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
东海的计划很简单。夜里,叶璃去大牢把小小救出来,一番争执之后,便将那些潜入的奸细一并放出。此时,东海派弟子追杀,双方争斗后,小小与东海决裂,而后便引众人去秘密船坞,逃往海上。
一切都很顺利,寅时三刻,数艘小艇离开了东海,往廉家船阵驶去。
温宿站在岸边,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
温靖走上几步,微笑:“你在担心?”
温宿微惊,道:“岛主……她答应得太快了……”
“哦?”温靖依然微笑着,“你是担心她不会偷来解药和布阵图,还是,担心她不会回来?”
温宿沉默。
温靖叹口气,道:“你是喜欢她,还是可怜她?”
温宿抬眸,“弟子绝无此意。”
温靖看着海面,道:“她看起来,的确无辜无害,但你须得记住,她是鬼师的徒弟……你的容貌像足鬼师九分,但论心机城府、心狠手辣,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温靖转头,看着温宿,“左小小入东海也快一月。这一月来,她武功如何,你最清楚不过。这么个小姑娘,身手又是平平,如何能周旋在各大武林门派之间,经历过数次恶战,不仅毫发无伤,还左右逢源?……事到如今,你又怎知,被骗的是她,而不是你我?温宿,你不是初入江湖,这条道上的险恶,不用为师多说了罢。”
“……弟子明白。”温宿回答。
温靖笑了笑,“你明白就好……”他转身走了几步,“你是时候出海了,别误了时辰。”
“是。”温宿恭送他离开,转身,又看了看那片苍茫无际的海面,而后才转身离开。
……
……我 是 没 啥 可 说 的 分 割 线 = =+……
到达廉家船阵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了。天空中,只剩下了一颗启明星。
船阵上,守卫的士兵发现了几艘接近的小船,便纷纷示警。周围的小艇上前,将那几艘小船包围了起来。
示警声,让廉钊走出了船舱,他走到船舷边,就看见小艇上的士兵已满弓待发。
海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依稀是“投降”、“追杀”……而后,有人喊出了三个字:左小小。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一惊,原本轻放在船舷上的手猛地握紧了。他抬眸,不远处的小船船头,依稀有个纤细的身影,正努力挥着手。
他的眉头微皱,眼神里,带上了痛楚。
……
弓箭手并没有收弓,依然蓄势待发,杀气十足。
小小看着那些弓箭手,又看了看自己船上一语不发的人,轻轻皱了皱眉头。她回头,正要对廉家的士兵继续喊话。突然,面前的船阵打开了一道入口。
“不得无礼。”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小小不自觉地僵住了。她慢慢抬头,看到了站在主舰船头的人。
微微的晨光之中,他看起来如此清俊,朗如皓星。一如她脑海中珍藏的那般……
他虽一脸严肃冰冷,但眼神里却不曾有丝毫戾气。那种平和沉静,透着温良。即使现在,他带兵打仗,布阵杀敌,丝毫没有手软犹豫。但是,她依然觉得,他很干净。那种干净就这样从他身上透出来,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小小稳下躁动的心跳,看着他。
廉钊避开她的眼神,望向了她身后的一干人等。十几名青壮男子,身上穿的,都是东海的衣服。
“这些人是?”廉钊开口,问道。
小小听到这句话,强忍着笑意,一脸茫然道:“他们不是你的人么……”
廉钊听到这句话,眉头紧锁。这时,有人上前,小声地对廉钊道:“公子,似乎是神霄门下。”
廉钊听完,脸色有些异样,但并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道:“让他们上船吧。”
小小站上战船,待她抬头的时候,廉钊就站在她面前,不过几步之遥。
沉默,盘桓在两人之间。那般的寂静,犹如洪荒初开,天地之间,唯独孤寂。小小突然觉得恐惧,她知道,虽只有几步,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不曾缩近一分一毫。而今天之后,更是天上地下……
“来人,替左姑娘准备客房。”许久,廉钊平静地开口,吩咐属下。
他垂眸,对小小道:“……左姑娘,连夜赶路,你应该累了。请去舱内休息吧。”
“左姑娘”……这个称呼,让小小有些苦涩。她是鬼师的弟子,如今,他一定是恨她的罢……
廉钊依然低垂着眉睫,不看她。
小小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样的场面,她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她,而是奉了皇命讨伐东海。而要东海把她交出来,是为了“九皇神器”……若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掌握着“九皇神器”的秘密,而对她有所顾忌的话,现在的他又会如何?会杀她么?
“……你不该来……”
突然,他轻声,这样说。
那个声音无力如叹息,却狠狠撞进了小小的心里。
小小看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该来……他的意思是什么?是身为鬼师弟子的她不该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他猜到她是来诈降的?
小小突然有了想追问的冲动,只是,下一刻,她把所有的冲动压了下去。
只因有人上前,带着温和的笑意,冲她唤了一声,“小师妹。”
小小转头,就看到了魏启。联想起齑宇山庄的种种,小小不禁心寒。神霄归朝,重得圣恩。皇命,果然不一样……想廉钊对魏启,曾是如何憎恨。如今竟也能和平共处,结盟出战。实在让人觉得讽刺。
让小小想不通的是,魏启身为英雄堡的大少爷,究竟为何要入神霄派门下?又是在盘算着什么呢?
魏启带着笑容,走到他身边,“小师妹,你总算是回来了。”
小小看着他,开口:“……魏公子……”
魏启点点头,道:“小师妹,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受伤了?”
这样的嘘寒问暖,让小小有些难受。她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般好意。
廉钊见状,转头,对属下道:“去请神农宗主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小抬眸。神农宗主?……神农世家一直闭门不医,怎么会出现在东海?……会和神霄派合作的“神农宗主”,恐怕只有一个……
小小想到这里,用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不用了,我没受伤……只是差一点中毒而已……”
“中毒?”廉钊惊惶,“见血封喉?”
小小看到他的惊惶,立刻摇头,“不是。……只是,有人在东海的泉水里下毒。我差一点就喝了……”
廉钊听完,略微思忖,随即,抬眸看着魏启。
魏启面不改色,道:“世上竟然有这般卑鄙之人?小师妹,幸好你没事。”
小小点头,“嗯……只是,东海冤枉我是下毒的人……还要杀我……”小小看了看那些伪装成东海弟子的男子,“幸好,他们救了我……”她含泪,道,“……东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怎么可能下毒……我又不是神农世家的人,怎么会做毒药啊……”
魏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些许异样,“小师妹,东海这般是非不分,你也无须为此伤心?你放心,你既然是我神霄门下,师兄就容不得有人欺负你。”
小小垂下眼睫,微带着叹息,道:“我有点累……”
廉钊左右的家将闻言,立刻上前,道:“左姑娘,这边请。”
小小点点头,跟着家将入了船舱。
待她走远,魏启开口,“廉公子,在下……”
“你无需向我解释。”廉钊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只是,我再提醒你一次,做客人的,须知自重。” 他转身正要离开,又想到这么,自问似地说了一句,“解药,想必在神农宗主身上吧……”
他说完,不等回答,就快步离开了。
魏启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师妹,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
……我 是 场 景 分 割 线 = =+……
小小进了船舱,坐上床沿,静待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仰倒,在床上笑着打滚。
一想到刚才魏启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出声。这就叫“挑拨离间”吧!原来挑拨离间这么欢乐啊!做坏人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嗯!
