空城。”

贝莱向西方望去,发现局长说得完全正确,地平线消失无踪,远方的高塔显得迷迷蒙蒙,逐渐隐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我知道太空城是什么样子。”贝莱说。

“我喜欢从这里观赏,”局长说,“从上下两个伯伦瑞克区之间的隙缝,刚好可以看到那座太空城。三三两两的低矮穹顶,便是我们和太空族的差异。我们向高空发展,人人挤在一起,而他们,则是每个家庭拥有一座穹顶屋——一家一屋,而且穹顶和穹顶之间都还有空地。你有没有和太空族交谈过,利亚?”

“有过几次。大约一个月前,就在这里,我还用你的室内通话器做过这件事。”贝莱耐着性子说。

“对,我记得。不过,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我们和他们,生活方式大不同。”

贝莱感到胃部一阵轻微的抽搐,心想,局长说话越是拐弯抹角,最后的结论就会越要命。

然后他说:“好啦,这又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可能将地球上八十亿人口放在一个个小穹顶内。既然他们自己的世界空间辽阔,就让他们遵循传统吧。”

局长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他的双眼(由于戴着近视眼镜,看来缩小了一点)一眨不眨地望着贝莱。他说:“面对文化差异,并非人人都那么宽容,不论我们或太空族都一样。”

“好吧,所以呢?”

“所以三天前,死了一个太空族。”

终于讲到正题了。贝莱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过那张长长的苦瓜脸并未泄露任何情绪。他说:“真糟糕。我希望是传染病,病毒导致的,或许是感冒。”

局长显然吃了一惊。“你在说些什么?”

贝莱并不想多作解释。众所皆知,太空族不遗余力地将一切疾病赶出自己的社区,而他们尽可能避免接触“浑身病菌的地球人”这件事,那就更是家喻户晓了。然而,局长竟然并未听出贝莱的反话。

贝莱说:“我只是随便猜猜。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他又转身面对着窗户。

局长说:“他的死因是胸腔不见了。有人用手铳轰了他。”

贝莱感到背部一阵僵硬。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又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发生了谋杀案。”局长轻声道,“你是便衣刑警,该知道谋杀是什么。”

贝莱总算转过身来。“但死者是太空族!三天之前?”

“没错。”

“是谁杀的?怎么杀的?”

“太空族说凶手是地球人。”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喜欢太空族,我也不,又有哪个地球人喜欢他们呢?不过某人的不喜欢稍微过了头,就是这么回事。”

“当然,可是……”

“洛杉矶工厂区发生过火灾,柏林发生过‘毁机’事件,上海也发生过暴动。”

“好吧。”

“这都代表不满的情绪逐渐升高,或许还代表出现了某种组织。”

贝莱说:“局长,这我就搞不懂了,你是故意在测验我吗?”

“什么?”局长看来完全一头雾水。

贝莱望着他说:“三天前,一名太空族遭到谋杀,而太空族认为凶手是地球人。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他轻轻敲着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有可能吗?局长,这简直难以置信。耶和华啊,局长,倘若真发生这种事,整个纽约会因此从这颗行星上消失。”

局长摇了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听好,利亚,这三天我都在外头。我和市长开过会,我去过太空城,此外我还去了一趟华盛顿,和‘地球调查局’进行沟通。”

“哦?地调局的人怎么说?”

“他们说这是我们的事,太空城位于大城之内,因此属于纽约管辖。”

“可是却有‘地外法权’。”

“我知道,我正要说这件事。”在贝莱的坚定瞪视下,局长将目光慢慢缩了回去。就好像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降级成了贝莱的手下,而贝莱却表现得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

“太空族可以自己来办。”贝莱说。

“慢着,利亚,”局长恳求道,“别催我。我正试着以朋友的身份,和你商量这件事,而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处境。事发当时我也在场,我和他——拉吉・尼曼奴・萨顿——刚好有约。”

“他就是死者吗?”

“他就是死者。”局长呻吟道,“再晚五分钟,那么我——我自己,就会发现他的尸体了。那会是多大的震撼啊,现场实在太残忍,太残忍了。他们半途碰到我,转述了这一切。从那一刻起,为期三天的恶梦就开始了,利亚。雪上加霜的是,我眼前一片模糊,偏偏没有时间去配眼镜。不过,至少这个问题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一口气订了三副。”

贝莱试图想象当时的画面。他几乎可以看到,一群高壮俊美的太空族向局长走来,以他们一贯毫不掩饰的冷漠态度,向局长公布这个消息。朱里斯听完,一定就摘下眼镜慢慢擦拭。这时无可避免的事便发生了,他在震惊之余,未能抓稳那副眼镜,然后他就望着摔碎的镜片,肥软的嘴唇还直打哆嗦。贝莱相当确定,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摔坏眼镜带给局长的困扰超过了那宗谋杀案。

局长这时又开口:“如今情况万分凶险。正如你所说,太空族拥有地外法权,他们可以坚持自行调查,并自行向母星政府提出报告,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而外围世界可以拿这件事当借口,要求一大堆的损害赔偿。你该知道,这会对地球人造成多大的负担。”

“如果白宫同意赔偿,无异于政治自杀。”

“不赔偿的话,又是另一种自杀。”

“你不必对我描述那种后果。”贝莱说。当他还是小孩的时候,来自外太空的星舰曾经飞到华盛顿、纽约和莫斯科上空,然后军队从天而降,开始搜刮“属于他们的财产”。

“你明白了吧,无论赔偿与否,都是大麻烦。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我们自己找出凶手,交给太空族处置。一切看我们的了。”

“为何不让地调局出面?即使在法律上,这个案子归我们管辖,可是其中牵涉到了星际关系……”

“地调局不肯碰这个案子。这是个烫手山芋,而且已经掉在我们身上。”他抬起头来,以尖锐的目光凝视这位手下好一阵子。“而且那样做并没有好处,如今,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丢掉饭碗。”

贝莱说:“把我们通通换掉?别傻了,有资格取代我们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机字头的,”局长说,“他们早已出生了。”

“什么?”

