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看邹飏洗手这个劲儿,方向盘上怕不是沾了屎。

樊均杵在旁边也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该等他洗完了再……再什么也不知道,他进来就是检查一下自己胳膊,现在胳膊也检查完了……

他知道邹飏生气了。

一般有人生气的时候,比如吕泽,他的应对方式就是沉默,然后走开。

但邹飏不是吕泽。

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晾着正在生气的邹飏。

犹豫了一小会儿,他从旁边拿了小香皂想撕开了给邹飏。

撕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可以握住东西,但捏着用劲还是不行。

邹飏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于是他很快地把香皂拿到嘴边,用牙咬着撕开了包装袋,把香皂放在了水池边的小碟子里。

邹飏没说话,拿过香皂开始疯狂搓手,没一会儿就搓起了一大坨泡泡。

樊均有些意外,他一直觉得这种小香皂,特别是便宜旅店里的,都没有泡……

“你是等着用水吗?”邹飏突然从镜子里看着他问了一句。

“……没。”樊均应着,转身走出了浴室。

先把包里的零食都拿出来吧,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就该去李……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他松了口气,总算洗完了。

接着邹飏一甩门走了出来,步子很急。

樊均刚想回头看看,就感觉身后的空气都被起了起来,跟一阵风似的,后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下手相当重,像是撞过来的。

樊均直接被撞得往前一步扑到了床上。

不过撞的位置挑得很安全,肩胛骨正中,不会闪着腰……

他不知道邹飏是要干什么,打一架出口闷气么……

在扑倒的同时他借着床垫的弹性迅速翻了个身,紧跟着就看到邹飏冲了一步,一个飞膝跃起。

看着像是奔着杀他来的。

樊均这个躺着的姿势,身下还是个非常软的不受力的床垫,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做出什么防守了,只能是抬起右臂护在了身前。

虽然邹飏不可能真杀他,只是万一没控制好,自己右臂能防着邹飏直接摔他肚子上。

不过邹飏很稳,而且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敏捷,跃起落下时,左膝贴着他身体右侧跪在了床垫上,右膝不轻不重地顶在他肋骨下方的同时,抓着他右手往上一掀,压在了头顶。

邹飏整个人倾在了他上方,低头看着他。

不得不说,樊均有点儿被他这一串动作惊到了,行云流水,非常漂亮。

只是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邹飏低头看着他,半天也没出声,他在开始怀疑邹飏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时候,邹飏开口了:“你别动。”

“嗯?”樊均没明白。

“我松手你要敢把我掀下去,我就揍你,你一条胳膊未必能占上风。”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膝盖还压在他身上,但松了手,接着居高临下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往旁边椅子上一甩。

再次伏身抓住他右手腕时,呼吸明显比之前重了不少。

“邹飏?”樊均愣了。

说实话,在这一秒之前,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心情非常差,没往这方面想,更是完全没想到一路都在生气的邹飏会突然这样。

邹飏没出声,眼睛盯着他左胸上的伤,然后抬手落下,指尖点在了那一片伤疤上,顺着划了几下。

樊均看着他,只感觉一声轰响,甚至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外界还是脑内,除了邹飏,四周的东西全都变成了余光里的样子,只剩了个模糊的轮廓。

他眼前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邹飏。

邹飏压在他身上的膝盖滑向腰侧,人跟着伏了下来,低头吻在了他唇上。

没有试探,没有前奏,沉默而急切,温润里带着一丝薄荷糖的清凉,从齿间探入的瞬间,樊均的呼吸乱了节奏。

邹飏的手没有离开,顺着伤痕向下,重重地抚过胸口,掠过腰间,滑过小腹……这一秒如同有电流从邹飏指尖炸出,在皮肤之下,顺着无数条神经点燃引信,往骨缝深处蔓延。

樊均转了转右手腕,他想要拥住邹飏,现在,马上。

但邹飏没有松手,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手腕上。

“用左手。”

