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

沈鸢和洛元清在房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心中的焦急也愈发强烈。

“太久了吧……”洛元清轻声开口。

沈鸢点了点头,“不过,左姑娘的话,一定不会有事的。”

洛元清皱着眉头,道:“盗解药,放要犯,就算是廉家公子,也不会每一次都姑息她吧?”

沈鸢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了一个虚弱而冷淡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

洛元清一惊,抬眸时就见温宿已经醒了,正皱眉看着她们。

“她去盗解药?”温宿开口,又问了一句。

洛元清道:“她是去了……”

她话音未落,温宿就下了床,准备往外走。

洛元清几步追上去,拦住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能出去!若是你出去,她的行踪就暴露了!”

温宿看着她,神情依旧冷淡。

“归根到底,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不是么?”洛元清继续说着。

温宿微惊,慢慢得开始意识到了一些事。身上的痛楚已经减轻了,气息也顺畅了不少。无论怎么想,能做到这些的,只有神农世家。但是,以他的身份立场,怎么可能请得神农出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找不到答案,只能开口询问。

洛元清叹了口气,“你一开始就该先问这些事啊。”

沈鸢上前,道:“二位不要站在门口,小心……”

她正想说:小心门外守卫察觉异样。屋外的嘈杂,却让她停下了言语。

三人还来不及惊讶,房门却一下子被打开了。

冲进来的人,竟然是小小。

“洛姑娘,服下解药!”小小将解药扔给了洛元清,急切地喊道。

她说话之间,一大群士兵蜂拥而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洛元清再不多想,打开盒子,吞下解药。要恢复内力,尚需运气调息,她看着面前的诸多士兵,紧皱着眉头。

小小站在门外,已被一大群士兵包围,自顾不暇。

温宿见状,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上前,凭着冲力,击倒了站在最前的士兵。他夺下那士兵的刀,迅速砍倒了几名士兵,冲出了包围。

“温宿!”洛元清看呆了,惊呼了一声。

这个时候,沈鸢倒是完全没有犹豫。她拿起了桌旁的凳子,用尽力气扔了出去。然后,一把拉起了洛元清,往外走。

洛元清猛地反应了过来,自嘲地笑了笑。她学着温宿的样子,夺过了士兵的刀,挥刀冲了出去。即便没有内力,招式和速度都没有影响,只是士兵而已,她应该可以应付!

此时,已有不少神农世家的弟子聚集了过来。

小小在人群中奋力穿梭。她已没有余力攻击,连防守都有些吃力了。这时,温宿执刀冲进了包围圈,站在了小小的身边。

小小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有了笑意,“师叔。”

温宿点点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几名士兵就攻了过来。他一把将小小拉至身后,起刀迎了上去。

小小紧张无比。以温宿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举动!

果然,不出几人,温宿便跪倒在了地上,无力地喘息。

小小蹲下身子,扶住他,“师叔!”

温宿摇了摇头,“我没事……”

一旁的士兵见状,正要攻上,洛元清执刀冲了过来,击开那几人,开口道:“左姑娘,带温宿先走。”

“嗯。”小小闻言,扶起了温宿,准备逃离。

洛元清握着刀,感觉体内的真气正一点点恢复,脸上不禁有了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左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就见石蜜站在人群之外,身旁跟着鬼臼和彼子。她的神色冷清,正静静审视着小小一行。

“看来,左姑娘并不想与本座合作了。”石蜜道。

“宗主,待属下拿下他们,交予您发落!”鬼臼低喝一声,手腕上钢爪立现。他迅攻而上,招式猛烈无比。

洛元清硬接了一招。内力尚未恢复,她的手腕因那一击之力,隐隐生痛。她知道自己绝无法接下第二招,心中不免紧张。

正当众人都生了绝望之心时,一声鸣响冲天而上,绚烂的火花耀目,映亮了天宇。

小小转头,就见沈鸢脸色苍白,身体轻颤,显然是恐惧无比的。但她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竹管,天空中的火信就是从中而出。

周围的攻势因火信而有所停顿,就在这一瞬之间,数名士兵突然倒戈,击倒了自己的同伴。不仅如此,神农世家的弟子中也有人换了立场,守在了小小的身前。

小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发展,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些叛徒!”鬼臼见状,怒道。

“此言差矣。”高处传来了含笑的回答。

小小抬头,就看见贺兰祁锋站在屋顶上,身旁跟着数十名带面具的人。

“坊主!”沈鸢惊喜道。

贺兰祁锋笑了笑,“鸢儿,下次不要乱来哦,不是每一次都有人能及时赶到的。”

沈鸢笑着,福了福身子,“我知道了。”

贺兰祁锋一纵身,下了屋顶,笑望着石蜜,“神农宗主,幸会。在下‘曲坊’坊主贺兰祁锋。”他转身,看了看那些倒戈的士兵和神农弟子,道,“对了,这些人不是叛徒呐……”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锐光,“他们本来就是我‘曲坊’弟子。”

“废话少说。”石蜜冷冷说完,手中磁引启动,漆黑的神针悬浮,杀意逼人。

贺兰祁锋含笑,挥手之间,战局瞬时展开,周围一片混乱。

小小的思绪还在混乱之中,突然有人拉住了她,将她拖到了平静之地,道:“小小!”

小小认出那人时,喜上眉梢,“叶璃师姐!”

来者正是叶璃,她笑了笑,道:“嘿嘿,就是我啦!”

小小正高兴,又看见了叶璃身旁的人,她惊讶不已,道:“林执师叔?”

那人,正是东海的弟子,温宿的师弟,林执。

林执颔首,算是打招呼。继而,他看着温宿,开口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温宿看到他,神情复杂起来。他低了头,沉默不语。

“哎,寒暄就省了,我们先离开吧!”叶璃拉着小小,道。

林执闻言,扶过了温宿。

众人正要离开,小小忽觉手中有什么东西硌得生痛。她摊开手,掌心中有一串钥匙。只是瞬间,她便猜到了这串钥匙的用途。在那时那刻,帮她盗解药的他,给她的这串钥匙,只有一个用途……

脑海中,渐渐复苏的东西让她心跳加速,胸口燥热起来。将这串钥匙塞给她的人,说的那两个字,如今想来,竟有千斤之重。“走吧”……要用多大的勇气,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她抬了头,道:“齐大哥他们还在地牢,这里是解药和钥匙。还有,我……还有一个人要救……”

“谁啊?”

小小笑了,道:“我恩公……”

……

……我是表示下面是纠结时间的分割线 = =+……

药房之外,那黑衣人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曦远上前一步,质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并不回答,手中的长剑出鞘,显然是想要硬拼了。

曦远打量了他一番,“东海之上,从石蜜宗主手上带走左小小的,莫非也是你?”

