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钱铜的人马进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时,速度便慢了下来,马蹄踩在泛着银月的青石板上,空旷的“笃笃——”声,每一道都敲在了人的心口上。

到了一条岔路口,夜里的一道乌啼划破寂静的长空,钱铜走在前方,缓缓抬起一只手,与身后的人示意。

跟了一路的车队便突然转去了左侧的巷子,很快消失不见,随之右侧巷子里钻出一队人马紧紧跟上。

整个过程极为安静,片刻后车队从巷子里钻出来,直往码头而去。

到达明珠港,已过了亥时。

今日港口的船只全被清了场,只有一只船停在码头等待装货,正是朴家大公子曾经相赠的海鹘船,乃战舰。

钱铜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立在码头上,平静地看着仆人们装货。

最后一袋茶叶被扛上船,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钱铜回头,见冲过来的马匹还未完全停下,阿珠便从马背上匆匆跳了下来,走到钱铜面前,低声禀报道:“娘子,官府的人来了。”

钱铜问:“来的是谁?”

阿珠答:“王兆,带了一队铁骑,人数二十左右。”

钱铜:“那就再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便等到了王兆的人马。

冒着浓烟的火把从远处的海岸线上,快速地蔓延过来,最后停在了钱铜身后的海防线外,组成了一道火墙,王兆站在最前方,质问跟前正探头打探而来的女子,喊话道:“钱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夜里视线低,钱铜似是看不清来人,听到他声音方才辨别出来,忙道:“是王大人啊,我还以为又是那一路海贼,要前来劫我的船呢。”

王兆眉心一抽。

他曾在这位少女身上吃过不少亏,尤其是她那招‘金蝉脱壳’,虽说钱家最后恢复了清白,可此事却永远刻印在了他人生中,为其增添了一笔败绩。

他还未回答,钱铜接着问道:“王大人这么晚,带兵马出来,是出了何事?”

“出了什么事,七娘子心里不清楚?”王兆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不与她过多交谈,直接搜船便是,他问她:“敢问七娘子,船上装的是何物?”

钱铜道:“粮食啊。”

王兆自然知道船上装的是什么,是世子从福州带回来的建茶,想到了她不会承认,王兆问道:“七娘子装粮食出海,所谓何图?”

“上回我和你们世子困在了一座荒岛上,共度了一夜。”她嗓音清透,又故意大声,所有人都听见了,对面的王兆,包括他身后的一众铁骑个个脸上都有了变化。

王兆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继续道:“我与世子被困之时,岛上无食物可充饥,只能靠世子去海里杀鱼,那时,我便与世子商量好了,等将来出了荒岛,运送一些物资到荒岛,在那建一只航队,以备咱们下回再飘到此岛上,便不用世子下海去捉鱼了。”

什么荒唐之言,哪里来的下回。

今夜世子是怎么回来的,王兆亲眼所见,此时也不免为世子鸣不平,恨道:“钱娘子还敢提世子?”

“我怎么不能提他了?”钱铜朗声道:“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我对你们世子真心真意,情深意浓,日月可鉴。”

“不必对他们说。”她话音一落,夜色中突然一道冰冷的嗓音插进来。

王兆闻言转身让开道。

片刻后,宋允执从官府的一众兵马后走了出来,他面如寒霜,目光凉凉地看向跟前立在码头上,裙摆被夜风吹得翩跹的少女,“你与我说,看看我明不明白。”

钱铜:“......”

人来了。

隔着夜色,钱铜都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恨意。

三夫人应该找上他了。

怎么办,曾经她所说的话全都成了谎言。

他那般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到底是何时认出他来的,她依旧没有告诉他真话,今夜却从旁人口中得知了真相,她能想象得到世子的愤怒。

不知道世子世子会不会杀了她。

肯定想的。

他正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十步之远时,钱铜与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钱家介绍道:“喏,你们没认错,他就是你们的七姑爷,也是当今户部侍郎,永安侯府的世子,宋允执。”她扫了一圈众人面上的错愕和惊慌,低声吩咐道:“他今夜要杀我,你们先去把他杀了。”

