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邮件谋杀
接下来的这几天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日子。自从丢掉医院的工作以后,我的生活就陷入了困顿失意,艰辛难熬;失望和窘迫伴随在我左右。为了生计我不得不从事一些索然无味而且非常辛苦的差事,对于未来看不到一丝的希望。但是,之前任何痛苦都比不上现在的悔恨之痛。我生命中最炽热、最珍贵的感情被我一手毁掉,再也无法挽回。像我这样虽然没有太多的朋友,但是用情很深的人,每次对待感情都会倾己所有,最后却留给自己一个被掏空的躯壳。我的爱倾注了我所有朴质的感情,这种爱就像是建在一座陵墓之上的一座穷寺庙,看起来简陋不堪,地下却埋着一座壮丽的宫殿。
我也找借口给吉布森写了一些信,她的回信语气坦诚而友好。她要是一般的女人,肯定会对我之前的行为破口大骂的。但同时,我也能感觉到,她回信的笔触跟之前相比有一些微妙的区别。这让我更加确定了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虽然表面上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痛苦,让自己看起来乐呵呵的,而且尽量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敏锐的桑戴克肯定还是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变化。但是桑戴克却一直没提这事儿,他只是和我的相处中稍稍有了一些变化,除了一如既往的随和,还多了一些关切和慰问。
与吉布森分开之后的几天,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却舒缓了一下我和吉布森之间的关系,让我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
那天我和桑戴克吃完晚餐后,跟平常一样各自惬意地躺在椅子上,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讨论着我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这时,邮差送来一大袋邮件和传单,倒出来的时候犹如雪崩一样。在一大堆信件里,我只找到了一封是写给我的。我打开信封一边看着我的信,一边时不时地朝桑戴克那边看去。他每次拆信前都有个奇怪的举动,要先把所有信封的正反面非常仔细地依次检查一番才会起开信封。
“桑戴克,”我开口说道,“我发现你在看信封里面的信件之前,总喜欢先研究一下外面的信封。虽然我也见过其他人有这么做的,但我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打开信封,看一眼里面的信件就知道内容了,又何必反复看外面的信封呢?”
“如果只是想知道信是谁寄的,那么确实没必要这样多此一举。”桑戴克回答道,“然而,这样做是我多年来刻意养成的一个习惯。不只是对信件,只要是经我手的任何东西我都会仔细认真地观察一番。善于观察的人其实就是生活当中的有心人,他会时时刻刻留心身边的人和事。所谓的洞察力,对我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持续不停歇的注意力。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观察信封有的时候还是相当有用的,能让我从中发现一些隐藏的线索和信息。再将这些信息与信件的内容联系起来,得出的结果就相当有价值了。比如说,刚才通过检查信封,我发现这封信就曾被打开过——看样子很明显,是用蒸汽打开的。你看,这个信封上有污渍,揉得皱巴巴的,还有一股发霉的烟味,所以可以断定,这封信曾跟主人经常使用的烟斗放在一起。信封可能是跟烟斗一起装进口袋里的。这封信为什么之前会被人拆开过呢?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发现这封信早在两天前就应该寄到我手里了,而且信上的日期还被篡改了。‘13日’被改成了‘15日’。由此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帮主人邮寄信件的文员很有问题。”
“不过有可能是写信的人把信件装在自己烟斗的袋子里了。”我反对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桑戴克回答说,“首先,他没有必要用蒸汽打开信封再封上,这多麻烦啊。他可以直接把信拆了,重写就行了啊。但是他的文员可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一封私人信件,内容都是主人亲笔所书,文员不可能模仿主人的笔迹。另外,我这朋友可是从不吸烟的。所以这种问题一眼就被识破了。现在给你看另外一封邮件,这封邮件的问题可就很难识破了。你先仔细看看,然后告诉我你的答案。”
说着,桑戴克递给我一个小包裹,包裹上有一条细长的标签,标签的字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标签背面写着:“詹姆斯·巴特利特公司,雪茄制造商,伦敦&哈瓦那。”
接过包裹,拿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番,每个细小的地方都查了过了,但我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这东西难度太高了,我实在看不出了哪儿有问题。除了打字机把地址打得乱糟糟的之外,对我来讲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包裹了。”
“无论如何你也算是有所发现,”桑戴克接回包裹说道,“现在让我们仔细系统地把这东西检查一遍,并做好记录。首先,我们来看看这个标签。这是个一般行李使用的标签,普通商店都能买到,标签尾部还系着细绳。然而,要知道厂商一般用的都是一些大标签,而且是系在包裹自带的绳子上。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小事,关键是看看标签上的地址。就像你说的,上面的字打印得乱糟糟的。你对打字机了解多少呢?”