黑衣人沉默着,迅攻而上。

曦远的手中,封脉针立现,她迎了上去,封着剑招的同时,出手欲揭那黑衣人的蒙面黑布。

那人敏捷避开,招式间略有些急躁。

“看来我认识你。”曦远会意,眼神里带着一丝快意,“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几时!”

曦远正欲再次攻上,突然,天空中一声鸣响,火信耀目。她顿了攻势,不解。

就在那刹那之间,她身旁的一众下属中,突然有人倒戈。

曦远惊愕不已,身旁已是乱战一片,分不清敌友了。

那黑衣人明显也愣住了,一时间竟松懈了下来。

曦远很快反应过来,看到这个空隙时,不假思索,执起封脉针,袭向了那黑衣人胸口的穴道。

黑衣人猛得回神,起剑格挡。

曦远手指用力,将那些针弹射了出去。

黑衣人收剑,退了几部,侧身避开,却终是晚了半分,右臂中了三针。

曦远见状,又一批封脉针在手,正要再次攻击。

然而,一种诡异的声音却在那刻响起,扰人心智。

“魅海神音!”曦远意识到的时候,立刻稳住了真气。

黑衣人也被那声音扰了内息,他努力稳住心神,拔出了右臂上的三支封脉针,起身欲走。

曦远正要追赶,却有几道身影闯入了混战之中,阻了她的攻势。

周围乱成一片,那黑衣人走了几步,却生了犹豫。

这时,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他本要出手攻击,待看清那人时,却呆呆地再无举动。

小小拉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就在这一刻,神农世家内亮起了火光,浓烟弥漫而来,远远的,便听到有人喊着火。

喧嚣和乱斗,迷了所有人的视线,掩了一切的踪迹。

……

小小趁着混乱跑出了神农世家,虽不知该往哪儿去,却不能停下脚步。她拉着他,用尽力气奔跑。她清楚地感觉到自他的手传来的温度,还有那隐隐的脉搏。

周围,流萤飞舞,闪耀如星,碎了那一片厚重的漆黑。

就这么一直跑下去,天涯海角……那一刻,她不自禁地这样想……

然而,身后的人突然站定了,任她如何努力,再无法拉他迈出一步。

小小的心一沉,怯怯地转过了身子。

他低着头,看着彼此握紧的手,然后,手指缓缓松开。

小小只得也松开了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沉默片刻,抱拳行礼后,转身迈步。

小小的手僵在原来的位置,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漆黑的天幕渐渐染进了白,化作了深沉的青灰,周围的景物因这淡薄的光辉而清晰起来。流萤三三两两地飞落,匿身在草木之中,隐了光芒。

她听着自己呼吸和心跳,一路奔跑,那两个声音嘈杂无比,充斥着她的双耳,不容她的思绪安稳,更不容她的心情平复。竟如同是在催促一般。

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的背影在迷蒙的晨光中,越来越远。霎那,什么东西被解放了出来,连同那压抑许久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廉钊!”

他的步伐突兀地停顿,猛地转过了身子。

她从未感觉如此的紧张。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连呼吸也一并停止,惟剩下狂躁的心跳,不安地震动着胸膛。她看着他,等着最后的答案。

他避开她的眼神,犹豫片刻,抬手,揭下了蒙面的黑巾。

她不知怎么笑了出来,低唤了一声:“廉钊……”

廉钊这才抬眸,直视她的眼睛。许久,用近乎无奈地声音,道:“小小。”

记忆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所有的思念,就因那一声呼唤而苏醒,翻涌在脑海里。

“真的是你……”她笑着,说道。

他的神色依然无奈,甚至有一丝悲凉。他勉强挤出了笑意,点了点头。

小小慢慢走上前去,然而,快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后退。

“……神农的追兵一时半刻是赶不上的,我就此告辞了。”廉钊低垂着眼睫,说道。

“你要回去?”小小急切地问道。

廉钊沉默着,点了点头。

“可是……”小小看着他,道,“你……你回去会有危险……”

廉钊回答:“我身为神箭廉家的当家,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

“你若是回去了,被人识破了身份,该怎么办?”她的情绪急躁起来,说话也渐渐激动了,“东海之上,是你救了我。而后,私放我出城,帮我击退东瀛忍者。今夜,盗神农的解药,还把地牢的钥匙给了我……这些事,能毁了你的前程!更会惹来杀身之祸啊!就算你是神箭廉家的人,欺君之罪,一样要诛九族的!”

“我一走了之,也是欺君。”廉钊开口,平静道。

小小无法反驳,哑口无言。

“小小……”廉钊笑得温柔,声音里,带着诚挚,“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小小急得快哭了,却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对。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离开我是对的。”廉钊的语气里,带着轻松。

小小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廉钊叹了口气,抬眸,笑着开口:“我不可能放弃皇命一走了之。也不可能抛弃廉家,从此隐姓埋名。更不能枉顾家人的仇恨,娶你进门……如今,甚至连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都做不到……”

小小呆住了,只能静静地听。

“你说要归顺朝廷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不过,那始终是我的一厢情愿……”他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下来,“只是,我虽然清楚这些,却还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片刻后,他的神情坦然,声音也重回了明朗。

他带着释然,开口:“小小,天高海阔,谁也锁不了你的自由……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他笑了笑,“保重。”

他说完,转身离开。

小小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脑海中,还是空白一片,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远远地传来了人声,似是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她却再不想理会了。

天高海阔?

她抬头,看着晨光满布的天空,心里却再无一丝喜悦……

……

无所不为

天高海阔?

她抬头,看着晨光满布的天空,心里却再无一丝喜悦……

……

……我是表示联系上一章的分割线 = =+……

“丫头,总算找到你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银枭欢悦的声音随之清晰起来。

小小转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银枭看着她满脸的眼泪,微微一惊,不知如何应对。

一旁,李丝也赶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形,立刻抬眸看了看前路。四周惟剩鸟虫啼鸣,日影晃晃,不见人迹。她随即笑道:“啊,左姑娘,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去跟大家汇合吧。”

她说完,拉起小小的手,向银枭使了个眼色,迈步便走。

小小已是一片混乱,愣愣地被拉着走,什么话也不说。

……

约莫一刻之后,三人便来到了一处山村酒肆。酒肆的老板娘打扮的花枝招展,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风景。待看到银枭一行后,她喜笑颜开,扔下瓜子便迎了上去拉生意,说什么也要让众人入内喝杯水酒。

银枭和李丝并不推辞,直接走了进去。

老板娘走到酒肆柜台之后,抬手,就见几个数十斤重的酒坛被毫不费力地抬起。酒坛之下,并无其他,但见那老板娘伸手一推一摁,地面上盖板浮起,赫然现出了一条地道。

三人进了地道,走了片刻功夫,就见前方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地底之下竟是一个院落,中间凿了池塘,栽着荷花,饲着鲤鱼。四周悬着宫灯,照得地下亮如白昼。院落的四周,放着数个酒坛,酒香弥漫,透人肺腑。

原先在神农世家地牢内被囚的人,都聚在了这院落之中。或是疗伤,或是谈笑,一派轻松悠闲的气氛。

贺兰祁锋半躺在榻上,身旁美人环绕,好不风流惬意。

看到银枭一行进来,贺兰祁锋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就属你们最慢了。”

银枭不满地反驳一句:“小爷我还不想走呢!不拆它几间屋子,怎能消心头之恨?!”

