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插曲

第二天早上,当我再次来到桑戴克的住所时,他已经开始埋头工作了。桌子的一头放着早餐,另一头立着一台显微镜。这是台用来观察微生物的显微镜。显微镜的载物台上放着一张带有血指印的卡片,那枚指印是昨天从鲁宾手指上采集的。聚光器将光线聚焦到了指印上的一点,桑戴克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我敲门之后进来,当我坐到了椅子上时,我这老伙伴才抬起了头。

“看来,你已经开始调查研究起来了啊。”我话音刚落,只听见电铃声响起,博尔特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是啊,跟以往一样,有博尔特这位后勤主任的帮助,我便能够率先开始行动了。对吧,博尔特?”桑戴克说道。

博尔特虽然个子矮小,但看起来聪明伶俐,面容俊朗,举止得体。而他这种外貌举止却跟他手上的托盘有些格格不入。博尔特面带微笑,自信而又满怀敬仰地对桑戴克说道:

“是的,先生。我们没有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现在楼上正在冲洗负片,还有一张放大的照片也在冲洗。您吃完早餐应该就冲印好了。”

当博尔特退下之后,桑戴克得意地说道:“杰维斯,我告诉你,博尔特可是个传奇人物。虽然看样子,他文质彬彬像个牧师或者法官,但是实际上,他天生就是物理学方面的专家。起初他只是个修表的,后来他独自制作起了光学仪器。而现在,他既是给我负责机械的总管家,又是我的法医助手,简直成了我的左右手。可能你还没感觉到吧,时间长了,接触久了你便会明白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上博尔特的呢?”我问道。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医院的时候,他是一名住院患者。遭受了厄运和贫穷的双重打击,当时他不但身患重病,而且万念俱灰。刚开始,我只是给了他一些零碎的工作。当我发现他的过人天赋之后便将他长期地雇用了下来。他对我是全心全意,深怀感激之情的。”

“刚才他说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又问道。

“他在感光纸上印了一张放大的指纹照片,又印了一张同等大小的底片,以备需要重复冲印。”

“看得出来你很希望能帮上那位可怜的鲁宾,可我真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何计策。就我来看,这案子没有一点儿辩护的希望啊。虽然我不想把这罪名扣到他头上,但如果说他是无辜的,又是说不通的啊。”我说道。

“这案子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希望,”桑戴克表示同意,“目前为止,我也没有发现什么突破性的线索。但对于任何案件我都坚持一个原则:推理演绎的每一步都不能缺漏——即搜集事实证据、建立假设、验证假设,以及最后的确认核实,这四个步骤都不可或缺,而且我这个人总是愿意保持开放性的思维。”

“就我们现在这个案子来说,假设确实发生了盗窃,那么我们可以想到的嫌疑人就有四个:第一种可能是鲁宾·霍恩比;第二种可能是瓦尔特·霍恩比;第三种可能是约翰·霍恩比;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其他人作的案。目前暂时忽略第四种情况,重点放在前三种上。”

“约翰·霍恩比怎么可能从自己的保险柜里偷走钻石?”我惊诧道。

“我对以上三种假设都一视同仁,没有个人倾向。”桑戴克说,“我只是简单地将能想到的情况都列出来。约翰·霍恩比是保险柜的主人,而且握有钥匙,所以他有条件偷走钻石。”

“但是就算他偷了钻石,也会面临巨额赔偿啊。”

“他在保管和运输钻石的过程中有严重疏忽的话,才需要负责赔偿。然而这个过程中他是否有严重疏忽却很难证明。要知道,约翰·霍恩比是无偿受托人,对这些钻石本来就没有什么责任,除非有证据显示他犯有重大的疏忽之罪。”

“老兄啊,那拇指印又怎么解释呢?”我略微激动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最终能不能解释这个指印,”桑戴克平静地回答道,“不过我觉得你的想法跟警方很一致啊。你们都认为指纹是断案的唯一标准,好像是决定性的证据一样,容不得质疑。甚至连调查都不做就可以断案。这简直愚昧至极啊!这枚指印仅仅是一个证物罢了。虽然我也承认,它是个重要证物,但是归根结底它也只是一个证物。它跟其他的证物一样,只是有提供证据的价值而已。”

“那么接下来你第一步准备做什么?”