“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难怪你认不出这种打字机的机型。这个标签上的文字是用布林肯德尔菲(Blickensderfer)打字机打出来的。这是一种非常精密的打字机,但像打印标签这种粗活一般是不会使用这样的打字机的。现在暂且不讨论这个问题,我要说的重点是:布林肯德尔菲公司制造的多种型号的打字机中,有一款是专为记者以及其他文字工作者所设计的。那款打字机极为轻便,打印出来的文字最为清晰。这个标签上的字正好就是用这款打字机打出来的,如果不是同款打字机,至少也是同款活字轮。这条信息相当重要。”
“怎么看得出是用的哪款打字机呢?”我困惑地问道。
“根据这个星号就可以推测得出。这个星号是手误打错的,看得出来打字的人显然是个新手。他本来想按大写键,却错按了星号键。而只有在这款专门用于文字书写的打字机上才会有星号键,那是一种附带的符号键。我在之前逛打字机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符合常理的现象,厂商为什么不用普通的商用打字机,而选择这种专业的文字打印机呢?”
“是啊,”我同意道,“真是很蹊跷的事情。”
“我们再来看看他打的这行字,”桑戴克继续说道,“打这些字的人绝对是一个新手中的新手。一行字里面,两个地方忘了打空格,总共打错了五个字母,还两次将大写误打成了星号。”
“是啊,打得这么乱七八糟的,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不把这个标签扔了,重新打一张。”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桑戴克说道,“为了找到答案,我们得把标签翻过来,看它的背面。你看,背面的这公司名称不是直接打印上去的,而是打印在一张纸上,然后把纸片贴在标签上的。这种做法费时费力,厂商要是把所有包裹的标签都用这种方法贴肯定是脑子进水了。我们再来看看这个张纸。它的大小和标签吻合,但看得出是剪刀剪出来的。你看它的两边并不平整,显然不是刀片割的,而是剪出来的。”
说完,桑戴克把包裹递给我,并递给了我一个放大镜。我透过放大镜,发现纸片两边不规则的地方确实清晰可见。
“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桑戴克继续说道,“如果是用机器裁剪的,那么纸片的两边应该非常整齐笔直。没有哪个商家会用剪刀剪的纸来做标签。这张纸是有人事先剪好,剪成标签大小,再粘到标签上去的。这么做不仅费时,而且非常麻烦,对于商家来讲更会增加成本。商家直接把名称印在标签上不就得了嘛,多简单的事情。”
“是啊,没错。不过我还是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不把标签丢掉,重新再打一张呢?”
“我们再来看看这张纸片,”桑戴克说道,“它褪色褪得相当均匀,像是被泡在水里浸洗过。我们先假设这张纸的确被浸洗过,那么它可能是从其他包裹上取下来的,而且那人手上只有这么张纸片。他可能是把之前的一个包裹浸泡之后,然后取下上面的纸片,晒干,再经过裁剪,最后粘到现在这个标签上的。如果他先将纸片粘上去贴在标签上,然后才去打印——这种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那么即使打印得乱七八糟,他也不会冒险再浸泡将纸片撕下来重新打印,因为那样可能会毁掉这最后一张纸片。”
“所以你是怀疑有人调包了?”
“先不要急着下结论,”桑戴克说道,“通过这件事儿,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在检查邮件外部情况后可以发现一些宝贵的线索。好了,现在我们把它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桑戴克拿了把锋利的裁纸刀,拆开了外面的包装,只见里面是一个坚固的纸盒,纸盒外还用广告纸包了几层。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巨大的方头雪茄,还有一层吸水棉包在雪茄外作为保护。
“是一只方头雪茄呀!”我惊呼道,“桑戴克,这可是你的最爱啊!”
