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和来时一样, 回去的路也经过长时间的辗转颠簸,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傍晚5点。

时叙刚下飞机就被人拉走了。

郑明业一边将人塞进车里, 一边朝另一辆车上的江予臣挥手:“那个江医生, 时叙我先带走了, 你路上辛苦了, 好好休息啊。”

时叙竭力反抗:“我也辛苦......”

“不, 你不辛苦。”郑明业冷着脸说, 一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继而又冲着江予臣挥挥手, 才进了副驾驶位。

江予臣:“......”

车上, 郑明业将PAD塞给时叙, 给他看这一期节目的数据。

“虽然这期节目一波三折, 但俗话说得好, 危机能够转化为机遇, 经过simon那一闹,你和江医生的热度再上了一个台阶,cp超话已经登顶,江医生个人热搜讨论度都已经超过大半明星, 也就是他没有社交账号,粉丝都无法发泄自己的爱。”

时叙一离开江予臣就恢复了他的本质, 他背靠在真皮椅背上,懒洋洋地说:“粉丝的爱是双刃剑,这把剑我受着就行了, 不用他来承担。”

“也是。”这点郑明业也颇为赞同,别看粉丝这会满口爱你疼你,一旦你有半分让他们不满意的, 他们就会像仇人一样向你插刀。

“江医生性格本来就比较冷淡,还是远离网络比较好。”

“还有你的新歌,你新歌反响非常非常好,公司的意见是尽快完成编曲作词,在热度还没有消散的时候出单曲,编曲的话你太忙不用你管,词的话就用你即兴创作的,稍加修饰就好......”

郑明业碎碎念叨着,时叙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PAD,观看各项数据。

忽然——

“嗯?”他一个坐了起来,指着屏幕中央的热点词汇道:

“不是,这个‘萌宠’标签怎么越来越大了?都把‘甜宠’挤到边上了??”

郑明业坐在前头翻了个白眼没说话,这标签怎么来的,你心里没点数么?

江予臣到家时已经六点多了,飞机上的飞机餐一般般,他也懒得出门,就煮了点冷冻水饺吃,打开旧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就将手机放在书桌上充电。

原本只想简单休息一下,没想到就这么入睡了。

这一觉直睡到天亮,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予臣睁开眼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睁开眼睛时看惯了的木质的天花板,那些录制时的亲密互动,连同那个晚上的茫然不解,都随着一夜安眠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只是场过于真实的梦境。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直到听见厨房传来碗碟轻碰的声响。

推开房门就闻到培根焦香的温暖气息。时叙正背对着他煎蛋,宽松的居家T恤随着翻铲的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紧实的后腰。听到脚步声,年轻人转过头来,晨光为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醒得正好,吐司再烤三十秒就好。”

江予臣不自觉多看了两眼他沾着油烟的围裙系带。这场景太过家常,衬得此前的场景愈发像是一场梦,那些超乎寻常的兴奋,快乐,悸动和茫然好像都过去了。

“哦。”

走到餐桌旁坐下,江予臣将旧手机开机,才开机,屏幕上就跳出一堆未读消息,医院工作群的、同事的,还有......林晟的。他直接划过了前夫的信息,点开好友陈子闻的对话框。

【陈子闻:回来了吗?有没有时间聚聚啊?】

江予臣手指轻点:【刚回,等忙完手头的事约个饭。】

对方秒回了个OK的手势。

“给。”时叙将餐盘推到他面前,金黄的煎蛋边缘微微焦脆,旁边摆着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

“今天有什么安排?”

“想回家收拾些东西。”江予臣戳破蛋黄,看着浓稠的蛋液漫出来。

时叙眼睛一亮,飞快道:“我也要去!”

