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灾五难

三灾五难

“有人凿船!”

小小正在感慨自己三灾五难,不得安宁的时候。只见刚才那群入了后舱的东海弟子一齐冲了出来。几个身手敏捷的,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水里。

东海的弟子自然是深谙水性,一入江里,就如鱼得水,身法快到目不可辨。而此时,船身已开始摇晃不稳。舱内乱作一团。

难道,凿船的人是在船外凿?小小就站在船舷边,自然而然地便低头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见江面上泛起了血色。几名弟子被迫出了水,身上已负了伤。

小小惊退了一步。看来,那凿船之人,必定也是浪里好手。难道,同出东海?

她正这么想着,只见浪中有人探出了头,大声笑道:“姓温的!你杀我兄弟,我要你陪葬!”

这时,温宿上了甲板,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皱紧了眉头,走到了船舷边。

旁边那背双剑的男子立刻上前,开口道:“师兄,怕是江上水寇。弟兄们不熟江中水势,落了下风。”

温宿听罢,眼神里的寒意更深。他拔刀,一跃上了船舷,然后,纵身入江。

小小不谙水性,看到这种身手,自然赞叹不已。而此时,她身边的廉钊也跃上了船舷,执弓引箭。凝神看着水流湍急的江面。

小小微微侧着头,仰视着他。刚才还带着害羞表情的男子,现在已是一身肃飒,锐利的战意从箭尖弥漫,笼罩全身。

就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挽弓时一样,那般漂亮的身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正看得入神,却不防船身一抖,她的下巴直接磕上了船舷。

小小吃痛,当即捂着下巴蹲下。她含泪,不就是看看么,这样也会倒霉?难道,这也算是八字不和的一项?

“船要沉了。”那背负双剑的男子开口,他转身,对弟子们喝道,“放下小船,带客旅离开。”他又看了看小小,“小师侄,跟我来吧。”

小小愣了一下,抬头,满脸不解。

“你不是师兄失散多年的师侄么?我是东海七十二环岛的弟子,林执。”那男子笑道,“也算你半个小师叔啦。跟我走吧,舱底被凿破了,这船撑不了多久了。”

小小看了看廉钊。

“呃……”

她还没说什么,却听廉钊开口,道:“林少侠,有劳了。”

林执抱拳,笑笑,“应该的。”他看看小小,“走吧。”

小小只得点了点头,跟上。

先前东海弟子前来时用的小船就拴在船舷之下。只见甲板上的东海弟子纷纷解下绕在腕上的钢索,套进小船,然后解下了拴绳。凭借钢索之力,将小船放下水中。

小小上了小船,刚坐定,便仰头看着廉钊。

“小师侄,你和廉家公子很熟?”林执站在小船船头,问道。

小小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想了想,认真道:“我欠他东西。”

“哦。”林执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小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着江面。她不熟水性,若是下了水,就是一条死鱼。也不知廉钊如何。廉家的公子,应该应付不了这大江的吧?

林执见她看着江水发呆,便开口道:“师侄可是担心我温师兄?呵呵,放心吧。师兄的水性数一数二,况且,要对付的只是些三流贼寇,没事没事。”

小小听他说话,只得陪笑。担心温宿?说笑哪。就他那手彪悍凌厉的功夫,加之东海练就的水性,要吃亏,也只有别人吃亏。她撑到了才会去担心他。不想则已,一想觉得自己果然倒霉。唉……连师叔都摊上这种的……

她正无奈,就听小船上的客旅们鼓起掌来,大声地叫好。

小小抬眸,就见箭矢疾射如电,没入了江水之中。瞬间,水染血色,有人从江水里浮了起来。

“不愧是神箭廉家……”林执不禁赞叹。

廉钊再次引箭,仔仔细细地看着江水之下的动静。

小小笑了起来。没错,他的身手的确比不上银枭和温宿。但是,那是因为,他所学的,并非是武斗之技。廉家历代都是武将,重的是上阵杀敌之法。不过,不说这些,现在以廉钊的位置和兵器,江中那些贼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箭矢每次离弦,就会有人负伤从江中浮出。而同时,水下的温宿也毫不含糊。那些贼寇早已负伤大半,不成气候。

只是,大船不断下沉,眼看江水就要没上船舷。廉钊自知不能久留,脚下一踮,运起轻功,腾身凌空。

突然,水中有一道银光冲出,一支飞镖直袭廉钊而去。

众人不禁都惊呼起来。

廉钊侧身,避开锋芒,瞬时回射一箭。

箭矢刚没入江水,只见温宿鱼跃而起,踏上了小船,口中,正咬着那支箭。而同时,廉钊却被刚才的飞镖扰乱了身形,落进了水中。

小小大惊,急忙探头,却不想,小船摇晃,她身子一歪,眼看也要落水。

危急之时,温宿一把拉住了她的领子。他扔下那支箭,不满道:“坐稳了。”

小小惊魂未定地回头,指着江面,结巴道,“那……那……”

“水下已经没有活口了,他死不了。”温宿放开她,漠然道。

小小咽咽口水,只好闭嘴。而这时,廉钊从江水里探出了头,深深地呼吸。

客旅纷纷欢呼起来。

廉钊游到了小船边,伸手扶着船舷。众人见状,合力把他拉上了小船。

廉钊浑身湿透,样子有些疲惫,还不断地咳着。小小不假思索地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廉钊抬眸,冲她笑了笑。然后,抬头直直地看着温宿。

温宿抱拳,道:“多谢阁下赐箭。”

廉钊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不满。

“刚才偷袭阁下的人,以被毙于水下,阁下可以安心了。”温宿脸上带着笑意,但口气却傲慢无比。

小小正巧在夹在两人中间,隐隐觉得不妙。这两个人虽然和立场不同,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看看,分明都是全身湿透,怎么会有种火花迸射咧?

“师兄……”林执很是时候地开口,“小船上载人太多,水流湍急,怕是到不了岸上。”

温宿听罢,转身指挥弟子去了。

小小松了口气,看着廉钊。他的发梢还滴着水,天气尚寒,江上风势不弱。小小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冷么?”小小犹豫着,开口问道。

廉钊笑着,“我调息一下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他这么答,小小只得点了点头。

而此时,小船上又开始慌乱了。这里是水流最急的地方,驿船之上客旅众多,东海的小船能载下这么多人,已算勉强。况且,两岸皆是悬崖峭壁,要安全上岸,谈何容易?

“连船!”只听温宿开口,喊道。

东海弟子得令,重又解下了腕上钢索,将小船串在了一起。效仿的,是当年曹操的战术。

“叫驿船上的水夫来指路。”温宿的神情冷酷,他的眼神扫过船上的众人,道,“必要时,在下会抛人下水,各位好自为之。”

小小瞪大了眼睛,抛人下水啊?!这种坏事他也做得出来?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这种情势,危急关头,扔个人下水,也是无可奈何。最重要的,是不要扔她就好了。嗯,温宿怎么也是她“师叔”,应该不会扔她……

小小又一想,到了危急关头,谁还管那么许多啊。就算温宿不扔她,那别人呢?她左小小的武功不上台面,水性更是一塌糊涂。死路一条啊……

她正悲叹的时候,一抬眸就看到了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小小转念一想,老弱妇孺,不是坏人首先的残害对象么?唉,比其她来,这老爷爷更加危险啊。

她直直看着那老人,心中思绪万千。没错哪,这个江湖,就是弱肉强食。如果,她是个坏人就好了,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这一路上,也不必再受这些罪。

这时,连船被江中浪涛一打,船身颠簸。小小立马伸手,随便拉住一样身边的东西,稳住了身子。

突然,她的手腕被牢牢擒住,脉门被扣,动弹不得。小小大惊失色,这才发现,自己拉着的,正是那形容枯瘦的老人。小小一脸惶恐,却不敢随便出声。

老人笑得慈祥,道:“姑娘,小心啊,坐稳喽……”

小小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拼命点着头。

老人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丝毫不减,他缓缓开口,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身上的‘神武令’,可否借老身一用?”

小小僵住了。神武令?!知道她身上有神武令的人,除了石乐儿一行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这个老头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从出英雄堡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

小小悲愤了。江湖险恶啊!

三魂未定[上]

江湖险恶啊!

小小悲愤。只是,脉门被扣,虽然她不确定这老头会内力,但敢掐着别人的脉门,总是有两把刷子的。若是他一个用力,她手必废无疑。死路啊!

事到如今,连呼救都不成了。

小小只好赔笑,压低了声音,开口:“神、神武令是吧?我、我给您就是了!”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慈祥。

小小无奈地伸手入怀,刚摸到那块玉璜,突然,江中又有了动静。波涛下,有东西蠢蠢欲动,只听船上有人惊呼出声:“诈尸啊!”

小小一惊,定睛一看,那浪里浮出的,正是刚才被杀死的人。只见,他们各个脸色铁青,双目无神,面貌狰狞。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只是每一个的身手都愈发矫健起来,这水下的游姿迅捷无比。

诈尸?!小小摸令牌的手顿住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诈尸?

