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番外二
怀孕是件辛苦的事情。
林桑青怀的是头胎,经验不足,纵然萧白泽跟不要钱似的从宫外请了十来个经验充足的稳婆,她还是被孕吐折磨得憔悴不堪,打从确定身怀有孕那日开始,脸色便没好看过。
萧白泽很是焦急,从前是林桑青变着法儿做滋补的汤羹给他喝,现在他的身子将养好了,不再羸弱不堪,却换为林桑青身子虚弱了。
他一日能让宫人送十八遍滋补的汤羹到繁光宫,还不带重样的,只想吊起林桑青的胃口。
到后来,见林桑青吃不下东西,他干脆把朝政都搬到繁光宫处理,日日守在林桑青身边,一勺一勺喂她吃东西。
林桑青不是娇气的人,但她喜欢萧白泽喂她吃东西时的殷勤样子,到后来孕吐期过去了,她还是装出一副不想吃东西的样子,就等着萧白泽喂她。
梨奈不是很懂她的想法,是以趁萧白泽外出的时候问了问林桑青,“娘娘,您现在不是能吃进去东西了吗,作甚还让皇上喂您吃?”
林桑青抠抠鼻子,“梨奈,你还小,不懂男女之间的情趣,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梨奈懵懵懂懂地挠挠头,心里突然迷惘住了——那个,她要不要告诉她家娘娘,她今年其实已经二十五岁,只不过长着一张娃娃脸,所以看上去年纪比较小?
看了看林桑青以长辈自居的样子,梨奈想算了吧,还是不说出这个事实来打击她们家娘娘了。
曾经居住在虚驼山的西宫太后在宫外住惯了,不愿搬来皇宫居住,林桑青劝过母妃好多次,让她搬来宫里住,母妃始终不愿意应允,说是怕触景伤情。
林桑青只好由着她,往虚驼山增派了些人手,隔三差五带着萧白泽去虚驼山看看她。
除了往返麻烦些,倒也没什么不好的,顺便还能让她这个懒惰的孕妇运动运动。
周萍母女俩的日子过得比较舒坦,林清远虽然死了,但他留下了不少银钱,只要她们母女俩不大手大脚花钱,这辈子算是可以衣食无忧。
林桑青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先前忙于正事,她没有时间对付那狼心狗肺的母女俩,现在身怀有孕,萧白泽什么事儿都不让她操心,她正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她们玩儿。
寻思着林忘语都二十多了,还没有找到夫家,她便大发善心,亲自给她赐了婚。
男方是平阳城里出了名的赌徒,又恶又好赌,相貌倒还过得去,人品便不能恭维了。
嫁给赌徒之后的日子是怎样的,林桑青可以想见。
林忘语没法拒绝皇后的凤谕,她哭着嫁给了那位赌徒,婚后过着隔三差五被打骂的日子,林清远留下的钱财很快被她的赌徒夫婿输光了。
周萍胆子忒大,明知林桑青做了皇后,还敢背地里骂她,骂的可难听了。住她家附近的民众将周萍暗地里咒骂皇后的事情上告官府,平阳城新任府尹很是会做好人,当夜便把周萍捉拿走了。
隔几天,周萍死于狱中,据说是熬不住酷刑死的。
听闻这个消息后,林桑青到慈悲堂给周萍烧了些纸钱,算是了却她们这一生的恩怨。
希望下辈子周萍能做个好人吧。
魏虞是林桑青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他与林轩勾结,打算趁乱挟持萧白泽,但说到底,他们之间有血脉联系。
且他们同为皇族,十几年来的生活却有着云泥之别,林桑青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林桑青没舍得杀掉魏虞,只是遵从萧白泽的意思,把他囚禁在皇城别苑,偶尔也会带着东西去看看他。
可魏虞每次都对她避而不见,她带去的东西也不是每次都会收下,大多都退了回来。
直到承毓和温裕快要成亲时,魏虞突然找人传话,说想见一见林桑青,顺便,想见一见承毓。
林桑青自己倒是可以去见他,但承毓这事儿她做不了主,她特意去了将军府一趟,询问承毓的想法。
承毓垂首思索良久,末了,她肯首道:“嫂嫂,我陪你去,就当是和那几年糊涂的自己告个别吧,往后我可就是温夫人了,过段时间嫂嫂您给了封诰,我便是一品国夫人,一品国夫人可不能再随意和别的男子私下会面了呢。”
林桑青与她调笑,“十六岁的一品国夫人我可是头一次见,承毓,你到底能不能承得住此等殊荣?”