宋允执已经离她只有五步。

他目光冰凉,亲耳听到这个冷血的女人对他下了诛杀令。

然而在港口上搬货的都是普通的工人,谁敢去杀当今世子,户部侍郎?半晌过去没有一个人动,反而个个双腿打斗,想逃又想跪。

钱铜看了一眼,失望地道:“没出息的东西,养你们何用?都给我滚下去。”

钱家的仆人腿都要软了,闻言如释重负,捡回了一条命,一个不留,全跑了。

只剩下了宋允执和钱铜。

凭世子的本事,想要杀了她,不过眨眼的功夫,可王兆看着这一幕,却觉得心惊肉跳,生怕世子被那妖女欺负,暗中示意部下戒备。

她今夜先是下药,后盗取茶叶,最终还是没能跑掉,如今被堵在港口,抓了个正着,比起世子身后那一片光明的火光,她身后面对的则是一片漆黑的大海,看不到一点光亮。

她没了退路。

宋允执冷声问:“你还有何话可说?”

往日能言善辩的钱铜,今夜却一句话都没解释,抬头看着宋世子恨意滔天的眼睛,轻声道:“无话可说。”

见她一副破罐子破摔,随你如何的模样,宋允执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押着你走。”

“世子不杀我?”钱铜一愣,好奇问道:“三夫人没告诉你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世子的身份,故意掠走你,做我钱家的姑爷,利用世子的身份扳倒了崔家,拿到盐引,布匹凭文,之后更是假意答应与你结盟,实则为了从你手上拿到福州的小龙团,我辜负了世子的信任,欺骗了世子的感情,我该死...”

她道:“就凭这些,世子杀我,我无话可说。”

宋允执生平头一次看不透一个人。

她亦真亦假,亦正亦邪,他不知道她所说的哪一句才是真的。

今夜朴三夫人前来所说之言,也乃一半真一半假,宋允执即便此时恨不得立马杀了她,可他身上的官职,不允许他随便去冤枉一个好人。

他隐去了个人的感情,只想知道她到底意欲为何,他沉声问道:“朴家能给你什么好处?”

能比过世子妃,比过他所承诺的一切。

他如此问,钱铜便回头答道:“这艘船是朴家给的,这片海也是朴家给的,更远处,咱们刚建立的那只航队,也是朴家给的,上回你我去海上面见朴家大公子时,他还许我了一样东西,我没告诉你,除了航队和这艘船,他给了我一个盐场。”

她怕他不明白,又道:“那样的盐场,平昌王也就两个。”

宋允执看着她面上的贪婪,他满腔恨意好不容易被夜风驱散了一些,此时再次土崩瓦解,如同堵不住的洪流,越来越汹涌。

他嗓音冷如刀锋,最后问她:“你与朴家大公子定亲的消息为真?”

那他算什么?

那夜她的吻,又算什么!

“嗯。”钱铜没看他,仓促应了一声,“接下来,就等朴家开通运河,世子看在我为苍生做了这么多好事的份上,要不放了我吧,我把海上的航队给你...”

宋允执的长剑终于拔了出来,笔直地指向了她的脖子,眼里的恨意彻底爆发,“钱铜,我有的是理由杀你。”

钱铜垂目看着离她只有一只距离的剑尖,轻声道:“我知道。”

她在等他,等他动手。

钱铜看准时机,突然从袖子里也抽出了一把匕首。

她听到宋允执厉声警告了她一句“别动”,依旧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她的肩头扑到了世子的剑尖上,剧烈的疼痛让钱铜面部抽搐,她脚步停下来,胸前的血迹蔓延开,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艳丽牡丹。

宋允执瞳仁猛然一缩,视线定格在了她胸前,良久又缓缓地看向最后一刻被她扔在地上的匕首,太阳穴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

他听她道:“我怎么可能会杀你,我又不蠢。”

钱铜忍住疼痛,看着神色既错愕又痛苦的宋世子,说出了她的用意,“今日我替世子受了这一剑,便算偿还了世子对我的一番情。”

没等宋允执反应过来,她一把推开他,“走!”