“你?可是你不是今天有工作么?”昨晚他可是看郑明业给时叙打了一晚上手机。

时叙撇了撇嘴,坚持道:“我可以早点完成工作,反正我要去,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江予臣都不知道他坚持什么,只好道:“那行吧,你先忙,我们下午再回家。”

“那好!”时叙立刻喜笑颜开:“那我下午早点回来,到时给你打电话。”

“嗯。”

早餐期间,郑明业的催命电话就不断打来,看得江予臣都觉得可怜了,时叙在客厅里无能狂怒了一会,只能穿上衣服,戴上口罩出门。

“那我出去了哦,下午再见。”

“嗯,下午见。”

江予臣倚在门口目送他进电梯。

昨晚回来的太晚,这时候江予臣才歇息下来,将房间简单打扫了一遍,因为天气变热,要穿的衣服也略有变化,这也是他要回家的一个原因。

——

面包车里弥漫着混合了廉价香烟、速食包装和汗酸味的浑浊空气,年轻狗仔小王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透过长焦镜头盯着医院大门。

“师傅,咱们都蹲三天了,连江予臣的影子都没见着。”

小王抱怨道:“他录完节目肯定在家休息,谁会来医院啊?”

中年狗仔老张吐了个烟圈,眯起眼睛:“你懂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逮到猛料。他一个医生,能忍住不回医院看看?再说了——”他弹了弹烟灰:

“就算逮不到他,挖点黑料也行。人红是非多,我就不信他在医院没点仇家。”

“只要抓到他的一点黑料,嘿嘿,下半生的荣华富贵不就到手了。”

被老张描绘的前景所诱惑,小王觉得自己又行了。

两人下了车,伪装成患者家属混进门诊大厅,消毒水味混着人群的躁动扑面而来。老张经验老道,专挑护士站的小姑娘搭讪:

“哎,听说你们这儿的江医生上电视了?他平时人怎么样啊?”

小护士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

“哦,我们是东方日报的记者......”老张正要编瞎话,小护士已经转身走开了。

“哎,姑娘你——”

接连碰了几次壁后,两人觉得这方法不行,直接说自己是记者,医生护士肯定会心生提防。

老张又换了个方法,他走到前台问讯处:“姑娘。”

他堆出憨厚的笑容,指关节在台面敲出讨好的节奏:“我闺女特别崇拜江医生,能问问......”

正在整理病历的护士猛地抬头,圆珠笔啪地拍在桌上:“今天第三批了。”

“这里是医院还是娱乐公司啊?江医生现在不在医院不在医院,就算他在医院,你们也不能这么干扰他工作!”

护士猛地一摆手,一脸严肃地说:“回去跟你女儿说,不要来医院追星,影响公共秩序!”

“......”老张这么大人了被一小丫头教训了,偏他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无语地走到边上。正好有个穿着白大褂,三十上下的医生经过,老张不死心,又拉住这个医生。

“医生,打听个事儿,你知道江予臣江医生......”

那医生脸色骤然一沉:“我跟他不熟。”

说完快步离开。

小王挠挠头:“这人谁啊?反应这么大。”

老张看着男人远去背影,若有所思。

林晟回到办公室,重重关上门。他松了松领带,胸口那股郁气却怎么也散不去。自从江予臣跟那个时叙上了电视后,每天就有数不清的人跑到医院问江予臣的情况,他们都把医院当做什么了?

“嘟嘟”,两声敲门声后,一个年轻医生探头进来,他低垂着眼眸看着满面冷漠脸色的林晟,笑嘻嘻地说:

“听说昨天节目录完了?那江医生应该回来了吧?”

“真没想到江医生跟时叙会是高中同学,时叙还暗恋他,两人还结婚了。明明——”

他笑容闪过一丝恶意,语气愈发柔和:“你们离婚也才过去一个多月。”

林晟猛地抬头,眼神冷得吓人:“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还有以后医院不要来找我。”

年轻医生耸了耸肩,不记仇地道:“行。”

说罢,他退到门口,还体贴地替他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林晟盯着电脑屏幕,上面还开着江予臣和时叙的综艺cut。视频里,时叙正亲昵地搂着江予臣的腰,把脑袋靠在江予臣肩上,两人恩爱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才离婚一个多月......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号码显示“妈妈”。

“妈。”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恭敬中带着讨好:“妈,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和江予臣重新开始......麻烦爸爸妈妈了。”

——

下午三点整,时叙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江予臣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的妆,不由道:

“郑经理舍得放你回来么?”