贺兰祁锋笑道:“神农世家弟子众多,朝廷救兵一到,我们哪有胜算,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我看你是年纪大了。做事情畏首畏尾。”

“这叫小心谨慎。”

“不是一个意思么?”

李丝见状,笑着叹了口气,上前打圆场。

小小站在原地,听着耳边的热闹,却愈发觉得冷清。

“你总算回来了……”突然,洛元清的声音响起。

小小抬头,就见洛元清疾步走到她面前。

“你师叔说什么也不让我运功。”洛元清紧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不悦,“难不成要我求他么?!”

小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住了手腕。

洛元清二话不说,将她走出了院落,拐进一条小道。小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室内摆着桌椅床榻,显然是起居之用。

石室内聚着许多东海弟子,为首的是林执。

温宿躺在床上,合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

林执见洛元清和小小进来,便开口道:“小小,你来了就好。……师兄,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说完,带着一众弟子离开了。洛元清也不说什么,转身走开。

小小茫然地看着他们离开,随即,转头看着温宿。

温宿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子,他看着小小,皱眉开口,“怎么了,哭成这样?”

小小一惊,伸手用袖子猛擦起脸来。

温宿正想下床,体内的真气突然一阵躁乱,他低哼了一声,手撑在床沿,身体轻颤。

小小见状,走了过去,道:“师叔……让洛姑娘为你理气吧。”

温宿平复了真气,抬眸道:“我不想欠她人情。”

小小见他脸色苍白,呼吸浅促,不由担心,“你好不容易才……”

温宿出声打断她,“为什么救我?”

小小不知道要怎么答,只得呆呆地不说话。

“神农世家肯出手相助,洛元清说要替我运功……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温宿说道,“我,值得么?”

小小听到这些,道:“师叔……你会受伤,不都是我害的么?”

温宿沉默。

小小努力微笑,道:“我师父说了,欠了东西一定要还的。师叔你若是能让洛姑娘给你疗伤,我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温宿开口,“你不欠我什么……”他犹豫许久,才开口道,“鬼师是因我而死……”

小小道:“师叔,以你的功夫,杀不了我师父的。”

“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温宿说道。

听到这句话,小小愣住了。

“当日我与师傅围攻鬼师,以他的功夫,要脱身不难。”温宿说话都时候,声音里的悔恨清晰可辨,“那时,师傅竟对我出掌,我根本想不到,鬼师会出手救我。若不是因此,他断不会被师傅所伤……”

小小依稀想起,当日温靖攻击她和温宿,她曾用针逼退温靖,拉着温宿逃跑。那时,温靖说过一句:一模一样。当时,她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今,却清楚地理解了。

师父临终所说的那句“千万不要做好人”,如今想来,并不仅仅是忠告,还是……自嘲?

“我从一开始就是师傅培养的傀儡,所谓的父子之情,终是自欺欺人……”温宿道,“若我一早清醒,也不必把你牵扯进来。我欠你们师徒的,已经还不清了,如今,你还救我,叫我如何是好?”

小小思忖了片刻,答道:“师叔,我没什么志向,只知道凡事都听师父的,就一定没错。既然师父救了你,我救你更是理所当然,不是么?”

温宿欲言又止,终是沉默。

小小自知人各有烦恼,她并无力安慰,便笑了笑,开口道:“师叔,我师父说过,人活于世,一定要服软。我这就去叫洛姑娘进来。”

她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拉住了手腕。她一惊,来不及回头,却听他说:“跟我走……”

小小猛地回头,看着温宿。

温宿的手指渐渐收紧,说话的声音却一分分往下沉,“能活多久,我不在乎。江湖是非,诸多恩怨,我已经倦了……你若愿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地……”

小小听到这些话,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不断响起廉钊说过的话:天高海阔,谁也锁不了你的自由……

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她要的,真的是这些么?

温宿等着她的回答,却见她始终沉默,眸中也渐渐有水色浮起,泫然欲泣。他不自觉地慢慢松手,侧开了头。

小小这才反应过来,却依然不知如何回答,她低下头,呆呆站着。

沉默变得压抑起来。

“我想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时,小小却觉得如逢大赦一般。她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温宿抬眸,看着她离去,眸中的无奈愈发深重。他抬手,轻抚上额头,合上双眼,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突然,脚步声渐近,他抬头,就见洛元清站在床边,皱眉看着他。

温宿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

“你真想一走了之?”洛元清开口,问道。

温宿皱眉,“与你何干?”

洛元清轻叹一口气,道:“温宿,你我相识也有六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你是东海首席弟子,同辈之中,论武功智谋,无人及你。东、南两海多次交手,也以你最为骁勇。东海的基业,你也有份……”

“你说这些做什么……”温宿有些疲惫地开口。

“‘重阴双刀’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是有分量的。你当真能抛下一切?”洛元清上前一步,道,“温靖已经弃了东海,与东瀛人合作。你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打下的基业落在这些海寇手中?”

“够了。”温宿轻喝了一声,“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洛元清怒道:“你以为这么简单?江湖上的人会放过你?朝廷会放过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不是看你那师侄的面子,银枭和鬼媒早就要了你的命了!江湖之上,若非死日,不可松拳,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东海覆灭,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么?我的生死,又与你何干?”温宿道。

洛元清静默片刻,道:“温宿,你心里清楚。东、南两海地域甚广,虽有争斗,但认真说起来,谁也吞不下谁。如今东海珠诸岛被东瀛人占据,与我南海是个威胁。先前,我下毒,的确有违江湖道义,你若因此丧命,有损我南海声名。”她一板一眼地说完,顿了顿,道,“温宿,我再与你做一次交易……”

温宿沉默,并不应答。

“你我结盟,互换‘玄月心经’的上下册。我更助你夺回东海七十二环岛,事成之后,你还我六岛,开放东海航道。”洛元清一口气说完,“我这是赔本买卖,做不做,就看你了。”

洛元清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温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不知该不该握紧……

……

……我是表示小小现在极度纠结的分割线 = =+……

小小走出石室,就见院落中的人已经围聚在了一起,正商讨着什么。

贺兰祁锋依然半躺在榻上,面前站着的,是巴戟天和一众神农弟子。

贺兰祁锋的语气悠然,道:“巴长老不必客气。我曲坊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容不得那般玩弄人命的奸险之徒。如今,神农世家与神霄派同流合污,又与朝廷联手,我等贸然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早说了,你这是畏首畏尾。”银枭不屑,道,“我已经飞鸽传书,通知‘岫风寨’的人马赶来了,媒婆也召集了玄灵道众前来,合众人之力,还怕收复不了神农世家?”

