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杨柳细腰随舞弯折,展示着极好的韧性,仿佛折不断一样。

谢行之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细长的眸子往上扬了扬,藏着一抹不为人道的情绪。

假山旁,两个跳舞的身影慢慢停下来。

谢漪澜先是跳了一遍在寿宴上的贺寿舞,问了表妹的意见。

谢漪澜认真考虑了表妹的意见,改了改,又加了几个动作,然后便带着表妹跳了一段简单的舞。

这厢停下来后,她热了起来,身上微微发汗。

谢漪澜将衣襟敞开一点,从丫鬟那接过团扇,扇着风说道:“表妹还说只会一点,方才不是跳得挺好?”

谢漪澜看着表妹粉扑扑的脸颊,笑道:“表妹身子软,韧带柔软,一看就是小时候练过,只是很久没跳舞了,一时间还不适应。”

锦帕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月吟扇了扇团扇,这团扇是谢沅送的,扇面上绣了枝桂花,扇动间有淡淡的桂花味传来。

月吟眼底满是温馨的笑意,说道:“记得小时候,娘亲在爹爹面前跳舞,我就在一旁看着。后来能走能跳了,我便跟娘亲学跳舞,那会儿是三四岁的年纪,我还有点印象。”

谢漪澜惊讶,嘴巴张大了些,“三四岁!这也太早了,我学的那会儿,好像是六岁,还是被娘逼着学的。”

惊讶之余,谢漪澜余光落到月吟扇动的团扇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间好像闻到了一股桂花味。

细闻之下,还真有一股桂花味,如今还是春末,尚没到桂花盛开的季节,谢漪澜新奇问道:“表妹这团扇在哪儿买的,改明儿我也去买一个。”

月吟低头,下意识看了看手中团扇,笑道:“三表哥前阵子送的,具体在哪儿买的,我便不知了。”

“好好好,有这等好东西他竟不告诉我,”谢漪澜一手扇团扇,一手叉腰,“改明儿我可要好好问问他。”

两表姐妹正说着话,忽然瞥见小径上迎面走来的谢行之。

谢漪澜笑脸有些僵了,似乎是有些惧怕。她急急忙忙转过身去,趁着谢行之还没走近,迅速将发髻上的一支梨花玳瑁钗取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子。

这厢谢行之恰好走了过来,停驻。

谢漪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同谢行之问安。

“大表哥。”

月吟握住扇柄,低头福身行礼。

她适才跟谢漪澜一起跳过舞,她巴掌大的白皙脸颊宛如桃花般粉艳,杏眼潋滟,藏了几分娇羞。

衣襟微敞,露出的一截雪颈落了一缕碎发。

乌发绕着雪肌,仿佛是修长的手指握着那纤纤玉颈。

谢行之抓握着宽袖的手指捻了捻,在一片寂静中敛了目光,心动微荡。

他平静地迎上月吟的目光,温声道:“表妹与四妹妹在此作甚?”

月吟泛起一丝疑惑,他是刚从鹫梧院出来?

月吟长指握住扇柄,回道:“表姐编了支舞,找我寻了些意见。”

“表妹整日闷在屋子里临摹,这可不行,要出来透透气。”谢漪澜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讨夸的语气。

谢行之道:“百寿图中,确实有几个字形难写,表妹若是不懂,可来鹫梧院问我。”

月吟抿唇,说来她屋中的百寿图还是谢行之誊抄过后给她的,那些她觉得难写的,在谢行之眼中不算什么,若是有了他的指导,能早些学会,早日将百寿图完成。

月吟又想起那日,在谢行之书房,她将字写错了,谢行之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了好几遍。

她唇角有了浅浅的笑意,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甜意。

“那以后便叨扰大表哥了。”

谢行之眉眼温和,“表妹无需客气。”

他甫一话落,看见她手中的团扇,温润的眸中蓦地滑过一丝冷戾。

扇面绣着栩栩如生的桂花,闻得到一股桂花香。

这不就是谢沅前阵子送来的。

谢行之唇角蓦抵紧绷,身上的气息骤然降了几分。

月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感觉到好似是谢行之有些许不悦,她下意识握紧扇柄,不知他为何眨眼间就变了态度,突然紧张起来,等着他慢慢发作。

谢行之敛了情绪,温声说着,“我出府还有事情要办。”

他甩了甩宽大的袖摆,缓步离开,那一抹冷寒的气息转瞬即逝。

月吟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微微出神,眉心拧了拧,莫不是她眼花看错了?

