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序枕看着孙定邈手机上从舞台中坐回椅子里的姜颦，她刚运动了一阵，面带红润还在细喘。

拿起镜头前的水杯喝水，放大过的面庞更加占据屏幕中心位置。

沙发椅边上，孙定邈跟言宇达都围在言序枕身旁，三颗头颅离得太近，招致言序枕轻微的皱起了眉。

孙定邈无意间瞥到，以为这些视频招致言序枕情绪不好，病犯了，一时忐忑将这个从未见过的新人直播间划走，“再，再看看别的。”

“划回去。”言序枕吩咐。

孙定邈惊讶地望着他，被言宇达飞快拍了下头，示意：“快啊。”

直播间回到刚刚惊艳了孙定邈的女主播身上。

这一耽误，直播间里已经开始连麦了，多了三个其他女主播的小窗口，在给观众跳舞，各显风情大展身手。

而姜颦的声音一出现，言家客厅以言序枕为中心的空间都十分安静。

“可可，饿……跳完了，可以吃一块小面包吗？”这个直播间的弹幕在飞快流动，而被叫“可可”的应该是直播间的幕后管理。

没有回答，这个女主播已经不管不顾离开镜头去拿吃的，然后又被叫了回来。

手里还攥着吃的，而她耳朵的麦里，不知是不是那个叫“可可”的管理说了什么，她开始像发呆一样盯着镜头。

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她是在看字幕，挑了一个终于被抓取到的问题回答，“饿了，找可可要吃的。”

“晚饭，没吃。”

很快其他主播的麦都打开了，停下了跳舞，跟这个新人女主播互动。

“哈喽哈喽，打PK吗？”

“对面怎么还在吃？猪瘾犯了？”

“怎么这么说人家？哈喽宝宝，你看起来年纪好小，几岁啊？”

其他人的直播间风格都十分成熟，女主播们都画着精致的妆，背景看起来不是在客厅就是在卧室，温馨而鲜亮。

唯独姜颦的像是在天台上，斑驳的水泥墙壁为背景，打着暗淡的光，不知陈年旧月的沙发用一张毯子遮掩上，颜色最亮眼的就是角落里香葱菜叶，和一辆没什么用了的炫彩单车。

她好像没听懂对面无意间的嘲讽，“可可说可以吃。吃饱才有力气跳。”

“什么是猪瘾？姐姐你叫猪瘾？”

“噗……”孙定邈直接笑出了声，然后抬头慌张地看目无表情的言序枕一眼，“呃，嗯……大表哥，这这就是主播们的直播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用处？”言序枕似是还在看着左边那个窗口的女孩儿，下垂微敛的白金色睫毛长而疏密，薄而冷情。

孙定邈：“直播间就是给她们展示才艺的展位，她们利用自己的优势吸引粉丝，通过获得粉丝礼物得到收益，每个人的流量都不相同。”

“粉丝少的都会叫人给她们点点关注……”

说到这孙定邈就偷偷以不小心的姿势，在言序枕的眼皮下给姜颦点了个关注。

言序枕余光一扫，注意到直播间的PK条，已经打起来了，而姜颦这边的票数以10、12、15的数量缓慢增长。

她已经没有再说话了。

其他直播间的女主播的麦已经被关掉了，按理说这时间该眼前这个女孩儿像其他人一样找自己的粉丝拉票，但似乎吃的更吸引她。

她很安静地嚼着小面包，妆面也许没有妆面，她脸上润红的气色都是运动过后带出来的。

给人的感觉像傍晚闷热而潮湿的一场雨，下的人心里不经意间湿漉漉的。

黑软的睫毛长而卷翘，在眼睑到鼻梁以下铺盖了一层温柔的阴影，眼睛一眨不眨痴望着镜头。应该是有人叫她这么照做，所以会为了觉得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而听话又无聊的挠一挠耳朵，驱赶身边的围绕灯光的飞蛾。

然后在时间快到时冲直播间里的观众露出秀气的微微一笑。

就在PK快出结果时，言庄耀走过来给了言宇达后背一掌，“在看什么？”