温宿执刀,踏上船舷,紧皱着眉头。

“师兄,这……”林执也上前,开口道。

“我绝对没留活口……”温宿的口气冰冷,“这事情邪门,小心应对。”

他话音刚落,那些尸体便破水而出,袭向了……

小小惊到语无伦次,为什么会袭向她啊!……不,不是她。小小冷静下来,是那老者!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那老者明里惊呼连连,暗里手腕一转,小小便挡在了他身前。

借刀杀人啊!小小欲哭无泪。

温宿和廉钊见状,纷纷上前,刀锋倏忽,箭矢破空,那些尸体被瞬间逼退。但让众人惊愕的是,那些伤势根本没有本质的用处。尸体们重又从水中浮出,开始往船上爬。

小小含泪,努力地用脚把那些尸体踩下水。而此时,那老人瑟缩在小小身后,惊恐万分。正在这一片忙乱惶恐的时候,小小的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她惊愕地转头,那老人拉着她的手,放进了一个纸包。

“把这个洒下水……”那老人轻声嘱咐道。

如今情势,哪还轮得到小小犹豫。她拿起纸包,打开,二话不说,洒下江去。

只见那黄色粉末一沾到那些尸体,尸体便惊嚎起来,纷纷退开。

那叫声凄厉无比,小小捂着耳朵,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发展。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尸体都不再行动,浮在了江面之上。小小眼尖,就看见一条条白色的小虫从他们的耳鼻口内爬了出来。那些小虫长约尺许,状如面条,浮游于江上。然后,小虫逐渐痉挛起来,缩成了一团,扭动着,化入了水中。

这般景象,即便是七尺男儿都忍不住心惊,何况小小还是个女孩子家。她全身都僵硬了,怯怯地回头,看着那老人。

老人依然颤抖着,惊惧无比,但他的眼神里,分明无丝毫惧意,隐隐闪着精光。

小小抬起自己的手,闻了闻。雄黄……她对药理虽无研究,但从小跟着师父,也知道一点常用的药物。而这雄黄,每年端午都喝雄黄酒,她还辨的出来。雄黄祛邪气,杀百虫,今天她算是信了。

这是,船上的人突然欢呼了起来。

小小回神,就见众人都仰慕地看着她。小小咽咽口水,尴尬。这时,那老人跪下了身子,颤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小小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她抬眸,看了看廉钊。廉钊亦是一脸笑意,眼神里满是赞许。她只好又回头,看了看温宿。温宿依然皱着眉头,表情冷漠。

小小只得苦笑:老天啊,你放过我吧……

……

几经波折,众人终于上了岸。适才驿船遇难,小船经不起风浪,仓促挑了一处浅滩。这里并非驿口,人烟稀少。船上水夫熟知地形,便领着众人前行。小小自下船之后就一直跟在廉钊的身边。她知道,温宿也好,那老头也好,都不是她左小小能惹得起的主。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单纯温良的廉钊了。只是,这老头与那些尸体有关,这件事,她始终犹豫着,无法启齿。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小小这才放了心,眼看日已西斜,若是真到了夜里,在这荒僻的山林里走路,不知有多可怕咧。加上刚才那个“诈尸”,那个白色的小虫……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小村名副其实,村内不过寥寥几户人家,根本安置不下那么多客旅。东海弟子是江湖中人,便选了露宿。

小小只得自认倒霉,跟着露宿。

这时,那老人突然拉住了小小,道:“姑娘,老朽的家离此处不远。您方才救了老朽一命,请您到舍下休息吧!”

小小听完,惊恐万状地连连摇头。

那老者笑得慈祥,“姑娘是嫌弃寒舍简陋?”

“不敢不敢……”小小连忙摇头。

“那就请不要推辞了,”老者看了一眼廉钊,道,“这位公子的衣服也要换下才好……”

廉钊先前落水,身上湿透,三月天气尚寒,衣服一直是半干半湿地贴在身上。

小小心里大呼不妙,虽说他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是官宦公子,这么折腾,万一病了,那就都是她左小小的不是……可是,这老头的话,又是万万听不得的。怎么办才好?

“既然老人家有心,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的人是温宿。

小小惊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温宿含笑,走上几步,道:“我也得换下这身湿衣服才是。”

师叔开了口,便是一锤定音。小小只得硬起了头皮,龙潭啊,虎穴啊,反正,天塌下来让师叔顶着呗。

……

老者住在小村北面的小山上,小小看到那屋子时,怔住了。简单的,带着一个小院子的竹屋。四周围着篱笆,屋前种着桃花。天色已暮,月华初上,满枝的桃花吐蕊,美不胜收。

小小还记得,如果,师父还在生,她也许也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阿公,你回来啦!”这时,一个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老者时,展眉笑道。

那少女,不过十七上下,一袭粗麻布衣,甚是寒碜。但见她面如皎月,眸若皓星,浑身都透着灵动之气,绝非一般的山野丫头。

少女见到众人,微微皱了眉,窘迫道:“阿公,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呀?我只烧了一点点饭……”

“哎,当着客人的面,不要丢人哪。”老者急急上前,拉起了少女的手,“去杀只鸡,好好招待我的救命恩人。”

那少女立刻点了头,“噢,这就去!”

她刚要转身,老者又拉住了她,“哎,让少爷待在房间里,知道么。”

“知道。”少女应道。

老者吩咐完,又转身走到了小小一行的面前,开口道:“对不住啊,各位恩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不必客气。”接话的,依然是温宿,“老人家,听您刚才的话,府上公子有什么不便么?”

老者笑着,道,“哎,犬子自小得了失心疯,见不得外人。还请恩人不要介意哪。”

温宿点了点头,“噢……”

小小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就是在温宿的那声“噢”里,听出了百转千回,含意深远的东西。她瞄了瞄四下,好吧,这荒山野岭的,这老人家带着一个失心疯的儿子,一个小姑娘,不住村里,非要住在小山上。何况,哪有那么巧的,小船靠岸,他家就在岸上不远?怎么看都是有计划的啊!加上刚才江上经历的种种,这老头跟那些尸体绝对脱不了关系……

今天很邪门,好像撞邪啊!三月初十……不是什么不吉利的日子吧?小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桃树?没错,桃树镇邪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是撞上妖怪了吧?啊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看过听过的鬼故事,这不想则已,一想当真是心惊胆战。夜风一吹,她只觉得自己背上发冷。

“小小?你冷么?”廉钊突然开口,关切道。

小小抬眸看着他,现在拉他一起逃走,还来得及么?

“姑娘,快进来吧,外头凉!”老者几步走到了小小的身边,关切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屋。

进了屋,老者领着廉钊和温宿去换衣服,小小怯怯地坐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的家具皆是竹制,这貌似大厅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条凳子,两把椅子,一个茶案,一个柜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虽说是陋室,倒也干净。

没过多久,廉钊就走了出来。

小小看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椅子上。他换的,显然是这户人家的衣服。明显的不合身哪!衣袖长了那么点,前襟也宽了那么点,裤腿却又短了那么点……无论怎么看,就是不顺眼。

廉钊自然也察觉了她眼神中的含意。他略略低头,拉了拉袖子。“只是暂时穿一下罢了……”他低声道。

“没!我绝对没有觉得难看!”小小立刻站起来,义正言辞。

廉钊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笑了。

糟了!说话就是比想得快!这个什么毛病!小小一脸无辜,可怜兮兮地看着廉钊。

廉钊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真有那么难看?”

小小抓抓头发,“也没……主要是廉公子你风神俊朗,气宇不凡,就算是穿树皮,也是人中龙凤,傲然卓绝……”

廉钊怔怔地看着小小,说不出话来。

“呃……”小小扯不下去了,怯怯地望着他。

廉钊低头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奉承。”

“呵呵,过奖过奖。” 小小也笑了。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这气氛稍显尴尬,小小立马扯话题,道,“对了,我师叔呢?”

听到她这么问,廉钊脸上的笑意渐消,“他随那老人家去后院了……”

“哦。”小小点了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小小……”廉钊有些犹豫地道,“有些话,我说了,你别生气。”

“啊?”小小眨眨眼睛。

廉钊的神色严肃,“你师叔,怕不是什么好人……”

小小叹口气。没错,她也这么觉得。不过,从廉钊口里听到这种话,有些奇怪啊。

“他是江湖中人,出手的确是狠毒了点……”小小无奈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廉钊看着她,“我是说,他也许会对你不利。”

小小愣住了。“啊?他对我不利?”

“嗯。”廉钊的眼神游移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总之,你小心他就是了。”

小小不明白了。廉钊跟温宿,是萍水相逢,而且,以廉钊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另一个人的坏话?难道是真的?可是,温宿是她师叔,应该不会加害她才是……不,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廉钊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防着点!

她刚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勾起了,她抬头,看着廉钊,开口问道:“你知道要提醒我提防别人,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廉钊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有心害我,在英雄堡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要命呢?”小小说道,“也许是骗财骗……”最后那个字,小小怎么也说不出口。

廉钊依然笑着,“是我追着要负责啊。”

“那我是欲擒故纵呢?”小小继续说道。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很多事,我的确一无所知。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会信你。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何谈白头到老?”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廉钊说完,浅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他也察觉气氛古怪,便也扯了话题,“对了,小小,你怎么会随身带雄黄的?”

小小回过神来,“啊?”

“我们在江上遇到行尸,你不是用雄黄杀了蛊虫么。”廉钊提醒,“我还以为‘操尸蛊’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真有其事……”

“操尸蛊?”小小这才有了印象。刚才情况混乱,她竟然没想起来。没错,师父曾经提过,“蛊”乃至邪之物,若是见到,一定要躲远点。昔年神农世家还未闭门的之时,宗家之内有“蛊毒流”。修习此道的弟子,精于施蛊。传说,能用蛊治病不算,还能令死尸行动。名为“操尸蛊”……不过,此派系太过邪门,逐渐被同门排挤,渐渐没落了。难道,今天的事,还与神农有关?