他适才没有丝毫不悦?

谢漪澜慢慢松了口一口气,待谢行之走远后,才将袖子里藏起来的发钗拿出,簪回发髻上。

是一支梨花玳瑁钗,和她今日的发髻甚是相配。

月吟疑惑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谢漪澜与她在此跳舞时,头上是有这支梨花玳瑁钗的,可适才谢行之突然出现,这支发钗没在谢漪澜发髻上,但因谢漪澜发髻上还有其他簪子,故而少了一支也不突兀。

谢漪澜解释道:“这梨花玳瑁钗是别人送的,不能让哥哥知道。”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发钗,指腹间还有梨花花瓣的纹路,脸上忽然浮出一抹娇红,满是女儿家的羞赧。

月吟见状,隐约猜到了几分,打趣道:“哪里是别人,是表姐的心上人送的。”

谢漪澜红了脸,害羞地低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表妹学坏了,连你也开始打趣我了。”

月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好了,我不说了,也不打趣表姐了,表姐息怒。”

谢漪澜抬头嗔她一眼,发烫的脸颊慢慢恢复正常,只是耳尖还有一丝泛红。

“表妹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哥哥和母亲知道。”

谢漪澜小声同月吟说道,生怕就让旁人听了去,“表妹就住在哥哥隔壁,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月吟很认真的地点头,让谢漪澜放心。

“不和表妹闲聊了,我回去了。”

谢漪澜怕被表妹笑话,便没在此久留,带着随行的丫鬟离开了。

月吟走在小径上,想起谢漪澜害羞的模样,她唇角小幅度扬了扬,原来表姐害羞是这副模样。

她又不禁好奇,是不是姑娘家害羞都是一个模样。

回到皎月阁,月吟将团扇放桌上,先倒了杯温水。

适才在外面跳了会儿舞,嗓子有些干,如今温水一润,顿时舒服不少。

月吟饮完放下杯子,见玉瓶似乎有心事一样。

玉瓶看向她,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可最后又把唇合上了,终究是一句话没说,轻轻唉声。

月吟问道:“玉瓶,你想说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玉瓶眉头紧拧,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如实道:“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虑了,奴婢感觉四姑娘的心上人是陈公子。”

月吟愣怔,一双杏眼瞪大了些,对玉瓶说出的这番话感到意外。

“你为何会觉得是?”

月吟诧异,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我记得表姐提过一嘴,表姐心仪的男子姓陈,是扬州人。可此地是京城,人来来往往,从扬州来的人不在少数,没准儿这里面姓陈的公子就有十来个。”

月吟看了玉瓶眼,道:“我看你是最近思虑过多,太紧张了,才会把表姐的陈公子与陈世平想一块儿去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表姐戴的梨花玳瑁钗做工精细,精致这呢,一看就值不少银子,陈世平哪舍得花这大价钱,他身上的盘缠一大半都是姐姐给的。”

“姐姐与陈世平恩爱,那些来往的书信还是你亲手递来送去,两人还定了终生。”月吟叹息一声,心里闷闷的,“陈世平还不知道姐姐遇害的消息,估摸着还在等授官下来,等着回去迎娶姐姐。”

想起伤心事,月吟眼睛红了起来。她抬手,掌心放在眼睛上,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平复心情。

玉瓶恼自己的多虑,她见多了自己姑娘和陈公子在一起,自是知晓两人的恩爱,她不该仅听到一点相似之处,就将陈公子想得如此不堪。

“姑娘,奴婢以后一定不多想了t!”

