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的确,就像邹飏说的,左手现在的情况并不会严重正常生活,只要不深接触,没有人会发现他有什么不同。
精细的动作做不了,但可以抓握,不是很重的东西拿一下问题不大,实在要揍人也可以揍,胳膊能抬到一定角度,只是用力的时间长了会抽筋或者疼痛……
但这所有的看似“还可以”,都基于他之前就比普通人更强的身体能力。
如果他之前的身体状态就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他现在这个状况,就不可能是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
如果只是这样的变化和落差,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有记忆那天起,他跟身边“普通人”就不一样,他可以沉默地,孤独地生活在人群里。
算起来,他能从樊刚手下两次逃过,能活着就已经很幸运。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明明看似已经走进了新的生活,低头却发现自己还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伤痛束缚着。
他想要跟邹飏一起往前走,大步的,没有顾忌地跟上他的脚步。
跟上这个执着地一次次看透他,一次次把他沉闷的生活撕开豁口的人。
可现在每一步都带着踉跄。
邹飏眼神里的心疼会灼痛他,邹飏发火的时候他反而会有那么一丝下来的享受。
……变态。
“喂!”邹飏在旁边喊了一嗓子,“红灯!”
樊均赶紧一脚踩了刹车,压着线停下了,前面没车,他完全没注意上方的灯。
“这儿还有灯?”
“好歹也是个镇子,”邹飏拿过手机看着导航地图,“红绿灯有一堆呢。”
“我拿本儿以后还没被扣过分交过罚款呢。”樊均说。
“怎么,”邹飏看了着他,“还挺想体验一下呗。”
樊均笑了笑:“没。”
“想什么呢?刚走神儿了吧。”邹飏问。
“没。”樊均看了他一眼。
“爱说不说,”邹飏说,“看着点儿灯,别一会儿绿了不走又被人别车。”
“嗯。”樊均看着对面的灯。
大冷天儿的来湖边的人还不少,不为了玩水,主要都是过年没地儿去,带着孩子过来住几天,算是度个假。
湖边不少民宿和饭店,顺着路开过去,面对湖这边儿都是落地大玻璃,这会儿太阳有点儿斜了,湖面大片耀眼的金色。
“路边停一下,”邹飏拿出了手机,“真漂亮啊。”
“好。”樊均在路边停了车。
风挺大的,除了湖边码头上有几个疯跑的小孩儿和他们几乎要疯了的家长,路上基本没有游客。
“你站过去。”邹飏举起手机指了一下前方。
“站哪儿?”樊均一边往他指的方向走一边问。
“走到过不去为止,最边儿上。”邹飏背靠着车。
樊均看了一眼前面,是一个土坡,挺高的,往下一直能走到湖边,不过肯定会打滑,远一些的地方有往下去的楼梯。
“你确定?”樊均问。
“别废话。”邹飏说。
“行。”樊均转身往前,然后开始顺着往坡下走。
“哎?”邹飏喊了一声,镜头里还剩了上半身的樊均停下了。
“这儿吗?”樊均问。
“我靠,那儿是个坡吗?”邹飏笑了起来。
“不然呢,”樊均笑着说,“湖明显在下边儿啊。”
“那你不告诉我。”邹飏说。
“你让我一直走到过不去为止,现在过得去呢。”樊均说。
“你这么听话的吗?”邹飏看着镜头里的樊均,虽然角度诡异,也没什么美感可言,但他还是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
“是啊,”樊均看着他,“你让我……我不就……”
邹飏愣了愣,放下手机:“什么?”
樊均没说话,晃了晃左手。
“你大爷!”邹飏猛地反应过来,赶紧看了看两边,没有人,他指着樊均,“上来!”
樊均笑着几步爬回了路边儿。
邹飏冲过去一把搂住了他。
“哎,”樊均赶紧也抱住他,“怎么了?”
“不知道,”邹飏贴紧他,用自己耳朵在他耳朵上蹭了蹭,“就是……想抱一下。”
“嗯。”樊均应了一声,收紧胳膊。
邹飏闭了闭眼睛,挺明显能感觉到,樊均左胳膊的力量远不如右胳膊。
这种细节他偶尔感受到,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这却是樊均时刻都能体会到的落差,还是不确定能不能完恢复,就算恢复也不知道要多久的那种……
“还拍吗?”樊均在他耳边问,“光搂着的话,去车里搂吧,太冷了。”
邹飏笑了起来,松开了胳膊:“拍。”
他走到土坡边看了看,用脚指了指:“站这儿。”
樊均站了过去。
邹飏退回了车边,先是给他拍了几张,接着就开始忙活,想要把手机固定在车上,拍张合影。
“这儿一会儿肯定能拍到日落。”邹飏说,“你就站那儿,我找角落。”
“嗯。”樊均站在原地。
看着邹飏一会儿爬上车后斗,一会儿拉开车门半趴在车顶,手机要不就是角度不好,要不就是没有支撑。
“明天镇上转转买个三角架再来拍也行。”樊均看着邹飏被吹红了的鼻尖和耳朵尖。
“不,”邹飏不肯放弃,“明天不是现在,明天是明天了。”
樊均看着他没有说话。
太阳落得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就已经悬在了湖对面的山尖上。
邹飏终于用一块石头和车上的十字扳手在车顶上把手机架到了合适的角度。
“快快快,”他跑了过来,“现在夕阳正好我们身后!”