贺兰祁锋笑了笑,“江湖争斗,这样的人马自然够了。不过,你别忘了,廉家的兵马也快到了。跟朝廷军队为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他说话间,看了一眼林执,“看看东海的下场不就清楚了。”

林执闻言,皱了眉,“东海当日的确是小觑了敌人……”

“总而言之,”贺兰祁锋起身,道,“要想对抗廉家,只宜智取,不可力敌。廉家毕竟是朝廷官员,与九皇神器无关的江湖事,应该不会插手太深。我们大可以借这一点,避开廉家的锋芒。”

巴戟天稍稍思忖,道:“坊主的意思,是要让廉家无法出兵?”

“对。”贺兰祁锋点头,“贺兰有一计,只是,需要巴长老相助。”

巴戟天皱眉,“吾如今已败在石蜜手下,如何能成助力。”

贺兰祁锋笑道:“巴长老只需告知‘天棺’的下落就可以了。”

“天棺?”巴戟天皱眉。

贺兰祁锋见状,劝道:“‘天棺’本是神农圣物,我也知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此物石蜜志在必得,若能以此为饵,必能引蛇出洞。何况,争夺‘天棺’乃是神农家务事,廉家也不便调动军队插手此事。到时候,我们设下埋伏,自可将石蜜等人一举擒拿,神农归复便如囊中取物。”

巴戟天听罢,道:“坊主误会了。‘天棺’虽是神农圣物,但若能以此诛灭吾门叛徒,吾又怎会吝惜。只是,‘天棺’收藏之处,机关遍布,非常人所能踏足。就算吾将地点告知,要埋伏,恐怕……”

此话一出,贺兰祁锋便笑了起来,“长老多虑了。”他伸手,左手拉过银枭,右手拉过沈鸢,道,“这两位,一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银枭,专精的就是出入凶险之地,更有盗墓一族‘岫风’的血统。而这一位,是天下百工之首:‘齑宇山庄’的大小姐,世上机关密道,在‘齑宇’面前,不过儿戏。有这两个人,‘天棺’周围的机关,何足为惧?”

银枭和沈鸢对望一眼,表情里都有了一分尴尬。

巴戟天看了看那二人,笑了,“好。既然坊主有十成的信心,吾便放胆一试。”

众人达成了共识,立刻斗志高昂起来。

小小远远看着,心里却依然茫茫然的一片。她走到角落里,抱着膝盖坐下,把头埋了起来。

“小小,你在这里干什么?”叶璃的声音激昂欢快,她拍了拍小小的肩膀,举了举手里的包子,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小小抬头,看着她,“叶璃师姐……”

“嗯!等你好久你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抓回去了呢。对了,你恩公呢?”叶璃在小小身边坐下,问道。

小小听到这个问题,又把头埋了回去。

叶璃咬一口包子,自觉说错话,便扯了别处,道:“小小啊,我听说了,你还真有办法,竟然能让神农宗主出手,硬生生把温宿师伯从鬼门关拉回来呢。说起来,温宿师伯这一次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曲坊的姐妹们告诉我,朝廷围剿东海之后,温靖一走了之,如今的东海七十二环岛是一盘散沙,东北一片的岛屿都被东瀛人占了去。先前,坊主去了东海,救下了不少幸存的弟子,他们如今要重整旗鼓,复兴门派,正打算推举温宿为新岛主呢!”叶璃扭头,看着小小,“你说奇怪不奇怪,温宿明明是温靖的心腹,当日也是一起失踪的。东海弟子竟然要推他为首,真是怎么想都不明白……”

“师兄才不是温靖那般的卑鄙小人!”林执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插上了一句。

叶璃吓了一跳,“哇,你这么激动干嘛?”

林执紧皱着眉头,道:“师兄早已不满温靖的所作所为,否则当日又岂会手下留情,我又怎能活到今天?温靖又对师兄下如此毒手,更能证明他们并非同道。而今,东海弟子零落,惟有师兄才能将众人集结,重振东海!”

叶璃看着他,“哎,你怎么知道是温宿师伯‘手下留情’?他就不能是不小心刺偏了么?”

“你也曾是东海弟子,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辈,口气尊敬点行不行?”林执不满。

叶璃继续吃包子,含糊不清道:“你也说是‘曾’了啊。”

林执愈发不满,两人便互不相让地斗起嘴来。

小小识相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神农世家、天棺、东海、曲坊、岫风寨、玄灵道……所有一切,听在她的耳中,是如此陌生而遥远。

她转头,看着院中的荷池,几条锦鲤在池中优游。这里是地下暗室,不见天日,能栽荷花已属不易。这几条鱼在这斗池之中,想必辛苦。……相忘于江湖,始终是最好的……这个道理,她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是越离越远,终成了“天高海阔”……

只是,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走?为什么没法答应温宿?不是一直想逃的么?江湖也好,恩怨也好,逃得远远的,避开这一切,做回原来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走,却会回头的呢?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李丝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

小小抬头,看着她。

“啊呀,奴家随口说说,没什么深意的……”李丝打着檀香扇,笑道,“唉,这里也只有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啊?”小小不解。

“看看,都成双成对的……”李丝用檀香扇,指了指叶璃和林执,继而有意无意地指向了站在院中的银枭和沈鸢。

小小顺着望去,疑惑道:“齐大哥和你不是一对么?”

李丝立刻笑了出来,“像么?”她合上扇子,道,“我以前也觉得是这样……”

李丝的自称一换,语气中便再无那份戏谑。

“你看我的样貌如何?”李丝含笑,问道。

小小仔细端详了一番。李丝喜穿红衣,红色衬得她肤白似雪,娇美明丽。她双目盈盈,眼角微扬,顾盼生姿,媚态万千。笑时更有一对梨窝,添了几分俏丽。小小目光往下,就见李丝身姿婀娜,肥瘦合宜。因练武之故,身虽娇,却无柔弱之感。

“李姑娘是万中挑一的美人。”小小如实回答。

李丝抿唇而笑,“说得对。男子的讨好逢迎,我素已见惯。往昔,我只问男子能为我做什么,若是做不到,我便弃之,从无半分不舍。不过,当有一日,我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却想着,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李丝抬眸,看着银枭和沈鸢,“如今他想要的,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若还不放手,就是可笑了……”她笑了起来,“女孩子家脸皮薄,可经不起人家笑哟!”