宋允执神色一紧,方才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一只冷箭从天而降,箭尾落在了两人的脚边,带着嗡鸣般的颤抖,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地射向了朝廷的铁骑,王兆大吼一声,“保护世子!”

宋允执被她那一推,防不胜防,脚步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再抬头,便看到钱铜跌入了身后的海水之中。

他身体紧绷,下意识扑上去。

很快见她跌下去的位置,泛起了一圈水花,水里面有人正在接应。

钱铜被阿金从水里捞了起来,伤口太疼,她没能站起来,人跪在甲板上,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对岸漫天火光下的宋世子。

他手中长剑指向地面,目光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夜色模糊,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此时的惨状,有没有让他眼里的恨意退散一些。

对面的冷箭落在了船上,阿金喊道:“放铆!”

船只脱离了码头,她离他越来越远,看着他身后的火光,钱铜还是有些担心,问阿珠:“段元槿到底来不来劫我了?”

——

朝廷的人马今夜本是来抓钱家七娘子,二十个铁骑足够。

然而此时铁骑手中的火把却成了活靶子,黑暗中的暗箭完全不给他们留一口喘气的功夫,如同围剿猎物一般在屠杀。

王兆以剑挑开冷箭,冲到了宋允执身旁,脸都气绿了,骂了一声,“扬州的商户猖狂至此!如此下去,他怕是要做我大虞的土皇帝了,陛下早就该派兵前来镇压。”

他不知道躲在暗处的杀手是不是钱七娘子的人。

看起来不像。

对方的冷箭对着官府和钱家无差别攻击,更像是想将两方人马一网打尽。

然而此时不是考虑此问题的时候,海面上唯一的一艘船被钱家人驱走,想要活命,必须得冲出重围。

他驾马往冷箭所发的方向而去,留下一对人马,“保护好世子。”

宋允执一言不发,从海面上调回视线,转身径直朝着冷箭的方向而去,察觉出了问题所在,吩咐身后的铁骑,“灭火把!”

火光一灭,港口便陷入了黑暗,冷箭失去了目标,渐渐缓下来,银月的微光之下,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但依旧抵抗不住血腥味扑鼻。

不过安静了一瞬。

一枚火药便划亮了长夜,直朝着码头的位置而来,看架势,今夜是想把朝廷的人马和这码头一并夷为平地。

宋允执即刻命令人马分散,吩咐道:“往海上撤!”

对方手中有火药,硬闯不一定能闯出去,退去海上尚且还能争取几分生机。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海面上便响起了一道高昂的号角声,与四大家往日的作风不一样,那号角声轻快而嚣张。一声接着一声,似乎还混淆着锣鼓声。

适才还漆黑一片的海面,一瞬之间被无数盏牛角灯照亮,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十来艘小型的海盗船,速度极快地从四面八方围来。

钱家的战舰没走多远,便被拦住去路,团团包围。

离钱家舰队最近的一艘海盗船上,站着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土匪,他冲战舰上的钱家人喊话:“钱七娘子欠我山寨的茶,是不是该还了。”

与此同时,码头这边也响起了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仔细去听,能听到如同野人一般的吆喝助威,马匹上绑了铃铛,走一路响一路。

——响马

寨子里的土匪来了。

黑暗中埋伏的杀手背部突然受敌,彻底暴露了出来,被迫停下了手中的攻击,回头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

土匪从来不讲情面,见人就打,打一路喊一路,“钱七娘子在哪儿,再不出来,我把你的人都杀光了哈...”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方言,听得人怒火中烧。

蒙面的黑衣人看向马背上戴着面具的年轻少主,极为厌恶,撇清关系,“此处没有钱家人,段少主来错地方了。”

段元槿问:“你是朴家的?”