玉瓶咬牙,下狠心道。

“你大概是最近精神绷太紧,想太多,一有风吹草动就惊了。今日也没什么细活要做,你回房好生歇息,往后莫要胡思乱想,伤心神。”

月吟给玉瓶放了半日的假,玉瓶出了屋子。

月吟摇了摇团扇,又去了书案。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候,她可不想浪费白日的光线。

她不喜欢夜里点了蜡烛写字,烛火昏黄,费眼睛。

玉盏在一旁研磨,说道:“姑娘,其实问一问四姑娘那个陈公子的名字,不就知道两个陈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月吟取下笔架上紫毫笔,沾了沾墨,“表姐今日害羞地都急急忙忙离开了,想来两人正恩爱着,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况且表姐不愿让大表哥和大舅母知晓她跟陈公子私下约见的事,表姐愿不愿意跟我提,还是个问题呢。”

“罢了,我改日寻个机会旁敲侧击问一问,让表姐察觉不出有别的意思。”

月吟说着,笔锋落于纸上,划出柔而有力的一横。

这日。

三位夫人前后脚来到淳化堂给谢老夫人请安。

谢漪澜跟在大夫人身后,请完安后坐在一旁,听长辈们扯着家常,偶尔插上一句,说到了谢老夫人心坎上,讨得她笑声连连。

聊着聊着,二夫人忽然问谢漪澜,“漪澜,往常都是你和星丫头结伴前来,今日你都来有阵功夫了,也不见星丫头过了来请安。”

二夫人说着瞧了瞧屋子里的漏刻。

众人随着二夫人的话,也下意识看向漏刻,这都辰正一刻了,明显是晚了。

二夫人回正身子,关切道:“星丫头莫不是又病了?这孩子身子娇弱,可得仔细着调养。”

这话虽透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但谢漪澜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总感觉二婶婶是在祖母面前责备表妹来晚了。

祖母待表妹本来就不亲厚,谢漪澜就怕祖母让二婶婶这一说,更不喜欢表妹了。

谢漪澜笑了笑,回了二夫人,“二婶婶您有所不知,表妹这段时间挑灯夜战,估摸着昨晚又熬了一大宿,如今正往祖母这边赶。”

谢漪澜转头看向谢老夫人,一只手背挡住嘴巴,俏皮说道:“祖母,我就先跟您透个底。祖母的寿辰不是快到了,表妹这段日子都忙着给祖母准备寿礼,孙女都帮您打听好了,这送的是张百寿图。”

她咬重“百寿图”三字,着重强调。

“这百寿图可难写了,表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待在屋子里准备寿礼,夜里也是,光孙女知道,就有五个大夜呢。”

谢漪澜说得真真的,一点也不像是胡编乱造。

但其实后面是她瞎编的,她哪知道表妹夜里临摹多久,但瞧着表妹白日的势头,夜里应该也没有懈怠。

反正表妹如今不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专往好的方向说。

果真,祖母的神情变了,有了丝动容。

谢漪澜抿了抿唇,盖住心里的欢喜。

谢老夫人默了默,慈祥的眼眸慢慢蕴了浅淡的笑意,不易察觉。

谢老夫人态度软了,蓦地出声,“呦,那夜里可别光顾着写字,坏了眼睛。”

谢漪澜脸上洋溢着笑,“祖母放心,我改明儿劝劝表妹。”

大夫人感叹道:“记得我外祖父六十五岁寿辰那年,就收到了幅百寿图,是真真好看。但要完成这百寿图可不止写一手好字这般简单,需写字之人沉下心来,心无旁骛。”

大夫人看眼谢老夫人,说道:“不怕母亲笑话,我从前写了不到一半便放弃了。星丫头有份魄力和耐心,倒是让我肃然起敬。”

一百个字形不同的寿字井然有序地排列,全是对老寿星的祝福。

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那些书香门第、世家贵族,无不以家中有幅百寿图而自豪。

谢老夫人头点了点,从桌上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倒也没再说话。

二夫人讪讪一笑,低头喝茶,一言不发。

不久,众人口中谈论过的姑娘出现了。

月吟拎了个食盒姗姗来迟,福身请安,“外祖母万福金安。”

“今早在小厨房做了些糕点,来迟了,外祖母莫怪。”