她滚了一会儿,静静躺着,微笑。既然廉钊知道了真相,就一定会对魏启有所防范,而解药,不用她偷,他也会送至东海的吧。嘿嘿……就算兵不厌诈,他也一定不会伤害无辜的百姓才对。没错……她认识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接下来,就是布阵图了。
她闭上了眼睛。布阵图,应该在廉钊房内。东海早有计划,不久之后,就会安排战船突袭,海上再次交战,到时候局势一乱,她便能避人耳目,偷出布阵图。然后,用怀中的鸣箭火信通知温宿接应。
若是一切顺利……她和廉钊,就会成为真正的敌人。而这样,她也许就能完完全全地断了念想,好好地在东海生活下去……也许她就能每夜安然入睡,做回原来的自己……
她这样想着,竟慢慢睡着了。
……
小小是被嘈杂的喊杀声吵醒的,她猛地弹起,短暂的茫然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也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她下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正如计划那般,东海突袭。战局扰乱了防备,廉家战船之上,忙碌一片。
小小不知道廉钊的房间是哪个,但也不难猜。无论何时,那个房间一定是守备最严的。不过,此时,那“最严”的守备,不过是两名士兵罢了。
小小躲在转角处,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而后,纵身而上。小小的武功不好,但轻功却不错。她的身法迅捷,在那两名士兵发现示警之前,就晃到了他们身后。士兵大惊,正欲出手,却被狠狠击中了后颈,晕了过去。
小小搓着自己的手,皱眉叹气。原来打晕一个人要这么大的力气,出手打人自己也很痛啊!坏人不容易做啊……
她看看四下,确定无人,便将那两名士兵拖到了僻静角落藏好。随后,推门进屋。
房间不大,整洁干净,摆设也不多。房内一角,有一张书桌,桌后,挂着一幅羊皮制的海图,上面细细绘制着战船的布阵图。
小小疾步走过去,看着那张海图。
她伸手,轻轻抚过。羊皮制的?那就是……即便掉到海里也毁不掉吧?啧……
她思索片刻,在桌上找了一张白纸,拿起旁边的笔墨,迅速绘了一张图。她正要将那白纸放入怀中,房门却一下子被推开了。
小小一个转身,警戒地看着来人。
“小师妹,窥视军机,可是死罪。”魏启含笑,开口。
小小惊惧不已,但仍镇定道:“魏公子,你不是说我是自己人么?难道,这里的军机,我不能看?”
“自己人当然可以。”魏启慢慢走进来,“不过,小师妹啊,你是哪一边的人,只有你自己知道吧。”
小小看着他,道:“那魏公子又是哪一边的人呢?”
魏启笑着,“小师妹,此话怎讲。”
小小开口,“私自派人前往东海下毒,还栽赃嫁祸,陷盟友于不义,这也算自己人?”
魏启道:“小师妹,此言差矣。这里的主将是廉钊,我不过是客人,又怎能下这样的命令。”
小小笑了,“没错,这里的主将,是廉钊。不过,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啊……”她说道,“我曾问那些下毒的人,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令。其实,这根本就是多此一问,可笑至极。因为能下令的,就只有廉钊一人。可那些人却丝毫没有感到奇怪,还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廉公子’……就好像,他们有两个主子似的……”
魏启的笑意渐消,“小师妹,单凭这一点,你就认定是我所为?”
小小笑着,双手环胸,斜靠在桌子上。“没有啊,在知道神农宗主在船上之前,我都不确定。”她的手指悄悄探进衣服里,摸索着仅有的两根淬雪银芒。她一边看着魏启,一边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小师妹,可是在泉中下毒,连我都会一并牵连。若是东海不降,我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魏启叹口气,道:“小师妹冰雪聪明,让师兄好生惶恐。看来,小师妹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故意赌气来这里揭穿我的罢。”
小小已将那两枚淬雪银芒纳入掌中,她灿然一笑,“是啊。”
话音一落,她将手中的银针扔向了魏启。小小并未学过暗器,这一扔,纯属乱来。但魏启一眼认出那些针的时候,还是急急避开。
逮到空隙,小小一纵身,蹿出了门外。随后,拼命地往外跑。
她刚跑上甲板,魏启已追了出来。他几步赶上小小,出手擒拿。
小小察觉,侧身一避。
魏启转擒为击,一掌攻向了小小的肩头。
小小连退数步,想卸开这一招。但魏启的掌势凶猛,避无可避。
小小惊惧至极。她早先骗魏启说自己身怀内力,如今要擒她,他自然用尽全力。苍天哪,这一掌下来,她左小小哪还能活命?!
眼看掌风迫近,小小干脆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劲风掠过。小小只觉有人一把将她拉起。她睁开眼睛,那个人,正是廉钊。
廉钊微皱着眉头,出掌,硬生生接下了魏启一招。
魏启所用的,并非“冥雷掌”,掌力不算强。这番变化,反倒让他自己被逼退了几步。
廉钊收势,道:“魏公子,我已经说过了罢,自重。”
魏启站定,道:“廉公子,需要自重的,是我那小师妹才是。”
廉钊转头,看着小小。
小小的神情里微有迷惘。时至今日,为他所救,到底她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呢?她是不是还可以抱着希望,期待他会原谅她?
很快,她开始嘲笑自己,怎么可能呢?她是鬼师的弟子,这就是永远不能解的结。
“小师妹,把船阵的布阵图交出来!”魏启上前一步,道。
这句话,让廉钊变了神情,痛楚刺进了心里,无法言喻。
“你……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偷布阵图?”他的声音微有颤抖,语气苍凉无力。
小小的胸口,突然隐隐生痛。果然,要骗他,很难很难……只是,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这是她身为一个坏人,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她咬牙,猛地推开廉钊,笑道:“你是傻瓜么?你一定被人卖了,都会替人数钱。”
一瞬间的回忆涌现,让廉钊茫然。她说过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已经无法分辨了。今日的一切,依然是她的骗局?……可是奉着皇命,讨伐东海而来的自己,有立场责怪她么?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缓不下痛楚。
整整一个月……若不是修炼内力到筋疲力尽,他根本无法入睡。领命讨伐东海之后,他不断自问,若是遇见了她,要如何。他甚至有了卑鄙的念头,他的报仇对象,是“鬼师”,不是她。只要她能离开“鬼师”,和朝廷合作,一切的恩怨就能化解。只是……他却忘了,在她说出自己的身份,离开廉家的那一天,她已经给了答案。她选择做“鬼师”的徒儿,而不是他廉钊的妻子……
小小退了几步,拿出了怀中的鸣箭火信,一把拔开了塞盖。嘹亮的鸣响伴着烟火,冲天而上。
廉钊看了看天空中的火信,开口,用尽力气,说出了四个字:“你走不了……”
……
九死一生 [下]
廉钊看了看天空中的火信,开口,用尽力气,说出了四个字:“你走不了……”
他说完这句话,四周的弓箭手纷纷围上。
“束手就擒,我不会伤你分毫。”廉钊开口,这样说道。
小小看了看四周森冷的弓箭,每一支箭上都淬着剧毒,若被射中,只有死路一条。她咽咽口水,如今,她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区区弓箭,能耐我何!”小小壮着胆子,用一脸无畏,说道。
魏启闻言,浅笑,“小师妹,你并非东海门下,何必对东海如此忠心?东海乃是海贼流寇,多行不义。如今遭朝廷围剿也是咎由自取。你今天要是盗了这布阵图,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小师妹如此聪颖,应该分得清是非黑白吧?……东海能给你的,朝廷一样能给。只要你与我们合作,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魏公子,我老实告诉你一句话吧。”小小笑了笑,开口,“‘九皇神器’的事,我一无所知。这样,你还要与我合作吗?”