不待对方回答,段元槿道:“正好,朴家与钱家交往密切,关系甚好,打劫你们也是一样。”

土匪的优势在于气势足,速度快,从不怕四大家,朴家的杀手尚未来得及装火药,便被土匪从身后冲击而来,眨眼的功夫,已从包围的一方变成了被朝廷和土匪两方夹击的瓮中之鳖。

反生变故后,宋允执一俟窥得时机,带着官府的人冲了出去,对方没了火药,他手中的长剑便无人能敌。

官府的人杀敌,土匪抢东西,双方竟默契配合,互不侵犯。

土匪所过之处,无一遗留。

无论是朴家的火药,还是刀刀枪枪,全被收入了囊中,更可恨的是,这些土匪薅完了藏在背后的杀手后,突然停了,不再往前。

朝廷的人也同时停了下来。

宋允执已是第二次看到这位山寨的段少主。

段元槿坐在马背上,依旧戴着上回那副青色的面具,目光从微弱的光线中,与对面一身染满鲜血的宋允执对望。

土匪遇到了官,按理说应该水火不容,一场厮杀必不可少,然而今夜这群土匪无意中帮了官一把,且也没有要与官府过不去的打算。

此时的气氛便说不出的怪异。

王兆依旧一脸戒备。

半晌后,段少主手中的弯刀突然一转,收回腰间的刀鞘内,与对面的宋世子道:“钱姑爷功夫在下曾领教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咱们撤,有缘下次再会。”

来得快去得快,马匹扬长而去,撩起一片白茫茫的尘土,朝着火把扑来,王兆不知该如何抉择,转头请示:“世子...”

宋允执道:“不必追。”

他收回目光扫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吩咐道:“寻几个活口,带回去。”

可哪里还有活口,翻来覆去找了好几回,都死得透透的了。

这些人原本便是死士,要么被官府和寨子里的土匪杀死了,要么是在落入他们手中的那一刻都吞药自尽了。

“没有。”王兆对宋允执摇头,“都死了。”

今夜一场混战,王兆没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钱家那位七娘子虽狡诈,却没有这个本事,那些冷箭从距离与力道上便可以推测,并非人力,而是乃弓弩所发。

又是死士,又是火药,钱家背后无势力,不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朴家。

奈何人都死了,已寻不出半点证据。

今夜官府的人马虽也有伤亡,但好在突破了重围,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世子也安然无恙。二十人单枪匹马出来,只为抓七娘子,并没备战,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准备后手,此地不宜久留,王兆赶紧召集人马,打算先回知州府。

走之前王兆看了一眼此时已平静的海面。

先前来的土匪似乎都是冲着钱家七娘子而来,王兆虽恨,但也只是想将其捉拿归案,不知道七娘子此时落入土匪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王兆看向时不时眺望海面的宋允执,大抵理解他的心思,到底是与其生活过一段日子的女子,有了感情也在情理之中。

但王兆知道两人没可能了。

他看到宋世子刺了钱家娘子一剑。

王兆怕他内疚,主动问道:“咱们要不要去救钱七...”

宋允执走向马匹,翻身上马,头也没回,应来一句,“死不了,回府。”

——

三夫人今夜是下了死手。

为确保暗杀万无一失,死士、弓弩、火药,三样她一齐用上了,没打算留一个活口。

福州茶庄的账目,她不过是说说而已,哪里经得起查。

且二公子还在宋允执手上,家主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看管好二公子,她若是救不出人,也不用在扬州待了。

她敢笃定今夜宋世子在听了她的那番话之后,即便钱家七娘子不下手,宋世子也会主动对她下手。

待两人撕破脸后,她再占据有利的地势,将其一网打尽,夺回茶叶。

且厮杀发生在钱家的明珠港,若钱家七娘子死了,便是她与官府相斗两败俱伤,没死,便是她暗杀朝廷命官。

无论是哪种结果,今夜一过,宋允执一死,她钱家都脱不了干系。

一个黄毛丫头,想与她斗。

还嫩了一些。

三夫人坐在屋内等着消息,长夜褪去,窗外的天色已有了朦胧的光亮,她正打算闭眼养一会儿神,刚合上眼,突然听到一道踢门的动静声。

三夫人心口一跳,怒声道:“谁?”