“确实是我的最爱。但这里还有一件事情不对劲儿。如果我们放松警惕,可能就让它蒙混过关了。”
“说实话,我还真的看不出哪儿有什么不对劲儿啊,”我说道,“或许你会觉得我脑子笨,但我真看不出一家烟草商给你寄来一支雪茄烟样品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还记得标签上是怎么写的吗?”桑戴克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看看传单上是怎么写的。看,它是这么写的:‘巴特利特公司在古巴有自己的种植基地,其出产的雪茄也都选自种植基地中的精选烟叶。’看到了把,所以这家公司是不可能用西印度群岛的烟叶来做方头雪茄。一个在古巴种植烟草的厂商,却送给我一支用西印度群岛的烟叶做成的雪茄,这事儿真是太蹊跷了。”
“那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首先我们得仔细地检查一下这支雪茄。另外,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支雪茄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品种,不过就算给我一万英镑,我也不会去抽一口的。”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高倍放大镜,先将雪茄表层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仔细查看了雪茄的两端。
“你来看看那较小一端,”桑戴克说着把雪茄和放大镜一起递给了我,“然后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我拿着放大镜,全神贯注地检查起雪茄整齐的表面。我把雪茄表面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说道:
“从一端的侧面来看,卷叶中心位置微微外张,好像有人用细铁丝穿过一样。”
“看来我们意见一致嘛,”桑戴克回答说,“那我们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他将雪茄放在了桌上,拿出一把锋利纤薄的小刀,用刀将雪茄从中间划开,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
“快看!”雪茄从中间分成了两半,桑戴克指着中间露出的部分惊呼道。
我们全神贯注地盯着雪茄剖开的部分看着,专注地一句话都不说。距离较小的那头大约半英寸的地方,有一小圈儿白灰一样的东西,均匀地分布在烟叶里。显然这东西之前是用液体的方式注射到烟叶里的。
“我猜这又是那位天才杀手干的事儿,”桑戴克终于开口说道,他拿着放大镜仔细地看着雪茄中那白灰色的东西,“这家伙不仅做事谨慎周密,而且还很有创意。真希望他能把这才能用到其他方面去。他要是还要变本加厉地来害我,那我可就要好好地教育教育他了。”
“桑戴克,你可肩负着神圣的责任!”我情绪激动地说道,“这样没人性的畜生要立刻抓捕归案!那家伙是社会的祸害,谁知道下个受害者会是谁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寄信人是谁?”
“我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你看,这回他就没那么小心了,留下了一两条线索,据此就可以判断他的身份了。”
“是吗?他留下了什么线索?”
“哈哈,我们先来思考一个小问题。”
桑戴克坐在了摇摇椅上,点上了烟斗,神色惬意,就好像是在闲聊家常一般。
“你想想,这家伙都给我们透露了哪些关于他自己的信息。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他为什么急于置我于死地。是为财吗?应该不可能。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况且我的遗嘱内容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就算我死了他也分不到半分钱。是因为私人恩怨吗?那就更不可能了。我这人跟别人根本没什么私人恩怨。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与我的职业工作有关,也就是跟我调查办案有关。现在,我参与了一项探查和挖掘尸体的工作,这项工作最后的调查结果可能作为证据指控某人谋杀;然而,即使我今晚不幸遇难,我的死对于这个案子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因为还有斯派瑟教授和其他毒理学专家来替我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同样,我手上还有一两件案子,也可以交给别人去调查,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因此,我觉得这家伙之所以要置我于死地跟这几件案子无关。他想杀死我,是因为他觉得我手上有可以指控他的证据,而且这个证据只掌握在我手中。他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怀疑他,且能够拿出证据定他罪的人。我们先假设,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而且只有我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那么,这个人在不知道我已经将证据告知第三者的情况下,肯定会想方设法将我除掉,以求自保。”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个给我寄雪茄人很可能认为只有我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
