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韩方驰从小到大还没有跟家里闹过什么矛盾,不像韩知遥动不动跟家里冷战,在家里一句话不说,动辄个把月都小意思。
这是韩方驰第一次惹家里生气,而且直接就来个狠的。以前聚会时家里人说周沐尧的那些话,以及对曲姨的那些安慰,以后也都将落在他们家、落在庞女士身上。一个循规蹈矩的孩子突然做出这样的事,说的程度只会更深。
可在这件事上韩方驰不能做出任何妥协,因此他和父母之间的矛盾似乎不可调和。老韩当时说的话等于把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现实狼狈且难堪,把多年来的和谐撕得粉碎。
韩方驰不像韩知遥,再怎么闹最终都会被原谅,他没有条件任性。
但他也不可能跟家里断了关系,只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只能先放一放。
而韩知遥之所以敏感地感到家里气氛有问题,是因为她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很少提起他。提起来了语气也不怎么对劲,或是没人接话。
这种感觉她可太熟悉了,就像每次她跟家里大战后的战后状态一样。这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正常,发生在她那优秀的哥哥姐姐身上就极不正常。
具体怎么回事还有待观察,但肯定不太妙。
这是何乐知完全帮不上忙的部分,他能做的就是像高中时那样,在韩方驰身边陪着他,把自己有的尽可能分给他。
就像他自己没有父亲,何其用更多的爱把缺口填满。何乐知也愿意用更多的爱去填韩方驰的缺口,虽然早已经过了会因为家庭情感而感到失落的年纪了,但何乐知愿意永远把韩方驰当成一个小孩儿。
他们最初认识的年纪,以现在的视角看本来就是小孩儿。
宁肯出了趟国,挺长时间没回来,他们也有段时间没一起打球了。
这次回来一见面就怪声怪调地跟他俩打招呼。
“好久不见,宁哥。”何乐知笑着说。
“是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宁肯说。
他拿球筒撞撞韩方驰胳膊,不怀好意地问他:“介绍对象给你啊?”
韩方驰说:“留着给别人介绍吧,我有。”
“哟,谁啊?”宁肯故意说,“没听说啊!”
何乐知坐旁边椅子上喝水,韩方驰坐过来,下巴朝何乐知这边侧侧,跟宁肯说:“这儿。”
宁肯大笑起来,说:“还带这么整的,上回小尚跟我说把我吓一跳,我说你俩逗他的,他说真的,骗我不是人。”
上次打球宁肯没来,韩方驰都已经说过一遍了。尚大夫平时看着挺不爱说话的人,没想到这么八卦,回去特意给宁肯打个电话分享的。
“我说你俩怎么黏黏糊糊的,整半天是这么回事儿。”宁肯坐在韩方驰边上,说,“那你俩之前瞒什么瞒?”
“之前不是。”韩方驰说,“没瞒。”
“之前真没有。”何乐知也说。
“最近才改变关系?”宁肯八卦地问。
韩方驰“嗯”了声。
“那得请我们吃顿饭吧?”宁肯说,“是不得庆祝一下。”
“吃呗。”韩方驰不在意地说。
何乐知刚认识宁肯他们的时候,还是他把自己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时候。韩方驰什么都清楚,但从不戳破他,只是带着他去认识新的人,去进那些他能玩到一起的社交圈,把他空闲时间占满。
现在再回头去想,那些沉默的陪伴实在珍贵。在很多何乐知垂着视线发呆的时候,他都在韩方驰的视线里。
韩方驰去年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把何乐知从那样的状态里拉上来,不仅把他拉回失恋之前,甚至把他身上近几年那层疏离的壳敲碎了,回到更早的时候。
现在的何乐知跟之前很不一样,既不怕社交,也不怕麻烦了,有种能量被充满了的感觉。不管什么时候见他,都让人觉得他心情不错,是一个很有活力并且很健康的人。
就像高中时大家都上学上得暗无天日乌云罩顶,他还能每天晚上去外面五千米一万米地训练,也不见他累。
用肖遥的话说就是,乐知好像有一身牛劲使不完。
国庆节韩方驰难得有三天连休的假,何乐知先是跟他一起去了趟西北,他们连看了两晚星星。这次他们搭了帐篷,带了羽绒被,困了就直接睡在那里。
帐篷和羽绒被都是何乐知之前就买了寄过来的,平时就放在项目部,因为未来他们可能会来很多次。韩方驰太爱他的星空了。
假期第三天半夜他俩回来的,第四天韩方驰去上班,何乐知一早又陪何其再次出了门。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何乐知还去邻省跑了个马拉松。
出门前把运动装、遮阳帽、护目镜、止汗带、护膝、手环这些都找出来放床上,等着装包里。
何乐知每次这些运动装备一上身都很帅,韩方驰倚着旁边的墙,说:“在外面禁止加微信。”
“好的好的。”何乐知非常听话地说。
他之前全马跑进过三小时内,跟一些跑步爱好者加了微信,其中有一个跟他同城的,之后还联系过几次,后来才知道是个gay,想撩骚,何乐知赶紧删了。
这还是何乐知之前闲聊自己说的,现在韩方驰看着这一床东西,又把这事想了起来。
何乐知问:“要是四五十岁大哥想加我呢?”
