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艺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直播间里的主播们永不休止。

自从黄可雨给姜颦拍的视频火了后，在月底最后一天找上主管。

“不做了？为什么不做了？”

“可可，做人可不能冲动啊，工作不干了，你拿什么生活？”经理看向另一边和服务员大姐站在一起的姜颦，“行，你不做没问题。姜颦呢？”

姜颦被包围着，听说她要辞职了，还没到营业时间同事都舍不得的样子。

经理更是在跟黄可雨交谈无果后，插进来挤开其他人，牢牢抓紧姜颦手腕，一摸上去宛如摸到了凝脂玉。触手细腻而温软。

“小颦，在这里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经理说：“是不是对工资不满意？这样，我跟老板申请一下，再给你时薪加1块，中午你都比其他人多两个鸡腿。别走了好不好？”

周围人都看着平常白眼看人的经理对着姜颦死乞白赖，劝说讨好。

黄可雨说：“高姐，都说了颦跟我干到今天最后一天就走了，你就别为难她了。”

“不行！我不允许！”高经理抓的姜颦手都疼了，“你知道每天奔着你来的食客有多少吗？要是你不见了，谁还来吃饭啊！”

“小颦，高姐平时对你也不差吧，你就看在姐的面子上，小黄可以走，你留下来，留下来姐天天给你好吃的。”

黄可雨背地里白眼都快翻烂了。耳朵支起来，听姜颦怎么说。

都知道姜颦没那么聪明，人也好哄，想的不多，有吃的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

“我听可可的。”姜颦说：“我们不干了，求我也不干的。”

“…………”

姜颦朝黄可雨看去，她没有说错什么吧？昨天晚上决定好辞职的时候，可可就是这么狠狠跟她说的，一定要态度坚定，一鼓作气！绝不动摇！

“你不就仗着你有这张脸……”高经理还没这么求人过，一个厂妹。

学历没她高，就因为长得漂亮，找不到工作看在她可怜的份上才招她们进来的，“等着吧，我看你们能找什么事干，最多也就只能进厂打打螺丝。”

“哼。”

姜颦看到了高经理劝说不成转瞬即变的嘴脸，还被她狠狠剜了一眼，像要在姜颦脸上戳几个洞划烂了才好。

姜颦木木的，没感受到什么伤害。至于骂她厂妹只配打螺丝，靠着社会救济长大经常帮忙做一些手工活的姜颦丝毫没有在意，做手工也能挣钱的。

高经理没达成目的，最后一天也不许姜颦跟黄可雨偷懒，更不让其他人围在姜颦身边。

不然逮谁骂谁。

但还是有小小议论声，“小颦，你拍视频了吧？”

“可可给你拍的吗？好火啊，你火了小颦。”

“拍的真好看，本地推送都推送到我手机上了。”

时间来到晚上，姜颦跟黄可雨上到最后一刻，临走时还提前点了奶茶送给曾经照顾过他们的同事大姐。

“小颦，发财了啊？”

姜颦含蓄笑着，“你喝，我跟可可请你们喝。”

“吃上互联网的饭了哈……”厨师也下班了，新来的大厨总跟徒弟和其他男同事聚在一起抽烟，对饭店里的其他女性挑三拣四。

尤其姜颦。她最夺目，单纯可以说是很笨。

这对男人来说要是没有外界阻碍，她最好上手，男的早已想着把人骗回宿舍生七到八个儿子。

“小颦，奶茶呢，怎么我们没有？”

“人火了，瞧不上我们啦？”

油腻腻的笑声和目光一如往常堆积在姜颦身上。姜颦照常按照黄可雨说的不看不搭理，躲着打算朝她走来的男人。

“颦，下班了！走了！”正好黄可雨跟高经理谈好了这个月的工钱，一声大喊把所有人注意力拉拢到一起。

同事大姐推了推姜颦，“快走，跟可可回去吧。”

“小颦啊，再见啦。以后就是在手机上见啦。”

姜颦挥挥手，提上最后一杯去找黄可雨。

路边停着一辆共享电车，黄可雨坐在上面等着姜颦。

姜颦坐上去抱住黄可雨，把插上吸管的奶茶喂到她嘴边，“可可喝。”