“虽然我很相信警方的指纹专家,丝毫不怀疑他们的专业水准,但是,首先,我还是得亲自确认一下现场嫌疑犯的拇指印跟鲁宾的拇指印是否完全吻合。”

“然后呢?”

“搜集新证据啊!这就是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了。既然我们都吃完早餐了,那我现在就给你交代工作任务吧。”

说完桑戴克起身按响了电铃呼叫博尔特,然后自己走进办公室里,带出来四个小型记事本,放到了我的面前。

“这一本,”桑戴克说道,“用来记录鲁宾·霍恩比的资料。只要是跟鲁宾相关的事情,记住,哪怕是十分琐碎的,或是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儿,都要记录上,不能漏掉。”说完,桑戴克在封面上写下“鲁宾·霍恩比”五个字,然后把本子递给了我。

“这第二个记事本,也要以同样的方法记录与瓦尔特·霍恩比有关所有的事情。第三本是用来记录约翰·霍恩比的。至于第四本,则是用来记录与这起案子有关但又不属于前三本内容的其他事情。好了,现在让我们看看博尔特的劳动成果的吧。”

桑戴克从博尔特手中接过一张长十英寸、宽八英寸的照片。照片印在感光纸上,感光纸附在硬纸卡上。这是把鲁宾的拇指印放大后的图像。放大后的拇指印将指纹的细微末节展现得淋漓尽致。比如,汗腺的开口,以及一些细小的和不规则的纹路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要在原图上看到细节,需要用放大镜才行,而现在用肉眼就能够看到了。另外,整个图片被黑色细线分割成了许多大小相同的小方格,每一个方格都有各自的编号。

“博尔特,你完成得太棒了!”桑戴克称赞道,“放大的效果真是好极了!杰维斯,你看,我们先用测微器将原图分割成均匀大小的方格,每个方格边长都是十二分之一英寸。然后再将每个方格拍下来,拍摄中又放大了八倍。所以最后放大成像出来的每个方格的边长变成了三分之二英寸。我有许多刻度不同的测微器。这些都测微器是用来检验支票和可疑签名这类东西的。博尔特,我刚看见你把照相机和显微镜都放进去了,那测微器也装进去了吗?”

“装好了,先生,”博尔特回答道,“我还装了一个六英寸长的物镜和一个低倍率的目镜,所有的东西都在这箱子里了。以防到时光线不好,我把‘快速成像’的底片也带上了。”

“好了,那我们现在向伦敦警察局出发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桑戴克一边戴上帽子和手套,一边笑着说道。

“稍等,难道你真要想把这个巨型显微镜一路抬到警察局去?你不就需要放大八倍吗?有没有解剖显微镜,或是其他方便随身携带的显微镜?”

“我确实有一个精美的解剖显微镜,那是博尔特自己设计制作的。我可以让博尔特拿给你看看,不过我到时可能会需要到一个更精密、功能更强大的显微镜,所以还是把这大家伙扛上吧!对了,我还得提醒你一件事:当着那些警察的面,无论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发表意见。我们是去搜集资料的,可不是去提供资料的,你懂的。”

这时,客厅门外传来了黄铜门环的敲击声,敲击声略带胆怯和歉意。

“又是哪个倒霉家伙来敲门了?”桑戴克低声抱怨着,然后把显微镜重新放到了桌上。他径直向门口走去,猛地一下就把门打开了。但是当桑戴克面对这位访客时,他的举止立刻缓和了下来,马上脱帽子行礼。当桑戴克转过身来时,我看到他身后出现了一位女士。

“您就是桑戴克医师吧?”她问道,只见桑戴克弯腰示意,她又继续说道,“我本应该先跟您书面预约的,但是这件事情十分紧急——这事儿跟鲁宾·霍恩比有关。今天早上他才告诉我,昨晚他已经来找过你了。”