魏启笑了,“小师妹不知道,尊师不可能不知道吧。”
小小这才明白了很多事情。天下知道鬼师已死的人寥寥无几,而廉钊、魏启显然是以为鬼师尚在人世。他们的目的,不是从她身上找到“九皇神器”线索,而是,找到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无论造了多少杀孽,伤了多少人,师父还是师父。让她左小小做什么坏事都行,可是,就算刀架脖子,万箭穿心,也休想让她出卖自己的师父!
小小看了看魏启,又看了看廉钊,随后,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道:“我可不是齑宇山庄的沈大小姐……大义灭亲这种事,我做不到。”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廉钊有些茫然。大义灭亲,昔日在齑宇山庄,他只觉得这般举动是为了天下大义,至情至理。他甚少想过,那个大义灭亲的人,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而如今,她这番话,却让他觉得心疼……
“小师妹,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魏启摇头,“大家一场同门,师兄不想为难你。不过,朝廷会如何,师兄就不敢保证了……”
小小叹了口气,道:“没错,朝廷不会放过我……不过,我手中这份布阵图,却能救我一命,不是么?”
魏启笑出了声,鼓起掌来,“好,小师妹不愧是‘鬼师’门下。英雄堡内能力挽狂澜,救人性命;齑宇山庄内能入地宫,灭‘长生蛊’;如今东海之上,能盗布阵图,扭转乾坤……好!当今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小师妹这般的气魄胆识!真让师兄佩服……”
小小听着,只觉无奈。她能说么,一切都不是她的气魄胆识,只是……她倒霉……
魏启说完,笑意一敛,“看来,对付你,绝不能手下留情!”
魏启瞬时出手,攻向了小小。
四周尽是弓箭手,小小避无可避,而此时,她也绝不能奢望廉钊出手相救。看来,不战不行啊!小小俯身,避开魏启的攻击,又顺势起手,缠住了他的手腕。
魏启不防她这一招,被封了掌势。他略微惊讶,但立刻攻向小小的左腿。
小小松手,缩腿退了几步。
魏启毫不迟疑,重新聚力而上。
廉钊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只是,心绪却静不下来。小小的武功,他最清楚不过,她的身法虽然快,但是劲力不足,就算攻击到了对方,也不能致伤。所用招式纷杂,但均不娴熟,很快就会被人看出破绽……她没有内力,不可能是魏启的对手。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抓到她,又如何?他能狠得下心,严刑逼供?……他亲自领命讨伐东海,不是只有一个目的么……放她走……
他想到这里,正要上前阻挡魏启的攻势。一柄刀突然破入战局,隔开了小小和魏启,又狠狠刺入了甲板。
“师叔!”小小抬头,庆幸不已。
温宿站在船舷上,单刀在手,神情冷冽。
“布阵图拿到了?”温宿开口,问道。
小小用力点头,从怀中拿出了那张绘制的地图,墨线透出了宣纸,清晰可见,“拿到了!”
魏启见此空隙,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一掌击向了小小的胸口。
温宿见状,纵身而下,拉过小小,避开那一击。他顺势踢起甲板上的刀,攻向了一旁的弓箭手。
刀锋犀利,弓箭手躲避之际,包围就破了一个口子。温宿毫不恋战,拉起小小,从那破口中,跃上船舷。
船下,东海的小船早已备好。先前,温宿带着几名水性好的弟子突入,现在那些人正和士兵交战,场面一片混乱。
小小知道,只需跳到船上,就能逃出升天,结束一切。只是,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小小心中盘算,在此处落海,绝对是不智之举。她水性不佳,绝不可能逃出船阵。但此时不落海,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而此时,魏启开口,喝道:“放箭!”
弓箭手本是在等廉钊的命令,但如今时局紧迫,容不得犹豫。一霎那,箭矢纷纷离弦,射向了船舷上的两人。
温宿挥刀,击开箭矢,随后,拉着小小跃上了小船。
魏启皱眉,纵身跃下,也上了小船。
温宿毫不迟疑,挥刀斩去。魏启轻松避开,聚力出掌。小船之上,无处可避,温宿只得硬接了一掌。
下一瞬,温宿的身子一震,退了一步。
“冥雷掌……”温宿皱眉,气息略有不顺。
魏启笑笑,继续着攻击。
这时,战船弓箭手纷纷上了船舷,正要射箭,廉钊却开口喝道:“我来。”
他拿过一把弓箭,三箭上弦,挽弓。
小船之上,温宿和魏启依然缠斗着,小小夹在中间,左闪右避。他静静凝视那三个人,又将箭锋稍稍移开半分,而后,闭上了眼睛,松手。
三支长箭破空,飞速而来。
魏启听到箭风破空之声,立刻纵身跃起,避了开来。而温宿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眼看那长箭迫近,他只得起刀,击开了其中两支,而那第三支却是万万避不开的。
温宿正欲起掌翻船,却听小小一声呼喊:“小心!”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那一刻,小小纵身过来,替他挡箭。
小小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反应竟这么快。箭矢射中她的胸口,引来一阵钝痛。她抬眸,看了船舷上的廉钊一眼,而后,身子一歪,落向了海中。
“小小!”温宿伸手,一把拉住了小小。小船耐不住这大动,翻了过去。
廉钊站在船舷上,僵住了。不可能……不可能会射中的……他明明没有瞄准……
魏启见状,大声喊道:“下水搜人!”
士兵们正要入水,突然海风渐猛,原本平静的海水起了波澜,数艘小船都耐不住海潮,摇晃不已。
“公子,起潮了。”一旁的士兵上前,对廉钊道,“入水搜人恐怕……”
廉钊毫不理会,纵身跃下船舷,上了小船。他看着波浪渐强的海面,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廉公子……”魏启带着一丝冷笑,开口道,“凭你我的水性,恐怕,是什么也找不到了……”
廉钊呆立在船头,任海风呼啸,吹乱衣袂。
许久,他用几近滞涩的嗓音开口,“整军……潮退之后,再行搜索……”
……
……我是代表下面是疗伤时间的分割线 = =+……
小小从来都不会游泳。小时候,无论别人怎么哄,她就是不敢下水。就算下了水,她也不敢把呼吸停止,这样一来,就免不了呛水。不能睁开眼睛的水底,还有呛水的恐惧感,让她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游泳。
落进海里的时候,她的脑海便一片空白。但在那样的空白中,她却依然牢牢地记着一件事:她怀中的那份布阵图,绝无可能在海水中保全。
她突然觉得很满足,在漆黑一片的海水中,忘记了恐惧……
……
“小小……”
朦胧之中,小小只觉得体内突然多了一道真气,在经脉中冲撞,而后,空气瞬间涌入了肺腑。她当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叔?”小小睁开眼睛,就看见浑身湿透的温宿。
温宿见她醒来,微皱着眉头,松了口气。
小小只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四肢全都不听使唤,只是,她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她努力抬起自己的手,从怀中拿出了那张布阵图,递给温宿。
她握着布阵图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依然努力笑着,道:“对……不起,师叔,布……布阵图,毁了……”
手绘的布阵图浸了海水,墨迹早已化开,模糊一片。
温宿看着那张图,皱着眉头,道:“罢了……”
听到这一句,小小如释重负,握着布阵图的手无力地落下。“对不起……”
温宿叹口气,让小小平稳地躺好。他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比起布阵图,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从战船上落下,受海潮牵制。他水性再好,也无法返回东海七十二环岛。何况,还带着一个伤者,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随波逐流。而飘浮了约莫一个时辰,海潮最终带他到的这个小岛,他竟完全不认识。
照这个季节的海流推算,这里应该是东海往南……若是误入了北神宫的领地,情势就相当不妙。他下意识地看了小小一眼,若不是她落水的话,他也许就不会……
他的念头才只是一瞬,心中却一紧,完全无法再往下想。他的手边,还放着一支羽箭,箭头三棱,淬有剧毒……
“师叔……对不起……”小小见他一脸冰冷,怯生生地又说了一句。
温宿转头,看着她,“若是布阵图的话,不用再说了……”他依然一脸冷漠地开口,“你呢?就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身手,也敢帮人挡箭,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小小嘿嘿一笑,有气无力道:“我身上……穿着……”
“就算穿着‘纤绣百罗’也不该如此莽撞……”温宿训斥道。
这时,小小又咳了起来,脸颊潮红,呼吸急促,看起来相当痛苦。
温宿起身,道:“我去找些干柴生火……”
小小点点头,闭目养神。
温宿走了一圈才发现,他们落脚的地方,与其说是小岛,还不如说是环礁。此处树木稀少,更无淡水,时间一长,只有死路一条。
他好不容易生起火,但柴枝未干,便生浓烟,略有些呛人。幸好五月的天气已是温适宜人了,否则,穿着一身湿衣,染上了风寒,在这孤岛之上,更无生路。
温宿走到小小身边,刚想唤她起来,眼角却看到一丝血色。
他蹲下了身子,定睛一看,只见暗红的血水从她的衣袖中缓缓渗出。他心中一惊,一把拉起她的袖子。她的右手上臂有一道血口,伤口虽然轻浅,但血流不止,伤口处已隐隐发暗。“纤绣百罗”虽然号称刀枪不入,但偏偏是无袖的。莫不是那长箭刺入时,擦破了手臂?