月吟将手中的红漆木食盒递去,林嬷嬷在谢老夫人眼神的示意下走过去接住。

月吟退到谢漪澜身旁坐下,谢老夫人随口说道:“星丫头上次做来的鲜花饼,鲜花的味道与糖味恰到好处,谁也没抢谁的风头。”

月吟恍惚一阵,眉眼弯了一弯,眼底藏不住笑意,有种拨云见日的欣喜。

这一番话算是谢老夫人对她夸赞吧。

这还是谢老夫人第一次夸她。

谢老夫人打开食盒看了眼,满意地点头,又示意林嬷嬷盖上。

这微妙的态度转变,屋中众人皆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了一杆秤。

谢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佛珠串,状似思考。

一室静谧中,谢老夫人目光落到捧着茶杯,却一直用茶盖刮着茶沫的二夫人,而后谢老夫人又转眸看向月吟,开口道:“星丫头,你离家有些时日了,听说前阵子扬州传了封家书来,可是家里人想念了?”

月吟原本还以为拨云见日的喜悦心情,因这一番话,心突然提到嗓子眼,谢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随口关切一句,还是另有用意?

就这一阵功夫的时候,屋子里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过来,月吟更是紧张,心里越发没底,担心这一回答,便把自己送回了扬州去。

月吟攥紧锦帕,小心翼翼说道:“回外祖母,在半月前,父亲是传了一封信来,问我近来可好。”

说道此处,月吟欲言又止,唇瓣抿了抿,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道:“也不瞒外祖母了,我不念家,更不想回扬州去。”

她忽然起身,到前面来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让大夫人、三夫人、谢漪澜齐齐惊讶,谢漪澜更是惊讶地险些站了起来。

月吟跪在前面,直面谢老夫人道:“外祖母对母亲有养育之恩,但母亲一直没有机会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如今我来了,我想替母亲在外祖母跟前尽孝,替母亲照顾外祖母,请外祖母不要把我送回扬州去。”

一字一句,句句诚恳。

娇小的身躯跪在地上,那纤薄的身子挺得笔直,娇柔生怜的脸上满是真诚和坚定。

“你这孩子,我没说赶你走,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林嬷嬷。”

谢老夫人喊一声,林嬷嬷会意,过去月吟扶起来。

谢老夫人看了眼月吟红了的眼眶,又瞥见她眼底的一圈鸦青,说道:“入夜后,该休息时就休息,仔细眼睛,莫将身子熬坏了。”

仔细眼睛?

月吟云里雾里,不明白这是何意。

谢漪澜心里一紧,怕乱编的话露馅,忙把话题接了过来,“祖母,表妹一向听话,您都发话了,表妹肯定听了进去。”

她转头看向月吟,“是吧,表妹?夜里就早些休息。”

谢漪澜示意她点头,月吟迷迷糊糊应声点头,“谢外祖母关心,我会牢记的。”

谢老夫人颔首,谢漪澜偷偷舒气,总算是没有汗流浃背了。

这厢,月吟被林嬷嬷扶起,还在原处站着,心里踏实了,但恰在这时,她忽然有了个主意。

月吟看着面容慈祥的谢老夫人,鼓起勇气说道:“若说家人的想念,婉星倒是想求外祖母一件事。”

“何事?”

“此行来京城匆忙,行囊也是匆匆忙忙收拾的,我忘带了母亲的遗物,如今在侯府待久了,越发想念母亲。母亲此前给外祖母写过信,外祖母可否将信给婉星看看,看着母亲的字迹,也算是睹物思人了。”

二夫人神色微变,本能地握紧茶杯,呼吸凝滞了。

谢老夫人抿唇,沉默一阵,在林嬷嬷耳边低语。林嬷嬷点头,离开屋子,不一会儿,她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封信封略微泛黄的信。

谢老夫人有些伤感,“就这一封,你拿出吧。”

月吟双手接过,握着信封疑惑低语:“就这一封吗?可母亲不是写了很多封信给定远侯府吗?”

低喃的声音虽小,但谢老夫人还是听见了,疑惑道:“你说什么?”