小小听到这里,也笑了出来,“李姑娘真是豁达。”

李丝摇头,语气里有了一丝傲然,“我并非豁达。不过,我尽力过。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尽了力,便能无悔。”

那一刻,小小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因为从未尽力,所以有遗憾。

自始至终,她所做的,不是情势所迫,就是阴错阳差。她从未心甘情愿地作过些什么。道家所谓:顺其自然。而她也只是站在原地等罢了。等别人做些什么,等别人放弃什么,等一个最好的结局……

很久以前,她不是也这样领悟到了么?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逃跑,想要的东西再也不会放弃……为什么一番兜兜转转,她又忘了呢?

那时,她不是早已经作了选择了么?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等他为自己做些什么……

小小“噌”地一下站起了身子,看着面前的一大群人。

李丝被吓了一跳,“左姑娘,怎么了?”

小小并不回答。爱恨情仇,诸多恩怨,她从来都没分清过。老实说,是非黑白,正邪对错,她也没分清过。只是,错又如何?对又如何?她只是一个小小角色,她做什么,能左右谁的命运?她站在哪一边,又能将江湖如何?

她迈了几步,清清嗓子,大声喊道:“我要归顺朝廷!!!”

院中所有人都被那声喊声吓了一跳,贺兰祁锋更是当场把喝进嘴的酒喷了出来。

周围一片沉默,好半天没有人反应过来。

小小伸出手,挥了挥,道:“就这样,那我走了!”

她说完,脚下抹油,飞快地往出口跑去。

院中的人还是愣着。

许久,一个声音道:“呃……要是她把‘天棺’的事泄露出去,怎么办?”

一瞬间,院中的人恢复了过来。

“真是服了这小姑奶奶了,谁去把她抓回来?”贺兰祈锋无奈地开口。

“死丫头!又跟我玩投靠朝廷!!!”银枭咬牙切齿,撩起袖子就往外追。

“女子善变哪……”巴戟天一脸严肃,说道。

“啊,你们别瞪啊,不关奴家的事!”李丝无辜申辩。

“小小终于想通了,我都替廉家公子高兴啊!”叶璃带着感动,说道。

“废话少说!还不去追!”

……

无妄之福

卯时一过,天空已全然亮透,鸟啼虫鸣渐渐安静下来。

廉钊慢慢走着,只觉得沉重。由心至身,都迟钝起来。他停下脚步,犹豫着,最后还是回了头。

身后,惟有萋萋芳草,零落野花。他就那样静静看着,许久,直到右手臂上的刺痛一阵强似一阵,他才回过神来。

昨晚与纤主曦远交手,曾中了她三枚封脉针。那针并未伤及穴道,他也不曾放在心上。而这一路匆忙,更是不曾注意伤势。

他隐隐觉得那痛楚不一般,便挽起袖子,只见右手臂上赫然有三个青黑色的斑点,斑点周围的肌肤浮肿,时时刺痛。

他立刻将方才解下的蒙面方今拧成一股,扎紧了上手臂。刚做完这一切,就听马蹄声,夹杂着脚步声,急急逼近。他放下袖子,戒备起来。周围并无可以躲避的地方,他还未想到对策,一队人马便已赶到,将他包围了起来。

“廉公子?真是稀奇,您怎么在这里?”一骑人马上前,曦远坐在马背上,含笑对廉钊道。

廉钊镇定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无需多问。”

曦远下马,故作姿态地打量了廉钊一番,道:“廉公子这身夜行衣好生眼熟,说起来,方才神农世家出了大事。有人闯了进来,放走了要犯,还纵了火。其中有个黑衣人也是廉公子这般打扮呢。”

廉钊自然知道她话中有话,分明是心照不宣。他却依然冷静道:“这件事我已知道了,我也是追踪那些逃犯才到了此地。可惜贼人奸狡,失了踪影。”他说完,迈步,“与其盲目找寻,不如暂先回去,从长计议。”

“廉公子所言甚是……”曦远说话之间,目光紧紧锁着廉钊的举动。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突然出手,欲抓廉钊的右臂。

廉钊早已有了防范,敏捷避开。他皱眉,“纤主这是什么意思?”

曦远失手,却也不恼,她依然笑着,道:“啊,廉公子不要误会,我方才看您的手臂好像有些古怪,怕您受了伤,一时心切罢了。”

廉钊道:“多谢纤主关心。”

曦远道:“不瞒廉公子说,方才那黑衣人的右臂上中了我三枚封脉针。您也知道,住在神农世家,每日看着那些毒啊药啊的,难免心生好奇。我便在针尖上抹了点东西。一时好玩,我也不知道抹的是什么,那中针的人怕是要吃苦头了。若是不幸失了条手臂,怕就不能挽弓射箭了。”

廉钊闻言,看着她,道:“纤主句句都有深意,难道是怀疑我是那黑衣人?”

“曦远不敢。廉公子乃是神箭廉家的当家,圣上面前的红人,又怎么可能做出违抗圣命,私放要犯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呢?”曦远低头,如是道。

廉钊微微皱眉,包围他的皆是神霄派的门人。曦远的语气逼人,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看来,他脱不了身……

“纤主所得没错。”一个清朗女声响起。只见数十名弓箭手策马而来,为首的,是廉盈,她正坐在马背上,俯视着曦远,道,“我廉家世代为官,忠君爱国,又岂会做出如此欺君之举?”她说完,眼神直指向廉钊。

廉钊心中忐忑,甚至无法直视廉盈的眼睛。他垂下眉睫,一语不发。

“诸位忙碌一夜,想必累了,请先回神农世家休息。搜捕犯人就交给我们吧。”廉盈道。

曦远看了看那队弓箭手,立刻笑着附和,随即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

廉盈看着廉钊,一字字道:“当家,你也随我回去吧。”

廉钊这才抬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

夜间一场火事,神农世家忙碌许久,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便又急忙追击逃跑的囚犯。幸而廉家的兵马赶到,才缓了众人的疲惫。

廉家是贵客,神农世家辟出了一个别苑供其起居休憩。廉盈与廉钊一回到神农世家,家将便层层把守,将这别苑隔绝了开来。

廉盈与廉钊进了房间,家将阖上房门,肃立在门外。

廉盈在房中站定,转头看着廉钊,而后,一把擒住了他的右手腕。

痛楚让廉钊微微皱起了眉头。

廉盈拉开他的袖子,看到那青黑伤痕的时候,眉目中瞬时有了怒意。“当真是你……”

“姑姑……”廉钊想解释什么,但却被廉盈打断。

“你上次对我说的,都是谎话!什么好好安抚利诱,让她归顺朝廷……全是一派胡言!”廉盈松开他的手,道,“我是你姑姑,你竟然为了她,连我都骗!”