温宿抬起小小的手腕,探了脉搏。她的心跳极快,紊乱不堪。
“见血封喉?!”温宿惊讶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当即伸手,扶起小小,封了她手臂、肩膀的穴道。随即,运功替她逼出手臂中的毒血。
他不禁懊恼,他察觉得太晚了,若早一些,他便有十成的把握……该死,他怎么就完全没有在意呢?!
约莫一刻功夫,暗黑的毒血已变成了鲜红色。温宿收劲,把小小接在怀里。他微微喘息,开口唤道:“小小?”
小小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微笑,“师叔……你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
温宿皱眉,“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管什么味道!”
“小时候……我也在师父身上闻到过……”小小笑着,自顾自说,“很贵吧……师父告诉过我,这是贡品……师父明明穷得要命,身上,怎么会带着贡品呢?……呵呵……我现在知道了,因为他是‘鬼师’韩卿……”
小小抬眸,看着他,“……其实,你跟师父一点也不像……师父爱笑,喜怒哀乐,却在心里。而你,虽不常笑,但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温宿沉默着,神情冰冷。
“……师叔,你骗人的功夫,比我还差……每次说人坏话的时候,眼神里的不情愿,清清楚楚的……”
“我几时说过别人的坏话?”温宿虽想斥责,但话到嘴边,却不自觉地放柔的语气。
“廉钊啊……”小小顿了顿了,微微喘着气,道,“你总是不断不断地跟我讲,他是个坏人……居心叵测……其实,就连师叔你自己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温宿看着怀里的小小,原本的冰冷,渐渐消逝,“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我是鬼师的徒弟……”小小轻轻抬手,握着温宿的手腕,“师叔,虽然你大半的话是骗我的,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和廉钊,只能是敌人……师叔,我知道我不争气,总让你操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小小说得认真,“……从今以后,他只会为了皇命来找我,而我,也会好好地断了念想,安心地留在东海……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孝顺你,再也……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温宿只觉得脑海中乱成一片,久未曾爆发的情绪从心底涌起,在身体内横冲直撞。怀中的女孩竟是如此单纯,她要的,竟然只是如此浅薄的善意……她真的懂的什么叫利用?懂得心机城府?懂得伤人害命?……原来……他想错了她,也想错了自己……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沉默。只是,是否如她所说的那样,他早已暴露了自己的喜怒……
小小看着他,笑得无邪,“……师叔……我还有一件事……是骗你的……”
“别说了……”温宿加了一分力道,抱紧她纤弱的身子。
“……我不是你师叔……”他用尽力气,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我不是……”
然而,他怀中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怀抱,只见,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安稳地睡着了……
他无话可说,只得微笑,笑着把她拥在怀里。这样也好……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
……我 是 转 个 视 角 的 分 割 线 = =+……
东海之上,波涛汹涌,远处,风雨渐进,好不骇人。
廉家的战船上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敢妄动一步。
廉钊入了船舱,站在自己的房间内,喝退了左右。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感,漫延在每一寸肌骨,让他动弹不得。他静静站了很久,才慢慢移步,走到了书桌前的海图旁。
这是他第一次出战,第一次自己布阵。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盗布阵图来破阵的人,会是她……不,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中了自己一箭,落入海中,如今生死未卜……
他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他该怎么告诉她,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伤她。就算她骗他,与他为敌,他也总是不自觉地为她找理由,无法控制地让自己相信她是身不由己,是有苦衷的……
他闭上眼睛,安慰自己。不要怕……她一定穿着“纤绣百罗”,和以前那次一样,他的箭锋再利,也伤不到她分毫。还有,温宿是东海弟子,水性甚佳。况且,他是她的师叔,一定会救她的……她不会有事……下一次,他再见她时,她依然是那个笑得灿烂的女孩子……一定是这样的……
他慢慢睁开眼睛,身形却稍稍不稳。他伸手,扶着书桌。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被人动过的笔墨。
他想到了什么,站直了身子。
海图明明就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特地临摹一份?虽说,她临摹的功夫出类拔萃,他也曾亲眼见证。但盗图之时,还这样多此一举,到底有何意义?
他皱着眉头,静静看着桌面。
突然,桌上的隐隐的墨迹,让他的眉峰一动。
小小研墨画图,显然仓促。那墨汁透过了纸张,印在了桌面上。
廉钊当即拿起一张纸,覆上了桌面,又用笔蘸了清水,在纸上细刷一遍。干透的墨汁遇水,清晰地印在了纸上。
他拿起纸张,笑了出来。
那纸上的绘图,他小时候也曾画过。一个井字,围个圆圈,加上头尾四肢,活脱脱一只王八。画图的人,还贴心地画了满纸波纹,让那王八水中游,好不快活。
他有些无奈了。就算是随手乱画,他参阅兵书,悉心布局的阵法,在她眼里难道就只是王八水中游么?
他放下手中的纸,手撑着桌面,低声自语:“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
九皇密令
小小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天空中,无月无星,阴霾一片。海风在耳边呼啸,扰人心绪。
胸口,仍有钝痛。箭矢虽然射不透“纤绣百罗”,但一定会在身上留下瘀伤,也须疼上数天才会消退。而除此之外,她只觉自己全身发烫,心跳甚快,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小小努力坐起身子,然而,只是一抬右手,她的右臂便一阵剧痛。她皱了皱眉头,撩起自己的袖子,看见了右手臂上已包扎好的伤口。伤?她什么时候受伤的?……
这时,她瞥到了一边的三棱长箭。她心中一惊,难道是被箭划伤???不是吧!箭上淬着“见血封喉”啊啊啊啊啊!她死定了啊啊啊啊啊!!!
她正满眼含泪,悲哀不已的时候。却听有人开口,“一醒来就乱动,真是没有半刻安分。”
小小听到这个声音,含泪转头,“师叔……我是不是快死了?”
温宿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紧,微怒道:“胡说八道!”他走到小小身边,俯视着她,“躺下!”