黄可雨收起低头摆弄的手机，借着姜颦的手猛嘬了一口。她的账号上姜颦的视频每天都有新的赞上来，就这一个月里的时间已经有人找她们打广告。

一条广告费800到3K不等，据说数据再好点的新人主播报价最高能有2W，按照姜颦的粉丝增加数量这个费用还能继续涨。

留在饭店与其让姜颦被惦记她的男人开荤色的玩笑，还不如当个自媒体颜值主播混个温饱。

“走了，颦。”

“我坐稳了，可可。”姜颦紧紧抱住前座，手里提着剩下的奶茶，瞬间发丝随风飘扬起来，露出白玉般的耳坠和茫然不谙世事的面庞。

姜颦直播间里来了一些熟悉的粉丝涌入，也有一些路过第一次见的观众，夹杂着一两个陌生数字ID不发一语的留在这里。

2级灯牌-今天抢鸡蛋了吗：[终于开播了，昨晚怎么没有播啊？]

10级灯牌-我是美女：[哈喽晚上好啊，PIN]

10级灯牌-凑凑：[@今天抢鸡蛋了吗，看群消息，PIN昨天身体不舒服就没播，请过假了。]

5级灯牌-拔一根腋毛弹奏肖邦：[拉肚子了？吃什么了？]

管理-可可：[哈喽哇宝子们，PINPIN昨天有点拉肚子，今天已经好多了，知道宝子们想她了，就来开播啦。]

[新进来的宝宝点点关注……]

天台上，姜颦的直播环境照旧。

这或许对她来说有一些不同，房东家的楼房已经十分老旧，租客不多，天台的另一半因为堆积了一些破烂，另外半边空间都给她们免费使用。

因为赚了一点点小钱，沙发还是装饰了一下，换了块更柔软的毯子。

多了一盆开得正好的微型天河繁星。

然而老旧的风格与青苔留下的痕迹依然无法遮掩，飞蛾聚集在楼房一角的路灯下，姜颦的脸不多时出现在镜头里，她先准备好跟直播间里的家人们打打招呼，然后准备跳舞了。

姜颦一来，直播间有一瞬间的安静，弹幕都暂停了。直到下一瞬间像是反应过来，犹如滚雪球一般，粉丝和路人的留言飞速刷屏起来。

姜颦捡着粉丝问的最多的回应，“是吃坏了东西，所以拉肚子了。天气不好，吃的没有及时放冰箱，不怪可可。”

“那家外卖以后都不点了。”她老实道。

直播间的老粉说：[关可可什么事啊，为什么不吃自己做的饭？拜托，两个小姑娘相依为命，PIN每天播那么长时间，吃饭时间能多到哪儿去？]

[父母？别问了，老粉都知道PIN是孤儿啊，现在我们就是她家人。]

[吃外卖也是没办法，要是有人悉心照顾，谁会喜欢天天吃外卖。]

[PINPIN才成年啊，很节俭的，别骂了……肯定是没吃完的饭舍不得丢，放到一边准备晚点吃，没想到天气恶劣那么快就变质了。]

镜头里姜颦对弹幕上透露她的身世情况似乎并不在意，她正在选歌，天台上的风挺大的，吹得她的发丝粘在了刚喝过水湿润的唇上，她拨开的动作让人不禁想吞咽点什么。

很诱惑。

房间里漆黑一片，唯一光源来自于笔记本的屏幕。

靠在窗前的高大身影从角落步履沉稳地踩在地毯上，接着转移到桌前的沙发椅上，盯着直播间里不断流动的弹幕。虽快却精准地落入言序枕眼里。

女孩儿的声音像一道清泉，听起来十分舒服。

那天孙定邈到公司找来，请言序枕帮他参考项目，除了问直播间里的女孩儿是谁，言序枕没再多问其他的话。

但孙定邈好像懵了，又好像什么都懂了，在离开英劭后，默默将姜颦的直播间推到了言序枕手机上。

十点半，楼下管家跟家里阿姨简单交代几句，道了晚安，端着治疗失眠的药和水上楼。

“少爷，我进来了。”杰瑞站在门前，敲了敲。按例等待数秒，然后轻轻拧开门。

入眼是熟悉的一片黑暗景象，借着走廊上的光影，杰瑞来到桌旁，却发现平常一进来就敏锐察觉到的言序枕竟然半靠着沙发椅睡着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桌上的笔记本还亮着，屏幕出现一个已经结束了的直播间。