樊均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混乱的呼吸里的每一次心跳都震耳欲聋。

他抬起左手,揽住了邹飏,指尖一点点用力,顺着脊柱慢慢滑过,每一寸移动都像是要把指尖掐进他的肌肤里。

手从腰侧抚向小腹,缓慢却没有停顿。

邹飏的唇缓缓移向他的唇角,滚烫的呼吸开道,柔软的触碰一路延伸向颈侧。

右侧。

无论是听力还是触感,都更清晰。

他能听到急促喘息里的温度。

掌心里的灼热几乎能烧透皮肤……混乱的感官让他有一瞬间他分不清耳边的低吟属于谁,分不清那份顺着血管蔓向身体每一寸的战栗属于谁……

直到遥远的喇叭声响从窗外扫进来。

撕开包裹着所有感知的混沌,他听到了耳边邹飏慢慢缓下来的喘息,也听到了自己尚未完全平稳的心跳。

邹飏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放松下来伏在他身上,再慢慢翻了个身,躺到了他身边。

闭上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又缓了一会儿才提了提裤子。

“邹飏。”樊均侧过脸,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邹飏这一秒才回过了神,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跑进了浴室。

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都感觉盖不住他的心跳,这会儿心蹦得甚至比刚才还猛,撑着水池时有种整个人都跟着心跳微微晃动的错觉。

他低头往自己脸上泼了点儿凉水,又定了定神,也没敢往镜子里看,只盯着眼前的水柱。

余光里能看到樊均走了过来,站在门边,往开着的浴室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邹飏往旁边让了一步,转身靠着水池。

樊均走过来,弯腰洗了洗脸,关掉了水龙头,侧身也靠在了水池边,看着他。

“我好变态啊。”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伸过胳膊抱住了他,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是……有点儿。”

“你别回味了啊。”邹飏说。

“这不太可能啊。”樊均低声说。

邹飏往他身上靠过去,低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歇一会儿去吃东西,”樊均说,“然后得赶紧去李老板那儿,不能压着晚饭的点儿到。”

“那不吃了,直接过去。”邹飏说。

“很近,”樊均说,“来得及。”

“嗯。”邹飏点了点头。

这个小镇比之前路过的那个大,还挺热闹的,附近还有个似乎挺有名的湖,不少游客自驾过来玩。

他俩就近找了个面馆,一人要一碗牛肉拌面。

“你出差有时间限制吗?”邹飏一边吃一边看着面馆墙上的景点介绍。

“想去那个湖看看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

“那就后天再回去,”樊均说,“去李老板那儿看货也未必那么快能看完,何川没来,他肯定要摆摆谱。”

“好。”邹飏低头吃了口面。

他是真饿了,开车过来本来就挺耗精力的,再加上刚才……这会儿感觉胃里空虚得很,一口面吃下去都晃荡。

樊均看上去比他更饿,毕竟一路几乎没吃东西,刚才还……

一碗面吃完都没用三分钟。

“你往里倒啊。”邹飏看着他已经基本吃光了的碗。

“我看他家还有饼,”樊均说,“你吃吗?”

“……我估计吃不下了。”邹飏说。

“我去拿个饼。”樊均起身。

回到桌子旁边的时候就手指那儿捏着一角饼。

“饼呢?”邹飏愣了愣。

“吃了。”樊均把捏着的那一角饼也放进了嘴里。

邹飏回头看了一眼烙饼的锅,就五步不到的距离,他都没看到这是个什么饼。

“走吧,”樊均擦了擦手,“饱了。”

“我感觉冠军要不控制你饮食,我可能都没机会喜欢上你,”邹飏小声说,“我虽然更在意灵魂,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装灵魂的那个壳儿。”

樊均笑了起来:“我现在也控制的,运动量没有以前大,不能太随意了。”

是啊,现在不是教练了。

邹飏没说话,只是在他背上轻轻摸了摸。

樊均立马抓住了他的手,往他手指头上搓了搓。

“干嘛?”邹飏看着他。

“我以为你在我背上擦手呢。”樊均说。

“滚蛋!”邹飏说,“刚弄一手我都没往你身上……”

这话刚说出来他就震惊了,邹飏,你真的变态啊,这话是能在这么大庭这么广众的地方说的吗!