樊均搂住他的肩,邹飏往他这边偏过头:“笑!”
樊均笑了笑。
“再来一张,”邹飏举起手,“笑。”
樊均举手的时候发现邹飏还是习惯性站在他右边,举着右手,他的左手举不到跟邹飏一样的高度。
犹豫了一下,他把邹飏拽到了自己左边,举起了右胳膊。
邹飏迅速举起了左手:“笑。”
樊均对着镜头笑了笑。
邹飏手机设的是笑脸抓拍,总之就是得笑,为了多拍几张,他俩冲着镜头一通呲牙咧嘴地笑,也不知道什么效果……
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头,湖面上的金红色慢慢消失,但转头看向湖边这一圈儿时,连片的暖黄灯光里闪着各种颜色的小彩灯,是另一种美。
“顺着路随便找个地儿吃饭吧,”邹飏跳上车,“冻死我了。”
“嗯。”樊均上了车,搓了搓手,他手都冻麻了。
不过眼下这样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风景,熟悉的人,新鲜里带着一丁点儿无聊,很淡的,很静的,清晰的幸福感觉。
湖边能吃饭的地方很多,现在这个季节,也不用跟人挤,随便一个店进去就能吃。
他俩随便挑了个炖鱼。
“是湖里的鱼吗?”邹飏问。
“那肯定不是,”老板很诚实,“是水库里的,不过跟这个湖是连着的。”
“行。”邹飏笑着点点头,低头打开手机。
“我看看。”樊均凑过去。
邹飏把手机放到桌上,一张张翻着照片,每一张都笑得很……好笑。
不过邹飏不愧是平时爱拍照的,景挑得很好,人的角度也合适,一溜看下来,总有那么几张是不错的。
“明天买个架子,连车一块儿拍下来更有感觉。”邹飏说。
“就何川那个要散架了的皮卡?”樊均很怀疑。
“那更有在路上浪迹天涯的感觉,”邹飏说,“一人,一……人,一破车。”
“你是不是想说一人一狗,一人一猫。”樊均看着他。
邹飏靠着椅子笑了起来:“不是。”
“那你说两人一破车不就行了。”樊均说。
“我以前,”邹飏笑了一会儿停下来,看着窗外的湖,“总爱瞎想,想过很多我去流浪的场景,总是一个人,特别孤单,就那种感觉你懂吗……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最后一句出来之前是懂的。”樊均看着他。
“什么?”邹飏转头看着他。
“那个夫什么天地什么逆旅蹦出来之前。”樊均说。
“靠,”邹飏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均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真可爱。”邹飏说。
“全世界就你这么说。”樊均笑了笑。
“现在全世界我最喜欢你。”邹飏说。
樊均看着他,半天都没说话。
吃饭的人少,他们点的鱼很快就端过来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老板站在旁边:“喝点儿酒吗?”
“不了,要开车。”樊均说。
“我可以喝。”邹飏小声说。
“你不喝,跑了一天喝酒容易头疼。”樊均说。
“行吧。”邹飏也没坚持。
鱼很新鲜,稍微有点儿土腥味儿,但因为汤底不错,可以忽略。
主要是饿了,感觉距离那碗面也没多长时间……反正是天擦黑了人就开始饿,跟条件反射似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何川的电话打了过来。
樊均接了电话。
“可以啊,”何川说,“给老李撅得不轻。”
“他没事儿找事儿。”樊均说。
“是他那个侄子吧,”何川笑着啧了一声,“那个就是个愣货,去年毕业找不着工作,就跟着老李了,想表现一下自己,不用管。”
“怎么不用管,他想打我。”樊均说。
“他是想打你,你是真打他了,”何川说着又笑了起来,“可惜了我没看着。”
“那正好,你过来吧,我打给你看,”樊均说,“反正李老板估计不会让我看货了。”
“不至于,”何川说,“他那人就那样,就好摆个谱,装个老大,我没过去,他肯定得折腾一下。”
“那怎么办,我还等吗?”樊均问。
“他晚点儿会联系你的,”何川说,“去看就行,咱们要得多,他花销大,收了货来不愿意压着,反正咱们跟他的关系就是,他知道我不会不买,我知道他不会不卖。”
“要过去也得明天了,”樊均叹了口气,“大晚上的过去太冷了。”
“行,你也架着点儿没问题,”何川说着顿了顿,“另外我再问问,您这次还带哪位股东去了?”