言宇达痛叫一声，露出一脸漠然的言序枕。

言庄耀一愣，哂笑：“阿序也在，你们俩缠着他做什么呢？胆子真大。”他往言宇达跟匆匆忙忙收起手机的孙定邈两边一瞥。

没发现罪状，倒是言宇达不悦道：“爸，很痛啊！能不能别老来偷袭这一招！”

孙定邈打招呼：“二舅舅……”

言庄耀一打岔，孙定邈的屏幕已经关了，但还是有所瞥见上面一闪而过的画面，只看到直播间的剪影，以为他又在搞什么花样，无奈摇头，“你啊，该懂事了，要乖。”

在他们身后，已经有一道身影起身了，比所有人都要高，腿长且有力量，并不单薄的身影露出来。浅淡的眉色微蹙，少有的耐心已被打扰到告罄。

“阿序，”言庄耀这才想起来的目的，“奶奶想你了。”

言序枕跟言庄耀走后，剩下孙定邈跟言宇达面面相觑。

言宇达翻出手机，“刚刚那女主播呢？叫什么？再给我看看。”

孙定邈：“……”

言家程淓春女士高寿，人到耄耋，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面容带笑，看着个大人高，西装革履气势略微阴郁从外边进来的斐然青年。

不止她在看，在茶室的长辈都在言序枕出现时默默朝他投来视线。

在座的具是言家有一说一，各有分量的人物，换做任何人来压力不小，备受考验，青年就像从小熟悉般淡淡招呼，“奶奶。”

其他人则点了点头，“三姑、明实叔……”

在他来之前程淓春身旁就有一个空位，原本是言序枕爷爷的，父继子承，言骞魁不在，就由言序枕继承。哪怕周围人比他年长，那个象征继承人的位置依旧不被动摇。

“阿序来了。”

“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精神好点了吧？”

言序枕漠然回应，“嗯。”

程淓春无奈地看向他，“叫你来没别的事，但我找了管家看了你最近的体检报告，说你最近有两次已经整夜的没睡过觉了。是吃的药不管用吗？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程淓春叹气，忧愁流于面容，下一刻就被言序枕的二叔言庄耀安慰，“您看他身强体健，个子比我们都高，换个思路，往好处想。说不定是精力太充沛才睡不着？还年轻，日子还长。”

言序枕情况特殊，他的病是基因里带的，从他浅淡的肤色发色就能看出不同。

举言家之力，从小就被珍视呵护长大，但随着他成年睡眠上出了问题，精神跟普通人出现差异，能很长时间保持高度集中状态，并伴随着情感淡漠现象出现，极容易造成心理问题。

为了避免防止继承人有反社会人格的可能，家里上下都十分关注言序枕的情绪状况。

平时对他的性格已经习惯，也会交代其他年纪小的弟妹轻易不要打搅到他。

言锦华笑看一眼被众所瞩目依然镇定的言序枕，开玩笑说：“精力充沛，我看找个小女朋友就好了。”

程淓春：“他哪有那个心思，我看当务之急是吃好睡好。”

孙明实：“妈说得对，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被谈论的中心，言序枕对周围人的态度和话题都显得漠不关心。一直到夜晚管家提醒，程淓春的休息时间到了，聚集在老宅的言家人逐一回房休息。

深夜，三楼最里面朝南向的房间一片漆黑。隐隐有一点猩红火焰在昏暗中忽明忽灭。

晚饭时曾被翻看过的手机被丢置在桌上，屏幕一闪一闪亮着光，显示着有消息进来了。而倚窗而靠的修长身影纹丝不动，直到一根烟即将燃尽，手机里的动静消停，言序枕方才转过身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黑暗的屏障像是对他毫无作用，翻过早已熄灭的手机，屏幕一亮，点开就能看到孙定邈发来的消息。

孙定邈：[大表哥，今晚说的，你可别告诉我妈啊，这个项目我想悄悄进行。]

[拜托拜托.JPG]

还分享了一个链接给言序枕。

[#在抖艺，记录真实生活#【迷人小妖精】正在直播，快来和我一起支持Ta吧。]