“先请进吧。”桑戴克说道,“我们正准备赶去伦敦警察局调查这案子呢。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事杰维斯医师,他和我一起办理这个案子。”

访客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她看到我后,我们相互点头示意。然后她用一种非常平稳的语调说道:“我叫朱丽叶·吉布森。我要说的事很简单,不会耽误你们很久的。”

桑戴克为她拿来一张椅子,她坐下之后继续说。她的话十分简洁,却条理清晰:

“首先我得自我介绍一下,这样你们才能明白我为什么要来。六年前,我就跟约翰·霍恩比以及他的夫人住在一起,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到他们家了。当时我的性质有点儿像是霍恩比夫人的跟班丫鬟,但工作其实一点儿都不繁重。我觉得霍恩比夫人之所以把我带进她家,是因为我是孤儿,当时我自己根本没办法活下去,而且霍恩比夫人又膝下无子。”

“三年前我意外地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这让我能够经济独立了。然而我跟霍恩比夫妇一直相处得非常融洽,所以我请求能够继续留下来。之后,我就作为养女的身份一直留在了他们家。霍恩比先生的两个外甥经常过来,我也跟他们接触很多。我猜你也能够想象得到,鲁宾被控盗窃对我们来讲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所以今天我过来首先是想告诉你:那些钻石绝不会是鲁宾偷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我坚信他是清白的,并且我也愿意向他提供帮助。”

“怎么提供帮助呢?”桑戴克问道。

“提供资金上的援助,”吉布森小姐回答道,“我知道法律咨询和法律援助的费用是很高的。”

“是的,正如你说,费用恐怕确实很高。”桑戴克说。

“我可以肯定的是鲁宾现在手上没什么钱,所以他需要朋友的帮助。我请你们竭尽全力,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最终还鲁宾一个清白。请不要担心费用的问题,任何额外的费用我都愿意为他支付。也请你们对这件事情保密,我不想让鲁宾知道我来过。”

“吉布森小姐,你对朋友可真够实在啊。”桑戴克笑道,“不过,实际上对我来讲费用并不是什么问题。如果你确实想要慷慨解囊的话,你可以让你的监护人霍恩比先生作为中间人,让他跟鲁宾的律师联系,征求律师的同意。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这么做的。你能够过来我还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你可以在其他方面为我们提供宝贵的帮助。例如,我有几个冒昧的问题想问一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回答呢?”

“只要是你认为有必要问的问题,我都不会认为有什么冒昧。”吉布森小姐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想问的是,你和鲁宾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特殊的关系呢?”桑戴克问道。

“你肯定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我前来求助的原因吧?”吉布森笑着说道,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和鲁宾并非男女关系,最多算是蓝颜知己。不过说到男女关系,瓦尔特倒是跟我有些沾边。”

“你的意思是你和瓦尔特订婚了?”

“不不不,”她着急说道,“不过,他向我求过婚,而且不止一次。我相信他对我确实有真心的爱恋之情。”

吉布森小姐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的口气有些怪。她口头上说是相信,但口气听起来让人觉得她是在怀疑。桑戴克也注意到了这一疑点,于是他又问道:

“瓦尔特当然对你是真心的,怎么可能不是真心的呢?”

“你知道,我自己每年大概有六百英镑的收入,而瓦尔特现在既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前途。他要是能娶我的话,当然是捡大便宜的事儿了。因此他向我求婚的话,不免让人觉得他是奔我的钱来的。虽然如此,我还是相信他是真心的,而不仅仅是为了我的钱。”

“我也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桑戴克笑着说道,“就算他是一个拜金男,也肯定是真心爱你的。当然,我相信他不是一个拜金男。”

吉布森小姐的脸颊此刻变得绯红而可爱,她回答道:

“哎呀,您实在是太过奖了,我自己有多少魅力我还是很清楚的。不过说到瓦尔特,事实上用‘拜金男’这个词来形容他也不为过。我从来没有见过把金钱看得这么重的年轻人。他是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不过我也相信他能成功。”

“这么说,你拒绝了他的求婚?”