“还有一点更有意思。既然我是唯一怀疑他的人,那我肯定没跟别人说过我的怀疑,否则其他人肯定也会怀疑他。可是既然我没有跟别人说过,他又怎么知道怀疑他呢。显然,他掌握着我所不知道的信息渠道。总而言之,我的怀疑应该是正确的,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狗急跳墙了。”
“其次,他选的也是一种并不常见的雪茄。为什么他会送方头雪茄,而不是巴特利特公司生产的像哈瓦那样的常见雪茄呢?基于我这一偏好,他故意送的就是方头雪茄,以免我转手送人。由此可以推断出,这家伙对我的生活习惯是有所了解的。”
“第三,就是这个家伙的社会地位。我们暂且把他称为X吧。巴特利特不会随便把广告和样品寄给普通大众,他们要么是寄给品烟的专家,要么是寄给一些权贵人士。虽然这个巴特利特邮寄来的包裹有可能是被哪个文员或是用人调包私吞了,但最有可能的情况是X本人收到了包裹后做了手脚,然后邮寄给了我。因为雪茄中的碱性剧毒不是一般人能获得,所以只有可能是X本人拿到包裹后做的手脚。”
“要是这样的话,X要么是一个药剂师,要么就是个搞化学的。”我推测道。
“那倒不一定,”桑戴克回答说,“现在政府对毒药的监管很不健全,只要是懂点儿毒理知识,又有点儿钱的人,都能获得他想要的毒药。但刚才说到的社会地位是个关键线索,我可以推测,X至少是位中产阶级。”
“第四,就是X的能力素质。单凭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他聪明过人,而且博学多识,可以说是富有创造力、足智多谋的一个人。这支雪茄的设计很是巧妙,采取了一种特殊的做法,很有先见之明。他之所以选择这种雪茄,显然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这种方头雪茄对被害人最具吸引力,能诱使其尽快吸食;第二个原因是,抽这种方头雪茄不用把末端剪掉,可以直接点燃就抽,这样里面的毒药就不会被发现。而且根据这支雪茄,看得出X还对化学还颇有研究。X并没打算指望被害人的唾液来溶解雪茄中的毒液,从而吸食进去。实际上,雪茄末端点燃后,热气会随着吸食流到较冷的另一端,热冷空气交汇形成水珠,毒药随之溶解,变成液体流入口中。X对这种毒药的掌握以及其精心设计,让我不得不觉得他就是那天晚上向我开枪的单车骑士。雪茄中的毒药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那天子弹中的毒药也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的溶液。化验的结果显示那是一种所有碱性毒药中毒性最强的毒药。”
“上次那枚子弹实际上就是一个皮下注射器,而这次的雪茄毒药就是以酒精溶液或是醚溶液的形式用皮下注射器注入到雪茄中去的。由此我们可以推测:那枚子弹和毒雪茄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如果真是这样,X真可谓是博学多才,匠心独运,其制作手艺也是非同寻常——子弹的制作之精密就可见一斑。”
“以上就是我总结出的主要线索。不过还有一点值得补充的是:X先生最近还买了一台二手的布林肯德尔菲打字机,或者买了个这种打字机专用的活字轮。”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吃惊地问道。
“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桑戴克回答说,“一种可能性极高的猜测。首先,他显然并不习惯打字,从标签上错误频繁的打印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他买这款打字机的时间并不长。其次,标签上的字是用布林肯德尔菲打字机打出来的,因为只有这款打字机才有星号键。此外,从打字机的新旧程度可以看得出这台机器的使用时间。你看,标签上有些字母不是那么清晰锐利,比如最常用的字母‘e’,看起来就相当模糊。所以,如果这台打字机是刚买的,那么就必定是台二手打字机。”
“但也有可能这台打字机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我反驳道。
“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桑戴克回答道,“但考虑到X做这件事情的隐蔽性,他自己买回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现在如果我们能见到这台打字机,便可以指认出来了。”
他拿起标签和放大镜递给了我。
“仔细看我刚才说的字母‘e’。这个字母一共出现了五次,每个字母‘e’顶端都有一个小小的裂纹,这通常是由于打字机敲击到某个细小的尖锐物体所导致的。”
“我看到了,那个裂纹相当明显。这是识别打字机最好的线索了。”
“是的,这裂纹可以直接作为判断依据。”桑戴克回答道,“如果还能找到其他证据的话,那证据就更加确凿了。现在,我们来梳理一下X给我们留下的线索:
“第一点:X认为只有我掌握了他的罪证。
“第二点:他对于我的个人爱好和生活习惯有一定了解。
“第三点:他是个有钱人,且颇有地位和身份。
“第四点:他博学多才,善于创新,而且制作手艺很是了得。
“第五点:他最近可能买了一台二手的布林肯德尔菲打字机。
“第六点:那台打字机,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可以用上面‘e’字母的打印特征来加以辨识。
“满足以上六点条件,而且还是个自行车高手,擅长用来复枪射击,那X是谁,你应该能猜到了吧?”
“我可没有足够的人员信息来把他筛选出来,”我说道,“不过我猜你是有的。如果你确实判断出他是谁了,那我得再次提醒你,你要对社会负责,当然,你更要对你的当事人负责。你要是死了,你的当事人也会蒙受损失。在X还没有再次行凶之前,请你尽快将他绳之以法。”
“当然。如果他做得太过火了,我必然会采取行动。不过现在可以暂时放任他一会儿,这么做我也是有理由的。”
“这么说来你知道他是谁了?”
