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喜无悲

无喜无悲

巴戟天看着她,笑了笑,迈步上前。

……我是代表联系上一章的分割线 = =+……

“彼子、鬼臼,退下。”石蜜淡淡开口,道。

彼子和鬼臼本站在石蜜身侧,听到这句命令,躬身退了下去。

一刹那,漫天漆黑的神针震动,如毒蛇信子般,伺机而动。石蜜的表情始终平和冷漠,但那平和之下的暗流湍急,却如这些蠢蠢欲动的神针一般,隐着危险。

巴戟天深吸一口气,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平推出掌。他凝气之时,神情渐而变得淡然,透着威严。

石蜜开口,道:“巴戟天,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天棺’现在何处?”

巴戟天大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石蜜扬手,神针随磁引而动,攻向了巴戟天。

巴戟天纵身迎上,周身带着一股目不可视的气流,那些神针虽然攻势迅猛,但却被那气流扰乱,无法近身。

转眼,巴戟天已冲过神针之阵,到了石蜜眼前。

石蜜并不含糊,直接出掌迎击。

巴戟天心知自己真气耗损,不宜硬拼,便侧身让开那一掌。稍退几步,凭空击出了一掌。

石蜜眼见他出手,立刻跃起避开。那无形的气流击中了她身后几具行尸,那劲道之强,竟将行尸粉碎开来。

小小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竟有种难言的悲伤。

巴戟天的招式全无保留,以往,他的掌力都只是逼出蛊虫罢了,而如今,他却能连尸体一并震碎,分明是用尽了全力。相比之下,石蜜看起来悠然淡定,似乎是游刃有余。

“宗主。”石蜜身后的鬼臼开口,语调略带紧张。

石蜜旋身站定,手中捻起了几枚神针,然后,往自己的胸口扎去。

巴戟天看到她这番举动,眉头皱起,轻声道:“神针开穴……”

他的话音未落,石蜜已重新攻上。只见,她的速度快了数倍,身形倏忽如风,无法捉摸。

神针开穴。小小练习点穴的时候,也曾听师父说起。神农“针石流”,有一种用针刺激穴道,从而将潜能引发,提升速度和力量的绝技,世称“开穴”。没想到,她竟然能亲眼看到……

巴戟天的神色里隐着一分沉重,但他却能压抑着急躁,稳健出招。

只是,如此一来,双方的力量愈发悬殊。石蜜本就持着神针,练就“炎神觉天”,现在更用了“开穴”,当真是锐不可挡。

怎么办才好……小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劣势。一定有方法的。世上没有无敌的人,否则,当初在齑宇山庄巴戟天怎能制服石蜜……到底,那时候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小小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了一些画面。当时,在齑宇山庄,石蜜一贯的冷然曾土崩瓦解,那种带着怒意的眼神里,更有深不可见的悲伤。

“炎神觉天”,无喜无悲;五行颠倒,神威无边——道宗内力,源于道家内丹修炼。而人的诸般感情皆会耗损内气,催人衰老。所谓“七情内伤”更是内丹修炼的大忌。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悲伤肺,惊恐伤肾。若能戒绝七情,就能五行颠倒,得获长生……

只是,这世上决不会有没有情感的人。石蜜既然想要起死回生,就是尚有执念。“炎神觉天”为道宗太阳流内力,刚猛非常,极易自伤。戒绝“七情”恐怕只是修炼的方法,而不是真正的磨灭人心。如此看来,只要“七情”一破,石蜜必然无法招架!

方才巴戟天提起了那个石蜜执意要救的人,恐怕也有这般的打算。但与齑宇山庄时不同,石蜜并未因此动气,看来,连“怒”也已戒绝。喜、怒、忧、思、悲、恐、惊,哪一个才是她的弱点呢?

小小想了片刻,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战局,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不要再打了!巴长老,不要再打了!您难道不明白么,想要起死回生到底有什么错啊!为什么不能把‘天棺’交出来呢……”

巴戟天听到这句话,皱了眉头,但却不加理会。石蜜也充耳不闻,继续着战局。

“我懂的……”小小走上前去,继续道,“巴长老,您能为我的师叔行气续命,就是有慈悲之心,您难道就不明白吗?!难道,您就没有不忍失去的人么?”

小小的声音里,带上了悲凉,“我也想救师叔啊……在东海的时候,我被同门冤枉,只有他愿意信我。我被罚思过,是他,陪我在云崖待了一晚。师父去世以来,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好……我中毒被困孤岛,他为了救我,服下了南海的毒药。更为了我背叛师门,身中冥雷掌,危在旦夕……”

小小说着说着,竟勾起了心底长久压抑的情绪,一时间,泪流了满面,声音哽咽零落,直令听者动容。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笑也好,生气也好……再也看不到了……”她哭着,道:“什么叫生死由命……怎么可能看得开哪!我想救他,无论如何都想救他,要我做什么都好,我只要他活着啊!”