盯着屏幕片刻，言序枕复制了链接转到了第三方软件。

手机瞬间一亮，歌舞声透过机子在黑暗的房间里大放光彩，直播间里的女主播不是今天晚饭后看到的那个。正在卖力舞动，举止神情处处透露出诱惑。

“哈喽欢迎新来的粉丝宝宝，有喜欢的给小妖精点个关注……”下一秒，屏幕瞬间转暗，恢复死寂。

嘈杂的声音仿佛还残留着点点余韵，不到一会儿手机就被重新抛掷淹没在床上。

长夜漫漫，毫无一点睡意的言序枕却望着窗外，白纱轻晃，遮掩不住他冰冷而燥郁的眉眼，让他看起来非常危险。

白日一早，言家老宅大门打开，诸多名车鱼贯而出。餐厅一下不复昨天那么热闹。

孙定邈跟言宇达起的较晚，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下楼一看各家的车都走了个干净，于是也着急离开。

程淓春打完太极，看到两个少年着急忙慌，笑道：“你们叔伯兄弟们都走了，这么着急做什么？不吃早餐了？”

孙定邈急得拍腿，“不行啊外婆，我今天有个项目要谈的。”

言宇达也说：“完了我完了，奶奶，上午英劭有会要开，我爸昨天就警告过我不许迟到。”

程淓春在他们背后安慰，“慢点慢点，会议是你哥主持的吧？”

“就是因为是序枕哥，完啦！”

言宇达惨叫，跟面如土色一样的孙定邈各叼了块面包，鞋都顾不及穿好匆匆上了管家开来的车。

英劭公司大楼。中午时间一到，会议室的门顷刻开了。

言宇达宛若死狗走出来，撞上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孙定邈，“你来了。”

孙定邈：“大表哥呢？”

一提到言序枕，言宇达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回到了会议上，掐着点在最后一刻赶到时那位堂哥在座椅上谛视他的死亡目光。

“我想能进英劭的英才都有一个好的时间观念。不管你是谁，就算是少爷，也要遵守规矩不是？”言序枕轻抬下颔：“出去。”

言庄耀在座位上朝儿子投去恨铁不成钢的瞪视目光，言宇达自知理亏，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规规矩矩到门口罚站去。

差点忘了这位堂哥惩罚人最简单的武器不光只是冷暴力，还有言语上的羞辱力量，让继他之后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鸦雀无声。

言宇达有气无力，“在办公室。”

中午英劭员工都去了食堂吃饭，言序枕办公室独占一层，除了茶水间里的秘书其他员工都不在工位上。

孙定邈鼓起勇气敲了敲门，等来的却是来给言序枕送饭的管家露出的笑脸。

“是小孙少爷啊，大少在用餐，小孙少爷也一起来吗？”

孙定邈微微迟疑，然而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勇闯了一次言序枕的办公室，“杰睿，我，我找大表哥。”

写字大楼外折射出午时太阳旺盛的光芒。

在充满冷气的高级办公室内，坐在沙发椅上的言序枕白金色的头发宛如发光一样，他冷淡到极致的眉眼总是仿佛覆盖着一层看不见的焰火，令人不自觉紧张。

管家杰睿是老派的英国绅士，站立在沙发主人的身后，向孙定邈微笑展示腕表，“为了不打扰大少用餐，小孙少爷，你有三分钟的时间说清楚想找大少帮的忙。”

事实上，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孙定邈紧张到不断咽着唾沫，打开手机直播，翻到昨天似曾相识的页面。

熟悉的天台长满杂草，痕迹斑斑，比夜晚看更加清晰。

直播间女主播的面孔更清白干净，没有一丝瑕疵，只有薄薄的汗珠，让人联想到是做了怎样多久的运动才能大汗淋漓。

“还是那个项目，想让大表哥帮我参谋给点意见……”

正当孙定邈忐忑不定时，只看到言序枕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什么都没说反而问了句，“她叫什么。”

表弟怔愣，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言序枕的问题。

“什么，PINPIN，她叫颦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