小小立刻闭嘴,乖乖躺好。
温宿蹲下身子,用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
小小只觉额上传来一阵微凉,但如蜻蜓点水一般,他的手指很快离开,而后,他的眉头愈发锁紧。“我已替你逼出毒血。只是尚有些发烧罢了,没有大碍。”
小小总觉得,这番话不像是在对她讲,倒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师叔……”小小想了想,开口,笑道,“我想吃糖。”
温宿愣了一下,道:“……这里是孤岛……”
听到这句话,小小有些惊讶。本以为他会生气斥责,没想到,他只是这样解释,表情里,甚至略带困扰。她冷若冰霜的师叔会困扰???
小小笑了起来,若不是伤口痛楚,她就差打滚了。
温宿见她得意忘形,这才略微生起了气,道:“要说要笑是你的事,不过这里没有水,若是口渴了,我可帮不了你。”
小小听完,笑道:“师叔还带着刀么?”
温宿微微点头。
“垒石为坑,盛水于中,引火于旁,悬刀于上。水汽渐生,遇刀而凝,以叶盛之,即可饮用。”小小笑着,道。
“你师父教你的?”温宿问道。
“是啊!”小小略带着自豪,道。然后,她隐隐觉得异样。温宿不是一向称“大哥”的么,为什么现在变成“你师父”了?小小只想了一会儿,便不再深究。伤口的灼痛,一下下剧烈起来。她皱皱眉头,不再开口。
温宿见状,道:“怎么了?”
小小摇了摇头,“没……”
温宿见她依然一脸疲惫,开口道:“那再睡一会罢……”
小小点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师叔……伤口疼得睡不着,你帮我点睡穴罢……”
温宿有些无奈,照做。
看着她合上眼睛,他眼神中的担忧就再不遮掩。残毒让她高烧不退,心跳和脉搏也没有恢复。她睡得太浅,时不时便有微弱的呻吟。那种痛楚,竟让他感同身受。他并不怕死,但此刻,却不得不忧虑。若是离不开这小岛,她恐怕就……
他伸手,替她拭去额角的薄汗,不自觉地叹气。
这时海风之中传来了诡异的声响,似笛似箫,如泣如诉。然而,在这孤寂的小岛之上,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能让人毛骨悚然。
温宿拔刀起身,警戒着。
细碎的铃声由远及近,几道身影从海上飞掠而来,落在了温宿面前。
“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东海的温大侠。”愉悦的女声响起,和着那诡异的乐音,隐隐带着危险。
温宿冷冷一笑,“这里果然是南海领地……”
“当然是了。”
来者,正是南海北神宫的一干女弟子,而为首的,是几日前出现在东海之上的那名女子。
“啧……”那女子眼带嘲笑,道,“没想到呀没想到。东海多行不义,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只是,堂堂东海,能被朝廷走狗逼成这样,还真是出我意料呢!最厉害的是,能把东海首席弟子逼到我南海这儿来……呵呵……”
她说完,身后的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温宿并不搭理。
那女子笑道,“你应该谢我才是,若是现在找到你的是朝廷走狗,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废话少说。”温宿有些不耐烦了。
“温大侠……”那女子看了看他,“看你的样子,是内息受损。要打赢你,都用不上我出手。”
“那又如何?”温宿握紧了刀,静静聚力。
那女子皱眉叹气,“你们东海的人怎么就这么硬气呢?服个软、认个输、赔个不是,姑娘一高兴,说不定就饶你不死,还收你做我的首席弟子……”
温宿瞬时起刀,斩向了那女子。
女子嬉笑着,拆了他的攻势,抽身退开,笑道:“这样就动气了呀。”
温宿冷哼一声,道:“我突然想到了脱身的法子,杀了你们,夺船离开……要算起来,你还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洛姑娘。”
那女子依然笑得轻松,“呵呵,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她说完,突然纵身一跃,落在了小小身边。
温宿眼中杀机顿显,一刀刺了过去。
本在一旁谈笑观望的女弟子们立刻上前,隔开了他的攻势。
那女子笑笑,蹲下身子,道:“啊,这姑娘我倒认识。你们东海唯一一个肯老实服软的丫头,我喜欢。”
“少宫主,何不把她带回去。反正上次也说了要她加入南海的。”一旁的女弟子开口,说道。
那被唤作少宫主的女子笑着点了点头,“好主意啊,温大侠,你不会介意吧?”
温宿击开几名女弟子,纵身而上,一刀斩向那女子。
那女子瞬间抽出腰间短刀,架住了他的刀锋。一手,扣上了小小的咽喉。
温宿的刀势顿收,退开了几步。
那女子满意地笑笑,道:“看来,她对温大侠你来说,不是个普通弟子啊……”
“你若伤她,我要你死的难看。”温宿开口,冷冷道。
那女子不屑,“哼,我早就说了。你们东海的这个毛病要改一改了……这样吧,你弃刀,跪下身子,说一句‘少宫主貌美如花举世无双武功盖世一统四海’,我就放过她。”
此话一出,周围的女子们都笑得放肆起来。
温宿的脸色愈发冷寒,眸中的怒意炽烈欲燃。
那女子轻轻抚着小小的头发,“呀,姑娘啊,你到了黄泉路上,要记得。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温宿大侠见死不救哟……”
温宿沉默许久,将手中的刀掷在地上,开口道:“要谈条件,就谈正经的。那些废话省了罢。”
那女子听到这句话,慢慢起身,“我偏不正经,我就要你先跪下来。”
温宿看着她,暗暗咬牙。
那女子灿然一笑,道:“也罢,姑娘我就跟你正经一回。”她慢慢走了几步,站在温宿面前不远处,“东、南两海虽是对手,但也算同气连枝。如今你们被朝廷围剿,若是落井下石,他日我南海也无法在江湖立足。今日,我可借你小船,助你脱困,条件么……”
温宿的神情依然冷漠,似乎毫不在乎她说的话。
那女子并不介意他的冷淡,笑道:“条件,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将‘玄月心经’的上半册交给我就行了。”
温宿听到这里,才微微皱了眉头。“玄月心经”是昔年神霄派传于东海七十二环岛的内力心法。后因,东南两海争端不止,在混乱中遗失了心经的下册。一直以来,收复南海海岛,还有夺回心经,就是东海的全部目标。此刻,她竟要他用心经来作交易?
“怎么?不舍得?”那女子叹口气,“温大侠,若是丢了性命,要那心经又有何用?何况……这姑娘的命,你也准备一起赔上?”
温宿沉默,一语不发。
那女子见状,道:“好,温大侠果然有骨气。我们走……”
“慢着……”温宿开口。他看了看一旁的小小,声音低沉,带着不甘,“我答应你就是了……”
那女子当即微笑,“温大侠果然重情重义。既然你答应了,现在便将那心经背与我听罢!”
温宿道:“洛姑娘,这样交易不公平……”
“你想怎样?”那女子问道。
“若我二人切实脱险,日后,温宿自然将下册心经双手奉上,决不食言。”温宿开口,说道。
“哈哈,温大侠,这么一来,吃亏的不就是我了?”那女子摇头。
“随你。”温宿说完,侧开头,不再理会她。
那女子略微思忖,道:“好,给你便宜就是,免得日后说我南海欺负人。”
温宿听罢,举步,漠然走过那女子身边,径直来到了小小身前。他蹲下身子,抱起小小,走向了一边的小船。
“温大侠,”那女子开口,叫住他。她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掌心里,有一颗暗红的药丸,“我顺了你的心意,你也该有些诚意吧?”