巴戟天心中疑惑,满心茫然,但在那一刻,石蜜的招式零乱起来。她的脸色苍白不堪,眉宇之间,带着痛楚。

“……我想救他……”小小握紧了双拳,双肩微颤,哭着喊了出来,“难道这样的想法就是错的么……想要留住那些记忆,难道是错的么!”

石蜜猛地退开了几步,瞳孔收缩,全身微颤,额上竟有了冷汗。

“宗主!”鬼臼见状,纵身而上,护在了她身前。

石蜜的呼吸渐渐紊乱,她不自主地跪下了身子,虽想努力平复情绪,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手中的“磁引”滚到了一旁,周围的神针动势紊乱,不再危险。

小小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不是滋味。很多人都曾劝过她,放弃温宿,听天由命。但是,她真的放下了么。那番话,是用来刺激石蜜的。但说出口的时候,却让她自己惊恐……她的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着……

“思”……往昔种种的回忆,此时都能变成锐利的尖刀,伤人无形。而越是压抑,越是想忘却,那中痛楚就越深重,那般的思念就越是无法抑制。站在另一个人的位置,稍稍一想,便能懂得对方的悲伤和绝望。那种所谓的“执念”原来是如此凄凉,无力摆脱。

“没有错……”石蜜的声音里,有了一丝躁动,“我没有错……蜚零凭什么就一定要死……我没有错!”

巴戟天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小小,微微点头。然后,起掌攻上。

鬼臼立刻出手阻挡,一旁的彼子也拔出了宫灯提杆内的细剑,迎了上去。然而,那两人根本不是巴戟天的对手,只在几招之内,就被击开。

巴戟天看着跪地喘息的石蜜,皱着眉头,一掌击下。

小小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这时,悬浮在四周的神针突然行动,袭向了巴戟天。这种变化让人猝不及防,巴戟天虽敏捷躲闪,手臂还是被神针刺入,失了力道。

小小睁眼,就看见了一群官兵,执枪策马而来,为首的,竟是纤主曦远。

曦远单掌擎着“磁引”,神针受“磁引”操控,灵动无比。曦远抬眸,道:“与神农宗主为敌,就是与朝廷为敌!”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落在了小小身上,随即又落向了巴戟天,“长老,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天棺’,归顺朝廷,荣华富贵,自可享用不尽。”

巴戟天冷哼一声,不做应答。

曦远下马,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了!”她扬手,引针,目光冷冷地看着众人,“我每过一刻便杀一人,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巴戟天的怒意染进了瞳孔,但体内的神针受磁引控制,在血脉中流窜,让他无法凝气。眼看那些漆黑的针缓缓浮动,袭向了一旁的银枭和李丝。

小小再无他想,直接纵身冲了过去,挡在那两人身前。

曦远未料她会如此举动,神针动势已定,来不及更改。

黑色的针如同疾雨,纷然落下。小小用手臂掩住头面,身上的“纤绣百罗”护着要害,不致丧命。神针刺入四肢,倒也不算太痛,血脉中的异样,让她闷哼了一声。她放下手臂,看着面前的曦远,用平静的声音道:“今日此地若有一人丧命,‘九皇’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曦远冷冷回答,“左姑娘,我念你是‘鬼师’弟子,对你多番忍让。如今看来,是客气不得了!”

曦远伸出手,掌上的“磁引”隐隐散着冷冽青光,那一瞬间,小小四肢中的神针当即随之行游。一时间,痛楚席卷,迫得她跪下了身子。

“左姑娘,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怪不得我……”

曦远的话音未落,却见一道白光疾射而来。她反应极快,立刻操纵神针阻挡。但始料未及的是,神针被那白光弹开,随即失了动势,散落一地。而后,那白光不偏不倚,正中她掌中的“磁引”。曦远定睛,就见那白光原是一支纯白的箭矢。

曦远猛地抬头,看向了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停着几骑人马。廉钊策马立在最前,左手握着一柄通体纯白的长弓,右手的手指还停在弦上。

“能破开‘南斗延寿’的防御,果然只有同为‘九皇’的兵器……”曦远说道,“‘霜天揽月’,果然只有在廉公子手上,才能发挥威力呢。”

廉钊放下弓箭,目光触及小小时,带上了怒意。他便用那种隐忍的愠怒,开口道:“纤主,左小小已经归顺朝廷,你下如此重手,是何用意?”

曦远听到这番话,微惊。“归顺朝廷?”她看了一眼小小,有些难以置信。

廉钊道:“明知她的身份,却将她击伤至此……纤主,你与我合作的诚意何在?”