“我……我当时也就是情急,随便拿东西出来撒罢了……”小小开口,推脱道。

“不论如何,你救了众人,也是事实。”廉钊回答,“不过,我觉得那老人家,有些可疑……”

“啊?”小小愈发惊讶。这个廉钊竟然在一天之内觉得两个人可疑?

廉钊微微皱眉,道,“你师叔怕是也察觉了异样,才故意在这里留宿……今晚,务必小心。”

小小看着他,认真地点了头。她终于知道了一件事,他不是不会怀疑,而是:既然认定了,就选择相信……只是,这样的自己,值得被相信么?

三魂未定[中]

开饭的时候,温宿和那老者都回来了。五人一起坐在饭桌前,气氛略有些尴尬。

而那少女丝毫没有觉察什么,她得意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开心道:“吃吧!”

小小拿着筷子,这饭能吃么?小小联想起先前的“操尸蛊”,实在是下不了筷。她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廉钊,又看看坐在她对面的温宿,这两人连筷子都没提。……果然,不能吃么?

这时,就见那少女飞速地挟起一口菜,迅速吞下,一脸感激地咀嚼。

老者皱了皱眉头,开口:“对不住了,各位,这丫头没什么规矩。”

“少女天真无忌,不是什么缺点。”温宿平静地回话,拿起了筷子。

小小见状,知道这菜中应该没动手脚,便放心地开始吃起来。

今日是寒食,她从昨晚开始就只吃过枣饼,见到荤腥自然激动。这老者竟然不过寒食,看来也是个古怪的人。她努力地扒饭,边吃边想。

“我已经把客房打扫好了,几位恩人吃过饭就好好休息吧。”老者看了看小小道,“只是,家中地方狭小,要委屈姑娘,跟我家的丫头挤一晚……”

老者话还没说完,小小就僵住了。虎穴啊!她今天要是落单,就死定了!

“不行!”“不行!”

她还没找借口推托,就听到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否决。她抬头,看到廉钊和温宿正带着敌意互相凝视。

少女不解,“为什么不行?难道让她跟你们一间房不成?”

廉钊开口,“她是我的妻子,出门在外,照应是应该的。”

小小愣了愣,他是不是省掉了“未过门”?

温宿看着廉钊,有些惊讶。但随即不屑地开口,“在下是她的师叔,夜里要传她本门内力。”

小小更加愣,晚上还练功?这个借口真是……

“哇,我不要跟你们一间房啊。”少女听罢,连连摇头。

老者开口,“二位恩公,女孩子家住一间房,也方便一些……”

“不行!”

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小小咽咽口水,怯怯道,“呃,其实,我睡这儿就可以了……”

她还没说完,温宿就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好闭嘴,吃饭。

“我陪你。”而那一刻,廉钊却开口,说了这句话。

小小扒饭的筷子顿住了,她抬眸,看着廉钊。

廉钊浅笑一下,然后,转头继续吃饭。

“那好,我就在这儿传你内力罢……”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小小抖了一下。不、不是吧?跟这两人呆一个晚上?很尴尬啊!

只是,她的哀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者无法劝动那两人,便只好作罢。而那少女却不自禁地一直笑,笑得含意深远。

吃完饭,小小自觉地把仅有的两把椅子让给温宿和廉钊,自己就乖乖地坐在了门槛上,假意欣赏月光下的桃花。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愁眉苦脸。没想到啊,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两人彼此间的敌意。到底是哪儿来的深仇大恨?就算朝廷和东海势如水火,这两人也不至于这么大芥蒂吧?可怜她夹在当中啊……

江湖之事再繁杂,也比不上这人情世故哪。对了,说到江湖事,这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呢?本来是一副威胁她交出神武令的姿态,遇到行尸之后,突然又变了态度。原以为他把自己带到家中是为了夺令,但是,他却廉钊和温宿一起来,加上刚才她不愿与那少女同房而住,他也没有勉强。怎么看,都觉得他另有目的啊。

她从怀里摸出神武令,仔细端详。玉璜是上好的青玉制成,两端皆雕玄武,璜上阳刻“止戈为武”四字。江湖规矩,见此令者,必须解剑止戈。

莫非,那老头是要用这神武令救命的?先前行尸攻击的对象是他,这也不无可能。不过,石乐儿也说过,神武令,制君子,不制小人。何况,那些行尸根本什么都不懂哪。就算亮了这令牌,又有什么用?什么保命令牌么……还要人多的时候才能用,一个月还收五钱,真是不值!

这时,小小突然悟到了什么。江湖皆知,不开杀戒的太平城还有一个规矩。凡见神武令却仍事杀戮者,太平城门下可不择手段,当场擒拿。……难道,那老头不是想用神武令来制止追杀的人,而是要用这块令牌,迫太平城出手。也就是说,这里有太平城的人?!小小站起了身子,到底会是谁?难道,是那得了“失心疯”的少爷?显然,那老头让他们住在这里,根本就是利用他们抵挡追杀者啊!看来,不久之后,这里必有一场恶战!

“小小,你怎么了?”廉钊见她突然站起,上前询问道。

小小握着神武令,猛然转身,一把拉起了他,“我们离开这里!”

廉钊不解,“你说什么?”

“先离开这里,随后我跟你解释!”小小认真道,“师叔,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温宿气定神闲地啜着茶,开口,“既然来了,何必要走。”

话不是这么讲啊!就算这师叔艺高人胆大,但对手可能是神农世家啊。那种精通蛊毒的对手,不是正常人可以对付的吧?!

小小正想着干脆把猜想都说出来,好避开这一劫,温宿和廉钊却都突然静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子从内室中走了出来。那男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虽长得姿容俊秀,但脸色苍白,眼神里全无生气。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那种踉跄和麻木,如同垂暮老者。

不会是行尸吧?!小小大惊失色。

廉钊把小小护在身后,手握上了腰刀的刀柄。温宿放下了手里的茶,手腕轻搁在了佩刀之上。气氛紧张无比。

这时,那少女冲了出来,喊道:“少爷,你不要乱跑啊!”她几步冲上来,拉起那男子的手,“快点跟我回去啦,待会儿阿公又要说我了!”

少爷?小小愣了一下,这就是那老头的儿子?不是吧,那老头看起来也有七八十了,他的儿子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快点回房好不好?我一个月赚两钱银子不容易啊,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少女紧紧拉着那男子,无奈地抱怨。

但那男子却丝毫没有理会,依然努力地往外走。

廉钊和温宿都放松了戒备,看着眼前的发展。

“你们不要光看啊,帮我拉住他!”少女开口,对众人道。

廉钊当即伸手,挡住了那男子的去路。

只是,那男子依然麻木地往前走,丝毫不理会周围发生的事。

“拦住他!”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老者疾步而来,封住了那男子的穴道。然后,急急关上大门。

温宿浅笑着,开口,“老人家,你的身手不错么。”

老者听到这句话,笑了笑,“呵呵,不敢在各位大侠面前献丑。”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宿冷冷问道。

老者自知无法隐瞒,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凄厉阴森的吼声。

廉钊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桃树下,正站着一大群人,歪斜的身姿,可怖的嘶吼,显然已不是活人了。

“是行尸……”廉钊取下弓箭,开口道。

小小欲哭无泪。果然被她料中啊……荒山野岭,一群行尸……这是哪门子的鬼故事啊?!

“我已在屋外施下雄黄,那群行尸暂时近不了这屋子。”老者缓缓开口,“诸位,现在与我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是么?”

温宿从椅子上站起来,拔出了佩刀,“不然。在下也可以选择杀了你,独自突围。”

老者笑得慈祥,“恩公,你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要与神农为敌,还嫌太早。”

“神农世家?”廉钊惊讶。

“哼,果然是神农‘蛊毒流’……今天在江上,也是你借在下师侄之手破了行尸罢。”温宿说道。

“恩公既然知道,为何还来寒舍呢?”老者笑道。

“在下不过是想看看,敢把打东海七十二环岛主意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温宿的眼神冷冽,“既然是神农门下,你且报上名来,我留你全尸。”

老者笑了笑,“老夫虽然武功不济,但也没那么容易死在你手下。”

温宿笑一下,“看你嘴硬到何时!”

他正要攻上。却听那老者大喊一声,“见神武令如见武陵碑,还不住手?!”

小小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正紧紧握着那神武令。不是吧,这就算是亮令牌了?

温宿顿了一下,但立刻继续出招,“废话少说!”

下一瞬发生的事,却让众人都愣住了。只见,原本一脸无奈的少女突然俯低了身子,只冲温宿而来。那身法太快,竟无法看清。

温宿握刀的手被架住了,那刀锋离老者的咽喉只差一寸。

那少女皱着眉头,抬头,道,“放肆!见神武令,还不解剑?!”

“你是太平城的人?!”温宿惊愕。

小小也惊愕不已。原来是她……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少女的眼神里带着凛凛的霸气,“退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黄毛丫头,要说大话,还太早了!”温宿皱眉,改了招式,攻向了那少女。

少女迅捷地避开,拿起了一边的扫帚,应战。

两者的武器虽然天差地别,但那少女确似乎游刃有余,丝毫没有陷入劣势。

几招之后,温宿察觉了异样,退开了身子,“岚剑十七式?!你是岳岚剑派的人?!”

少女站稳了身子,轻笑,“如何?”

温宿皱眉。岚剑十七式,注重身法和速度,招式迅捷轻灵,防不胜防。就算没有内力修为,也可凭借招式的灵巧占据上风。而这少女身形娇小,行动敏捷,一招一式都毫不含糊,将这套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要想赢她,恐怕不易。

岳岚剑派啊……一旁的小小也惊讶无比。看这个少女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若是岳岚剑派门下,难道和小江有关系?如果她没记错,岳怀江还有个孪生妹妹,岳怀溪,难道,就是她?