樊均也震惊地转过脸看着他。

“走走走走走……”邹飏快步往车子那边走过去。

李老板放货的那个院子,离他们住的旅店很近,开车过去都没来得及挂上四档就到地方了。

小院是封闭式的,四周是一人多高的白墙,墙上的瓦看上去都很有年头,院门也是老式的木门,推开的时候会发出低沉的吱咯声。

樊均拉了一下门边的一条铁链,门上方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哟!来了啊。”有人在屋里说了一句。

接着一个挺精壮的男人走了出来,不过从面无表情的脸上来看,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这人不认识。”樊均低声给他介绍了一下。

“嗯。”邹飏应着。

那就不是李老板。

“请进。”精壮男看了他俩一眼,转身又走回了屋里。

邹飏跟在樊均身后进了院子,院子挺有古意,半墙的青苔,上方挂着不少很漂亮的窗棂,一套石桌椅也能看得出是用了有些年头的。

再走进屋里,茶桌,字画,满柜子的瓶瓶罐罐和看上去很旧的书……

这地方应该让老爸来,是他喜欢的风格。

茶桌边坐着的一个男人应该就是李老板了,挺瘦,看着倒是还算和善。

“小樊,何川还真放心让你一个人过来啊。”李老板扫了邹飏一眼。

看着和善,但这句话就已经很不和善了,对何老板意见不小。

“是两个人。”樊均说。

李老板笑了笑:“那这位是……”

“股东。”樊均说。

邹飏差点儿想抬手按一按自己的眉毛,张嘴就来啊这是。

“哦?”李老板又看了邹飏一眼,“年轻有为啊。”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股东就股东吧,樊均也没说是哪儿的股东,新新馆他也是投了课时费的。

“坐,”李老板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喝点儿茶。”

“刚吃了一肚子,喝不下茶了,”樊均没坐下,“先看看您新到的货,消消食儿。”

李老板笑了起来:“急什么!聊会儿!”

邹飏坐下了,樊均也只好先坐下。

“何川现在也是干得不错,”李老板给他俩倒了茶,“看这么好的货,自己都不亲自来了。”

“他是没好意思跟您说,”樊均拿过杯子喝了口茶,“他肺炎住好几天院了,也不知道传不传染,不敢到处乱跑。”

“是吗?”李老板愣了愣,然后又皱着眉叹了口气,“他这身体也是不行,之前不是还跟你练散打么,现在不练了?”

邹飏看着李老板。

说话注意点儿啊这位老板。

“我现在有伤。”樊均说。

“哦,也是,”李老板又看了一眼邹飏,“怎么,小兄弟不喝茶?喝点儿饮料?”

“喝,”邹飏看了一眼茶,“这泡有点儿过了。”

李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这是真会喝茶的,刚说着话,出汤慢了那么一点点,这都能……闻出来?”

“看到了。”邹飏笑笑。

“来来来,”李老板冲精壮男招手,“把我昨天新开的那个茶饼拿来。”

然后又冲樊均说了一句:“这我侄子,没练过,平时就健健身,你一会儿给指点一下?”