温宿看着那颗药丸,神情里略有了不耐烦。
“这是我南海特制的毒药‘七杀’,服下之后,七日之内,绝无异样,但七日之后,每日有一个时辰,痛入肌骨,生不如死。而后,每七天便多发作一个时辰。九十一天之后……”那女子慢慢说道。
温宿并未听完,便腾出手,从她手上拿过毒药,放入了口中。
那女子微惊,“……解药只有我南海才有……”
“说完了?”温宿冷冷询问。
那女子无话可说,只得沉默。
温宿不再理会她,上了一旁的小船。
那女子看着他们离去,许久,略带着笑意,开口道:“没想到,他这般冷情的人,也会如此待一位姑娘……”
……
海上,一片苍茫夜色,温宿执桨站在小船之上,忽觉心中一片空明。
船上,被点了穴的小小睡得安稳,夜色之下,更显宁静安详。
温宿的脸上不自觉地染了笑意,这般温暖满足,竟是他有生以来未曾经历过的。就像是早已干涸皲裂的泥土,突遇了一场春雨,瞬时之间,温润了表里,让原本的死寂,渐渐萌出芽来。
……
……我是表示下面有阴谋的分割线 = =+……
东海之上,廉家的船阵正缓缓后退,解开了对七十二环岛的包围。
魏启略带着不满,站在廉钊房内,开口道:“廉公子现时退兵,不觉得太可惜了么?”
廉钊看着海图,平淡道:“不是退兵,是稍事休息,重新布阵。”
“廉公子,以在下拙见,乘胜追击才是上策。”
廉钊转身,看了看他,“魏公子,海图被盗,廉钊不敢冒险。何况……既然有人在东海七十二环岛的泉水中下毒,怕是此刻已激起了民怨,日后行事就更需小心……”
“廉公子这是责怪在下了?”魏启含笑,道。
廉钊摇头,“我只是提醒魏公子,这次征讨东海,虽是为了‘九皇神器’,但打的是朝廷的名号,依的是大宋的律法。若是有人多行不义,损的,不单是我廉家的声威,还有当今圣上的颜面。魏公子,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魏启笑道,“廉公子所言甚是。在下是操之过急了……”
廉钊点点头,不说什么。
“不过,在下倒是好奇。廉家号称百步穿杨,今日廉公子三箭,竟有两支失了准头……”魏启说道,“廉家对朝廷衷心耿耿,这循私枉法,纵容匪徒之事肯定是不会做的。这么说来,就是箭法……”
廉钊皱眉,道:“廉钊年级尚轻,学艺不精,让魏公子看笑话了……”
“呵呵,廉公子谦虚了。好歹三箭之中,有一箭是准的……”魏启脸上虽有笑意,但眼神却是冰冷透骨,“天色不早了,在下就不打扰公子休息,先告辞了。”
他寒暄几句,离开了房间。
待他一走,廉钊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他略有些不屑地转身,走到了榻边,坐了下来。手边,放着一个五尺长的木匣。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匣身,略微思忖了一下,打开了木匣。
匣中,放着一把雕弓。那弓四尺有余,钢铁所制,弓身缠丝,通体纯白,角饰青玉。竟不似兵器,未带半分杀气,仿若艺术品一般。弓身之上,还有四个小字:霜天揽月。
弓旁,还有一卷文书。黑底白文,甚是肃穆,文书封上两个大字,夺人眼球:神霄。
廉钊伸手,拿起那卷文书,轻轻展开,上面赫然用行草写着:
「南斗延寿: 三尸神针佐以磁石 神农世家
北斗杀过: 不知何物 下落不明
逐旸: 双刀 东海七十二环岛
霜天揽月: 弓 神箭廉家
司辰: 画戟 英雄堡
武灵: 刀 太平城
岚: 剑 岳岚剑派
沥泉: 枪 岳飞
斩胧: 不知何物 下落不明」
不错,这便是天下人人觊觎的“九皇神器”……
廉钊看着文书,皱着眉。文书落款之处,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韩卿。
十数年前,神霄派广派人手,追查“九皇神器”下落。而门下弟子韩卿曾单身闯过江湖上数个名门大派。但不久之后,岳飞元帅屈死,鬼师匿迹江湖,九皇之事,便再无下文。这份神霄派的名录,恐怕就是当时鬼师所有。如今,这上面许多兵器早已易主,下落难寻。而能确定的几件,都在江湖大派之中,要取又谈何容易?
东海尚可以藉其作恶多端,带兵讨伐。英雄堡、太平城、岳岚剑派……又该如何?
廉钊合上文书,轻叹了一口气。如今,在手中的神器,只有这“霜天揽月”和神农宗主所持的“南斗延寿”……
他伸手轻轻拿起弓箭,托在手上。
得九皇器者,得天下。而手中这柄弓箭并无任何神奇之处……何以集齐九件,就能一统天下?这样的事情,恐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
普天之下,唯一知道“九皇”下落和秘密的人,只有一个……鬼师韩卿。
想到这里,廉钊的手握紧了一分。为了这些东西,就能善恶不分,杀人害命,就算得到了天下,又岂能得人心?……只是,今天,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同呢?事到如今,只要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便不可能全身而退。所有的私情,在这场是非之中,都脆弱不堪……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希望,她能远远避开,远离这场纷争。因“九皇”而生的恩怨太多,因“九皇”而伤的人也太多了,而现时的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力量去保护她。唯有让她离开,这样的事,还能做到。
他从怀中拿出那份她随手画就的图,带着微笑凝视。就像这图上的王八水中游一样,相忘于江湖,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时,有人叩门。
廉钊收起那张图,放下了弓箭,开口,“进来。”
进门的,是廉家家将,他走到廉钊身边,开口道:“公子,方才魏公子与纤主带着数名手下,驾小船往七十二环岛去了。”
廉钊微微点头,“随他罢。”
“属下担心,他会不会又做出……”那名家将面带不悦,说道。
“他既然私自行动,那便是门派之斗。江湖事,我们不必插手,撇清关系就是。”廉钊说道。
那名家将听罢,不再多言,告退了。
廉钊起身,转头看着书桌前的海图。
圣上密令,廉家协助神霄派追查“九皇神器”。密令之后,还有密令。那几句话,深深刻在廉钊脑海里,每每想起,他便觉得冰冷寒彻,心惊不已。
寻得“九皇”后,神霄门下,凡知此事者,一个不留,杀无赦。
……
九成相似
小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东海七十二环岛上,自己的房间内。同屋的叶璃守在她的床前,见她醒来,立刻兴奋道:“你醒啦!”
小小坐起身,撩起袖子看自己的伤口。伤口包扎得很好,也不怎么疼了。她伸手探探自己的脉搏,虽有些浅促,但也算是平和了。
“别把啦。大夫已经看过了,你中的毒差不多都解了。烧也退了。嗯,剩下的就是好好调养了!”叶璃笑着拉起她的手,道,“这次要不是你,我恐怕就玩完了。谢谢你啊。”
小小笑了笑,道:“不是啊,算起来,也是我拖累师姐……”
“不说这些了。”叶璃笑道,“对了,好多姐妹想见你,跟你道歉来着,我去叫她们啊。你等一下!”