时叙眼神飘忽了下,显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回来的。

“别管他!”他理直气壮地说:“他就想压榨我,按他的意愿,我一年都没有几天休息时间。”

嗯,拥有很顽强的反抗精神。

江予臣笑着说:“那我们出门吧。”

“嗯!”

车子缓缓驶入一个安静的中档小区,米黄色的住宅楼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馨。小区里绿化很好,道路两旁栽着整齐的绿化树,几个老人正带着孙子孙女在中央花园里玩耍。

江予臣边走边向他解释:“这儿离医院很近,开车不到二十分钟,有什么事也方便,附近超市菜市场一应俱全,还有小孩子上的幼儿园,小学,虽然我用不到。”

时叙过来的路上都有观察,确实是一个适宜生活居住的小区。

江予臣掏出钥匙打开1202的门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味。客厅不大但采光很好,落地窗外能看到小区中央的喷泉。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整齐地放着几个几何图案的抱枕,茶几上摆着一本翻开的医学期刊。

“你用这双拖鞋吧。”

江予臣将一双客用拖鞋递给他:“家里几乎不来客人,这双拖鞋还没人穿过。”

时叙快速地扫向鞋柜,看到上面鞋码整齐,都是江予臣的尺码,唇瓣往上扬了扬。

进门之后,江予臣有几分局促,他已经有段时间没住在家里了,家里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都没有,稍作思索后,他干脆放弃了招待,反正也不会待很长时间。

“我到房间拿衣服,你随便转吧。”

“哦。”

江予臣拐进了卧室,偌大的客厅只余下时叙一个人,他宛若这栋房子的主人般在四处转悠。

厨房是开放式的,料理台上放着一个小型咖啡机,旁边的沥水架上倒扣着两个马克杯。时叙的目光在杯子上停留了片刻,确认它们都是单人使用的款式。

他又进了浴室,浴室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牙杯和同样孤单的牙刷,没有任何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挺起的胸膛更加自信了。

巡视完了房子,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时叙又走进卧室,看着正坐在床上整理衣服的江予臣道:“我来帮你吧。”

“呃,不需要。”

“......”看着脸垮下来的时叙,江予臣不忍心,说道:

“那你帮我把衬衫和裤子分开吧。”

“好!”时叙如同勤劳的小麻雀般忙碌了起来。

江予臣的衣服不算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时叙看他将冬天的衣服放回去,顺口道:“干嘛不全都拿到公寓去,反正以后我们也要住一起。”

“......再说吧。”

不过时叙的话提醒了他一件事,他拉着时叙走到杂物间,从里面搬出几个箱子。时叙蹲下来,看着箱子上面标记的时间,分别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这是什么?”

“回忆。”

江予臣淡淡一笑,掀开标记着“高中”的箱子,淡淡的樟脑味飘散开来。

时叙凑上去看,箱子里整齐码着奖状,笔记本,几个收藏精致的文件袋,还有一本深蓝色封面的同学录。

江予臣看着自己过去的回忆,脸上露出淡淡怀念神色。

“从小到大我值得珍藏的过去都被收纳在这几个箱子里了。”

时叙唇瓣动了动,想起他和他爸妈的关系。

一个人已经和家庭分割的人,重要的东西当然要随身携带。

时叙不想他想起不开心的事,岔开话题道:

“文件袋里是什么啊?”

