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利普霍恩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哪位?”
“船岩的吉姆·契。”通信员说。
“告诉他稍等一下。”利普霍恩说。他需要花几分钟仔细考虑一下该怎么提出那些问题。他把听筒松松地拿在手中,在心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好了,”他说,“把电话接过来吧。”
咔嗒一声。
“我是利普霍恩。”他说。
“我是吉姆·契,我看到便条,给您回电话。”
“你认不认识住在钦利比托峡谷附近的什么人?就是威尔逊·山姆住的地方。”
“让我想想。”契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我想没有。”
“你曾经在那附近工作过吗?对那里的地形熟悉不?”
“说不上熟悉,”契说,“那里不是我的管区。”
“那柏德沃特附近的乡村呢?就是恩德斯尼住的地方?”
“那里就熟悉多了。”契说,“那里也不是拉尔戈队长让我巡逻的地方,但我曾花了不少时间在附近找一个孩子,那孩子去年洗东西时掉进圣胡安河里了,我找了他好几天。另外,我接手恩德斯尼的案子后,到那里去了两次。”
“比斯提就是不肯说他认不认识恩德斯尼,对吧?”
“是的,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一味地重复很高兴恩德斯尼死了。你觉得他认识恩德斯尼?”
你不是也这么觉得吗?利普霍思想,不过也许猜错了。
“那他有没有说点什么,让你能推测出他到底认不认识柏德沃特那边的人?比如他说找恩德斯尼很麻烦之类的?”利普霍恩又问道。
“你的意思是,除了在贸易站打听方向之外,他还有没有向别人打听过?他打听了。”
“肯尼迪的报告里提到这个了。”利普霍恩说,“我的意思是,根据你从他那里听到的,以及在柏德沃特找人谈话时听到的,你觉得他以前去过那个地方吗?他有没有担心找不到路,或者有没有迷路?有类似这样的线索吗?”
“没有。”这个词契说得非常慢,说明他的脑子还在思索。利普霍恩等着。“我没专门追查过这个问题。只是拿到了他认罪的供词,还有他卡车的型号,并没有特意去寻找这类线索。”
显然,这个问题在破案初期还没有什么意义。也许现在也没有。利普霍恩等着契找出个理由来,不过失望了。他开始想下一个问题,但是契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知道吗,”他仍旧说得很慢,“我认为刺死恩德斯尼的家伙也是个外地人,他不认识那里的路。”
“哦?”利普霍恩说,他听说过契很聪明,确实如此。他还没问,契就已经在回答了。
“他是从悬崖那边下来的。”契说,“你去过恩德斯尼住的地方吧,那儿离圣胡安河有将近一百码,南面是悬崖,凶手就是从那里下来的。回去时也是沿着同一条路去他停车的地方。我花了点时间四处查看了一下,那里还有两三条更好走的路通往恩德斯尼家,比他走的那条路要好走得多。”
“这么说来,”利普霍恩说,半是自言自语,“两个外地人,在同一天现身去杀同一个人。你怎么想?”
一阵沉默。利普霍恩望着窗外,看到一群乌鸦从三叶杨树林中乱哄哄地飞起,沿着山脊飞向村子。现在是乌鸦们享用垃圾桶午餐的时间。不过他脑子里并没有在想乌鸦,他想的是契的聪明想法。如果他现在告诉契,杀死威尔逊·山姆的也是个陌生人,以及他是如何知道的话,契很快就会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前面那个问题了。但如果对契这么说,他就会意识到在威尔逊·山姆的地盘上,他也是个陌生人,并因此感受到利普霍恩的猜疑。但是去他的,一个遭到杀手枪击的警察,应当知道自己会被仔细调查。契没理由不那么想。他要告诉契自己得到的线索。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契又开口了,还是说得很慢,“我们以为是有两个外地人去找恩德斯尼,事实上,只有一个。”
“嗯。”利普霍恩说,契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我的猜想是,”契接着说下去,“比斯提朝屋顶上的恩德斯尼开了一枪,之后就找不到他了。他马上开车离开,把车停在那个平地上,然后又过去找到恩德斯尼,用刀子杀死了他。然后——”
“而他只说自己朝恩德斯尼开了枪,”利普霍恩总结道,“够聪明的。你觉得事实就是这样的吗?”
