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番外三
每个人都有过去,因遭遇不同,过去也不尽相同。
林桑青不知道萧白泽的过去是怎样的,她虽然好奇,却从未问过萧白泽,怕惹他伤心。
自从怀孕以后,萧白泽便把林桑青当祖宗供了起来,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能自己代劳的便全都自己做了,实在做不来才吩咐宫人们去做。
繁光宫的宫人们时常被萧白泽感动落泪——天惹,那个挽袖盛汤的俊美男儿真的是当朝圣上吗,他怎么可以这般温柔!皇后娘娘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能寻到一位如此体贴的夫君!
她们也想找一位如此体贴又俊美又多金又有权有势的夫君啊呜呜呜……
鉴于萧白泽过分的宠溺,林桑青身上那股子昔年当长公主时骄纵性子渐渐有些死灰复燃,隔三差五会发作一回。
时至隆冬,天气寒冷,繁光宫里生了好几个暖烘烘的炉子,将殿内熏得像春日般温暖。林桑青懒懒靠在萧白泽身边,依偎着他躺在暖炉边烘手,安心享受着属于他们俩的独处时间。
望着专心看书的青年侧颜,林桑青突然想听一听他的过去。
她故意撒娇道:“阿泽,你从没和我说过你的过去是怎样的,作为你的妻子,我很想更深入地了解你一下,不如便从你的过去开始吧~”
萧白泽低头看她,眼底含笑道:“过去有什么好说的,你应该已经足够了解我了,毕竟在你面前,我从未遮掩过什么。”
撒娇不管用,林桑青故作生气地蹙起眉头,转而撒起泼来,“好吧好吧,你不愿说便不说好了。”她背过身子,气鼓鼓道:“以后也不要和我说了。”
萧白泽哄她,“生气了”
她撅着嘴巴不说话。
萧白泽只好妥协道:“罢了罢了,既然青青想听,我便说与你听吧。”
人嘛,生来便不同,自己能够选择的叫未来,自己没法选择的叫出身。
与出身皇族的林桑青不同,萧白泽出身民间。他对父母的记忆很模糊,似乎生命中便没出现过这么两位人物,打从他记事开始,身边便只有自己。
他的身子打小便瘦弱,许是幼年营养不足的原因,个子虽然总是比同龄人高一截,力气却没有别人大。
所以,他总是挨欺负的那个。
没有父母在身边,一切只能靠自己,他整日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路边的草杆子他吃过,富贵人家泔水桶里的剩菜剩饭他也吃过。为了能活下去,他吃过许多旁人不愿下口的东西。
他长得好看——这不是自夸,是事实。所以,欢袖坊的人看上了他,坑蒙拐骗,将他骗入坊中。
刚开始他还觉得欢袖坊是个不错的地儿,虽然氛围奇怪了些,可在这儿能吃饱饭。直到偶然撞见坊中男子接客的场面,看到那些流连坊中的官老爷对他投来的恶心眼神,他突然明白这是个什么地儿。
于是,他开始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毒打,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块好地方,晚上时常被疼醒。
在遇到林桑青那日,他其实不打算活了,对生的希望已经在那样凄惨的生活中磨灭殆尽,他想着,打吧,把他打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是林桑青,她重新给了他生的希望。
她说他不是牲口,她替他挨了一鞭子,她说她是要人性命的瘟神。
林桑青还叫昭阳这个名字的时候,长得真的很好看,他趴在泥泞的地上,就着满城盛放的菊花望着她,恍然间竟觉得她真的是神,不过不是瘟神,是掌管菊花的神仙。
所以他恳求这位神仙带他脱离苦海。
她是他的佛,也是他的魔。
脱离苦海到达皇宫后,她坐在鲜花盛开的秋千架上,托着下巴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没有”。
不是没有,他有名字的,欢袖坊里的人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玉郎。望着那样颜如舜华的长公主殿下,他无法将这两个庸俗的字说出口,只好说自己没有名字。
她给他取名叫“萧白泽”,他很喜欢这个名字,连带着,也开始很喜欢给他取名字的昭阳。
从发怒的皇后手下逃脱后,他看到她带泪的微笑,觉得大抵世间没有比这更灿烂夺目的光景了,她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她,除了……除了爱。
他是卑微之人,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哪怕后来她逼迫他吞下毒·药,他也不曾真正生气,只是觉得失望罢了。
她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出手相助,那么,他的命就是她的,要如何处置且由她来决定。
他也很想永生永世陪在她身边,哪怕是以毒·药作为羁绊,他也觉得没什么。
周朝国破那日,他眼睁睁看着她去赴死,却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无助和绝望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所以,在太后季骋昭告天下,要收个义子继承皇位时,他第一时间报了名。
昭阳身死那瞬,他下了决心——一定要成为掌管世间所有人生死的皇,从此后,再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任何东西。
他私底下去乱葬岗许多次,试图找到昭阳的尸身,但始终没找到,却不经意找到奄奄一息的圣熙贵妃。他偷偷将圣熙贵妃救出,在登上皇位之后,顺势将她封为西宫太后。
因为昭阳,他喜欢上了吃桂花糖蒸栗粉糕,虽然他不喜欢栗粉的味道。登上皇位后,每当想起她,他会让方舒玉做一盘桂花糖蒸栗粉糕,算作对她的怀念。
左不过后来毒·药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疼痛也越来越深,他在一次次痛苦和寻找无果的失望中渐渐埋怨起给他下毒的人,因爱生出怨恨,因爱失去理智。
他在太后身边隐忍多年,始终没放弃寻找昭阳存世的消失,本想给自己一些安慰和寄托,好熬过漫长的人生,没成想,上天待他不薄,最后他终于找回了她。
苦等八年,皆大欢喜,因爱生出的怨恨一夕消散,失去的理智一夕找回。
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与她在一起,再不用在意身份悬殊——已没有悬殊了,她是皇后,他是皇帝,泱泱国土由他们做主。
说完不愿示人的过去,他放下手中的书本,低头对林桑青道:“如何,了解得可够深入,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林桑青低着头,好半天没说话。萧白泽绕到她身前,用指头挑起她的下巴,“怎么不说话。”
圆润的肩头耸动不止,林桑青仰起脸,两道蜿蜒的泪水流淌成河。
她哭着捶打萧白泽,“哇谁让你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我本来就觉得对你有许多亏欠,这下子觉得亏欠更多了,阿泽阿泽……呜呜呜,你太惨了……”
林桑青捶打得很温柔,一点儿都不像是打人,反而像是撒娇。萧白泽温柔地抓住她乱动的手,有些发懵道:“不……不是你要听的吗……”
林桑青用另一只手擦眼泪,“我要听你就说啊,我听完以后肯定会心疼你的啊,若是心疼你肯定会哭的,魏虞说孕妇不能哭的……”
萧白泽沉默了,“嗯……”他轻轻拍打着林桑青的后背,哄孩子似的,低低道:“不哭了好不好?”
哭泣慢慢转为抽泣,林桑青顺势躲进他温暖的怀抱之中,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呓语一般呢喃道:“宝宝,你将来对我好不好没关系的,可要好生孝顺你父皇,他吃了太多苦了。咱们娘俩儿一起努力,让你父皇不再害怕过去,我们会对他很好很好的,好到冲淡过去的所有阴影。”
嘴角噙着一抹由衷的微笑,萧白泽抬手拥抱林桑青,在她的头发上轻印一吻。
他说,“谢谢你。”
林桑青抬手回拥他,“谢谢你。”
暖炉散发出温暖的橙色的火光,却比不得他的胸膛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