然而,一旁的廉钊丝毫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他径直走到了那老者面前,开口道,“老人家,你身上,应该还有雄黄吧?”

老者抬眸,看了着他,随后,拿出了一包雄黄,递给了他。

廉钊接过雄黄,走到了小小身边,“小小,此地不宜久留。我会为你开路,你跟这老人家赶紧离开吧。”

“啊?”小小愣住了。

廉钊从箭匣中取出了羽箭,在箭头上抹上了雄黄。“老人家说的没错,想办法突围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少侠果然深明大义。”老者笑着,称赞道。

“不用。”廉钊的语气里,略带着不满,“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他说完,走到了窗边,挽弓,蓄力射箭。只听一声弦响之后,紧接着是凄厉的悲鸣。一只行尸倒地,失了动势。

小小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明明是被人利用,他并不抱怨什么,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惭愧。她始终只能想到最自私的地方,努力保全自己。……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把事实都告诉了他,也许就不会有今夜的发展……

看到此情此景,温宿和那少女也停下了争斗。

老者轻叹了口气,开口道:“老夫此举实在是逼不得已。作为回报,老夫会为这位姑娘取出身上的‘淬雪银芒’……”

“哎?”小小愣了愣。这老头是怎么知道她身上有“淬雪银芒”的?

老者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夫先前于江上,曾扣过姑娘的脉门。当时就觉察一股阴寒之气隐于姑娘的脉息之内,而那寒气已经没入经络,怕是再过一年半载,便回天乏术。”

小小听得一楞一楞的,不愧是神农世家啊。这样也能把脉把出来?

“老夫只求平安脱险,若各位愿意相助,老夫感激不尽。”老者说道,语气诚恳无比。

温宿皱眉,“也罢,剩下的出去再跟你计较!”他转身,走到了小小面前,眼神里带着责怪,“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中了‘淬雪银芒’?”

小小无辜地看着他,“您没给我机会讲啊,师叔……”她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您……不是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么?”

温宿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羽箭有限,大家不要浪费时间了。”廉钊开口,打破了那一刻的沉默。廉钊已经射完了半匣的羽箭,门外的行尸也除了一半。众人见状,打开了门。

门外,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映在满树的桃花之上,熠熠生辉。那些行尸被阻隔在桃树之外,又遭抹了雄黄的羽箭击破,正是最弱的时候,要想突围,只有现在。

众人一出房门,行尸们立刻骚动了起来,吼声不绝于耳。廉钊毫不含糊,三箭齐发,射倒了三只。只见,一沾雄黄,那些白色的虫子就从尸体的七孔中钻了出来,在地上蜷缩痉挛着。

小小壮起了胆子,拿出了包裹里的短剑:朏,权作护身。温宿走在她的身边,依然是松松地拿着自己的佩刀。老者和少女合力扶着那苍白麻木的少年,跟在他们的身后。而廉钊,则走在最后,掩护众人。

“不愧是上七君之一,不仅知道行尸的弱点,还找到了那么厉害的帮手啊……”一个幽冷诡异的声音突然响起,着实把小小吓了一跳。

只见,有人慢慢从行尸之中走了出来,跨过了那雄黄的防线,站在了众人的面前。听声音,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藉着月光,小小看见,那男子的脸上有一大块斑纹,从左颊延伸至右眼下,完全遮盖了他原本的容貌,就着如今的情势来看,更是狰狞可怖。

廉钊并未犹豫,一箭射了过去。只见,那男子旋身避开,顺势接住了那支箭。

“雄黄……对行尸有效,对活人则不然。我说的没错吧,陵游师傅?”男子开口,对那老者说道。

老者一脸严峻,颤声道:“果然是你……鬼臼……”

三魂未定[下]

“果然是你……鬼臼……”

小小听到这里,算是有些明白了。她曾听师父说过,神农世家等级森严,宗系内的弟子限定为三百六十五名,意指神农本草经上的三百六十五味药材。而弟子的名字,皆以药物为名。而根据神农本草经中药材“上品为君、中品为臣、下品为佐使”的划分,弟子也分了贵贱。

而在“上品”之中,有七名弟子统掌着神农世家的大权,通称“上七君”,而“上七君”中医术最好的,得以胜任神农世家宗主之位。

听刚才那两人的对话,这位老者,自然就是神农世家“上七君”之一的“陵游”。而那操纵行尸的男子,是“鬼臼”……不过,“鬼臼”究竟是哪一味药物,是上、中还是下,小小倒真的不知道。不过,看他们这阵势,这“鬼臼”也不是省油的灯哪。

小小正想着,却见那原本被点了穴道昏迷的少年一下子醒了过来,推开了身边的人,直直向鬼臼走去。

陵游见状,立刻拉住了那少年。

鬼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极尽嘲讽。

“雌雄双蛊互相吸引,我本当是无稽之谈,原来确有其事……也好,这倒省了我的麻烦。”鬼臼笑道,“过来吧,小少爷。”

陵游拼命拉住自己的儿子,怒道:“你竟然活身养雌蛊!”

鬼臼浅笑,“总好过你身边的那具尸体。”

听完这句话,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小小原本就觉得,这个“少爷”太过麻木,不似活人,没想到,真的是行尸啊!

“哼。活身养蛊,日后你死得难看!”陵游讥讽道。

鬼臼不以为意,转而对小小一行人说道:“诸位,陵游乃是我神农世家的叛徒,在下奉命追缉。还请诸位不要多管闲事,现在离开,在下保证不伤各位分毫。”

小小大喜过望,正想点头,却听温宿道:“笑话,先前在江上,你罔顾那么多人的性命,操纵行尸袭击。如今,却说要放我们一马……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么?”

“……”鬼臼笑了笑,“不愧是东海的首席弟子。没错,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回去!”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地面突然破开,几只行尸从土中窜了出来。

小小吃了一惊,惊退了几步。地下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小小大叫起来。

廉钊回身,拔出腰刀,瞬间斩断了那只手。

小小跳到一边,躲在他身后,余悸未消。原来刚才鬼臼那么多废话,是为了让行尸有机会从地下潜入。难道,她今天注定命丧于此?

“看来你除了操纵行尸也没别的功夫了!”温宿轻笑,执刀攻上。

鬼臼避开他的刀锋,右手暗暗用力,袖中的机簧开启,钢爪立现。鬼臼随即改守势为攻势,架住了温宿的刀锋。温宿毫不犹豫,当即将佩刀抽回,一脚踢向鬼臼的胸口。鬼臼用钢爪护住心口,起掌迎击。温宿当即收了腿势,刀锋一转,改为下削。

这番变化迅捷犀利,鬼臼躲闪不及,刀锋削入他的右肩,划至胸口。一霎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温宿收刀而笑,“这样的能耐,也敢出来追缉叛徒?”

鬼臼捂着伤口,连退几步。此时,所有行尸的举动都停顿了下来。

温宿正想乘胜追击,却见鬼臼慢慢站直了身子。他的衣服被刀刃划破,慢慢滑落了下来。月光,清清楚楚地照着他的伤口。然而,一会儿之后,所有人都惊愕了。只见,月光下,鲜血不再流淌,他的伤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真可惜……”鬼臼含笑开口,“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长生蛊?!”小小不禁脱口而出。

小小曾经师父曾经讲过一个鬼故事。说,有一个大夫,精通医理,救人无数。但他却无力救自己年幼的儿子,眼睁睁地看他病死了。大夫伤心欲绝,便四处寻求起死回生之法。最后,他在西域苗疆听说了一种蛊毒,名为“长生蛊”,能使死者回生。他苦心钻研数十载,寻遍天下,终于找到了那种蛊虫。于是,他立刻用在了那已化为枯骨的儿子身上。果然如传说一般,他的儿子复活了。只是,白骨并未生肌。他的儿子变成了一具会动的骷髅,医生当即疯了。而他的儿子,就以那种姿态永生,至今仍在世上徘徊……

那时还是个孩子的小小听完这个故事,吓得直哭。好几个晚上,都梦见那会动的骷髅。于是,师父每晚都会来安慰吓哭的她。然后,告诉她说,那故事是骗人的。真正的“长生蛊”,流传于神农世家,这种蛊只不过能让生者的伤势加快愈合罢了,并不能令死者复生……如今看来,师父说的话,至少一半是对的啊!

她越想越怕,就看见鬼臼直直地看着她。他的面目本就丑陋,加上眼神中的杀气,可怖至极。

“既然知道了‘长生蛊’,就更不能让你们活在世上!”鬼臼冷冷道。

小小欲哭无泪,深切地后悔自己怎么不是一个哑巴。

“鬼臼!你还不明白么?我苦心钻研‘长生蛊’,却也不过做出了一具行尸……起死回生,是逆天之行,根本就不可能!”陵游道。

“那是因为你只有雄蛊……”鬼臼慢慢地说道。

“哈哈哈……”陵游笑道,“那你可知道,雌蛊养成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哼,就算我要死,也会先将雄蛊献给宗主!”鬼臼的眼睛在阴霾中闪闪发亮,如同明星。

“好一条忠犬……”温宿收刀回鞘,讥笑道。

“看来你是弃刀投降了。”鬼臼也笑,他身边的行尸渐渐聚拢,准备再一次攻击。

温宿的表情冷然,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竹管,打开盖子,往空中一抛。竹管爆裂,光辉闪耀。

信号弹?