小小看着她飞奔出去,无奈地自语:“师姐……你好歹倒杯水给我再走啊……”
她哀怨地靠着枕头,抓着被子,仰头叹气。
这时,有人轻轻扣了门,举步进来。
小小抬眸,就看到了温宿。
“师叔……”
温宿微微点头,径直走到了桌边,倒了一杯水。
小小看着他的举动,略有些不解。
温宿端着水,走到床边,递给了她,“喝水。”
小小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杯水,又看了看温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用双手捧着,一边喝,一边看温宿的表情。
“怎么了?”温宿搬张凳子,在床边坐下,看到小小的眼神,开口问道。
“……”小小摇摇头,依然喝水,不说话。
温宿略微沉默,道:“廉家退兵了……”
小小听到这句话,捧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颤。
布阵图被盗,为了保存战果,不宜再战。退兵整军,重新布阵,才是谨慎的做法。
想到这里,小小有些欣慰。但转瞬之后,她却想起了廉钊的眼神,直到现在,依然刺在她的心里,隐隐生痛。
“东海已召回七十二环岛所有舵主,调配了更多战船……”温宿平静地说道,“下次再战,也许能反败为胜……”
小小静静听着。
温宿顿了顿,“明日,你随师姐妹们去后岛暂避,一切结束后,我来接你。”
小小放下杯子,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师叔,谢谢你……”她抬头,笑了起来,“我真没用,盗布阵图都会落进海里,还拖累了师叔……”
温宿开口,“平日让你勤学武艺,修习水性,你就知道偷懒。这次吃过苦头,可得了教训?”
“呃……”小小无奈,道,“师叔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勤学苦练、奋发图强,做一个水性好、武功好的东海弟子,不辜负师叔对我的栽培!”
温宿侧头,嘴角轻扬,笑得浅淡。但那笑意,分明温暖。
小小看在眼里,不禁也笑。
温宿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粗布小袋,递给了小小。
小小有些不解地接过,小袋沉甸甸的,似乎是放了什么硬质的东西。
温宿起身,道:“你休息一下,就到大堂来吧。岛主和诸位舵主想见见你。”
他说完,举步离开。
小小目送他走远,满心好奇地打开了那小袋,然后,愣住。
那是一袋子花花绿绿的糖球,被捧在手心的时候,一颗颗泛着温润的光,可爱而诱人。
小小这才想起,在那孤岛之上,她曾半带着开玩笑的心情,跟温宿要糖吃。而她随口说的这句话,却被人放在了心上……
她拿起一颗色泽粉红的糖球,放进了嘴里,清淡的甜里带着荷花香,丝毫不腻。她笑着,又拿起了绿色的青梅香,略带着酸涩,在口中晕开。
她贪心地每种颜色都拿了一颗,含在嘴里。口味虽是各不相同,但那种甜恰到好处地揉在了一起,直入血脉,扩散在了四肢百骸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那一刻,想起了梅干。除了酸,就是苦,去了苦,还有涩。那种味道,根本没法跟糖球比……
“干脆合起来吃吧……”小小含着糖,自语。
她正满怀感激地吃糖时,一大群师姐“呼啦”一下涌了进来,聚在了她的床边,嘘寒问暖。更有人声泪俱下,说是先前误会她是叛徒,冤枉了她,求她原谅。
小小满嘴是糖,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点头。这些平时对她冷淡严厉的师姐们,一旦热情起来,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而这些,只不过是开始。
待师姐们寒暄完毕,小小便被叶璃拉着起身穿衣梳头,随后,被带了大堂。
大堂之内,聚集着七十二环岛所有的分舵主,还有召集而来的弟子们。而小小一进门,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看着她,让她好一阵尴尬。
小小注意到,大堂两侧,摆满了酒缸。
小小正疑惑,却见温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小小面前。手中,端着一杯酒。
“小小,你这次盗布阵图,逼得廉家退兵,是我东海七十二环岛的恩人。这杯酒,是我替东海敬你的。”温靖将酒杯端到小小面前,笑道。
小小看着那杯酒,又看看周围的人,犹豫着接过,小心翼翼地喝了下去。
酒并不烈,甘香混着微微的辣,顺着咽喉流入脏腑。
她一喝完,就听大堂之内一片叫好声。
一位舵主端着一大碗酒,笑着上前,道:“丫头,先前是我误会了你,差点错杀了好人。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来,这碗酒我先干为尽。”
小小看着他仰天喝酒,心里发毛。下面不会是让她也喝一碗吧?
小小刚这样想过,就见那舵主又倒了一碗酒,递给小小,道:“来,丫头,喝了这一碗,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小小大惊失色地看着那碗酒。而此时,其它岛主也聚了过来,每个人手中都是一大碗酒,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充满着赞许的。
怎么就没人考虑下她身上的伤呢?就算不是烈酒,这么多酒喝下去,一定没命啊!
她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温靖。温靖带着笑意,并不干涉。于是,她只得转头,在人群中寻找她唯一的希望。
“她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还望各位舵主体谅。”
略嫌冰冷的声音,如她期盼的那样响起。小小一脸感激,看着上前替她解围的温宿。
舵主们思忖半刻,便看着温宿,道:“既然这样,你这做师父的,就替她喝了吧。”
小小一听,便带着同情,看着温宿。
温宿并不应答,只是抬眸,眼神凛冽,寒气逼人。一瞬之间,所有舵主都端着碗,干笑几声,四散开来。
小小的眼神霎时变成了崇敬。
温靖见状,笑着开口,道:“今日不仅是替左小小庆功,更是飨军。廉家退兵,正是我东海反击的大好时机。诸位舵主,明日一战,务必戮力同心,扬我东海声威。”他伸手,拿起一碗酒,道,“来,我敬各位舵主。”
众舵主皆是一饮而尽,豪气逼人。一时间,大堂内群情激昂。
小小不禁有些落寞。若是廉家真的败了,又该如何……她只想了一会儿,便甩了甩头,忘了吧……从今以后,那个人的所有事都再与她无关……
……
……我是表示“接下去我要揭露惊天秘密”的分割线 = =+……
小小因身上的伤势,很快就退席了。叶璃也藉送她回房为名,跟着一起离开。
“哇,小小,这下你可成了东海的恩人了。真是厉害啊,廉家的布阵图你都能拿得到……”叶璃走在小小身边,感叹道,“对了,我早就想问了,你是怎么得到廉家骨鞢的啊?那东西,可是家传之物啊,莫非,也是你偷来的?”
小小楞了愣,道:“不是……”
“不是偷来的,那是怎么拿到的?还有,为什么廉家的招降书上,要让东海把你交出来呢?”叶璃愈发疑惑,问道。
小小叹口气,思忖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始说道:“其实……我曾经是廉家未过门的媳妇……”
听到这句话,叶璃怔在了原地,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小小笑了起来,“不像么?”
“完全不像!”叶璃斩钉截铁道。
小小点点头,“我也觉得。”
叶璃几步走上去,拉起小小的手,“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小看着她,心想着,若是真的决计斩断,就不该再忌讳那些事情。于是,她带着平淡的口吻,开始讲述,那些英雄堡里的阴错阳差,齑宇山庄内的惊心动魄,还有,神箭廉家的平易近人……
叶璃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小小说完,带着笑意,道:“幸好我没嫁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叶璃想了想,认真道,“傻啊你!当然应该嫁进去啊!神箭廉家啊,以后就吃穿不愁咧!”
“怎么能这样啊……再说,”小小垂眸,略有些感慨,“他也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的,以后,一定会后悔,到时候,更麻烦啊……”
叶璃听完,伸出手,在小小头上戳了一下,“傻啊你!他明明就是喜欢你啊!”