曦远思索了片刻,福身,道:“廉公子言重了。方才只是误伤,曦远绝无冒犯之意。廉公子既然来了,此处便交由廉公子处理吧。”

廉钊听到这句话,挥了挥手。周遭所有的兵士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退了开来。他一语不发,翻身下马,慢慢走向了小小。

小小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无法抑制地落泪。周围的毒象已渐渐散去,阳光转而耀眼起来,将眼前的一切晃得炫目。

廉钊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她的手脚皆被神针所伤,隐隐透出了血色。她仰视着他,泪水如同流泉,无法停止。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哭泣,心越揪越紧,慢慢变成了懊恼和自责。他早该料到,以银枭等人的身份,定不会走大道。他急着赶路,却忘了追踪的要务。他也曾想,神农世家是她最终的目标。即便中途没有遇上,也不会有太大差错。只是,现在他却悔恨。只需早一点到,只需早一点得知这个村落的位置,便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他单膝跪下,伸出了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克制着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微笑着,道:“没事了……”

小小放松的一瞬,再耐不住身上的痛楚,倒了下去。

廉钊轻轻将她抱起,随即,带着一丝凝重,看着村落中的狼藉。

“将所有人等带回神农世家。”他开口,下令,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

士兵得令,立刻开始行动。

曦远看着廉钊走近,含笑上前,正准备说什么。廉钊却打断道:“有什么要解释的,回神农世家再说吧。”

曦远察觉他语气中的不悦,便不再开口。她目送他离开,转而用复杂无比的眼神,看着地上的那支纯白箭矢。

“果然被你料中了……”她低低自语,这样说道。

……

无可奈何

师父去世至今,小小还是第一次梦到他。

梦里,她静静地跟着师父走在开满桃花的山路上。师父说着什么,只是,她一句也听不清。

满树的桃花,在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华美得让人窒息。她停在桃花树下的时候,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撒在肩头。

这个时候,师父突然陷进了地下,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拉住他,地面上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蛊虫。她却顾不得惊恐,狂乱地用手拨开那些虫子,拼命地想要挖出什么来。

她的身边站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不停地说着:“复活死者,有违天道……”

她不管,继续努力地挖。最后,她终于挖到了,但出现在泥土中的人,是温宿……

她就是这样被吓醒的……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横在她眼前的手。细致光洁,柔软白皙,显然是女子的手。

“呀,你醒了。”说话的声音温柔,似曾相识。

小小侧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道:“沈小姐?”

坐在床头替她擦汗的,正是沈鸢。

沈鸢的神情关切,道:“听你一直呓语,伤口疼么?”

小小这才想起先前的种种来,她被“三尸神针”击中,然后,廉钊出现,阻止了一切,然后……

她抱着被子,慢慢坐起来,就发现自己的衣物已全被除下,四肢之上隐隐有些红点。说不上痛,仅仅是有些发麻罢了。

沈鸢见她茫然,便笑道:“针已经全部取出来了。我替你拿换的衣物吧。”她说完,起身,去取一旁的衣服。

小小的思维有些跟不上,她看看四周,这是一间装饰朴素的房间。几缕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正照着她的床头。

“沈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她的眼神最落在了沈鸢的身上。

沈鸢笑着,道:“我本是随曲坊坊主去‘醉客居’找你们的。不想迟了一步,正巧遇上了廉大哥,所以便一同来了。”

小小点了点头,依然理不清头绪。她摸摸额头,闭上了眼睛。

沈鸢抱着衣服走到床边,道:“左姑娘,你先穿上衣服吧。我去通知廉大哥。”她说完,含笑离开。

小小目送她出门,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小姐……其他人呢?”

她喊了出来,却以传不到沈鸢的耳中。

糟了!竟然被梦吓傻了!现在根本不是安心的时候啊!银枭呢?李丝呢?还有洛元清、巴戟天……现在都在哪里啊?温宿……他身上还带着重伤,要是有个万一……

她想到这里,顾不上手脚的酸麻,套上了衣服,急忙下床。

“左姑娘,神针影响气血运行,你尚需休息,不宜下地。”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小小大惊失色,几乎尖叫出来。

石蜜就站在房门口,神情是一贯的平静冷然。她的身后,依然跟着提灯的彼子,架势十足。

“宗……宗主……”小小僵硬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钻进被子里会比较好。

石蜜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替她把了脉,道:“你若是有内力,便能自行调息。如今,血脉不畅,恢复稍慢。本座为你调几副药,你喝下,好得快些。”

小小惊恐地点着头,只觉得诡异。照理来说,她先前用话刺激石蜜,破了她的“炎神觉天”。如今,石蜜却如此关心她的伤势……难道,是因为廉钊的关系?可是,石蜜是如此好商量的人么?

她正想着,却听石蜜说道:“令师叔的经脉,本座已全部接上……”

本来还在思索的小小,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了。

“只是,他身上还有奇毒‘七杀’。要治‘七杀’,需得时日。他身体虚弱,方才续脉时,更耗费了体力,怕是撑不住的。依本座看,需有人为他运功调气,规整内息才行。”石蜜倒是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东、南两海的内力皆为太阴流,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若真想救他,就试着找南海相助吧。”

小小已经听傻了。什么情况?石蜜不仅不报复她,还救了温宿?!为什么?!