一瞬间,数支火把亮了起来,四周亮如白昼。只见东海弟子个个全副武装,包围了这屋子。火箭齐发,行尸纷纷倒地。那些白色的“操尸蛊”被火焰的热力逼了出来,在地上痉挛挣扎。

鬼臼避开火箭,脸上的表情惊讶无比。

“你虽有‘长生蛊’护体,也耐不了这么多的火箭吧。”温宿的语气波澜不惊。

鬼臼看着他,“原来,你早有埋伏……”

温宿平静地点点头,不回答什么。

小小当即松了一口气,这个师叔也真是的,有准备就要早说啊。害她担惊受怕了那么久……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鬼臼苦笑,“你与那老头是萍水相逢,竟如此费心布局救他……”

温宿的手腕依然轻松地搁在刀柄之上,他有些漠然地开口,道:“在下并非救他……在下只想问一件事。”他转头,看了看陵游,“两个月前,我东海门下有一群不肖弟子,偷了本派宝物‘三尸神针’,意图于‘奇货会’上兜售。在下虽及时截获,但神针已不知下落。有消息说,这件事与‘神农世家’有关,不知,二位是否知晓?”

鬼臼和陵游沉默着,不发一语。

三尸神针?……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是“长生蛊”,然后是“三尸神针”?“长生蛊”的事,小小只是听过个变了味道的鬼故事。但这“三尸神针”她再清楚不过,戚氏制作的针具。对应人体的七百二十个穴位,共有七百二十根针。传闻,这套针具,以天外玄铁所制,即可救人,亦可杀人。但经过百年流传,如今再也凑不齐那完整的七百二十根了。难道,她今天运气好,还有缘得见这传世神针?……呃,这种运气不要也罢。

“哼,老夫终于明白了!”陵游笑了起来,“石蜜那小贱人想要做的事,当真是逆天而行,简直自不量力!”

“放肆!”鬼臼怒道。

“放肆?”陵游反驳,“放肆的,是你和石蜜那小贱人!当年老夫私自研习‘长生蛊’,犯了大忌,被前任宗主废去武功,逐出神农世家……而现在,那小贱人身为宗主,却明知故犯,置我神农世家禁令为何物!”

“住口!再敢诋毁宗主一句,我要你死无全尸!”鬼臼的瞳中,杀气愈甚。

“神农世家的家务事,在下没有兴趣……”温宿冷冷地打断两人,“二位若不说出神针的下落,在下只有得罪了。”

“神农世家之内,除了宗主石蜜,再无人能将神针的力量发挥。你说,那些针现在在谁手里?”陵游慢慢说完。

鬼臼紧皱着眉头,并不反驳,仿佛默认了一般。

“原来如此。”温宿点了点头,“二位,如果在下用‘长生蛊’与贵派宗主交换本门被盗的‘三尸神针’,是否可行?”

听完这句话,小小觉得有点心寒。原本以为这位“师叔”随她一起在陵游家中投宿,是为了调查疑点。但如今看来,他分明是早就识破了陵游的身份。故意设下埋伏,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为何年纪轻轻就能坐上东海的首席弟子之位,小小算是清楚了。但她还是觉得可怕。虽说,她也不指望被他救,但是若是他一早识破,却不加以阻止。这般的城府和心机,就绝对让人不舒服。

“没想到,老夫本是利用你们替我阻挡追兵,却被你这个后生将了一军。”陵游叹了口气,无奈道。

温宿并不答话,伸手示意门下弟子动手。

只见,那些弟子走到陵游身边,正欲捆绑。本来束手就擒的他,突然扬手,一瞬间,那些倒在地上的行尸都站了起来,扑向了那些近身的弟子。

惨叫声骤然响起。小小看得真切,行尸狠狠咬住了那些弟子,场面恐怖无比。

“放箭!”温宿当即下令。

火箭齐发,支支中的。但那些行尸却不曾倒下,身上虽带着火箭,却依然凶猛无比。

“你以为,老夫的‘操尸蛊’也是那般无用的么?”陵游嘲笑道,随即,他轻吹了一声口哨。

行尸得令,立刻起身,攻向了众人。

真的假的?!这事情也变化得太快了吧?!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挟弹者,又在其后……她不想做蝉,也不想做黄雀啊!小小拿着短剑护在身前,悲叹不已。

此时,陵游却不急着离开。他拉起自己的“儿子”,伸手点了他的几个穴道。只见,不远处的鬼臼突然僵了一下,然后直直地向陵游他们走来。

“你以为只有雌蛊才能吸引雄蛊么?”看到鬼臼走近,陵游微笑着开口。

“你……”鬼臼想开口,但声音滞涩无比。下一刻,他跪下了身子,动弹不得。

“我早知道你活身养着雌蛊,才特地压制雄蛊,让你大意。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陵游从怀中拿出了几根通体漆黑的针,“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继续好好地替我养着雌蛊,等到双蛊合一,我儿复生之日,你自然就解脱了。”

他说完,抬手,正欲下针。

温宿纵身来到他面前,挥刀,逼开他下针的手。“三尸神针,原来在你手里!”

陵游退开,行尸涌上,阻了温宿的攻势。

陵游眯起眼睛,笑着,“现在知道,太晚了。你是个聪明人,只差一点点,老夫的计划就毁了。只是,看来,还是老夫棋高一着。”他看了看众人,“今天既然被你们知道了‘长生蛊’的秘密,你们就统统得死!”

行尸的武功并不高强,但是强在没有痛觉,又不会死。这样耗下去,就算武功再高,也难免体力不支。众人正束手无策,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香气。

小小深吸了几口,那香气清远馥郁,沁人心脾,不似桃花之香。而那一刻,行尸的举动,突然迟缓了下来。

陵游的脸色当即变了。

只见,一盏明灭的灯火移近。一名十岁的女童,身着唐时宫装,手提着一盏宫灯,翩然而降。宫灯内不知燃着什么,那香气就从其中而来。

“彼子!”陵游惊道。

女童含笑,道:“恭迎宗主圣驾。”

……

三方交易

叁拾玖

女童含笑,道:“恭迎宗主圣驾。”

宗主?!难道是神农世家现任的宗主?!小小惊讶不已。

那个在五年之前闭门不医的神农世家,其历代宗主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得紧。根本没有人见过。小小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很久以后,小小依然记得那时的景象。清丽的月光下,满树的桃花熠熠生辉,身着唐时宫装的女子缓步走来。她的容貌算不上倾城绝色,但那种清冷高洁,让人过目不忘。她的眼神平和深邃,全身上下都带着出尘的威仪。当她慢慢走近时,狰狞的行尸,染着血污的众人,更衬得她宛如仙子。

四周竟没有人敢轻易动手。

那女子并未理会身边的众人,静静地看着陵游。

“你果然来了,石蜜……”陵游的样子紧张无比,声音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胜券在握。

石蜜微微颔首,慢慢走近。

陵游突然抬手,手中的神针激射而出。

这一招阴狠毒辣,出手又迅捷无比,石蜜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神针就要击中。然而,下一瞬,石蜜抬手,手腕轻转,只见那些漆黑针没入了她的手中。她转手射出,一旁的行尸纷纷中针。行尸本来行动迟缓,中针之后竟全部僵住了,一动不动。

“嘻嘻,在宗主面前用针,简直班门弄斧。”提灯的女童讥笑道。

陵游见状,拉起了自己的儿子,急退了几步。

石蜜的表情依然冷漠,她走上几步,从怀中取出几枚同样漆黑的针,迅速在鬼臼身上扎下。鬼臼一下子恢复了自如,低头恭敬道,“宗主。”

石蜜示意他起身,开口对周围的众人道,“陵游乃是我神农世家的叛徒,希望诸位不要插手。先前的事情,本座不追究了,诸位请便。”

小小并不在意她说的内容,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同冷泉,带着丝丝凉意渗入全身,很是受用。

“要我们不插手,可以。请宗主将我们东海的一百零八根‘三尸神针’交还!”温宿执刀,厉声道。

“大胆!”那女童开口,“轮得到你们跟宗主讲条件?”

“彼子,不必多言。”石蜜的眼神依然看着陵游,丝毫没把众人放在眼里,“陵游,你携‘长生蛊’叛离神农世家,又污本座盗取他人的‘三尸神针’……本座今日杀你,你可有怨言?”

陵游全身颤抖着,跪下了身子,“宗主……你放我们父子一条生路吧……”

这般变化,着实让人惊讶。

陵游的语气悲戚,“人死不能复生,宗主也曾试过这般痛楚。这天下,只有宗主你最清楚我的苦……我蓄养雌蛊,为得只是让他能再开口叫我一声爹……你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放过我吧……”

石蜜抬眸看了看陵游身边的少年,他的眼神麻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举止也僵硬无比。她的眼神里染上了一丝轻愁,但随即又消失无踪。

“宗主……我已被废了武功,逐出了神农世家,您何苦赶尽杀绝……”陵游老泪纵横,好不凄惨。

小小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刚才这老头还一副奸邪的样子,说话的口气也大得很,此刻却这么卑躬屈膝,真是好大的变化。唉,这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她看了温宿一眼,希望这个师叔也识时务一点,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宗主绝对不好惹。

石蜜看着眼前跪地求饶的老人,沉默着。

突然,陵游纵身跃起,退开了好几步。

石蜜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紧锁了起来。

“你的‘驱蛊香’再厉害,这地下的,看你如何应对!石蜜,我们来日方长!”陵游说完,拉起自己的儿子,迅速地逃离。

这时,只听那太平城的少女大喊大叫,道:“阿公!你还欠我半个月的工钱哪!!!”