承毓嗟牙,“嫂嫂自己许下的承诺,可不兴反悔。”
林桑青但笑不语。
送承毓到魏虞居住的别苑,她本着非礼勿听的基本礼仪,静静在殿外等着。
暗香浮动月黄昏,正是一日傍晚,年轻的未来一品国夫人坐在温润如玉的青年对面,神情有些拘谨。
魏虞抬眼放肆看她——没错,是放肆。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不顾旁人的眼光,放肆去打量面前这位娇俏可爱的少女。
须臾,魏虞率先打开话头,“承毓,若我说我一直喜欢你,只是碍于心底的障碍,不敢表露出真实心意,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承毓显然被吓到了,她快速抬头看魏虞一眼,继而把头低下,“魏、魏先生说什么呢。”
魏虞望着她,“我什么都没有了,知己,朋友,都没有了。承毓,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承毓抬头看他,眼神有稍许呆滞。稍许,不知想到什么,承毓倏然挑唇笑了,“如果魏先生早些时间说出这番话,没准我还会痴迷不悟,可现在……”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魏虞垂眸,“晚了吗。”
承毓眨眨眼睛,“魏先生,我爱过你,可我的爱太卑微了。”眼底有淡淡的水雾弥漫,好似江南的三月烟雨,“我不顾家里的阻拦,从平阳跑到武鸣县,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是否安全。谁知途中遇到一拨劫匪,把我的银子都抢走了,还差点玷污了我,幸好我够聪明,才从他们手里逃脱。我害怕极了,可那时我当真爱慕你,靠着与你相见的欢喜,我硬是靠着双脚走到武鸣县,你没有看到,我的绣花鞋下全是磨出的水泡。”
难过的眼泪流淌出来,承毓继续道:“我以为见面之后,你会冲我笑一笑——可你没有。你当着很多人的面训斥了我一顿,其实魏先生,从那时开始,我就有些死心了。”
魏虞不知承毓经历过这些,他震惊望着承毓,半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承毓擦擦眼睛,破涕为笑道:“不用的。”
“嗯?”
“你不用说对不起。”承毓洒脱道:“不管怎样,爱过你都是我这辈子做过的不后悔的事情,只是最后我们没有在一起,这一点不怎么完美。我快要嫁给温裕了,希望魏先生你将来也可以找到喜欢的女子,只是,你别再装作无动于衷了,既然喜欢,便积极给予对方回应吧。”
魏虞沉默不语。
把眼泪擦干净,承毓道:“好啦。我走了。”她朝魏虞摆手,“再不回去温裕肯定要进宫来找我,他那个人很爱吃醋的,看到我私底下来见你一定会气得噘嘴。”
魏虞抬起头,怔怔望着承毓道:“再见,我喜欢你。”
承毓笑得比树上的花儿都好看,“再见,我不喜欢你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
魏虞望着承毓离去的身影看了许久,哪怕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双目之中,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失去的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直到林桑青进来,他才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
“五个月了吧?”他看向林桑青隆起的小腹。
林桑青抬手抚摸小腹,眯着眼睛温和笑道:“嗯。”
魏虞碎碎念叨起来,“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过了这三个月,胎像基本就稳定了。但是你吃东西的时候注意些,生冷油腻的不要吃,太烫太辣的也不要吃,对胎儿不好。尤其是脾气也要改一改,不能大喜大悲,尽量维持平和的心境。”
睫毛轻颤,林桑青玩笑道:“这才像个哥哥的样儿。”
魏虞居然没有表现得很抗拒。
沉默片刻,他突然道:“妹妹,我想走了,放我自由吧。”
眉心动了动,林桑青问他,“去哪里?”
魏虞负手道:“不知道,也许和师父一样,做个游历四方的游医。宫里始终不适合我。”
林桑青点头,“什么时候出发,我和白泽送送你。”
魏虞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我自己走。”顿一顿,又道:“等你生产之日,我会回来。”
心里满满的皆是柔情,林桑青接着玩笑道:“怎么,信不过宫里的太医?”
魏虞这次回答得很迅速,“嗯。”似乎他心底真是这样想的。
林桑青继续抵唇微笑。
别苑的宫人来报,“皇后娘娘,皇上在外面等您。”
林桑青“嗯”一声,转头向魏虞告辞,“我走了。”
魏虞看她一眼,端出一位兄长该有的姿态,叮嘱道:“好好儿的。”
林桑青笑着答应他,“好。”
迎着落日的余晖走出别苑,林桑青远远看到,她那位风华绝代的夫君站立在落日下等着她,手中拿着一件温暖的碧色披风。
她走过去,就着他的手把披风穿上,“怎么现在过来了?”
箫白泽替她系上披风的带子,“想你了。”
她惊讶道:“咱们才分开两个时辰吧?”
箫白泽牵过她的手,“分开半个时辰也想你。”
林桑青露齿欢笑。
他们一边低低说着话,一边在晚霞中涉步远去。
今年的冬天来了,林桑青却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