“是的。虽然我觉得他人不错,但也没觉得他好到让我考虑要嫁给他。”

“这样啊。那我们现在来聊聊鲁宾吧,你认识他有几年了呢?”

“我跟他已经有六年的交情了。”吉布森小姐回答道。

“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她回答道,“他这个人就从来没说过谎,也没从来没干过什么卑鄙的事儿。要是说他偷窃,简直就是荒谬啊。鲁宾也不爱花钱,他可以说是个非常节俭的人。而鲁宾对于金钱冷漠的程度,就如同瓦尔特对于金钱的热衷程度一样,也是到了一种极致。他为人慷慨,工作勤奋而又谨慎。”

“吉布森小姐,非常感谢你对本案的帮助。”桑戴克说道,“如果案情需要,我们还会找你的。到时候我想你肯定也会欣然配合的吧。你这么冷静,思维清晰,而且对我们坦诚得毫无保留,你的帮助将是巨大的。请留下你的名片,杰维斯和我会向你告知案件的进展,有需要的话便会向你求助的。”

美女访客离开之后,桑戴克一个人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壁炉的火苗,出神地盯了有一两分钟。突然,他看了看表,又马上回过神来,立刻戴上他的帽子,提起显微镜,然后把装有仪器的箱子递给我,便朝门口走去。

“这时间眨眼就过了!”在我们下楼时,桑戴克感叹道,“不过这段时间并没有被浪费,是吧,杰维斯?”

“应该是吧。”我有点儿犹豫地说。

“应该是?”桑戴克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说很奇怪?用文学上分析小说的术语来说,就是还有个‘心理层面的问题’有待解决。这也是你要负责解决的问题。”

“你是说吉布森小姐和那俩小伙儿的关系吗?”

桑戴克点头示意。

“这跟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桑戴克回答道,“我们现在还在进行最初步的调查,任何事情都要考虑进来。要找出线索,就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好吧。首先,我觉得吉布森并不怎么喜欢瓦尔特。”

“是不怎么喜欢。”桑戴克轻声笑道,“我看聪明的瓦尔特也并不怎么讨吉布森小姐的欢心。”

“看来要讨得吉布森的欢心还得向鲁宾学习,可不能学瓦尔特。”我说道。

“同意。”桑戴克回答说,“你接着往下说。”

“这位美女访客给我的感觉是,她非常欣赏鲁宾,但又不是特别坚定,好像受到了其他信息的干扰。刚才谈到鲁宾时她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她的对鲁宾的了解跟其他人的了解不太一样。”

“厉害啊!”桑戴克兴奋地叫道,并情不自禁地拍打了一下我的后背。他这兴奋的惊呼声把从我们旁边路过的警察都吓了一跳。

“这就是我所期望的——你够通过表象看到本质。是的,我也觉得有人在背后说了鲁宾的坏话。那我们就要查出是谁说了坏话,说了什么样的坏话。改天我们还得找吉布森谈谈。”

“奇怪,你刚才怎么不直接问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发愣地问道。

“你自己怎么不问啊?”桑戴克冲我笑着反问道。

“我本想问的,不过我觉得要是表现得太敏锐反而会显得太愣头青了。我来拿会儿显微镜吧,我看你累得够呛了。”

“多谢啊,这玩意儿可真沉。”桑戴克将箱子递给我,揉了揉手指。

“真不知道你干吗要带着这个大家伙,”我说道,“放大镜都够用了。就算用六英寸长的物镜也最多再放大两至三倍。”

“镜筒固定的话是放大两倍,”桑戴克回答道,“加上低倍率的目镜就可以放大四倍。博尔特把这两个东西都为我制作好了,方便我检查支票、签名或是其他东西。到了警局我使用的时候你就明白了。记住,你不要在他们面前发表任何意见。”

说着,我们便来到了伦敦警察局的大门。当我们走在狭长的走廊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他看到桑戴克后立刻停下脚步,脱帽敬礼。

“哈哈,桑戴克,我就猜到你会过来的。”警官微笑着说道,“我早上就听说你接手了这个拇指印的案子了。”