众人都不太明白眼前的发展,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众人再无心情追究。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变得松软,还一波波地蠕动着。

小小吓得跳到了一边,仔细一看,那土地之中,不知有什么东西,仿佛蚯蚓一般移动着。

这时,有人惨叫了起来。土地中的蛊虫,经穿透了鞋底,钻入了人体,在血肉之中游移。

众人见状纷纷找寻安全的落脚点。

小小正吓得发呆,冷不防被人一把抱起,上了屋顶。她回过神来,抱她的人,正是廉钊。她当即尴尬,手忙脚乱地想下来。

“小小,别动。”廉钊开口,“等下就放你下来。”

小小只好不动,僵硬地扭头,看着地面上的发展。

石蜜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动,就那样优雅地站着。地面之下的蛊虫已探出了脑袋,在她脚边缠绕扭动。

彼子提起手里的宫灯,迅速将灯内燃油取了出来,洒在了地上。一瞬间,地面之上燃起了幽蓝的火焰,蛊虫痉挛着缩回了地下。

鬼臼拿出身上的小瓷瓶,拔开塞口,瓶口朝下,插入了地面。

小小在屋顶上,看不真切,但是藉着月光,她勉强能辨认出,本来蠕动的地面渐渐平静了下来。而后,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

突然,一条黑色巨虫从地下破土而出,长约丈余,粗如碗口,状似地龙。只见那虫扭动着,不断痉挛。

小小仔细看了看,发现,那虫子身上还带着点点白色。她努力辨识,才终于看清,那不是一条大虫,而是无数小虫聚集起来而成。而那点点白色,是一条条白色的小虫。小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比起行尸,她更受不了这种软绵绵的虫子啊!!!

这时,一直站着不动的石蜜,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漆黑的针,右手拇指扣起了中指,置针于指间,提劲激射。

黑针刹那刺入了那蛊虫的体内,只听“噗”的一声,蛊虫四溅散开。其中有一条被黑针钉住,缠纽了一会儿,化为了黑水浸入了泥土。此虫一死,其他的蛊虫纷纷化为黑水,消失无踪。

这样就解决了?!好厉害!小小不仅赞叹。在这数百条,不,数千条虫中,找出那条奇特的虫,并一针钉死!果然是神农世家的宗主,不同凡响啊!

“现在,诸位是要继续向本座讨回‘三尸神针’,还是接受本座的治疗呢?”石蜜静静转身,看着东海的一干弟子。

方才不少人被蛊毒所伤,虽然蛊虫已灭,但余毒还在体内,如不及时治疗,恐怕性命堪忧。

这般情况,容不得温宿再坚持了。他收刀,抱拳,开口道,“请宗主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他的声音,带着生硬的不甘。

石蜜的表情依然清冷,她转身,吩咐道,“彼子。”

彼子微微点了头,走到了那些弟子身边,一个个诊视。

小小总算是放了心了,她吁了口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然后,她就万分尴尬地抬眸看看依然皱眉伫立的廉钊。

“呃……廉钊?”小小轻声唤道。

廉钊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她,“啊?”

“我们下去吧……”小小无奈地提醒。

廉钊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抱歉……”他急忙说道,然后跃下了屋顶,让小小双脚着地。

小小只好干笑着缓解尴尬。夜风,凉凉地吹在她身上,一番紧张过后,她突然觉得困了。怎样都好,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

……

第二天一早,小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起身,努力地回忆。昨晚,一切平息之后,她就跟着照顾伤者。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她下了床,推门出去,就看到那不大的厅里聚满了人。受伤的弟子好像都没什么事了,但却一个个如临大敌般地站在温宿身后,严阵以待。

石蜜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品茶。

“宗主要如何才肯施救?”只听温宿强压着怒气,开口道。

石蜜静静地喝着茶,一语不发。

她身边的彼子开口道,“你们中了‘生蛇蛊’的毒,使用药物无法根治。只有宗主的神针推血才能治愈。不过,这神针推血,只有‘三尸神针’才能充分发挥其威力。”彼子笑笑,不紧不慢道,“‘三尸神针’共七百二十枚,其中三百六十枚在我神农世家,一百零八枚在你们东海,剩下的二百五十二枚下落不明。你们要真有本事,就去把这七百二十根针集齐,到时候,宗主自然施救。”

“你——”温宿皱眉,“强人所难!”

彼子看着他,“这点事也办不到,还敢求我神农世家出手相救?”

小小听到这里,心生无奈。看来,让神农世家出手救人难如登天,她手腕里的那根银针,看来是没戏了……

“只要集齐神针,宗主就肯救人?”说话的人,是廉钊。

石蜜抬眸,微微点了点头。

“好。”廉钊道,“在下会竭尽所能寻得神针。”

石蜜看着他,开口,“你要救谁?”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石蜜浅浅笑了一下,“静候佳音。”

温宿看着廉钊,眼神复杂难辨,他开口,“宗主,若我寻得神针,又如何?”

“自然是救你们东海门下罗!”彼子回答。

“温宿,你……”廉钊有些怒意。

“廉公子不必生气……”温宿轻笑,“你别忘了,你未过门的妻子,是我的师侄,亦是东海门下。”

廉钊被这句话堵住了。

彼子笑了起来,“好一副如意算盘。宗主,这东海弟子不仅会水,还会算计呢!”

石蜜坐着,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发一语。

小小站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算是交易吧,拿命做交换的交易……她那师叔心机够深,才想得出这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如果,不是这样呢?如果只能在她和诸多东海弟子中选呢?她的命,值钱么?

小小笑了起来。她的命,当然不值钱。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脉中的银针。取出来如何,取不出来又如何?日子照过,东西照吃。难道,还真要去找那不着边际的七百二十根针不成。她又不是傻子!

她悄悄抬头,看了看廉钊,轻声自语:“你也别傻了吧……”

三人之行

小小悄悄回了屋,坐在床沿上。在这茫茫天下,找齐七百二十枚“三尸神针”,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了……她果然是短命啊……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她养过一条小狗。每天每天,她都带着小狗儿一起,形影不离。但是,不久之后,那小狗死了。她和师父一起做了墓,那时的她哭着问师父,为什么会有生死。

师父叹口气,笑着回答她:“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死的。死者入了土,便会化为草木。而世上万物,无不以草木为生。死,并非消失,而是换了姿态重新活在世上。这便是轮回。”

于是,她抬头,含泪问道:“轮回,不是投胎么?”

师父摇着头:“不是。……小小,你要记得,没有来世。所以,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东西。”

那时的她听不懂,依旧哭着,为自己的小狗伤心。

师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狗的坟墓,仿佛自语般地说道,“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现在想想,这些话分明就是道家的口诀么。如今的她已不会执着于生死,那段话,照她的理解,就是:该活的时候活,该死的时候死。听天由命,不要强求。

她看看自己的手腕,笑着。唉,就是不知道她死了,有没有人葬她啊。虽然师父讲究“无葬”,但是,暴尸荒野总是不太好吧……

她正胡思乱想,敲门声响起,来者正是廉钊。

“小小。”廉钊笑着,走到床边,“告诉你个好消息。神农世家的宗主答应帮你取针了。”

小小怔了一下,眨眨眼睛。这算是报喜不报忧吧。那个“大海捞针”他是不准备告诉她?

廉钊斟酌着,开口道,“不过,宗主事务繁忙,怕是要等段日子。你先跟我回家,随后,我再请宗主过府。”

小小笑了。还真的是瞒着她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高兴。她从没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人如此小心翼翼地顾及她的感受,也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珍惜她的性命。

看到她笑,廉钊放了心。“那我们启程吧。”

“她不能跟你走。”廉钊的话音刚落,温宿便走了进来,说道。

小小看见温宿,立刻起身站好。

廉钊转头,皱眉看着他。“为什么?”

“她是东海弟子,她要去哪里,你应当先问过在下。”温宿说得理所当然。

此话一出,气氛当即凝重无比。

温宿走近几步,说道,“廉公子是不是忘了告诉我师侄,神农宗主要见‘三尸神针’才肯救人?你明知她身中‘淬雪银芒’,廉家此去千里,耗费时日。寻找神针之事,又非短时可成。你刻意隐瞒,居心何在?”

廉钊微怒,却不辨驳。他走到小小身边,拉起她,“我们走。”

温宿伸手,拦住了两人。“我已经说过了吧,她是东海弟子,她的去留,由我定!”

廉钊抬眸,眼神里尽是冰冷。

小小看着那两人间的杀气,怯怯开口道,“那个……我,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去找‘三尸神针’!”

此话一出,那两人间的杀气顿散。

“小小……”廉钊转身,有些歉疚地看着她,开口。

“既然知道了救命的方法,我没道理什么都不做的。我要去找那些神针!”小小心中万般无奈,但口气是志气满满的。

“……”廉钊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要胡闹。”温宿冰冷地否决。

小小却不退缩,“我不是胡闹。师叔,你让我去吧!”

“神针之事,事关重大。不仅是你,还关系着东海数十名弟子的生死……”温宿说道,“你武功不济,不要添乱了。”

小小愣了愣,然后,认真道,“我虽然武功差,但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么!师叔,无论你说什么,我一定要去!”

温宿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也罢,随你吧。”他转而看了看廉钊,“廉公子,你意下如何?”