“是的,我想我已经分析出来他是谁了。确实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掌握了你所不知道的人员信息。比如说有一些奇才可能只有我才认识,而其中有一位我就觉得可能就是这幕后的黑手。”
“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的洞察力和挖掘细节的能力真是让我惊叹不已,”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刚才做的笔记合拢放好,“不过现在我还是搞不懂,你一开始怎么就能断定那支雪茄有问题呢?雪茄表面并没有有毒的迹象,而你立刻怀疑它有毒,并且开始寻找证据来证明你的判断。”
“是的,你算说对了一半。”桑戴克回答道,“我之所以想到雪茄有毒,其实说来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他轻声笑了笑,双眼凝视着壁炉中的火焰,眼神悠然惬意,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之前想必也听我讲过,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我成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于是我开始专心研究起法医学,对一些现象进行分析总结,慢慢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体系。虽然没有什么重要的成果,不过那段时间的生活却是非常地悠闲惬意。当然也不是荒度光阴,那段时间里,我思考了各种将来可能会碰到的案子,并由此建立了一套假设理论。由于许多案件都和毒药有关,所以我对毒药就特别注意。比如,我会选择一些王室名流和达官贵人,假设他们是受害者,并由此计划出一整套谋杀计划。我把自己所拥有的知识技能和创造力都应用到了这些谋杀计划当中。我仔细观察了这些假设的受害者的生活习惯,查明了谁是他们的盟友,谁是他们的朋友、敌人或随从。我还细心观察了他们的出行习惯、着装习惯,等等,几乎把他们的衣食住行琢磨了个透,以确保谋杀能够顺利完成,同时杀手又能安全脱身。”
“那些大人物们要是知道自己被如此关注过,肯定会受宠若惊。”我故意讽刺道。
“要是某些人知道了肯定会坐立不安的。比如,我们的首相大人,如果他知道有人潜伏在周围,对他做了如此周密的观察和研究,甚至连他最后怎么死的每一步都做了精密计划的话,那他肯定会不寒而栗。当然,我之所以做这类的假设,是想看看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犯罪,其过程中会遇到哪些问题,以及可能出现哪些意想不到的情况。我将这些各式各样的假想犯罪都详细地记录在了本子上,为了不被他人盗用,我是用自己独创的速记法记录的,平时不用的时候这些本子都锁在保险柜里,以保万无一失。写完一个犯罪计划之后,我便会立刻进行角色转换,从受害人的角度出发,换个角色重演一次整个过程。每件案例之后,我都会加一条附录,附录中会总结如何应对和调查这种类似的案件。现在我的保险柜里已经装了六本这样的案例了,而且编有目录和索引以便查阅。读完这几本案例,我敢保证肯定会让你受益匪浅。而且对于办案也极具参考价值。”
“我当然相信这东西意义非凡,”我回答道,不过想到桑戴克这种偷偷摸摸的诡异做法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要是落入他人之手后,这东西就便会成为诱人犯罪的杀人凶器。”
“放心吧,就算落入他人之手也没人看得懂,”桑戴克回答道,“我的速记法根本没人破解得了。考虑到整件事情的秘密性,我当初写的时候就故意用的这种速记法。”
“那么,到目前为止,这些假想的案例有没有真的发生过呢?”
“有一些假想变成了现实,不过在我看来,他们的手段都过于拙劣。比如,今天毒雪茄这事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要是我绝对不会拿有这种明显漏洞的包装送人。至于那天晚上枪击事件也算是我另一个假想犯罪的改版,然而比我的犯罪计划可要差远了。实际上,我见过的所有案子,不管有多么复杂,多么出人意料,都可以从我的几本案例当中找到更加完善和精致的原型案例。”
听完他的话,我沉思不语,思考着天赋异禀、特立独行的桑戴克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这种特殊角色。不过想到他身边潜在的危机,我的思绪很快地又转了回来,转向了之前的那个问题,于是我严肃认真地问道:
“桑戴克,既然你已经看穿了凶手的动机和伪装,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你是会立刻将他绳之以法,还是会对他放任自由,让他计划下一次谋杀你的行动?”
“我现在的计划是,”桑戴克回答说,“明天把这支雪茄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明天你跟我一起到医院去找钱德勒医师,把这支雪茄交给他。他会对这支雪茄做一个毒性分析。分析报告出来之后,我们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虽然对于他的回答我很不满意,但我也知道继续问下去也撬不开他的嘴。随后桑戴克将雪茄包起来,放进了抽屉,雪茄这件事儿就算是到此结束了。尽管我们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事儿,但我们两人接下来都没再谈论毒雪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