廉钊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你对她倒是情深意重啊,连那一干贼党也替她放了。”廉盈的语气冰冷如霜,“廉家不屯兵、不居功、不恃宠。能在朝中立足,靠得就是一个‘忠’字。你现在放走要犯,罪犯欺君,你是要廉家为你的这段孽缘陪葬么?!”

廉钊闻言,开口道:“所有的罪责,廉钊会一力承担,决不敢累及家人。”

“好,好一份深情厚意!”廉盈的情绪已近悲愤,“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是吧?你难道就忘了,17年前鬼师所做的一切?!难道就忘了,你的姑丈是为了什么一辈子都只能在黑暗中度日?!”

“姑姑,闯廉家的人是鬼师,不是她!鬼师已经死了!”廉钊出声,带着沉痛反驳。

廉盈微微一愣,“鬼师死了?”

廉钊点了点头,“三月初三,为人所杀……”他开口,慢慢道,“他已经死了,我们还能找谁报仇?”

廉盈看着他,似有混乱。

“姑姑,小小没有错……17年前,她还没有出生哪。您怎么能把仇算在她的头上?”廉钊上前一步,道。

廉盈犹豫片刻,退了几步,怒道:“我不跟你算私怨!你放走的那些朝廷要犯,难道也是情有可原?!”

“姑姑,廉钊斗胆问一句……齑宇山庄的事,您难道是一无所知的么?”廉钊说道,“神霄派、纤丝绣庄,还有神农宗主石蜜,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在您眼中,难道是对的?……廉家奉皇命与神霄结盟,但却不能正邪不分,颠倒黑白!”

“你……”廉盈心中思绪尚乱,无法反驳。但片刻之后,她又带着怒意道,“我不屑与你争辩,我会传书给大哥,一切交由他定夺!从今日起,廉家的兵马听我的号令,你休再插手!”

她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廉钊的心中亦是纠结,伤口的痛楚加剧,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去,紧皱着眉头。

这时,家将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盘内放着数个开了小孔的牛角筒,更有烛台纱布,金创药剂,小碗清水。家将放下托盘,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的廉盈回头看了一眼,道:“你手臂的毒伤不能再拖了,尽快吸出毒血。”

廉钊想要答应,但房门已被冰冷关上。他看了看盘中的器具,深深叹息。

……

廉盈出门,一脸冰冷地往外走,刚出别苑,就听到了嘈杂声。

她心中不悦,更是躁怒。她带着家将,大步往声源处走去。就见别苑之外,大堂的花厅里,站着一个人。一大群神霄弟子挤在周围,却没有人轻易上前。

廉盈看到那人的时候,惊讶不已。

那是个不过十六岁的女孩,身上一袭淡绯衣裙,映得她的脸颊微红。她站在花厅中,看着包围着自己的人,脸上分明有怯意。

廉盈皱了皱眉头,举步上去,喝道:“左小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单枪匹马来神农世家!”

小小猛地一惊,看到廉盈的时候,稍稍退了几步,眉宇间的惶恐更甚。

“我……”她鼓起勇气,道,“我……我是来归顺朝廷的。”

廉盈不解至极。而此时,曦远和石蜜也已赶到。见到这般情状,曦远冷冷道:“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么?”

小小看了看曦远和石蜜,又看了看廉盈,认真道:“这次是真的!”

“哼!你当我们是三岁稚子?!”曦远取出封脉针,作了攻击的架势。

然而,下一刻,廉盈抽出佩刀阻了她的攻击。

曦远虽有不满,但碍于尊卑,只得收了武器,不再作声。

廉盈执刀,走到小小面前,刀尖直指着小小的鼻尖。

“现在你是自投罗网,还敢提什么归顺。”廉盈的语气里,带着森冷的恨意,“我们的帐,该好好算一算了!”

小小心中恐惧,但却不能后退一步。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刀尖锋利,轻轻地重复,“我真的是来归顺的……”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廉盈有了迟疑。17年前……17年前,她还没有出生……

这个念头一过,廉盈皱眉咬牙,随即,放下了刀子。她一把擒住了小小的肩膀,不由分说就扯着她走。

小小吃痛,却知不能反抗,只得乖乖地跟着走。

廉盈大步走进别苑,来到厢房之前,一下推开了房门,把小小推了进去。

小小踉跄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廉盈冷冰冰地开口,吩咐家将:“锁上房门,严加看管!”

小小大惊失色,扑到门口,房门却已经关上。她用力过猛,去势难收,脸直接就撞在了门板上。她含泪,揉着自己的鼻子,哀怨道:“等等啊……我……我想见……”

她还没说出那个名字,却惊觉自己身后有人。她猛地转过身子,背贴着房门,然而,她的惊恐在看到那人的时候,烟消云散。

廉钊坐在房中的桌前,惊愕地看着小小。

小小的背慢慢离开门板,怯怯地开口,笑着唤了一声,“……廉钊……”

廉钊猛地起身,脸上的惊讶丝毫未褪,“你怎么会……”

小小立刻大声回答,“我是来归顺朝廷的!”

廉钊更加惊讶。许久,他才平复了情绪,低声道:“这一次……你想要什么?”

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愧疚得无地自容。每一次,她都以“归顺”作交易,或是救人,或是自救。不知不觉间,她伤了他多深呢?

小小低头,道,“对不起……”

廉钊轻叹一口气,“这次……我没办法帮你……”他低头,看着桌上疗伤器具,语气稍稍阴郁,“你怕是走不了了……”

小小眨眨眼睛,“啊?我不想走啊。我真的是来归顺朝廷的。”

廉钊愈发不解,他抬头看着小小,微弱的期待在心中慢慢萌芽,但理智却狠狠将其压抑。他试着心无杂念,却又迫切地想知道什么。

小小慢慢走过去,不知是胆怯还是急切,让她的心跳慢慢加速,但那节奏却平稳得不可思议。

“我……”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想留在喜欢的人身边,可以么?”

廉钊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怔怔地无法反应。

小小只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往上冲,脸颊热得发烫。

“……我知道,我骗了你很多次……你……”小小的手紧紧抓着衣襟,说话的声音微颤,“你再原谅我一次,行么?”