“啊?”小小抱着头,怯怯地看着叶璃。
叶璃扳着手指,道:“敬你、护你、怜你、钱任你用、祸任你闯,不计较家事背景,迁就你、原谅你……这还不叫喜欢,那什么叫喜欢啊?”叶璃放下手,瞪着小小,“再说了,你这次盗了布阵图,不是都平安回来了么?‘神箭廉家,百步穿杨’啊!你当是随便说说的啊?他要射你的腿,就不会射到你的手啊!这不是摆明了么,他喜欢你,喜欢到不忍心伤你,就算你对不起他,他都愿意继续保护你。哇……天理何存哪!我现在开始同情廉家公子了……”
小小听傻了,“可是……可是他说……”
“‘可是’你个头啊!”叶璃又推了一下小小的头,“喜欢不喜欢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用眼睛看的啊!啧,要是有个男人能对我这么好,我替他杀人放火都行啊!亏你还下得了手偷布阵图!你个没良心的!”
小小有些急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我师父是闯了廉家,伤了人,是他的仇人啊!”
“伤人的是你师父,又不是你!他要娶的是你,又不是你师父!有什么要紧啊!”叶璃双手叉腰,喊道。
“我……”小小无语了。
叶璃正想再说几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慢着……小小,你刚才说,你师父闯了廉家,伤了人?”
小小有些茫然。
“你师父……难道是‘鬼师’韩卿?”叶璃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小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曲坊”的消息异常灵通,既然贺兰祁锋能查到她师父的身份,坊中的弟子知道的也不会太少……
叶璃却也不追问,自顾自说道:“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怪不得那些人要东海把你交出来,原来,是为了‘九皇神器’……神霄派归朝,皇帝立刻加以重用,还让廉家从旁辅佐。剿灭东海流寇只是借口,他们的目的,是东海的那件‘九皇神器’!”
小小愣了愣,“东海也有‘九皇神器’?”
“有啊……”叶璃说道,“我在东海潜伏那么多年,也是为了追查这件神器的下落。看来,这次朝廷对这件神器是志在必得了……”
小小听到这里,才觉得自己遭遇的事情非同小可。怪不得连魏启、石蜜都来了……
叶璃皱着眉头,思忖了一番,神情继而变得恐惧起来,“小小……温宿是你父亲的兄弟,还是……你师父的?”
小小回答:“我师父……”
叶璃一把拉起她,道:“你糟了!快跟我走!”
小小不明就里,“师姐,怎么了?”
叶璃道:“你被骗了!‘鬼师’根本没有兄弟!你也听我说过吧,温宿是十岁时被岛主收养的孤儿,那可是十七年前的事啊!”
“十七年前……”
“没错!十七年前。十七年前,鬼师风头正劲,如日中天。亲弟弟又怎么会沦落到东海?……这几年来,东海一直不遗余力,寻找其它几件‘九皇神器’,你一定是被下了套,骗到这里来的!”叶璃说得急切。
“不可能……”小小摇头,“不可能的,师叔和师父长得很像啊,连习惯举止都……”
小小还没说完,就自己打住了。没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就算像,也不一定就是兄弟啊!”叶璃说道,“哎,反正这件事一定有蹊跷,你快点跟我离开这里,晚了就来不及了!”她说着,拉起小小便走。
小小却定定站着,死也不迈步,“不会的……”她开口,声音微颤,“师叔他对我很好啊,还救过我……”
“你怎么这么傻啊!我认识温宿可比你久多了。他从来都不会对人这么好的!”叶璃急得跺脚,“你就是被骗啦!”
小小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场景。齑宇山庄的地宫里,温宿曾经用最冷漠无情的态度,说要放弃门下弟子的性命,只为得到“三尸神针”……而来东海之时,林执也说过,温宿对她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相去甚远……难道……
“小小,廉家退兵,我有把握能逃出东海。你快跟我一起走吧!”叶璃拉着她的双手,道。
“师姐……”小小心乱如麻,无助的茫然,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师叔不是师叔,她该怎么办?
叶璃见状,正要再劝,突然,一种诡异的杀气,让她警觉起来。
小小也发现了异样,望向了四周。
只见,一群东海弟子慢慢走近,个个都手执兵器。
小小正觉得茫然,叶璃突然一阵惊呼,“鬼啊啊啊啊啊!”
小小一惊,仔细一看,那些弟子神情麻木,躯体伤残,分明不是活人!而其中几个,她还认识,不久前,他们都被放在灵堂之内啊!
“行尸啊!!!”小小也惊叫起来。
叶璃闻言,“啊!不是吧!!!”
此时,那些行尸逼近,凶狠地攻击起来。
小小和叶璃尖叫着闪避。
小小身上没有兵器,又带着伤,绝对不可能赢这群行尸的。事到如今,只有等人救命了!
正在两人惊恐尖叫的时候,一道身影突入了战局,刀光一闪,两具行尸的头颅便被砍了下来。
来者,正是温宿。
温宿击开几具行尸,一把拉起小小,“跟我来。”
那一刻,小小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心中却犹豫。
温宿拉起小小,开了一条道,只走了几步,便到了一间房前。
他推开门,让小小进去,道:“待在里面,别出来!”
小小看着他关上门,听见外面一片骚动,火光四起,厮杀声响成一片。
没错,他只救了她……就像林执和叶璃说的那样,他从来都不曾对任何人好过,除了她……
小小看着门外依稀的身影,不自觉地退了几步。而后,碰上了桌子。
她一惊,转身。方才一片混乱,她现在才发现,这一间,应该是东海的弟子房。摆设布局,弟子房都大同小异,但这间房间只有一张床铺,显然是地位较高的弟子。屋内熏着龙涎香,沁人心脾……
小小有些茫然地看着房内的摆设,然后,注意到了桌上的纸张。
她愣了好久,才把那张纸拿了起来。上面的字迹,风骨清秀,端正娟丽,但却又带着飞扬的潇洒之气。特别是那笔画中的一捺,略微上挑,就像是要跃然而起一般。这些字,她熟悉非常,小时候,有人握着她的手,一笔笔地教她写。她曾看着笔下那些漂亮的字,羡慕不已。
她颤抖着,已无心去看纸上的内容,而是急切地寻找落款。那两个字,此时此刻,竟是触目惊心——温宿……
温宿……两人人无论有多相似,却不可能连字迹都一模一样……
温宿的种种,此刻想来,让她觉得心寒,觉得恐惧,觉得无望。说话的语气、神态,走路的步调,喝茶的姿势,弹琴的样子,身上的味道……这一切的一切,怎么看,都只像是一场阴谋,一个布好的局。
她怎么就忘了呢。第一次见面之时,她叫他师父,他的眼神冷淡,丝毫没有理会。是在第二天,才找到了她,说他是她师叔。
她终于明白,他无论如何都要她离开廉钊,不是为了她的幸福。而是因为,若是她嫁入了神箭廉家,他的计划就会完全失败。
她终于理解,她被人冤枉是叛徒的时候,他不惜一切保护她,不是因为他相信她。而是因为,他不能让她死……
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小小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再想下去。师父说过的,不要看原因,要看结果。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他毕竟救了自己很多次。只是冒认师叔,骗她而已,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损失……对……还没有……
然而,一个念头,突然划过她的脑海,让她再也无法理智。
他冒认是她师叔,这世界上,唯一能揭穿他的人,只有鬼师。他能如此放心大胆地欺骗她,理由只有是一个:他一开始就知道,鬼师死了……
而这个世上,会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可能是……凶手……
小小睁开眼睛,心中突然不知是悲是怒,是伤心还是憎恨。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温宿走进来,刚要开口。却见小小猛地转身,惊恐地看着他,一身的戒备。
“小小……”他有些不解。
小小手中的纸已被捏得不成样子,她看着满身血迹的他,用颤抖的声音,带着浅淡的怒意,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他的世界,霎那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