这时,石蜜浅浅笑了起来,道:“你既然有不惜一切救他的心,要做到这些应该不难吧?”

小小猛地明白了过来。当初那些用来刺激石蜜的话,难道……难道……难道石蜜完全没有察觉那是刺激?!为了引起石蜜的“思”,特地说了很多温宿的事,虽然到了后来,那些话也不完全是假的……难道,石蜜已经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所以……所以把自己当作能够彼此了解的伙伴了???

小小完全僵硬了,说不出话来。

石蜜的微笑却还留在眼睛里。“他就在隔壁的厢房。”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小小呆在床上,片刻之后,含泪感叹。坏事……要在当事人领会的情况下,才是坏事啊……

轻缓的敲门声,就在那一刻响起。

她抬头,就见廉钊站在门口,微垂着眉睫,开口道:“你还是没锁门啊……”

那一句话,让小小失神。锁门……这件事,他究竟提醒了她几次了呢?

廉钊走进来,开口问道:“方才,我看到石蜜,她找过你?”

小小点了点头。

“她……没对你怎样吧?”

小小摇头。

廉钊似乎是松了口气,但也在那一刻,想不出要说的话。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神农世家的事,是江湖争斗。朝廷不便插手。巴戟天和银枭一行,如今都囚在神农的地牢中,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小小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廉钊的立场,这么做是应该的。

“你现在……”廉钊看着她,斟酌着问道,“还愿意归顺朝廷么?”

小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归顺朝廷,固然可以保全自己。但是,银枭和巴戟天他们呢?现在那么做,不就是背叛么?而今的局势,用自己的归顺来交换他们的平安,也绝对不可行啊……

“你好好休息吧。”突然,廉钊这样说道。

小小抬眸,却见他笑着,眼神里,有着深切的温柔。

“廉钊……”她急忙起身,想说些什么,可是,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廉钊笑着,道:“我太急躁了,抱歉。你饿了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东西了,稍后就会送来。我先告辞了,归顺的事……稍后再说吧。”

小小心中压抑起来,那种难受让她不知所措。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眼看廉钊快要出门。她强压着内疚和无奈,开口道:“廉钊,我……我师叔……”

廉钊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道:“骨鞢,还有你所有的行李,我放在桌上了……”

他说完,走了出去。

小小回头,看着桌上。桌上,放着她的三弦、帐本和行李。那枚刻着廉家家徽的骨鞢,被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一旁。

小小走过去,拿起那枚骨鞢,突然之间,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枚骨鞢,他曾是如何郑重地交付给她,还笑着告诉她:这是廉家信物,江湖我不敢说,若是官府中人看到这枚鞢,都不会为难你。

拥有这枚骨鞢,即便她要进神农世家的地牢提人,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障碍吧。

她把骨鞢放进掌中,抱在胸口。只觉得心中一丝丝刺痛起来,他们已经越走越远……也许,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位置了。但是,他这样不合立场的温柔,却让她不舍,她是不是还能保持着天真的美梦,继续期待什么呢?

小小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的她,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了!

她平复了心情,拿着那枚骨鞢,下定了决心。

……

廉钊出门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有些无奈的痛苦神色。

他走了一段路,便停下了步伐,脑海中,不可控制地想起她的犹豫。归顺朝廷……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呢。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么?事到如今,他到底还在奢望些什么啊?

“廉大哥?”

听到有人唤他,他竟吓了一跳,看到说话的人时,好不容易才挤出了笑意。

“沈小姐。”

沈鸢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但她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温柔有礼,“廉大哥,这么快就出来了?”

“嗯。”廉钊笑着,回答。

沈鸢察觉了些什么,道:“廉大哥,有些话,你对左姑娘说清楚,会比较好吧。”

廉钊沉默片刻,道:“不必。”

“为什么说‘不必’?”沈鸢皱眉,“你不是为了她才来这里的么?神农世家的事,也不是你想要见到的啊。你什么都不说的话,岂不是做了坏人?”

廉钊垂眸,不回答。

江湖之争,本就分不清对错黑白。但当日齑宇山庄之内,他见过神农的几位长老。那种医者的高洁,让人敬佩。而石蜜,却让他隐隐看见了陵游的影子。若不是皇命,他绝不愿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更不能眼看着神农世家被如此颠覆。只是,那些想法,都仅仅是“若不是”罢了……

“廉大哥……”沈鸢见他沉默,唤了一声。

廉钊抬眸,笑了笑,“不说这些了。沈小姐,我一直都来不及告诉你。当初齑宇山庄一别之后,我派人将沈老夫人接出,现在安置在廉家的别馆。沈小姐想见的话,随时可以去。当初地宫内的事,我也知道一二,待事情告一段落,便会向圣上禀明,还齑宇山庄清白的。”

沈鸢听到这番话,双眸里泛起了光彩,满脸感动。

“多谢廉大哥。”她福身行礼,感激道。

“沈小姐不必多礼,当初的事,廉钊多少也有些责任。”廉钊说道,“这是应该的。”

沈鸢笑着,“其实,我在‘醉客居’见到廉大哥的时候,真的有些害怕。你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过,一路而来,我也明白了许多。”她认真地说道,“你没变。只是我从不了解真正的你罢了。这个道理,左姑娘一定也明白的。”

廉钊愣了愣,“我……”

“左姑娘也一样啊。”沈鸢笑道,“其实,如果能彼此了解的话,就能发觉的,一切都没变。”

廉钊笑了出来,道:“沈小姐才是没变的那一个啊。”

沈鸢不觉脸红,“我?”