“机・山米只是先头部队,他顶多跑跑腿,更先进的则能在捷运带上巡逻。他妈的,我可比你更了解太空族,老弟,我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既然有机字头的能够接替我们的工作,你我都有可能遭到解雇。别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想想我们这把年纪,还要重新投入就业市场……”

贝莱粗声道:“好了。”

局长显得有点尴尬。“抱歉,利亚。”

贝莱点点头,尽量避免因此联想到自己的父亲。那是一段不愉快的过去,而局长当然不陌生。

贝莱问:“这种取而代之的勾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好,你太天真了,利亚。此事由来已久,早在二十五年前,太空族从天而降,就开始进行这件事了,这你总该知道吧。只不过,目前刚开始发展到上层。万一这个案子搞砸了,我们向退休金说再见的机会就要大大增加了。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处理得宜,失业危机就会被我们抛到九霄云外。而且对你来说,这是个难得的转机。”

“对我来说?”贝莱问。

“你将负责这个案子,利亚。”

“我不够资格,局长,我只是个C5而已。”

“你希望升到C6,对不对?”

对不对?贝莱很清楚C6级拥有哪些特权:在高峰期的捷运带上享有座位(C5保留座则仅限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在社区食堂享有更高的选择权,甚至可能有机会换个更好的公寓,并替洁西争取到日光浴层的使用券。

“我接了。”他说,“当然,我怎么会拒绝呢?可是,如果我破不了案,又会有什么下场?”

“你怎么会破不了案呢,利亚?”局长哄诱道,“你那么优秀,你是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是我的同事中,有五六个官阶都比我高,为什么不指派他们?”

贝莱并未提高音量,但无论他的口气或表情,都强烈暗示局长似乎遇到了万分紧急的状况,否则绝不会对自己破格任用。

局长将双手交握。“我这么做,原因有二。首先,你在我心目中不只是个警探而已,利亚,我们还是朋友,我从未忘记我们的大学时代。有些时候,看起来我似乎忘记了,但那是官阶的问题。我是局长,你该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但我仍旧是你的朋友,而如今则是你的大好机会,我要你好好把握。”

“这是原因之一。”贝莱的口气并不热络。

“第二个原因,我将你视为朋友,所以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我要你答应,这次和一名太空族合作办案,这是太空族开出的条件。他们同意不向母星报案,他们同意将本案交给我们侦办,而他们的交换条件,就是坚持要派一名自己的探员参与,而且是全程参与。”

“听你这么说,他们似乎完全不信任我们。”

“你果然看出了他们的用意。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当,好些太空族都会遭到他们政府的责罚。我可以包容他们的疑心,利亚,我愿意相信他们是出于善意的。”

“这点我也确信,局长,而这正是他们难缠之处。”

局长似乎无言以对,只好继续说:“你到底愿不愿意和太空族一起办案,利亚?”

“你是在拜托我吗?”

“是的,我拜托你接下这个案子,并且答应太空族所有的条件。”

“我答应和太空族合作办案,局长。”

“谢谢,利亚,而他必须和你住在一起。”

“喔,喔,等一等。”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利亚,你的公寓够大,共有三个房间,而你们夫妻只有一个孩子。你们可以容纳他,他不会带来任何麻烦,完全不会。而且,这种安排确有必要。”

“洁西会不高兴的,我可以想象。”

“你去告诉洁西,”局长显得诚意十足,他激动得一双眼珠似乎都跳到镜片之外,“只要你替我办这件事,大功告成之后,我会全力提拔你。C7级,利亚,C7!”

“好吧,局长,就这么说定了。”

贝莱正准备起身,突然看到恩德比局长的表情,于是又坐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

局长慢慢点了点头。“还有一点。”

“什么事?”

“那位太空族搭档的名字。”

“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空族的作为,”局长说,“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派出的探员,并不是……不是……”

贝莱瞪大双眼。“没搞错吧!”

“你一定要接受,利亚,一定要,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种东西?住在我家?”

“看在朋友的份上,拜托了!”

“不行,不行!”

“利亚,这件事我无法信任其他任何人。我需要向你说得更明白吗?我们必须和太空族合作,而且我们必须成功,否则不久之后,讨债的星舰就会飞来地球了。可是如果不知变通,我们就不可能成功,因此你必须和他们的机字头合作。然而,如果由他破了案,如果他回报说我们无能,那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我们,我是指整个警局,你明白了,是吗?所以说,你就像是走在一条钢索上,你必须和他合作,可是一定要确保案子由你自己侦破,了解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要百分之百和他合作,只不过还要在背后给他一刀?还要割断他的喉咙?”

“我们还能怎么做呢?没有别的办法了。”

利亚・贝莱犹豫不决地站起来。“我真不知道洁西会怎么说。”

“如果有需要,我来跟她说吧。”

“不必了,局长。”他感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搭档叫什么名字?”

“机・丹尼尔・奥利瓦。”

贝莱带着悲伤的口吻说:“事到如今,不必再避讳什么了,局长。既然我接下这件任务,就让我们称呼他的全名吧——机器人・丹尼尔・奥利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