江予臣抽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照片。

“哇,毕业照!”两人的高中生活有巨大的重叠,这些照片瞬间将时叙带回到了十年前。

照片上,全班同学整齐地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江予臣站在第二排中间,穿着熨得笔挺的白衬衫,嘴角挂着温和的浅笑。而时叙长得高,站在最后一排,大概是想装酷,他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双手插兜,表情酷酷的。

江予臣也看到了时叙,他轻笑道:

“你那时候就很酷,学校里面有一堆你的迷妹,迷弟也有。”

时叙一副理直气壮表情地问:“那你有没有被我迷到?”

江予臣愣了愣,陷入回忆。

“应该,也有吧。”

“有?!”答案令人惊喜。

“当然了。”江予臣看他激动,反而不解:“你那时候就很帅气了,气场与众不同,还时常出现在校活动上,我被你吸引也很正常。”

否则,他怎么会一眼认出十年后的老同学。

“真的么?”时叙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所以你那时候也对我有好感的吧?”

“好感?确实有好感。不过——”江予臣看向他,诚实地说:

“你那时候的重心都在音乐上,身为学生却不专心学习,虽然我被你充满魅力的一面吸引,但要和你成为朋友有点难。”

毕竟自己的生活重心是学习,自己结交的也只能是通过学习连接的朋友。

“是哦。”时叙失落地说:“你每天每天都在学习,我要找你都没有共同话题。”

难道要让他教自己学习么?那只会暴露自己蠢钝的一面。

作为一个暗恋者,他决不允许!!!

“没有关系啊。”看他失落,江予臣又安慰道:“那是学生时代,那时候的我眼里心里只有学习,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可以有其他的共同话题。”

时叙果然是个好哄的人,闻言立刻恢复了精神。

“你说得对。”

江予臣又翻出两张照片,上面都没有时叙,反倒是他和另外几名男生的合照,对着时叙幽怨的眼神,江予臣无奈。

都说了嘛,高中时期他们关系并不亲近,哪来的照片啊。

不过,幸好,接下来一张照片里面有时叙。

“看,这个是你。”

照片中的场景鲜活地跃入眼帘,那是高二春季运动会的4×100米接力决赛。画面中央,穿着红色运动背心的时叙正被队友们簇拥着,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胸口剧烈起伏着,手里紧紧攥着代表胜利的接力棒。

他那时候肤色要黑一点,阳光将他小麦色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边,少年人蓬勃的朝气几乎要冲破相纸。

“我记得这场比赛。”江予臣的声音带着怀念:“我们班破了校记录,多亏了你和其他同学的努力。”

时叙的唇瓣高高扬起,笑意完全不能被掩盖。

“那是,我们练习超努力的。”

照片边缘是江予臣正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他笑盈盈地站在几人身旁,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给大家送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摄影师拍下了这张照片。

江予臣:“真是值得怀念的青春啊。”

“是啊。”时叙附和着说。

两人又往下翻,偶尔也会看到有时叙入镜的照片,虽然,几乎,没有一张他是主角,不是团体活动,就是恰好入镜。

“这么说起来......”江予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恰好入镜的机率很高呢,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时叙心中别别扭扭地道:哪有什么缘分,全都是某人刻意接近。

又想起毕业时候想合照又说不出口的心情了,幸好现在,人就在身边。

想到这,时叙又把自己哄好了。

看完照片,江予臣又翻开同学录。

“看,你写的祝福语。”

撞见自己十年前留下的书信,时叙耳畔不觉红了红。

他有些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的心情,但有一点很确定:自己写下这些字句时,内心一定是真挚的。

两人坐在地上翻阅了一会同学录,江予臣才珍惜地将它放在边上。

“对了。”江予臣嗓音含笑,从箱子底下翻出意见蓝白色的校服。

“这就是我之前在节目录制时说的校服,你看,第二颗纽扣是不是没了?”

他展开衣襟,第二颗纽扣的位置果然空空如也。

江予臣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谁拿走的,这会是我一生无法知晓的秘密么?”

时叙抿着唇,眼神游离,耳根泛出淡淡红晕。

根本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