“我……”樊均不太愿意,李老板这还是在折腾,但犹豫了几秒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指点谈不上……行吧。”

精壮男很快拿来茶饼,李老板熟练地撬下一小块:“阿志,一会儿你跟樊教练学学,让他指点你一下,他专业的。”

“嗯。”阿志看着樊均,架了架膀子,看起来跃跃欲试。

邹飏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樊均,樊均倒是挺平静,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毕竟踢馆这种事儿以前没少碰上。

只是……

李老板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茶就喝了两泡,就起身让阿志跟樊均请教。

小院里有间屋子,放着不少健身器材,李老板平时会练练,旁边墙上挂着个拳击机,还有一排拳套手靶之类的。

阿志看着年纪跟邹飏差不多,这会儿李老板一开口,他立马就来了劲头,进屋话都没说直接就脱了外套,里头就一件无袖衫,胳膊上倒是有点儿肌肉。

樊均看了邹飏一眼,邹飏用手遮了一下嘴。

干他。

樊均笑着脱掉了外套,里头是件T恤,比阿志低调得多。

“我左手有伤,”樊均拿过手靶,“你出拳试试吧。”

“好。”阿志捶了捶拳套,原地蹦了两下。

樊均举起手把。

阿志一点儿没犹豫地挥拳,先是对着樊均右手手靶抡了一拳,跟着左手一个摆拳,但目标却不是樊均左手的手靶,而是对着他脸去的。

操你大爷!

邹飏猛地一下挺直了背。

樊均偏头躲过了这一拳:“打手靶。”

“嗯。”阿志点头。

“来。”樊均说。

阿志再次挥拳,这次力度更大,右拳直击手靶,嘭的一声,紧跟着的左拳却又一次对着樊均的头去了,明显速度比之前更快。

樊均再次偏头躲过,看着他:“打手靶。”

“对,打手靶,”李老板在旁边说,“这也就是樊教练反应快,换个人已经被你放倒了。”

“不好意思啊,”阿志笑了笑,“条件反射。”

樊均没出声。

阿志第三次出拳。

跟前两次一样,右拳手靶,左拳对着樊均的脸。

樊均这次还是侧身躲过,直起身的同时没有戴拳套的右手一拳砸在了阿志脑袋上。

很重。

阿志被直接一拳砸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樊均低头看着他,“条件反射。”

“哎!”李老板似乎也没并没有因为自己侄子被撂倒而着急,笑得挺愉快,“你学这点儿皮毛跟专业的一比还是差得多,人家一条胳膊就能收拾你。”

阿志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一个死鱼打挺蹦了起来,拍了拍拳套:“再来。”

“不了,把你那个条件反射克服了再说吧,”樊均摘下了手靶挂回了墙上,“李老板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嗯?”李老板愣了愣。

樊均穿上外套,冲邹飏一偏头:“走。”

邹飏跟着他一块儿走出了屋子,没有停留地穿过小院,走了出去。

“我操,”出门之后邹飏骂了一句,“有病吧这俩!”

“没事儿,也不是我挨揍,”樊均说,“大不了不要他的货了。”

“这也就是你在上班,”邹飏咬着牙,“这要换个场景我……”

“这要在馆里第二次我就已经给他打废了。”樊均说。

邹飏顿了顿,笑了起来。

上车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怎么跟何川交待?”

“不用管,他肯定会找何川,”樊均发动了车子,“他明知道李老板就是这种人,还让我一个人来,那结果他就自己担着吧。”

“很嚣张啊。”邹飏偏过头看着他。

“本来就气儿不顺,”樊均拧着眉,“这种时候惹我。”

“本来想揍我呢是吧。”邹飏问。

“嗯。”樊均转头看了看他。

“揍呗。”邹飏说。

“美死你,”樊均把车开出停车位,“变态玩意儿。”

邹飏笑了起来:“你大爷。”

“去哪儿?”樊均说,“找个地儿转转,估计一会儿何川会给我打电话重新安排。”

“去湖边,”邹飏马上说,“我看那个景点介绍上写着他们有湖边餐厅,还有花园什么的,看图片挺有情调。”

“走。”樊均打了一把方向,往湖边开过去。

邹飏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其实你左手,也没太大影响,不是么?”

樊均看着前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