“嗯。”廉钊笑道,“谢谢了。”

沈鸢低了头,道:“沈鸢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啊。”

“这些就够了。”廉钊说道,“听到这些话,我也稍稍放心了。”

沈鸢看着他,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伤感。但她也知道,不宜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想了想,道:“对了,廉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廉钊点头,“你说。”

沈鸢小心地措辞,道:“昔日我被囚,是银枭和鬼媒出手相救……我知他俩是朝廷要犯,可是,至少见一面……”

廉钊不等她说完,便笑着回答道:“沈小姐,即便是死囚,也可探监。这种事,不必问过廉钊。”

“多谢。”沈鸢笑着应答。

廉钊点点头,“我还有事,沈小姐请自便吧。”

他说完,便离开了。

沈鸢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沈鸢进地牢的时候,果然没有受到阻挠。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士兵来到囚禁银枭一行的囚室之前。就见银枭、李丝、洛元清还有巴戟天等人,都被囚禁在相邻的囚室之中,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看起来,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哟,奴家当是谁呢,这不是沈家的大小姐么?”李丝看到她,笑着开口。

听到这句话,银枭微惊,抬眸看向了囚室外。

沈鸢上前,紧张道:“你们没事吧?”

“除了内力被封之外,倒是没什么事。”李丝起身,道,“沈小姐看来是混得不错了,果然是官家公子和世家小姐,很容易相处啊。”

沈鸢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与廉大哥,只是朋友罢了。”

“呀,廉大哥,好亲热的叫法。”李丝继续调侃。

“媒婆,住口!”银枭突然喊了一句,他起身,走到囚室的栏杆前,看着外面的沈鸢,“你来这儿做什么?”

沈鸢看到他,本来的温柔有礼便消退了一半,“我不过是来看看你们罢了,不行么?”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银枭没好气地说道。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劳你过问。”沈鸢不甘示弱,回了一句。

银枭双手环胸,道:“我可不是过问,只是怕这里污秽,脏了小姐的鞋。”

“多谢关心。”沈鸢回答,“沈鸢不是什么大小姐,只是‘曲坊’内的一名弟子罢了。”

这句话一出口,银枭说不出话来,李丝却笑了出来,道:“兰陵一醉三百年。”

沈鸢笑了笑,接道:“且共清梦在人间。”

听到这句回答,银枭愣了片刻,随即便扭头,不再开口。

沈鸢见他沉默,略有些得意,“沈鸢虽是一介女流,也懂得有恩必报,少看不起人了。”

银枭不反驳,自顾自沉默。

“说起来,沈小姐竟能进地牢,真是让奴家佩服。” 李丝笑道。

“我只是拜托了廉……”沈鸢顿了顿,“廉公子罢了。”

“那朝廷鹰犬会这么好心?”银枭开口,语气不悦。

“廉公子才不是什么鹰犬。他正直纯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沈鸢不满道。

“助纣为虐,还不是鹰犬?!他要是真的正直纯良,为何眼看着石蜜颠覆神农世家,伤人害命?!”银枭怒道。

“你又怎知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他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和这些人合作!你们现在能平安无事,难道不是托他的福么?!”沈鸢也怒了,道。

“他居心叵测,难道你要我谢他!”

“至少不准你说他的不是!”

“你……你这么维护他,还说不是对他有心?!”

“我就算对他有心,也不关你什么事!”

沈鸢说完这句话,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李丝掩嘴而笑,道:“哟,强盗,你还真是口不对心。先前,不还抱怨奴家送走沈小姐,没让你见上一面么?这会儿,怎么欺负起人家来了?”

“媒婆,不用你多嘴!”银枭转身,径直走到一边坐下,不理会众人。

沈鸢也侧开了头,不再说话了。

正当李丝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的时候。突然,一行士兵走了过来,打开了洛元清的牢门。

为首的,是廉家家将,他开口道:“洛姑娘,请出来吧。”

洛元清不解地看着他们,站了起来。

“左姑娘吩咐,带你去见她。”那家将补上了一句。

“左姑娘?”不仅是洛元清,所有人都疑惑起来。

家将点了点头,道:“请出来吧。耽误了命令,属下也不好交待。”

洛元清看了看众人,随即走了出去。

这一行人离开,银枭和李丝面面相觑。

“你们不必担心,左姑娘很好。她找洛姑娘,定有她的打算。”沈鸢开口,说道。

李丝想了想,道:“说得也是,左姑娘可不是泛泛之辈……沈小姐,那接下去的事,就麻烦你了。”

沈鸢点头,“坊主已经往这儿来了,不日便到。诸位可以放心。”她看了一眼银枭,道,“我不便久留,先出去了。”

“喂……”

沈鸢没走几步,就被银枭叫住了。她皱眉转身,道:“还有什么指教?”