廉钊不理会他,直接对小小道,“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就是了。”

温宿的眼神里带着不悦,但口气依然平静,“寻针之事,事不宜迟。收拾一下,我们启程去镇上。”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小小吁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要是真打起来,她都不知道帮谁好。

“小小……”廉钊开口,声音里尽是歉意,“我不是刻意隐瞒你……”

小小回过神来,笑了,“嗯,我知道。”

廉钊有些讶异。

小小依然笑着,不再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若是世上有人如此珍惜她的性命,她自己还不珍惜,就太说不过去了。去“大海捞针”虽然是她的调停之计,不过,真做也无妨啊。

……

下了小山,穿过小村,往东行数里,就是城镇了。众人到达的时候,皆是狼狈不堪。连日激战,加上大多人的体内还留着“生蛇蛊”的毒,情况自然不佳。与众人的疲惫呈反差的,是镇上那热闹非凡的景象。

沿路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是“齑宇山庄”的老夫人做七十大寿,“齑宇山庄”是镇上的大户,做寿一事自然是排场惊人。说起这“齑宇山庄”小小自然是认识。严格说起来,它并非是江湖门牌,只是普通的工匠世家,但其手艺出众,曾为王室修过宫殿,也因此名声大震。只是,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小小记忆深刻。

十数年前,戚氏传人戚函曾用一把刀换走了齑宇山庄少庄主——现在已是庄主——沈沉的妾室,当年名满天下的美人,滟姬。

一直以来,这都被当成“才子佳人”的美丽故事在江湖上流传。但如今,小小却完全无法这样想。如果赵颜真是戚函和滟姬的女儿,那这段故事想必是以悲剧收场的吧……

直到到了客栈,进了房间,小小依然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不知道是如何的天姿国色啊,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

啧,现在不是想美女的时候吧?!小小捶了自己一下。有时间还不如快想想怎么找那些针。七百二十根哪,那神农宗主分明是强人所难……她又想到了什么,拿出了账本,翻开。

不行哪,虽然有神农世家的纪录,但关于神针完全没有头绪。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师父不知道的事情的哪。她无奈地将账本放回包裹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小小俯身捡起,然后笑了起来。

银色的翎羽。她清楚地记得有个江洋大盗答应过她,只要是她看上的宝物,他都会为她盗来。这枚羽令就是凭证。

小小看着手里的翎羽,没错啊,若是银枭的话,说不定会知道那些神针在哪里。

小小刚高兴了一会儿,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人现在在哪里啊?光给一根羽毛,完全没有用处哪!难道让她对着这根羽毛叫他的名字?又不是什么仙怪故事。

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银枭呢?

小小正盯着羽毛茫然,就听到有人敲门。会来找她的,怎么想都只有廉钊。她收起翎羽,笑着起身开门。

“廉……”小小的话音还未出口,就对上了温宿的眼睛。

“呃……师叔……”小小只好改口,尴尬道。

温宿的神情冷淡,没理会她,径直进了屋,在桌边坐下。

小小无奈地关上了门,走到桌边,低着头。

“坐。”温宿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小小怯怯坐下,心里直发毛。她这个冷血的师叔来找她,一定没好事啊!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愣了一下,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左小小。”

“左小小……”温宿重复了一遍,似在沉思。

那一刻,小小突然觉得熟稔。用那样的容貌,叫出这个名字,让她如何不怀念?只是,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替的。

“左……没想到,大哥竟然自称姓‘左’。他对岳飞的忠心可见一斑……”温宿看了看小小,继续道,“一路过来,频发事端,没好好跟你说过话,是我疏忽。”

“……”小小听到这话,不知要说什么好。

“你身上的银针,让我看看。”温宿伸手,道。

小小听话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温宿轻抬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便皱起了眉头,“这般的狠手,你与那银枭之间的仇怨显然不浅。”他放下小小的手,道,“放心,现在你即是东海门下,他便动不了你分毫。取针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呃……”小小点头,“谢师叔。”

温宿点点头,思忖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你与那廉家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小听到这话,立刻就愣住了。难……难以启齿啊……

“呃……”她尴尬着,无法回答。

“听他的口气,你们有婚约?”温宿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犀利。

“呃……”小小依然尴尬。

“是大哥定的?”温宿又问。

“呃……”小小继续尴尬。

“问你话呢。”温宿的口气一沉,略有不满。

小小一惊,道,“不是师父定的……”

“不是?!”温宿一拍桌子,愠怒道,“婚姻大事,该有长辈决定。你这是私定终身,成何体统?”

小小立刻解释,“没有啊没有,是他硬要负责的。”

“负责?”听到这句,温宿立刻站了起来,“负什么责?”

小小对自己的嘴没想法了。事到如今,她只好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温宿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的眼神冰冷,语调也是微寒的。“人心难测,大哥曾得罪过廉家,你可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小小安静地看着他,不回答。

“他贵为廉家公子,为何对你紧追不舍,你可曾想过?”温宿走近了小小,说道。

小小避开他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当然想过,只是,现在,不想再想了……

温宿叹了口气,道,“若你们两情相悦,我无意阻挠……我只是担心他居心叵测,到头来,你只换得一场伤心。”

小小抬头,笑了笑,“师叔教训的是,小小会小心的。”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回答,“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他说完,转身出门。

小小静静转身,看着门口。廉钊说,她这师叔不是好人。师叔却说,廉钊居心叵测。谁真谁假,根本无从分辨。只是,从头到尾,她自己又讲过几句真话?自己未曾真心以对,就怨不得别人虚情假意。这个道理,她懂。

她无奈地笑笑,与其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还不如想想怎么找银枭。她走到窗边,看着街道,突然,茅塞顿开。

凭她一个人,要想找到银枭,绝对不容易。既然到不得山面前,就让山到自己面前吧。银枭是大盗,平素最喜欢打家劫舍。齑宇山庄虽不是富甲一方,但也算名门。若是银枭扬言要盗齑宇山庄的东西,必然闹的满城风雨。到时候,那个好面子的大盗一定会现身!

呵呵,就是么。上次不过扯谎说他杀了自己全家,他便怒不可遏。这次嫁祸他,不怕他不上当。

小小打定主意,从怀里拿出了银翎羽。“呐,不怪我。谁让你只给一根羽毛的,起码也得给只鸽子么!”

……

三番思量

温宿一走,小小就开始继续盘算自己的计划。

要怎样才能把这根翎羽送进“齑宇山庄”呢?现在世道混乱,随便扔进去的话很可能被人捡去卖掉啊。怎么也是纯银的不是?但若是自己送进去,肯定就脱不了关系跑不了……

再三思量,没有比去“齑宇山庄”看看地形更好的选择了。

她开门下楼,刚走了几阶,就遇上了上楼的廉钊。

“小小,你去哪儿?”廉钊开口问道。

“我?”小小立刻胡诌,“我上街逛逛。”

“我……”

廉钊刚要说什么。小小便打断道,“我去买点女儿家用的东西,一个人去就好了。我很快回来的。”说完,她一溜烟跑开了。

廉钊站在楼梯上,目送她离开。

刚回头,廉钊便看到了站在楼上的温宿。温宿的眼神依然清冷,他慢慢走下,沉默着经过廉钊身边。

廉钊皱眉,不发一语。

两人之间的敌意,隐隐渗出,让人不寒而栗。

……

现在是未时三刻,街上还是很热闹。

齑宇山庄并不难找。随便在街上问一个人,就能说上一大段山庄发迹史。小小一路闲逛,很快便站在了齑宇山庄的大门前。

朱漆大门,烫金匾额,自是大户气派。老夫人做寿,几名家丁在门口张灯结彩,忙碌不已。

这个情况,要怎么送翎羽啊?小小苦思起来。

这里是齑宇山庄正门,小小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思考,自然惹人怀疑。家丁见状,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站这儿做什么呢?”

小小猛地回过神来,“我……”

她还没解释,突然另一个家丁走了上来,开口道:“姑娘,你是来做工的吧?”

“啊?”小小愣了愣。

那家丁对伙伴道,“你真傻,总管不是说了要找婢女么。”他又转头对小小道,“这儿是前门,你不能走的。我带你从后门进去,总管正等着呢。”

小小僵了下。好吧,她是穿着寒酸,一副穷人相,但也不是一看就像丫头吧?唉……她正想解释,但又转念,这也是个混进齑宇山庄的好办法。何不将计就计?于是,她便老老实实跟着那家丁走。

庄内,的确是在找人做短工。老夫人大寿,来贺寿的不乏商贾名流、朝廷命官,人手自然不够,婢女、家丁都要现找。

让小小惊讶的是,来做工的人少得可怜。按理说,齑宇山庄是镇上的大户,不过是找几个短工,不该这般冷清吧?小小四下看看,果然,人少,女孩子更少。算上她,也不过只有三人。

突然,小小僵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陵游家中帮佣的那一位。

那少女也看到了小小,脸上立刻显了笑容。她走过来,开口道,“是你啊!你来做工?”

小小满心狐疑。昨夜,这名少女在陵游逃走后也不告而别。现在怎么会这么巧,也出现在这个镇上,还跑来齑宇山庄做工?她开口小声问道:“是啊,这么巧啊。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做工啊?”

少女皱眉,苦笑,“没办法啊。我本来是追着阿公讨工钱的。但是追到这个镇上,就追丢了。我的工钱都没拿到,只好再做一份工。不然城主月底收账,一定要骂我的……幸好这里找人呢!”

