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略
黄绢画角两个婚后回门时, 说要再回来伺候,被玲珑拒了,如今这两人大小也算是个太太了, 没的扔了身份回来做伺候人的营生, 很是不妥当,还是先将她们各自的家里的日子过好就行,且说家里也不缺伺候上的人了。
装了回门礼, 就将人打发走了。
新来的四个丫头都是世吏家出身,不过都是失怙的孤女,并不受家族的重视, 与外面那些无依靠的人家没甚差别, 不过是因了她们的姓氏, 如今倒比旁人多了两分幸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个早当家放在女子身上,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勤快,俭朴, 所谓勤俭持家就是从这里来的。
眼里有活儿的人, 一刻都闲不下来,家里家外擦洗摆弄的干干净净, 但凡闲了, 就去山下背土回来,生生将菜园子扩了一倍有余, 种的满满当当。
去年存的南瓜一直没吃完, 这东西吃多了烧心,玲珑不爱多吃,余下两颗像车轱辘似的就在柴房里放着。家里几个丫头怕坏了可惜,就想趁天气好, 给它切成片晾干了,就算自家不爱吃,送到育幼所里也使得,好歹是口吃食。
玲珑不管她们,由她们做去,她带细伢去地里看庄稼。
今年的田地还是刁新在管,玉米苗子已长一尺来高了,土豆也长的覆住了地表,今年比去年多留几亩打粮的地,余下的还是都做种田。今年来做活儿的人还是去年那一拔,他们家也各自开了一二亩荒田,也种了玉米土豆,倒是没再说过什么洋鬼子吃的东西能不能吃之类的话了。
正是锄第一遍草的时候,锄头都是炉里出的新铁铸出来的新式农具,用着很是方便,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别让太锋利的锄头砍了玉米苗子。
新农具好用,也不算太贵,衙里这边放出话,听到消息的人来了好多,或买或租的,头两批铸出来的农具一抢而空。
现在还在加紧铸造,铁石不停的从码头往锻造厂运送着……
打发细伢去摘些嫩花椒叶子来,回去烙饼吃,玲珑跟锄地的人拉闲话,问今年的山货卖了多少钱,又问家里有没有养牺口,还问家里的老人多大年纪,娃儿多大了,开春有没有买新布缝衣服……
这些人说:今年山货价高,卖了近两贯钱,哪里舍得做新衣服穿噻,得攒着买犁头呢,家里喂了两口猪,娃儿天天上山里打草给它吃,一天吃几背篓哩,就是不长肉,喂了两年还瘦的很。笋子过了季,老人都上山去捡菌子了,春来没怎么下过雨,山里的菌子也不多,得跟着溪头走,半天才能捡一篓,回家来还要忙活自家的地,新开的荒地,草长的旺盛,得天天过去看,怕草将庄稼吃了……
又说:眼下这光景可算好哩,太平嘛,天要不闹灾,咱就能活下去嘛,
有经验的老农不免担心说:“一春三个月少下雨,就怕这雨都在夏天打了堆儿,一打堆儿噻,就要发洪嘛,隔那么一两个年头就发一次山水,去年没发水,怕是今年要发哦。”
边上的人不甚在乎的说:“发嘛发嘛,天老汉儿要发水,咱们能咋个办喏,反正也冲不走咱。”
“人没事,地里的庄稼可就毁喽。”
“我又没种稻谷,管他毁不毁噻?”
玲珑就问:“每次发的山洪可大?”
“大嘛,轰隆隆就从上头下来了,黄泥河一般,看着可吓人哩,不过咱这道儿不怕,水都往那河沟里去了嘛。”
“有没有过泥石流?就是雨将山冲塌了,朝山下淹过去……”
“有过啰,鸡儿公山头那头就是山塌了才成那样儿,原先还住几户人家,山一下来,都埋里头喽,人就不敢再往那里住,不过土地软的很,树还少,好种田,丫头寨的人翻过半条山也要在那里种庄稼。蜀米长的好哦。”
“怕不怕呢?”
“怕,嗯,也不怕,咱没甚家当,人活着就是家当,只要人没事,旁的都不算啥子事。年年都是这么过的,习惯啰。不习惯也没办法是不?天要下雨,你能咋办?”