银枭斟酌了半天,道:“你别和姓廉的小子太亲近了,他怎么说也是小小那丫头的心上人……”

“你放心。拆散人家姻缘的事,沈鸢不会做!”沈鸢带着愠怒,回答。

“你也是……”银枭没有生气,又说了一句,“你若是喜欢上他,我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沈鸢愣住了,待回过神的时候,脸颊已烧得绯红。她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跳,嘟哝着道:“关我什么事啊……”

她说完,扭头,一路小跑,出了地牢。

李丝看着银枭,笑了。“呐,强盗啊,你这是吃醋?”

银枭不回答。许久,才问道:“喂,媒婆,你到底把这大小姐送去‘曲坊’做什么了?”

李丝悠然回答,“呵呵,秘密……不过,这位小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姐了哦。”

银枭道:“太危险了吧,她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你别太小看女人了。”李丝席地坐下,笑道,“拭目以待吧。”

银枭只得沉默,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情,望向了牢门之外。

……

无可置疑

小小用骨鞢吩咐士兵将洛元清带出来之后,便去了温宿的厢房。

房中燃着香,透着合欢花的清甜,应是安神助眠所用。丝丝的白烟弥漫在四周,满室的月光清冷,几只萤火虫从开着的窗户外飞了进来,一闪闪地发光。

小小思忖了片刻,还是没有点灯。她慢慢走到床前,跪下了身子,握起温宿的手腕。

脉搏虽然轻浅,但已经趋于平稳。正如石蜜所说,被内力震断的筋脉已经全部接上,剩下的,就只有解毒和恢复了。

小小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安详的睡容。心里的喜悦,让她笑了起来。

“师叔,我现在明白银枭为什么要叫我小扫把了……”她低声说道,“原来,跟我扯上关系的人,真的都会倒霉呐。”她无奈地叹口气,道:“我也终于发现了……我若是叫谁‘师父’,他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于非命……”

她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她握紧他的手,道:“你一定不会有事,我只叫过你一声‘师父’,不会那么邪门的,对不对?”她鼻子一酸,眸中浮起了泪光,“你不会有事的……”

她吸吸鼻子,平复了情绪。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毒香的解药,石蜜只给了她一颗。这仅仅一颗的解药,正是说明,她虽然在表面上是“伙伴”,但所有人还是提防着她。

她打开药盒,看着里面的那盒解药,随即凑近鼻子下闻了闻。清苦的药味,略微有些刺鼻。她不是医生,自然无法光靠味道就辨别出药物来。她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就听有人在门外开口,恭敬道:“左姑娘,人带到了。”

小小站了起来,道:“进来吧。”

士兵开门,引了洛元清进去,行礼后便离开了。

士兵一走,小小便低头,思忖了起来。

洛元清见她不说话,便自己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看到床上躺着的温宿时,她皱起了眉头,几步走到床边,道:“原来他在这里,他怎么样了?”

小小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石蜜宗主已经帮他接上了筋脉,解‘七杀’之毒,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不过,我师叔身子虚弱,须有人为他运功行气。如今,只有你修炼的‘玄月心经’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洛元清道:“……他背弃盟约,不愿与我南海合作,我……为什么要救他?何况,我身中毒香,内力尽散……”

“毒香不是问题。”小小道,“南海与朝廷素无瓜葛,和神霄派也没有恩怨,洛姑娘只需答应我的条件,我立刻就能帮你脱身。”

洛元清神情冷峻,“能让这些士兵言听计从,你果然是朝廷的人!”

“我是哪边的人不重要。我只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洛元清看着温宿,沉默不语。

“南海本就与今日的事端无关,洛姑娘也不想因此毁了南海的基业吧?”小小说话之间,将解药递了上去,道,“这颗解药你且服下,待我师叔恢复之后,我就会把解药给剩下的南海弟子。”

洛元清思忖许久,伸出了手,接那个盒子,然而,在她抓碰到那小盒的一瞬间,小小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几步。

洛元清一惊,正要质疑,却听小小在她耳边轻声道:“洛姑娘,隔墙有耳,小声说话。这颗解药暂时不能给你,我想请你帮另外一个忙。”

洛元清愈发不明白了,“你……”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小警惕地四下看看,道:“呃……盗药。”

洛元清瞪大了眼睛,“盗药?!”

小小捂着她的嘴,食指点上了嘴唇,“嘘……”她压低声音,道,“洛姑娘,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只需在这里假装替我的师叔疗伤就行了。而我,就去盗解药。”

“你去?那倒不如把解药给我,让我去!”洛元清道。

小小摇头,“洛姑娘可知道神农的药房在哪里?又可知哪一种是解药?”