小小无语。这个理由还真是……不过,照她的话说,陵游可能在这个镇上?啊……不要啊,她不想再看见虫子了……

小小正起鸡皮疙瘩,就见总管走了过来。

山庄的总管是个五十上下的精瘦男子。小小和那少女都是外来人,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不过是几天的短工,这个年纪的婢女又实在不好找,总管便勉强应承了下来。嘱咐二人收拾行李,明日上工。

临出门时,那少女笑着对小小道,“姑娘,那我们就一起好好干活吧。我姓岳,叫怀溪,你叫我小溪就好了。”

小小立刻笑了,她果然是岳怀江的妹妹。“我叫左小小,叫我小小吧。”

“好啊。”岳怀溪跑下阶,冲小小挥了挥手,“明天见。”

“嗯。”小小点了头,目送她离开。

好吧,她算是成功潜入齑宇山庄了。放翎羽,等银枭出现,也需要时间,待在庄内是最好的办法。现在的问题是,她回去,要怎么跟温宿说呢?

……

果不其然,当温宿得知这件事后,表情比起平时,更森冷了好几倍。

小小咽咽口水,寻思着,要是把事情老实地告诉他,这心高气傲的师叔会不会以为自己看不起他——不,确切说,是看不起东海。而且,她和银枭关系说起来实在复杂,真是不想说啊。

有些事情说不说出来,其实都一样。既然如此,那就别说了,免得日后麻烦。小小思量至此,开口胡说道:“师叔,小小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东海。您猜猜我在庄内遇到谁了?”

“谁?”温宿问道。

“那个在陵游家做活的女孩子。”小小说道,“她说,她是追踪陵游而来。”

听到这里,温宿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陵游可能就在齑宇山庄之内。小小想,陵游身上带着东海的一百零八枚神针,何况他是神农世家追杀的对象。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不用集齐全部的针就能让神农世家出手相助了。所以,小小才擅作主张……”小小一边说,一边看温宿的脸色。

温宿听完,抬头看着她,“你说的都是真话?”

小小猛点着头,“小小不敢欺瞒师叔。”

“你自己也有伤在身,这么危险事情,至少该回来商量一下才是。”温宿放柔了语气,说道。

“哪里哪里,小小的伤微不足道。既然小小是东海弟子,理当为本派上刀山、下油锅、鞠躬尽瘁、死而后……”小小双手握拳,认真地说着。

“好了好了。”温宿不耐烦地打断,“你既然这么说了,师叔也不拦你。只是,你记着,一切都要小心。你若有闪失,我无法向大哥交待。”

“是,师叔!”小小恭谨地回答。

温宿从怀里拿出了几节竹管,递给小小。“这是本门特制的火信,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小小接过,连声道谢。

从温宿房里出来的时候,小小大吁了口气。剩下的,就是廉钊了。嗯,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廉钊那里反而更难启齿呢?

小小硬着头皮找到廉钊,跟他胡诌了一番之后,廉钊整个人都惊呆了。

“廉钊?”小小小心翼翼地开口。

廉钊抬眸,“他答应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小小愣了下,“他?师叔?”

“他明知道你有伤在身,怎么能……”廉钊咬牙,道。

“跟师叔没关系啊。”小小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廉钊看着她,沉默着。

小小有些不自在,“呃……没事啦,陵游在庄里不过是我的猜想。只是做几天婢女而已,我很拿手的。”

廉钊走近几步,点了头。“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让小小有些不解。

廉钊笑了笑,“你做什么,我陪你就是了。”

“啊?”小小瞪大眼睛,更加不解。

廉钊却只是微笑,不再解释什么。

而后,小小的不解在第一天到齑宇山庄上工的时候就彻底转化成了惊愣。

就跟她先前所知道的那样,齑宇山庄之内不仅缺婢女,还缺家丁。她盯着一名新来的家丁,惊讶地张大了嘴。

“小小,你怎么了?”站在一边的岳怀溪不解地拉拉她的袖子。

“他……”小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哎,他不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少爷么?怎么也来做工啊?”岳怀溪随即恍然大悟道,“哦,这是不是叫‘妇唱夫随’啊?”

小小全身僵硬了。妇唱夫随……天哪,她一定会遭雷劈的!!!

好不容易等到总管训完话,吩咐众人干活去的时候,小小飞也似地跑到家丁群里,一把拉住了廉钊。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小小急切地开口。

“做家丁啊。”廉钊答得理所当然。

“你是……”小小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你是少爷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廉钊笑了,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少爷的妻子,不也在做这样的事?”

小小被这句话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钊,你还真有本事,才刚来,就勾搭上了姑娘。”一旁的几名家丁见状,戏谑道。

小小嘴角抽动,“李……李钊?”

廉钊点了点头,又转头冲那些起哄的家丁道:“我跟她本就有婚约,怎么算勾搭。”

家丁们纷纷笑起来。

廉钊微微皱了眉,却也不生气,转头对小小道,“我去干活了。你若有事,便来找我罢。”

说完,他拉开小小的手,跟着那些家丁离开了。

小小愣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中。

岳怀溪走了上来,戳了戳她,道,“小小,你僵完了没有?我们要干活了呐。”

小小慢慢放下自己的手,渐渐的,眼神里有了笑意。她笑着转身,“我们干活去吧。”她边说边轻快地跑开了。

岳怀溪见状,也笑了起来,举步跟了上去。

……

做了一天活,小小愈发不解了起来。齑宇山庄之内,婢女的活儿轻松得很,无非就是端端茶、上上菜、斟斟酒罢了。做短工,食宿全包,工钱每日结算,三十文一天。

小小领到那三十文钱的时候,连在这里做长工的念头都有了。这种好差事哪儿找得到啊!真不明白,为何山庄找婢女,来的人会那么少。

和她一样感动的,还有岳怀溪。

两人回了房,便一起坐在了床铺上,数着那三十个铜板。

“一天三十文,一年就有十两啊!这么好的活儿,我要是早点发现该有多好啊!”岳怀溪把钱一枚枚地放进钱袋里,激动地说着。

小小笑着,脱口而出,“可是,你要做三百年才还得清石乐儿的债呢。”

岳怀溪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家欠城主三千两?”

小小虽然是说漏了嘴,但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认识岳怀江的过程说了一遍。

岳怀溪听完,脸色就变了。

“你认识小江……”岳怀溪拉起了小小的手,“先前看到你身上带着神武令,我只当你跟太平城有渊源,没想到,你是小江的朋友。”

小小点头,“是啊。说起来,我也欠石乐儿钱呢……”

岳怀溪垂眸,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小小,既然你跟小江熟识,我就不能瞒着你了。”她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找不到婢女?”

小小茫然地摇了头。

岳怀溪的眼神认真无比,带着陌生的严肃,“从去年开始,这儿的婢女一个接着一个下落不明。一开始,庄内声称婢女是随汉子私奔了。但人数越来越多,这个借口便无法搪塞。齑宇山庄是大户,又与朝廷交好,事情虽被压下,但邻里之间口耳相传,就再也没有人家把女儿送来做婢女了……”

小小听着听着,背上便一阵阵觉得冷。

“我先前跟你说过,我是追踪阿公而来。一到这个镇上,他便失去了踪影。后来,我听到这传闻,便觉得这山庄可疑,所以才进来的……”岳怀溪皱眉,“我本当你是外人,就没跟你提起,没想到……”

小小还没听完,就已经欲哭无泪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里这么凶险啊!早知道这样,她死也不会进来的!

岳怀溪略带歉疚地说道,“小小,都是我不好……”

“小溪……”小小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岳怀溪握紧她的手,“小小,你放心,我会让你平安离开的!”

“嗯!”小小点头。

能放心才怪吧……小小在心里悲叹。

一整晚,小小便想着这件事,无法入睡。长生蛊、三尸神针、神农世家、失踪的婢女……这些事情背后,好像牵扯着什么大事。陵游曾说过,那神农宗主石蜜,做的是和他一样逆天而行的事情。这么说起来,就是起死回生了。这七百二十根三尸神针,显然不是为了救东海弟子才需要的,该是另有目的才对……如果岳怀溪说的那些谣言是真的,那这齑宇山庄之内,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且和神农世家脱不了关系……

很凶险啊!唉,她不过是想引出银枭而已,怎么好像又惹上麻烦事了?

说到引出银枭,她的翎羽还没送出去呢。想到这里,小小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不定只是她想多了。当务之急,还是把银枭引出来,替她寻针才重要。现在差不多是丑时了,若想行动,现在正好!

她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岳怀溪,轻轻地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只穿着单衣的小小颤了一下。她踮着脚尖,偷偷摸摸地走着。白天干活的时候,她已经摸清了路。她来到大堂里,看了看堂上的牌匾。

这块烫金的牌匾可是大有来头,说是皇帝钦赐的。上面御笔提了四个大字:“巧夺天工”。要是把翎羽插在这块匾额上,还怕不轰动全城?

小小笑了一下,跃上了房梁。她倒吊着身子,拿出翎羽,正准备一插了事。突然,一道黑影一闪而入。

小小一惊,立刻抱住了房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黑影背上扛着一个大麻袋,从身形看,应该是个男子。他走到大堂的一根柱子前,蹲下了身子,在柱子上摁了几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后,大堂的北墙开了一扇暗门。

那黑影扛着麻袋进了暗门。又是一声轻微的“咔”,暗门应声而关。

小小看傻了眼。这又是什么情况?机关暗门?没想到,在这山庄大堂之内,还有秘道。……说起来,师父曾经说过,齑宇山庄的工匠,最拿手的不是修建宫殿,而是制作机关。其工艺非凡,堪比公输、诸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这黑衣人知道大堂内有机关,那就一定是齑宇山庄里的人了。啧,这里果然不简单啊……

小小抱着房梁,无奈地叹气。这次一定不能趟浑水了!插完翎羽,赶快回房睡觉!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手中的翎羽钉入了木制的匾额之中。然后,轻巧地翻身跃下。临走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北墙,略微思忖了一下。随即,迅速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