没人应答。

三夫人意识到了不对,随手拿起身边的弯刀,起身戒备,今夜她身边可用的人马都调去了码头,只留下了几个看门的。

不知道来人是谁,竟敢闯到她这里来。

没等她走出去。

来人已踢开了她所在的房门,脚步跨进门槛。

踏进来的是一双沾了海水与泥土的绣花鞋,是位女子,她抬手揭开帽檐,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没有一点血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被吓了一跳的妇人,质问道:“三夫人,是否能给我一个交代。”

三夫人一度还真以为自己撞见了鬼,心头一阵狂跳,听她咳嗽一声,再见到她衣裳上的血迹,便明白不是。

她没死啊。

她上这儿来作甚?

三夫人多少有些心虚,“七娘子这是怎么了?如此狼狈。”

钱铜不请自入,径直坐在了她屋内的一把藤椅上。

阿金和扶茵一左一右,手握弯刀,守在她身旁。

她受的伤不轻,每走一步都会牵到伤口,钱铜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三夫人,徐徐地道:“三夫人明知道他是世子,却还要我去杀他,其用意,我钱铜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以,如今死里逃生,便来亲自问问三夫人,为何?”

三夫人没答,在想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她眸子里满是失望,“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三夫人,需要您下如此狠手,记得前些日子,咱们刚在海州见过面,那时的三夫人一心撮合我与大公子,我心头甚是感激,没想到三夫人转眼就如此坑害我,让我去杀当朝世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哀声道:“搞得今夜我一身伤,险些葬送在世子的剑下,三夫人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三夫人脸色极为难看。

她装什么装,她能不知道她劫来的人是谁?

“我受伤就算了,只是可惜了三夫人的一船茶叶,那么多的小龙团,全被段元槿给劫走了,三夫人暗中派的那些杀手,还落入了世子手中,你说,这是何必呢?”

“你说什么?!”三夫人脸色聚变。

“三夫人是不是还在等人回来禀报消息?”钱铜摇头:“等不到了,他们都被宋世子带去了官府,如今只怕正关在地牢内,严刑拷问,我不知三夫人平日里如何教人的,那些死士的嘴严不严,万一不严,把三夫人供出来,如何是好啊。”

她一副关心的模样看着三夫人,“三夫人若是提前告之我,咱们一道商议,怎么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我带着一身伤赶来告诉三夫人,也是让三夫人提前做个准备,世子的为人我倒是了解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有的是手段让人开口...”

三夫人原本就焦灼,被她说下去,心口越来越烧。

难怪那么久了,没有一个人回来禀报消息。

怎么会失败呢。

不应该啊,三夫人怒声道:“段元槿为何会突然出现?”

“怨我。”钱铜叹了一声:“三夫人也清楚,这之前我去山寨劫了段少主的账目,骗来了两船茶叶,至此结下仇恨,今夜段少主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要去运小龙团出海,直接杀到了海上,不仅是三夫人的死士,我的人,船上的东西,全被搜刮了个干净。”

三夫人脸色已经没法看了。

她的东西值几个钱?!

她船上装的是朴家最后一批茶叶,若是没了,今年的航海必不会安宁。

一步败,满盘皆输。

朴承君的事情她还未给家主一个交代,如今她擅自暗杀朝廷命官,还失败了,她的人落到了宋世子手上,若是被宋世子审出来点东西,供出她来,麻烦就更大了。

她乃朴家三夫人,一举一动代表着朴家。

家主目前的态度,还未有与朝廷撕破脸的打算,她若是惹出了事端,不死在官府手中,也会被家族所弃。

钱铜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挣扎,及时伸出援手,“我曾经去过地牢,知道那里的地形,若是三夫人需要,我可为你指路。”

钱铜道:“待三夫人熬过这一关,我愿意与三夫人联手,一同灭了寨子,不瞒三夫人,钱家这段日子丢的东西太多了,已不堪其扰。”

三夫人仍旧怀疑道:“你有这么好心帮我?”

钱铜脸色慢慢冷下来,淡声道:“我如此做,不是因为三夫人您,而是看在明夷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