洛元清答不上来,只得沉默。

“神农世家我来过一次,地形大致知道。而这颗解药,是用来辨别药物的。”小小说道,“而且,如果盗药的人是我,即便失败了,也没有性命之忧。”

洛元清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

“嗯。”小小笑了笑,又大声道,“咳咳,洛姑娘,你果然识时务。”

洛元清闻言,也大声道:“我南海本来就与此事无关,也没必要掺和进来。”

小小又压低声音,道:“我现在唤个婢女过来,点她的穴,跟她互换衣服,掩人耳目……”

她还没说完,敲门声又起。

两人皆是一惊,万分紧张地望向了门口。

只见出现在门口的人,是沈鸢。她身着一袭淡绯衣裙,徒生几分妩媚。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药汤,一盒药膏和绷带若干。她进门后,冲门口守卫的士兵欠了欠身子,随后关上了门,走到了房间里。

“左姑娘,我去你房里送药,见没有人在,便找到这儿来了。”沈鸢放下托盘,看了看房间,“怎么不点灯呢?”

小小无语,正寻思着该不该对沈鸢下手。洛元清却笑了,“不用担心,自己人。”

小小大惑不解,“自己人?!”

沈鸢也不解,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两人。

片刻之后,房间里,点上了灯,透出了三名女子的身形。而后,房门打开,一袭淡绯衣裙的女子端着托盘出了门,眉眼低垂,轻轻欠身,冲守卫的士兵们行了礼,随即,施然离去。

她走后不久,房间阴影处有一道身影,倏忽一闪,消失在了夜色中。

……

已过亥时,神农世家内安宁非常。但花厅的灯火,却始终未灭。

厅内,石蜜端坐在正座之上,神情平静冷淡。廉钊坐在副座,眉宇间有一丝倦色。而坐在厅下的纤主曦远却紧蹙着眉头,满脸不悦。

鬼臼就站在厅中,恭敬而严肃地道:“左姑娘从牢内提出南海洛元清之后,便用解药做交易,逼她给温宿疗伤。洛元清已经答应了。如今两人正守在温宿的厢房内。”

“还有其他人出入么?”石蜜问道。

鬼臼看了廉钊一眼,道:“沈鸢曾进去送药,大概停留了一刻功夫。”

廉钊听完,便开口道:“纤主,听到这些。你对左小小的怀疑,应该可以消除了罢?”

曦远依然皱眉,沉默不答。

廉钊道:“如今他们不是身负重伤,就是内力尽失,这里是神农世家,又有廉家兵将镇守,纤主大可以放心。”他说完,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诸位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领着家将离开了。

曦远目送他离开,眉头始终深锁。

石蜜起身,道:“纤主,依本座看,只要温宿在这里,左小小决不会轻举妄动。这些始终是朝廷的事,交给廉家就是了。本座也不想再多插手。”

曦远听到这些话,只得微笑,“曦远明白。”

石蜜点点头,随后,也带着自己的下属离开了。

曦远自语,“我才不信她会那么老实……”她转身,吩咐道,“给我好好盯着她们,还有,廉钊那里也一样。”

“是。”属下领了命令,四散离开了。

……

廉钊本是要回房休息的,半路上却还是觉得有些担心,便转道去了温宿的厢房。

屋外的士兵看到他,行了礼。

廉钊正要进屋,那些士兵却有些胆怯地拦住了他,道:“公子,左姑娘吩咐不让人打扰,以免行功有差池。”

廉钊微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头,道:“好。”

他又吩咐了几句,准备离开,最后,却还是带着留恋回头,看着窗户上透出的身影。

然而,只是片刻,他却察觉了异样。盘坐的两个身影,想必是温宿和洛元清,而那起手倒茶的人,该是小小。只是,不对,她的身形分明不是如此。暂且不提那优雅的行动姿态,但说个子,就不一样。

刚才鬼臼也说了,除了沈鸢,这里无人出入过。难道……

想到这里,他转了身,疾步往回走。

……

……我是代表“我是莲子的亲妈”的分割线 = =+……

小小还真没想到,换上沈鸢的衣服,偷偷混出来,竟然这么容易。哈,其实,偷梁换柱这招也不是很难学么!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沈鸢竟然是自己人。先前,听到沈鸢和廉钊是同行而来,她还曾担心过。以这大小姐的纯良性子,要违抗朝廷、作奸犯科,难如登天。要她欺骗廉钊,更是难上加难。但如今,她却毫不犹豫地跟她换了衣服,还将神农世家内的地形巨细靡遗地告诉了她。甚至还说,会联络曲坊接应……哇,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是女别三日。总之,实在是太震撼了……