是呢,能咋办呢?横不能对抗着,只能想法子将伤害减到最小。
摘了花椒叶子,又掐了些正好能吃的菜苔,就回家了。
徐知安又去了那几个大些的寨子,与他们商量关于修路的各项事宜,如今商队进来了,路更要修的好些,容易出山也容易入寨,过河的路要搭桥,攀山的路要凿石,有些地方的路要修个三五年才能修通,费时又费力,即便如此,还是得修。
这一去,没个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随家商队却已经准备出川往西安府去了。
从南浦到西安府是有陆路的,要往西到贵州,然后再北上,但随家商队不愿往贵州去,那里的乱事一直没结束,路上有风险,就想着还是从渝州转走西安,只要赶在梅雨季之前到达西安,这批货物的折损就会少许多。
赶早不赶迟呢,一切打当好了,立立索索的就走了。
黄家商号也要进京,还是要赶在梅雨季之前抵达豫冀之地,这批货的折损才会小些。
玲珑指着几个女孩子将家里存的干货都仔细装好,又从外面收了几十斤,折合近二百多斤的山货打包成捆,又打包了些衣裳布匹,连同给顾祖父及众兄弟姐妹的信件,都让徐大船送到黄家船上,一并捎去京里。
维梌和方妹夫要赴京赶考,冀中应该也有人进京,索性将东西都一道捎回去,让维枃看着给各家分吧。可惜茹婳在太原府,路程太远,好些东西都捎不过去。
忙的时候无暇想念,真想起来,又觉心头难过的很,有许多话要说,真写的时候,又是落笔难提,唯不过纸短情长一句,再说诸事安好,人也安好,勿忧勿念。
商队一走,徐郎君入山了,阿依寨里有了先生,徐郎君就想去别的寨子转转,会会两三个月没见面的老朋友们。
这人率性的很,行事也干脆,说走就走了,背上背着衣服吃服,手里拄着一根登山杖,衣摆往裤角里一绑,腰间挂了个装水的葫芦,喊了一个向导,与家里招呼了一声,就立落的走了。
可真是神仙样的人,难为他怎么在这凡尘过了几十年。
那父子俩不在家,玲珑婆媳两个在家也随性,有时会去山下看看水田,与插秧的农人说说话,有时会在街上走走,喝一碗擂茶,来来去去的,大家也都认识了她俩,不似先前般畏惧,还会时不时的打声招呼。
或是去夫子家转一转,与她们两个说说话,顺便将刘芳儿也带上,这姑娘与陈家订了亲,性子还是有些野,带过来让高夫子教一教。
一个是教,一群也是教,几家嫂子眼睛亮,一看刘芳儿往夫子家跑的勤,就将家里只会乖巧坐针线活儿的小姑子也打发了过去。
许夫子可嫌弃玲珑多事,她俩本来自自在在过日子,结果就来了这么多女孩子,这些姑娘可不比她厚脸皮,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可不是为难人么。
玲珑只能笑嘻嘻安抚道:不必十分用心,只教她们些常礼就好,都是水灵灵的小姑娘,看着可让人高兴,有她们在,你们也不致太过寂寞么。
高夫子不言,只管与随娘子喝茶,许夫子冷哼一声,撇过身不理她了。
不过倒是将小姑娘们收下了。
育幼堂里又来了许多女人和婴孩儿,这年头人命都不值什么,好好一个人,一场病没了,或是进山被野猪拱了一下,没了,或是从树上摔下来,没了,总是会出各种的意外。男人一没了,留下来的妇人孩子总要过的更艰难几分,若是再遇着什么过不了坎的难事,一家子活活就得逼死了去。没法子,为了活下去,只得投身育幼堂,只想弄口饭吃,先将性命顾及住。
弃了的婴孩还是多,但凡送来,就要接着养着,开春又加盖了几间房子,分了十来亩田地,这一堂的老老小小,好歹是有了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些孩子不止要活住了,还得养成了才行,不过如今她们还小,有足够多的时间等待后面为她们所做的一切准备。
山脚的收容所里也多了十几个下船的从良客,有一些生了严重的妇人病,玲珑凭着看过的医书,用自己半吊子的医术给她们开了药方,到底不放心,又请寨子里的医婆下来给她们重新看过。
下了船,再穿不了华服锦衣,也吃不上珍馐佳肴,不过给她们余生一个安稳时活还是可以的。
这么上上下下的跑,随娘子没说话,贺嫂子却担心的不得了。
“姑娘你都是有了身孕的人了,这么着进进出出的折腾,天老爷,你这个当娘的心大,太太也心宽的没边儿了,可由着你撒欢儿,从今儿起,可不能由性儿的跑了,得安稳待家里头,要不姑爷回来见你这样,像什么话。”
啊,这个……玲珑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如今才三个月,这就要开始养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