契叹了口气,说:“我认为不是这样的。”
利普霍恩也不认为是这样,这违背他多年来对人性的了解。用枪的人是不会用刀的,反之亦然。比斯提喜欢用步枪,而且他有一支,那么第二次攻击时为何不用呢?
“为什么?”
“因为足迹不同。我认为比斯提不会随身携带一双替换的鞋,而我在现场发现,有几个足迹与比斯提的尺码不匹配。而且,如果真的是那样,比斯提第二次攻击时为什么不继续用枪,而改用刀?的确,这能给他一个不是凶手的辩护理由,可以愚弄我们。不过,能想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并完美地完成,同时避免了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这不符合我们对比斯提的印象。”
“没错。”利普霍恩说,“你在和比斯提的谈话中了解到什么情况了吗?比斯提以前有可能认识威尔逊·山姆吗?”
“没有,长官。没有收获。”
“嗯,我们似乎正面临一个奇怪的局面。”接着,利普霍恩把自己在钦利比托峡谷获得的线索讲给契听。
“没有太大意义,不是吗?”契说。
“打进你拖车屋里的骨珠,”利普霍恩说,“是牛骨做的,很旧的牛骨头。”
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你还碰到其他什么可疑的事情了吗?”
“没有了,长官。”
“你还知道其他什么情况吗?”
“嗯。”契犹豫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在柏德沃特贸易站听到了一些闲话,他们说在恩德斯尼的尸体里发现了一块骨头。”
利普霍恩倒吸一口气,吃惊地问:“他被人诅咒了?”
“是的,”契说,“像是他对其他人下了咒,那些人又回敬给他。”
在利普霍恩看来,这是整个令人厌恶的传统中最坏的部分——只要有麻烦了,就残忍地杀个替罪羊代人受过。这种行为,也是契十分痛恨并企图消除的。这种行为,曾让年轻的乔·利普霍恩——那时他还是纳瓦霍警局里的新手——要对四个人的死亡负责。其中有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分别是三个巫师和凶手。他之前听到过类似的闲谈,还嘲笑了一番。事后他收拾了尸体——三起谋杀和一起自杀,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事使利普霍恩将对巫术的态度由轻蔑转变为了憎恶。
“我在尸检报告上没有看到尸体里有别人的骨头碎片。”利普霍恩说,不过虽然这么说,但他确定契的话是真的。验尸官可能没有将其写入报告——他觉得不必列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死因是如此一目了然——切肉刀的刀锋反复穿过衣服,刺入受害人的腹部和身体两侧,何必还要一一列出伤口里的丝线、纽扣、棉纱、口香糖纸,还有皮肤碎屑呢?
“我认为这件事值得去查一下。”契说。
“对,”利普霍恩说,“我会去问的。”
“还有——”契说,然后又停了下来。
利普霍恩等着他说下去。
“还有,比斯提的钱夹里有一粒骨珠,和在我拖车屋里发现的那粒一样。至少看上去是一样的。”
利普霍恩又倒吸了一口气:“是他干的?他怎么说?”
“嗯,他什么都没说。”契说,解释了在监狱里发生的事,“所以我只好把它放回原处。”
“我认为我们最好再去同比斯提谈谈,”利普霍恩说,“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最好把他关起来,直到案子查出一些眉目。”利普霍恩设想着如何说服肯尼迪提出控告,很难说服迪里·斯特伯,他当FBI的时间太长了,很在乎自己的破案成功率。FBI不喜欢那些没破的案子,而且……
利普霍恩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他的地图。现在已经有两起谋杀案因为骨珠的出现而建立了某种联系。罗斯福·比斯提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可以控告他谋杀未遂,或者袭击他人未遂,或者干脆作为重要证人关起来。”
“嗯。”契说,语调充满疑虑。
“我要给FBI打个电话,”利普霍恩说,看看手表,“你能在一小时之内与我在——”他再次看向地图,在窗岩与船岩之间挑选一个最方便两人会合的地点,以便一起开车去查斯卡斯,“在萨诺斯提会合。一小时之内能到萨诺斯提吗?”
“明白,长官。”契说,“一小时之内到萨诺斯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