“是啊。”桑戴克回答道,“我就过来看看还能为被告做些啥。”

警官一边领着我们进去,一边说道:“你之前办的案子确实让我们意外连连,不过这个案子你要是还能有所作为的话,那我们可真要大跌眼镜了。我敢说这案子已经铁证如山,可以直接宣判了。”

“老兄,咱们法律上可没有直接宣判这一说。你说是铁证,我看只是用来立案的初步证据吧。”桑戴克说道。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警官狡黠地笑着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很能啃骨头,但这案子可能会是你遇到的最难啃的一根骨头。现在我带你先到辛格顿的办公室去吧。”

警官领着我们穿过一条长廊,走进了一间偌大的房间,房间朴素得几乎没有任何装潢。房间里放着巨大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

“你好啊,桑戴克医师。”男子坐了起来,与桑戴克握了握手,“我猜你是来看拇指印的,是吧?”

“如你所料,正是此意。”桑戴克回答说,然后介绍完我的身份之后,他继续说道:“上次我们是同一阵营,这次我们可就在对立阵营了。”

“是的,这回我们可要将你的军了。”辛格顿说道。

说完,辛格顿便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档案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放到了桌面。这张纸像是从某个打孔记事本里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1901年3月9日,下午7点30分,由鲁宾送达。约翰·霍恩比。”纸张的一头有一块深色的血迹,血迹有被指头擦过的痕迹,看得出这是由很大的一粒血滴形成的。这块血迹的旁边还有两三个小一点儿的血色擦痕,其中就有一枚相当清晰的拇指手印。

桑戴克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张纸看了两三分钟,并来回仔细地擦看那枚拇指印和其他几个血迹,整个过程桑戴克一声不吭。辛格顿好奇地看着聚精会神的桑戴克。

“这枚指印识别起来没什么困难。”辛格顿忍不住说道。

“是的,这枚指印相当清晰,特征明显,就算没有那道伤疤也能识别出是谁的。”桑戴克回答说。

“嗯。”桑戴克回答着,便从夹子里拿出了刚才那张放大的照片。原本严肃的辛格顿看到那张大照片不由地咧嘴笑了起来。

“哈哈,放大了这么多,你是不想戴眼镜吧。”辛格顿大笑着说,“而且也没什么不一样啊。要想知道指纹脉络的特征,放大三倍就足够了。我看你把照片分成一格一格的,你这想法是不错。不过我们的办法会更有效,我们这也是借鉴了指纹大师高尔顿的方法。”

辛格顿从档案夹里拿出了一张枚拇指印的照片。这是张四英寸的放大照片。这张照片上也标注了许多书写精细的数字。这些数字被标注在了指纹上的岛状环形、分叉点或其他有明显特征的地方。

“这种标记方法比你的方格法要好吧,这些数字标记的都是重要的特征。”辛格顿说道,“不像你的标记,完全死板地跟着格子走,重要性也不加以区分。另外,我们可不会让你在原图上做标记。我们可以给你张原图的照片,效果也是一样的。”

“我正想借你的原图拍张照片呢。”桑戴克说道。

“你想自己亲自拍照的话,当然也没问题。”辛格顿回答说,“我明白你的疑虑。抱歉,现在我得继续我的工作了。之后你还需要什么的话,警督约翰逊会协助你的。”

“明白,他不仅会协助我,还会紧盯着我,以防我把原件给偷了。”桑戴克看着约翰逊笑着补充道。这位警督就是刚才带我们进来的来那位。

“嘿嘿,我会奉公职守的。”警督咧嘴笑道。

之后,辛格顿便回到办公桌前,桑戴克此刻也将带来的箱子打开,取出了显微镜。

“你准备用这个巨型显微镜看什么呢?”辛格顿看到取出的仪器后,惊讶地问道。

“我收了钱,总得办点事儿吧。”桑戴克一边开玩笑地说道,一边将显微镜架了起来,并装上了两个目镜。“您看仔细了,我可没玩什么花招哦。”桑戴克故意对警督说道,然后将指印原图夹在两片玻璃之间,放到了显微镜的载物台上,开始对焦观察了起来。