廉钊呆呆地看着她,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在他眼前的她,是如此真切,两人间隔着的,仅仅是一步之遥。所有的阴郁和压抑,化作了狂喜,在一瞬间沸腾起来,侵吞理智。

她忐忑地等他回答,却只有沉默环绕四周。她不安地抬眸,却见他突然踏上一步,左手轻轻揽上她的脖子,微微倾身,吻上了她的嘴唇。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小小僵住了,思绪完全停住。她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如何应对。

慢慢地,她却听到了,他狂躁不安的心跳。体温,呼吸,脉搏,都如此清晰,让所有的感觉都敏锐了起来。她这才发现,他的唇是如此柔软温暖,甚至微微带着颤抖。

然而,她还来不及更切近感受,他便匆忙退开。哑着声音,道:“抱歉……唐突了……”

小小慢慢抬头,就见他脸颊微红,眸中竟带着泪光,说话之间,泪水已然落下,润湿了脸颊。

她第一次知道,一个男子,可以如此惹人疼惜。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踮起了脚尖,轻轻地吻上他的唇角。泪水微咸,慢慢染上了舌尖,那种滋味竟让心口隐隐生痛。她闭上眼睛,放弃所有矜持,深深吻了下去。

他惊讶之间,嘴唇微启。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却依循着心意,舔上了他的舌尖。刹那之间,思念如烈火燎过,再无法控制。

那一刻,满溢的幸福感,让小小几近晕眩。然而,突然之间,她被用力推开。她猛地一惊,心中生了恐惧,惶惑地抬眸,看着廉钊。

廉钊一手推开她,另一只手掩着自己的嘴。他眉头紧锁,眼神微恼,开口,“……你……这……这是成亲之后才能做的事……”他的声音认真严肃,但气息零落,分明是惊魂未定。

小小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她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切实地抱着他,道:“我负责……”

廉钊也笑了出来,迟疑地环起了手臂,轻轻拥着她。

“廉钊……”小小开口,“其实,天高海阔、自由自在,不是我的志向……”她笑着,欢乐地说道,“我明明是想拐个良家公子,混吃骗喝才对。所以……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不会再离开了……”

廉钊的手臂用力一分,低低应道:“嗯。”

两人就这样抱着对方,谁也不再多说一句话,时间慢慢流过,夏日的阳光炽烈,透过窗扉,洒在两人身上。

片刻之后,小小怯怯地开口,道:“廉钊……你觉不觉得……呃……有点热?”

“嗯。”廉钊回答,他顿了顿,又道,“小小,其实……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啊?!”小小惊呼一声,松开了手,“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

廉钊笑着轻抚着自己的右臂,他摇了摇头,开口道:“没事。我原谅你。”

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满满的幸福涌上,染着她的笑容,熠熠生辉。

……

无所不晓

廉家专精射术,箭尖淬毒更是常事。家将常备着解毒器具,以防万一。

用火罐吸毒是急救之法,要想完全解毒,依然要佐以药物。只是,曦远针上所淬之毒尚未查明,又不宜贸然找神农世家的人解毒。这样的措施便是能做的全部了。

小小看他麻利地做完,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不禁有些失落。

廉钊见她盯着看,便笑着开口:“小时候贪玩,曾被毒箭划伤,也差点废了自己的手臂……”

小小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小时候,立刻认真地听起来。

“那时候,我吓坏了,急得直哭。我爹却说:少了右手,还有左手。廉家的男子哪有为一条手臂掉眼泪的。”廉钊无奈地笑,“爹还教训我说:即便要失去一条手臂,也该是在战场之上。如今是自作自受,更没资格哭。”

小小听愣了,“啊?真的这么说?”

廉钊点头,道:“真的。”

小小一脸的难以置信。

廉钊笑道:“这次也是我自作自受,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小看着他,笑了起来。她坐近一点,道:“我帮你封住手臂上的穴道吧。”

廉钊摇头,“封了穴道,手臂就无法使力了。”

“不封穴道,毒血会扩散。”小小认真道,“这种时候,也不该使力。”

廉钊道:“我的身分已经暴露,曦远只是迫于情势,不便揭穿我。我想她很快会有所行动……”他看着小小,“现在绝对不能松懈。”

小小想了想,道:“也就是说,她会去向朝廷揭发?”

“不会。”廉钊回答,他气定神闲地说道,“她虽然知道真相,但却没有任何证据在手。想治我欺君,决不容易。”

廉钊笑道:“而且,现在你已经归顺,她的胜算就又少了一个。”他的眼中带一抹肃杀,“我若是她,必定先斩后奏。”

小小咽咽口水。果然,比起江湖纷争,庙堂之上,心机更甚。

“我……”小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道,“我虽然来归顺,可是,九皇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廉钊。

廉钊并不惊讶,也不说什么,只使略低了头,静静思考。

小小看着他,笑了。他这是在替她烦恼么?

廉钊察觉她的眼神,抬头笑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你只需归顺,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他说完,却有了忧虑,开口道,“小小……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一旦归顺朝廷,你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你原先的朋友,都会成为敌人……何况,你师叔他……”

他无法细问下去,惟有沉默。

小小本也没想过那么多,只是顺应着心意跑来归顺,被廉钊提起这些,她才细想起来。归顺朝廷,自然是要与江湖为敌。何况,温宿也好,银枭也好,都是朝廷要犯,这些矛盾根本无法调和……她虽无立场,但也无法轻易伤害任何一方。糟了……这些东西完全没想啊啊啊!!!

廉钊见她失神,便换了话题,道:“你也累了一夜,先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小小抬眸看着他,心中的感动一层层加深。三番四次的维护她,帮她作奸犯科,现在,还替她烦恼立场,甚至,小心地顾及她的心情,不让她担忧。她一直都知道,能遇上他,是老天瞎了眼。若是再辜负他,一定会遭雷劈!

想到这里,她拉起他的手,拽他起身。“比起我,你更要休息啊。”

廉钊微惊,道:“不用,我……”

小小不由分说地把他摁到床上,道:“大少爷是千金之躯,要是有个闪失,小的担待不起哪。”

廉钊看着她,道:“为什么又叫我‘大少爷’……”

小小笑着,“你本来就是大少爷么!小的连名带姓地叫你,实在是太失礼了。”

廉钊笑了出来,“‘子箴’,你这么叫就好。”

“子箴?”小小有些不解,但立刻想明白了。她离开廉家的时候,廉钊就快要行冠礼。子箴,是表字吧。廉子箴,她心中默默念了几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笑着开口,“莲子?”

廉钊一惊,“啊?”