不过,谁不会变呢。他,不是也变了很多么?变得深沉冷淡,再不像她初识时那般亲和温暖……而她呢,也许她没变,从头到尾,都是反复地利用他、欺骗他,这一次,她盗了解药之后,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师父说过,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唯一不会变的,只有记忆罢了。而今,她唯剩的这些记忆,应该够珍藏一生了吧。

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还有事要做。她甩甩头,将那些古怪的念头抛诸脑后。随即循着沈鸢的指示,到了神农世家的药房。

药房门口,守着四名神农弟子。

小小估摸着时间尚早,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藏身,静静等着动手的时机。她蹲着身子,伸出手指,叹了口气。

四个人?她没受伤的时候,能打赢三个就不错了。四个啊,怎么可能做得到?而且,又不能惊动其他人,这个也太难了吧?偷袭的话,有四个人,也不太可能得手。

她正想着,就觉得手臂又一阵阵地酥麻起来。她不禁含泪,前途堪忧啊!!!

她开口,无声地对自己道:“你是三弦女侠左小小,逢凶化吉,如有神助,怕什么?”她又看看天空,“师父,你若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哪!”

她闭目,又静等了半个时辰。这才深吸一口气,一纵身,冲了出去。

如今,她唯一的胜算,就是那套“不得不练”的小擒拿,还有那一手点穴的功夫了。隔着衣服,她没有把握找准穴道,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那四名弟子见到有人影闪过,立刻反应。小小出手,只袭这几人后背的大椎穴。她身形灵巧,突袭得手,转眼之间,已制住两人。剩下两人见情势不对,准备叫人。她擒住一人的手腕,转锁他的咽喉。另一人担心同伴性命,立刻上来搭救。小小一把松开前者,旋身一击,正中后者的大椎穴。

然而,这一点空隙,却让最后一人有机会开口呼救。

小小手臂已近麻木,早已力不从心。眼看他喊出了声音,除了惊慌,无能为力。

然而,那人的“来”字还未吐全,就见一道黑影掠过,瞬间将他击晕。硬生生地把所有的声音扼住了。

小小愣住了,待看清来者的时候。心里的喜悦和忧虑掺杂,竟让她不知该笑该忧。

那一身朴素至极的黑衣,再熟悉不过。黑巾蒙面,为了防止被人认出,连发丝都不露出一根。手中的兵器,是连剑穗都没有配的普通长剑……

小小看着他,呆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开口:“是……是你啊……”她又想了想,道,“恩公……”

那人点点头,示意她进药房。

小小稳了稳心神,闪身进去。

药房内漆黑一片,情况特殊,自然也不能点灯。小小闭目片刻,就着透进的几缕月光,勉强可以视物。各种药物的味道混在一起,混淆着嗅觉。

既然是解药,必定是成药。她放弃了药材柜,直接走到了放置有许多瓷瓶的柜子前。她拿出身上带着的那颗解药,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拿起一个瓷瓶,闻味道。如此反复。

而此时,那黑衣人也已进来,与她一同找寻起来。

发觉他走到身边的时候,小小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那黑衣人察觉到她的眼神,便也停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她。

眼神交汇的那一刻,莫名的寂静便充盈了四周。那种寂静里,隐着某种极度不安的躁动,只需轻轻一触,便会张狂而出。而就是如此脆弱的寂静,却又像永远无法打破似的,厚重得让人窒息。

这时,小小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擦过了她的手。那种冰冷湿滑的感觉,让她瞬间毛骨悚然。而下一瞬,她看到那东西的实体时,不禁惊呼。

黑衣人眼明手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小小含泪噤声,颤抖地指着架上的某件东西。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条一尺多长的蛇,三角蛇首,显然剧毒。黑衣人皱眉,正欲拔刀,片刻之后,却忍着声音,笑了出来。

他伸手,抓起那条蛇,挥了挥。

小小这才察觉,那蛇早已毙命,只是放在架上的一味药材罢了。也不知神农是用何方法保存,外皮竟还新鲜得有如活蛇一般。

小小大吐一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停不下来了。

两人就在这黑暗的药房里笑得欢乐,心里起伏的情绪,无法平复。小小笑出了眼泪,她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心底的轻松,一如记忆里那般。

好一会儿,两人才平静下来,继续找解药。

约摸用了一刻功夫,小小终于找到了药味相同的瓷瓶。她冲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黑衣人会意,拉起了她,正要推门出去。

突然,暗器的冷风划过。他敏捷避开,就见身前的地上,插着数支微泛青光的封脉针。

“大胆贼人!竟敢在神农世家盗药!”发针的人,自然是纤主曦远。她话语间虽有怒气,但脸上的神色,却是略带得意的。

她领着一干神霄派的弟子,厉声道:“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众人当即动手。

小小正大感无奈,却觉得她的手心被放进了一样东西。耳畔,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嗓音,“走吧。”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量托起,送出了人群之外。她双脚着地的时候,就知道再没有时间让她犹豫疑惑,如今能做的,只有跑了!

她握紧手中的东西,用尽了力气,奔跑。脑海中,只剩下了两个字:廉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