“我正仔细看着呢。”警督轻声笑道。他确实在很仔细地看着,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此刻,我也正认真地看着桑戴克的操作,同时脑子也在不停地转着。他先是用六英寸的物镜看了看,然后转动转换器,调到了半英寸的物镜,之后又插入了一个更高倍率的目镜。他检查了其他几块血迹,然后才将指印放到了镜头下。

桑戴克全神贯注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之后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盏小的酒精灯。因为被点燃的酒精灯发出的是黄色的钠盐火焰,所以酒精灯内装着的应该是含有钠盐的酒精溶液。然后桑戴克取下了一个物镜,换上了一个分光镜,然后把酒精灯移到了反射镜前,并开始调节反射镜。显然桑戴克是想通过调节反射镜,对准火焰光谱中的“D”线,也就是其中的钠线。

完成调节之后,桑戴克重新又用折射光来对着血迹和指印进行观察。我看到桑戴克这次在用显微镜观察的时候,匆忙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些东西。完成这次观察之后,他把酒精灯与分光镜子一起放回了箱子里,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测微器。这个测微器上有个很薄的玻璃片,约三英寸长,一英寸半宽。桑戴克将这个测微器放到了夹有指印的镜片之上。

通过夹子稍作固定之后,桑戴克缓慢移动测微器,一边看着显微镜下的原图,一边比较手上那张放大的照片。在反复比较和调整之后,桑戴克隐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并对我说:

“现在调整好了,原图指纹的方向位置和我们照片上指纹的方向位置相一致了。下面就要请警督约翰逊来帮忙拍个照了。这样我们便可以带着照片回去慢慢看了。”

说着,桑戴克便从盒子里拿出照相机,并将镜头打开。实际上这个照相机就是一块相机底板。然后桑戴克将显微镜的镜头放置成水平状与桌面平行。装相机的盒子下面伸出三个铜脚架,照相机放在上面,脚架调整之后高度正好与目镜持平。

通过一个套筒,照相机的镜头与显微镜的目镜相接。不仅套筒上缠有薄薄的黑色皮革,而且桑戴克还在套筒和目镜的交接处缠上了皮革。这样,相机和显微镜之间便没有其他光线的介入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拍照了。窗外的光线通过聚光镜照在拇指印上。桑戴克拿掉镜头盖,仔细地调节焦距,在物镜上轻轻放上了个小的皮帽,打开暗匣,抽出遮光板。

“在我曝光照片的时候,请各位一定要保持静坐不动,”桑戴克对我和警督说道,“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震动都会让照片的清晰度严重受损。”

我们一动不动地静坐着,只见桑戴克拿掉镜盖后,开始曝光照片。他也纹丝不动地站着,看着手中的怀表。

“我们得再拍一张,以防第一张照出来的效果不完美。”说完他盖上镜头,插入了遮光器。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开暗匣,用之前同样的方式照了一张。然后把测微器取走,换上了一片玻璃,又照了两张。

“还剩两张底片,”桑戴克一边说道,一边抽出第二张底片,“剩下两张就拍纸上的其他血迹。”

于是他又将原纸上的那大块血迹,以及旁边那块小的血迹拍了下来。

“好啦。”桑戴克心满意足地说道,然后便收拾起他的箱子来。这箱子被警督戏称为“百宝箱”。

“我们算是把伦敦警局能提供的信息都压榨干了。辛格顿先生,作为你的对手,也就是被告方的顾问,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我们可不是对手,”辛格顿反驳道,“虽然我们警方的工作是搜集罪证,力求定罪,但是我们绝不会阻挠被告方的工作。你应该相当清楚这一点。”

“我当然清楚啦,”桑戴克跟辛格顿握着手回答道,“你对我的帮助可不只是这一两回了,对此我真是感激不尽。好了,今天我们就此告辞了。”

“好的,再见了,桑戴克!祝你好运啊,不过这一次恐怕你走的是条死胡同。”

“走着瞧吧!”桑戴克笑着回答道,并与旁边的警督挥手告别,然后提起两个箱子,走出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