“莲子。”小小深觉有趣,又唤了一声。

廉钊不自觉地红了脸颊,“别这么叫……”

“莲子。”小小笑得明媚,语调微微上扬。

廉钊已然有了窘态,“别这么叫啊。”

小小笑得欢乐,更努力地把他摁倒,道:“躺下休息吧,莲子~”

廉钊被迫躺了下去,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小,“我……”

小小收了戏谑,用最温柔的声音,道:“你睡吧,我守着。”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廉钊只觉得身上所有的痛楚都在瞬间消失。长久以来,他一直无法安然入睡,而此刻,心却如此平静满足。他这才发现,自己真的累了。他看着她,轻轻握起她的手。这才合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困倦。

小小看着他入睡,静静笑了起来。她握着他的手,感觉着那熟悉的温暖。明明是一时冲动来归顺朝廷,明明对九皇的事一无所知,可是,她此刻却觉得如此踏实安心。心放开的时候,困意便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她靠着床沿,睡着了。

……

几个时辰之后,廉盈领着家将开门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微微皱着眉头,目光落在了他们紧扣的手指上。许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示意家将将食物放下,退出了门外。

……

待小小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床上,睡像一塌糊涂。她一惊,一个翻身起来,却见天色大暗。她环顾房内,廉钊就在一旁的榻上,闭目打坐。

听到她起身,廉钊睁开眼睛,笑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你再睡会儿吧。”

“啊?”小小下了床,看看窗外,“都这个时候了……”

廉钊笑着,“你真的累了。”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拉她到了桌边,道,“既然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小小看着桌上的食物,不禁双目放光。从昨天开始,她还不曾好好地吃过东西,一觉醒来,肚子早就饿了。她拿起筷子,挟了一大口菜,又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廉钊。

廉钊带着笑意,道:“看我做什么?专心吃东西。”他说话间,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怎么就是胖不起来呢?”

小小不假思索地回答:“胖了不就逃不快了。”

廉钊皱眉,“你还想逃?”

小小眨眨眼睛,道:“不想了。我这就把自己养胖,以示忠心!”她说完,吞下那一大口菜,一脸的严肃诚恳。

廉钊低头轻笑,拿起另一双筷子,替她挟菜。

这时,门外传来了细小的动静。

廉钊停筷,静静地聆听。小小也停下了咀嚼,屏息以待。

突然,房门被撞了开来。三个魁梧男子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袭向了廉钊和小小。

廉钊手撑着桌子,旋身而起,踢开了冲在最前的男子。待稳住身形,他拉起小小,退到一边,而后取了随身长剑,上前应战。

小小拿着筷子,惊讶地站在一边,片刻之后,她便察觉了异样。

“小心,是行尸!”

廉钊行招之间也有所察觉。行尸无痛无知,惟有杀意。他立刻起剑,狠狠砍下了行尸的头颅。

要想制服行尸,攻击脑后的强间穴和天柱穴是最有效的方法。而砍下头颅虽然粗糙了点,却是最快捷方便的手段。

小小在一旁看得傻眼,却不防一具行尸扑了过来。她惊叫一声,敏捷避开。

廉钊闻声,纵身到了她面前,一掌击开那具尸体。然而,运功出掌,不免牵动血气。右臂上的伤口猛地一阵疼痛,手中的长剑险险脱手。

小小见状,踏步上前,纵身而起,手撑上了那行尸的肩膀,身子翻过它的头顶。在越过行尸的刹那,她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刺入了它脑后的强间穴和天柱穴。行尸瞬间失了动势,不再行动。

小小平稳落地,正想松一口气。却见门口又出现了一批人,与那些行尸不同,这一次,是神霄派的弟子。

她正惊讶,廉钊却已起身,拿起了床边的雕弓和箭匣。他挽弓,数箭连发,门口的神霄弟子见状,纷纷避开。廉钊拉起小小,快步跑出了门外。

两人出门之后,才发现原本在门口守卫的廉家家将早已被杀。别苑之中剩余的家将正和神霄弟子混战。

廉家的兵马都屯驻在神农世家之外,别苑之中的家将不过五十。行尸奇袭,再加上神霄的攻击,根本无法抵御。

小小立刻想起了方才廉钊所说的话。“我若是她,必定先斩后奏。”……现在,就是先斩后奏?!

小小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神霄弟子,又看了看廉钊。廉钊的表情带着怒意,但神色却很镇定。他从箭匣中取出一支长箭,缓缓引弓。

周遭的人忌讳廉家的箭术,无人敢贸然上前。

然而,廉钊的手一抬,直接将那一箭射向了天空。

清亮的鸣音破空而上,响彻四方。

鸣镝?!小小惊讶地仰头,看着那支没入夜色的长箭。

周围的神霄弟子直觉不妙,纷纷攻了上来。

廉钊却不再缠斗,只是拉着小小在众人之中周旋,仅求自保。

小小有些不明就里,但却知道,身边的人值得信赖,能够安心地托付。

片刻,突然有人冲进了战局,凌厉的劲风迫开了围攻的人。

小小定睛一看,愈发惊讶。那手执长枪,凛然而立的人,正是破风流的少主人,江城。

江城逼退一众神霄弟子,转身看着廉钊,抱拳笑道:“廉大哥神机妙算,小弟幸不辱命。”

廉钊回礼,道:“江兄弟太客气了。”

两人说话之时,一众兵士冲入了别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一切平息之后,小小的茫然便得到解答。

江城笑着,对廉钊道:“真如廉大哥所料,神霄派确有谋反之心。若不是廉大哥早先安排小弟接应,恐怕就遭了这些人的暗算。”

廉钊叹口气,“我不过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当日东海之上,我和魏启已有嫌隙。曦远和石蜜都是他的心腹,不可不防。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对了,我姑姑呢?”

一旁受伤的家将闻言,回道:“公子,几个时辰前,神农世家查知了‘天棺’下落。宗主石蜜和纤主曦远已出发去寻了。姑小姐本不想插手,但纤主多番劝诱,便也带了二十家将,随行而去。”

“天棺?”

小小听到这个,大惊失色。“天棺”?!不就是先前曲坊提议的诱饵么?没想到,这么快就布置完毕了……难道,是怕她泄露消息,所以特意提早进行?糟了,那是陷阱啊!

小小正想说出“天棺”的阴谋,却听廉钊道:“石蜜寻找‘天棺’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遍寻不着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快有消息。分明有诈。”

“姑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家将道,“只是,神农弟子已经查实,的确是‘天棺’无误。宗主石蜜又急需此物,即便是陷阱,也执意要去。”

“江湖事宜,廉家本就不便插手。这个陷阱,是想牵住廉家兵力,着力对付石蜜和曦远。……如今看来,曦远诱姑姑前去,怕是另有所图。”

廉钊话刚说完,一名家将飞奔而来,急急开口,道:“公子,神霄弟子夺了‘霜天揽月’,现已逃出神农世家了!”

廉钊闻言,皱了皱眉。“吩咐下去,整备兵马,赶往‘天棺’之所!”

“遵命!”

众人各自忙碌,小小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廉钊。

廉钊回头,对她道:“小小,你留在这里……”他看到小小的眼神,不解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小小眨眨眼睛,回了神,道:“没,我只是想说,我也要一起去!”

廉钊摇头,“太危险了。”

小小笑着,认真道:“大少爷文韬武略,难道保护不了我?还是,怕我倒戈?”

廉钊看着她,展眉一笑,“少夫人都这么说了,我还能阻止么?”他伸出手,道,“走吧。”

小小不假思索地握紧他的手,重重地点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