就在杰瑞朝电脑屏幕伸出手时，沙发椅上的人已经醒了。

“别动。”低沉的嗓音略带一丝喑哑，像是熟透了般，可以窥探出一丝睡意。

灯光一亮，杰瑞惊讶地面孔出现在言序枕跟前，言序枕开了灯，他的发丝微乱，洗过澡一身宽松柔软的睡衣，脸孔上居然还有一道很浅的被压褶过的印记。

在看清此刻房间里的情形后，颓然又清醒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向管家有任何一句解释，无意间流露的阴鸷眉眼微皱，侧脸转向屏幕。

电脑上显示，直播间已关闭。

像管家一样一时有些回不过来神，他看一个女孩儿直播看睡着了。

下播以后，姜颦洗过澡躺在床上，舒展身体。

女孩儿的纤细瘦美的曲线在点亮一盏灯光的房间里显得美好而静谧。黄可雨不由地贴上去，姜颦很习惯地张开手，“可可，睡觉吗？”

黄可雨：“颦，你的粉丝快涨到30W了。”

姜颦闭着眼睛笑，“都是可可的功劳。”

“你喜欢这样的直播吗，颦？”

姜颦睁开眼，像是想了想。“喜欢。”

“真的吗？为什么？”

“喜欢，在家里。”如同害羞了一样，姜颦甜甜一笑，“跟可可在一起。”

七岁那年，上学去的小巷口，黄可雨跟着家里刚搬来余同路。

一间四十平的平房住了他们一家七口，爷爷奶奶、父母外加她和两个妹妹以及刚满月的弟弟。

隔壁就是福利院，带着妹妹的她拿着两块零钱去买糖，糖都给她们吃了，黄可雨也很想，但是老妈只给她这点钱，要再多的就只能挨打。

她看着妹妹吃下，自己只能干咽唾沫，而背后忽然有一只小手碰了碰她。

“姐姐，你吃吗？”那时的姜颦比她们更瘦，骨头像要凸出来的样子，穿着别人送的旧衣服。身上却很干净，头发也不油腻，就是小心翼翼看着她，怕黄可雨嫌弃，轻轻把糖放在黄可雨手上就跑了。

后来大家都认识了姜颦。

“住在福利院的啊，是个孤儿嘛。”

“可怜唷，听说脑子不行，爹妈都不要她……”

姜颦自从当了女主播，如非意外，每天都规律直播。

日常就是开播，关播，跳跳舞在镜头前卖卖笑脸，打打PK。这种日子对她来说比在饭店里好也不好。

直播的时间通常是在下午到晚上，有时候得播到凌晨，要不断回应直播间里的弹幕，她对外界的直觉不够敏锐，接受信息的速度比普通人要慢，要过片刻才能反应过来。

尤其PK，最开始直播间里人数不多，遇到一些急于求成的小主播，被刁难的次数没少过。

只有做不到没有想不到，好在她抵抗力强，从小到大接收到的恶意不少，少了一根筋就跟多了一面盾一样，让她不怎么为直播间里辱骂的话难过。

现在她也积累起一些粉丝了，还是有粉丝帮她说话的。

姜颦接收信息慢，但在学习模仿上到挺快，她跳完今天新学的一支舞，回到镜头前，不停气喘。

弹幕都在劝她，[PINPIN，累了就休息下。]

[宝宝不跳了，看你累的。]

[这个天气热爆了，主播衣服都汗湿了吧。]

[宝身材好好.爱心眼.emoji]

可可在耳麦里说：“可以了，颦，喝口水吧休息会儿，跟粉丝聊聊天，待会儿再跳。”

姜颦这才听话的坐下来擦擦汗。

正当她按照培养出来的习惯，去看弹幕跟粉丝聊天时，眼前屏幕忽然一黑，整个天台的电以及周围这片区域都暗了下来。

黄可雨拔掉耳机，“搞什么，停电了？”

电路一跳，没了网络直播间直接中断，滋滋冒着火花。用了多年两百块买的翻新机也成了黑屏。

就在这时，姜颦的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略带一些严肃的声音道：“请问是姜颦吗？余同路福利院住过的姜颦？”

“我是余同路派出所的民警，你的亲人正在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