樊均看了邹飏一眼。
邹飏立马凑过来,把耳朵贴在了手机旁边。
“邹飏。”樊均说。
“他是我股东?”何川问。
“是我股东。”樊均说。
“……行,”何川说,“邹股东正好放寒假呢,跟着玩玩吧没事儿,老李那儿有好茶。”
“他不会泡,都泡过了。”樊均很不屑。
“……靠。”何川说。
挂了电话,邹飏靠椅子上笑了半天。
“笑什么。”樊均说。
“不知道。”邹飏还是乐。
“小孩儿,”樊均看了看锅里的鱼,“赶紧吃,一会儿炖化了。”
“嗯。”邹飏夹了块鱼。
李老板并没有马上打电话过来,还是抻了一会儿的,他俩吃完饭都坐车上了,樊均的手机才响。
“这么晚,是不是打早了怕我们还没吃饭。”邹飏啧了一声。
樊均接了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回答很简单:“明天吧李老板,我这会儿在湖边吃饭,吃完过去太晚了,打扰您休息……嗯,好的。”
“怎么样?”邹飏问。
“让过去,我说明天,他答应了。”樊均打了个呵欠。
“困了啊?”邹飏看着他。
“不困,你要游夜湖吗?”樊均看了一眼车窗外。
“不了,”邹飏裹紧了衣服,把车里的暖气开大,“疯了啊。”
九点刚过,镇子上就已经挺安静了,大冷天儿的也没人跳舞了,整条街都很静,连街边的饭店差不多都已经关门了。
邹飏突然感觉坐在车上的他和樊均,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人。
他们穿过荒原和湖泊,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流浪,来到一个无人的小镇。
……然后居然找到一个还通着暖气的旅店。
屋里暖气很足,暖气片儿加空调,邹飏感觉外套脱慢点儿都能被热死。
往床上一摊,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一天说起来也没……干什么,但这会儿躺床上才发现挺累的。
樊均进浴室洗漱完了出来的时候,他躺那儿差点儿睡着了。
“要睡好好睡。”樊均拍了他一下。
邹飏睁开眼睛,看到樊均还挂着水珠的脸时,睡意全无,但似乎也不是完全清醒。
“我……还没洗漱。”他起身进了浴室。
明明白天刚干完些不那么正经的事儿,这会儿两人待在屋里时,他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人静这场景就自带心虚。
他洗漱完走出浴室时,樊均正站在电视机前,拿着遥控器调台。
“有东西看吗?”他问了一句,继续往床上一摊。
“正找呢,这台乱七八……”樊均回头看了他一眼,“糟的。”
“嗯。”邹飏看着天花板。
樊均没了声音。
邹飏只能听到电视机里的本地新闻,他感觉自己有一百年没看过电视了,得有二百年没听到过本地新闻的调调了。
樊均走到了床边。
“嗯?”邹飏看着他。
樊均没说话,一条腿跪在了床边,低头看着他。
邹飏也没再出声,只觉得呼吸多少开始有点儿不稳。
樊均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躺在了他身边。
邹飏想转头看他一眼的时候,樊均翻了个身,半个人压到了他身上,手跟着就摘掉了他的眼镜。
“我以为你困了呢。”邹飏偏过头。
樊均还是没说话,在他转头的同时吻在了他嘴上,手掀开他衣服,摸到了他腰上。
天花板上的灯很亮,光晕直射眼睛时有些眩晕,邹飏闭上了眼睛。
樊均的手顺着腰向后,掌心的温度像一小团火,从腰侧烧到背后,沿着脊椎向上,一直烧到颈后。
点燃了樊均移向他颈侧的吻。
喘息就在耳边,贴得很近,不断地扑在邹飏最敏感的某条神经上。
他抬手搂住樊均,很用力,是有点儿变态的,仿佛这样,用力地感受,才能抱实某种感受。
“要试一下右手吗?”樊均在他耳边低声问。
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像是带着钝刺的小球,从耳际滚向身体深处。
没等他反应过来,樊均的手已经滑进裤腰:“或者……别的。”
瞬间传来的强烈触感像在某处突然炸开,跳动着,颤抖着,传向整个身体,带着细小的嗡鸣。
邹飏微微仰头,隐约听到了自己很低的一声叹息。
樊均下一秒就咬在了他咽喉上,齿尖划过脖子,再到锁骨,越过被掀起的衣服,吻落在了胸口,柔软和尖锐交替着向下……
皮肤之下,肌肉之间,樊均滚烫的呼吸扫过小腹,所到之处翻起一阵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