“可以。”韩方驰倚在那儿说。
“好的,我来把握。”何乐知点点头说。
韩方驰在这儿说幼稚的话,何乐知不但不笑,还非常配合,这让韩方驰又想掐他下巴。
现在这关系还不是想掐就掐,何乐知弯着腰在那儿收拾,被兜着下巴掐住了脸。
“嗯?”何乐知转过来看他。
韩方驰在他脸上轻咬一口。
最后全马跑下来三个半小时都没够用,又多花了十多分钟。本来也没追求速度,打算稳着心率跑完,但是到了最后十公里还是有点扛不住,配速降下去了。
结束之后给韩方驰发消息,韩方驰问他怎么样。
何乐知一边吃饼一边回复:后面跑崩了……
方驰:为什么?平时跑量不够?
乐知:一言难尽……
方驰:怎么了?
乐知:等你来了说吧……
韩方驰开车过来的,他过来时何乐知正穿着睡觉才穿的大短裤待在酒店房间。
“睡着了?”韩方驰问。
“没。”何乐知开完门又回去平躺着,四肢摊开,仰着看天花板。
他一副摆烂的样儿,韩方驰笑了下,问他:“累了?”
“还行。”何乐知躺在那儿说。
韩方驰洗了手过来,弯腰问他:“怎么跑崩了?”
何乐知看着他,说:“疼。”
“哪儿疼?”韩方驰扫了眼他全身,语气严肃起来,“受伤了?”
“倒也不算……”何乐知往下指指,无力地说。
平时跑步出汗量不大,穿什么都随便。
跑全马和长公里越野他得穿几款专门的运动内裤,有必要的话还得涂凡士林,不然几万次摩擦下来,腿根能磨出血。
常穿的几款都是他这几年里试出来的,之前越野100都没问题。这次带的他没注意,不知道是换了材质还是尺码不对,跑到二十八公里开始磨,配速不得不降下来,到了最后两公里基本是走过去的。
腿根儿红了,另有部位甚至破皮了,肿起来一小层,看着就疼。
韩方驰看完皱着眉问:“没涂凡士林?不是带了吗?”
“早上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就懒了没涂,之前没涂也没事儿。”何乐知说。
“药涂的什么?”韩方驰又问。
“红霉素软膏。”何乐知躺那儿说。
韩方驰有点生气想说他,带了凡士林不涂,常年跑步能在这事上出岔头,又有点不舍得说。
最后说他:“那你还穿什么穿,空着吧。”
何乐知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还想跟你出去吃饭呢,我昨天就看好了一家餐厅,想跟你一起去。”
“你快歇会儿吧。”韩方驰拉着脸说,“哪家?我去买过来。”
“有外卖。”何乐知说,“可我想跟你一起去吃,不想在这儿吃。”
韩方驰想让他躺着吧,看他那眼神又放不下,还是让他起来了,晚上回来又重新涂的药。
何乐知这一点算不上伤的伤,让他接下来一周都跑不成了,每天穿着宽松的裤子上班,虽然其实只疼了两三天。
因为这事跑崩了还是不太甘心,又分别报了月底和下月初的两场。这两次他走前韩方驰反复强调,运动装和内裤都别带新的,跑前涂凡士林。
何乐知一声不敢吭,只能点头说“好的,好的”。
最终一次三小时零八,一次三小时十五,这才算满意了。
天凉了他户外运动量就该减少了,空闲时间开始更多地“回归”他的小家。
韩方驰开玩笑说他顾家的程度按季节划分,冬春季节是好男友,夏秋当渣男。
何乐知洗完澡笑着往他身上一压,说:“现在开始要当好男友了。”
“嗯,能当四五个月。”韩方驰说。
他俩其实在运动上不太能玩到一起去,韩方驰职业原因,每天低头时间长,所以以前都是力量训练多,为了矫正骨骼和肌肉走向。
去年为了陪何乐知,韩方驰更多地跟他一起户外。现在俩人关系融洽稳定,何乐知也不用他陪,他俩偶尔一起跑步或者出去徒步,其他时间何乐知都是自己玩。
何乐知趴了会儿,突然抬起头问:“方驰,你会不会觉得我出门太多了?”
“不会。”韩方驰直接说。
“我这段时间经常出门,”何乐知说,“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过,我感觉都跑野了。”
“野没野不知道,”韩方驰看他一眼,笑着说,“肌肉肯定是硬了一些。”
跑多了连臀腿,这是韩方驰能直观感受到的。
何乐知笑笑,又说:“你要是希望我少出门的话要告诉我。”
韩方驰“嗯”了声。
他俩都很喜欢晚上睡前这一会儿时间,经常谁也不看书不看手机,就一起躺会儿,随便聊聊。
何乐知压着韩方驰趴着,昏昏欲睡。
韩方驰摸着他后背,过会儿说:“你不觉得跟我在一起无聊就行。”
何乐知支起头,“嗯?”
韩方驰的客观情况就是时间少,也不能说走就走,他请假得提前协调,门诊排出班来再调也比较麻烦,约了的手术更是不好调时间。
这就决定他在多数时间里是个稳定的、居家的男友,并且未来也基本一直会这样。何乐知想去哪儿,大部分都得他自己去,没有恋人陪伴。
一定程度上讲,是无趣的、一眼看到头的生活。
何乐知看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不会觉得无聊。”何乐知说,“觉得很踏实。”
“那就行。”韩方驰笑了下说。
“会让我觉得……”何乐知认真地想了想,说,“觉得不管我加班多晚、出差多久,或者跑多远去玩,心里都有底,不用惦记任何事。”
说完又补了一句:“让我觉得自己很安全,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