月吟抬头,极其肯定地说道:“回外祖母,母亲生前给您写过不止一封信。”

此话一出,二夫人背脊发麻,手一抖,茶杯里的水忽然荡了出来,洒得她满手都是,衣裳还打湿了。

她忙拿锦帕擦拭,心虚地不敢抬头。

但谢老夫人还是注意到了,她启唇说道:“今日便到此吧,都回去吧,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她看了眼荡出茶水的二夫人,声音颇冷t,道:“老二媳妇,你留下,我有事问你。”

二夫人身子一僵,面色凝滞地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待所有人都走后,谢老夫人声色俱厉,道:“说罢,怎么回事?芸儿传回侯府的信为何只有一封。”

二夫人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此刻谢老夫人冷沉着张脸,明显是怒了,她心里一颤,扑通跪在地上,“母亲冤枉呀,儿媳也是按照您的意思,扣下了五妹的信,以免母亲看见五妹的信动怒。”

二夫人提醒道:“母亲您不记得了?五妹初次传信来时,你还恨铁不成钢地责备她好一通,说她不听您的话,吃苦受累也是自寻的。您当时生气,没回信,说关系都断了,传信回来也不想看。”

“母亲您都这么说了,儿媳便自作主张就将往后的信都扣了下来。”

二夫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心里越发没底。

谢老夫人气得冷哼,“老二媳妇,你是真敢啊。你不知那是气话?!”

二夫人低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大气也不敢出。

“一共扣了多少封?”

二夫人缩着脖子,“五六封吧。”

“信呢?”

谢老夫人冷厉的声音中带着薄怒,二夫人心里发颤,支支吾吾道:“烧……烧了。”

“砰”

谢老夫人重重拍桌子,气得站起身来,颤抖的手指指向跪地的人,“好好好,就这么自作主张。我说你怎时不时地针对新星丫头,原是害怕她将这岔抖出来。”

谢老夫人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厉声道:“从今日起,你禁足!好好回你院里反省反省,等寿辰那日再出来。”

二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月吟回皎月阁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

谢老夫人只收到了一封来信,可柳伯母明明每隔几月都会写信传去定远侯府,给老夫人。

莫不是信在传出柳府前后,就被宋姨娘或者是柳老夫人扣了下来?

宋姨娘的手段,月吟见识过。

宋姨娘能说会道,擅为自己辩解开脱,可以把所以过错都推到柳伯母身上去。

她还很会装柔弱,骗得柳家那两人的心,一软一软的。

更会背地里耍手段,收拢人心。

谢老夫人提到了信,故而月吟便想,柳伯母写给谢老夫人的信中,有提过宋姨娘。

若是有这些信作佐证,那谢老夫人才会更加相信她的坦白,即便宋姨娘再为自己开脱辩解,也是空谈。

可现在信没了。

月吟眉头紧拧,恰在这时遇到在鹫梧院外面站着的谢行之。

谢行之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步子,未等她行礼,率先问道:“表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遇到难处了?”

月吟不愿与他讲信件的事情,摇头道:“没什么,一些小事。”

她瞧见谢行之一直站在小径上,似乎是在等人,不确定地问道:“大表哥这是在等我吗?”

谢行之点头,“表妹今日可有空,我约了位书法大家。表妹最近忙于临摹百寿图,但独自钻研琢磨,恐怕不得要领,不如今日随我同去会一会那位书法大家,若这一趟有所收获,对日后的临摹有益处。”

月吟心头微荡,暖意横生,脆声应了下来,“有!我今日有空。”

谢行之眼里满是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唇也扬了扬,道:“好,表妹回去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半个时辰后,一辆华贵的大马车驶离定远侯府。

小香炉的熏香清心淡雅,让人一闻,仿佛忘却了烦心事。

马车宽敞,月吟与谢行之相对而坐,男子着了件青色对襟宽袖长袍,双腿略微岔开,两手放在大腿上,端端坐着,矜贵儒雅。

“谢谢大表哥特地带我出来,我正愁有几个字临摹时不得要领,总感觉缺少什么。”

谢行之闻声道:“那表妹今日要认真讨教。”

月吟点头,满脸都是笑意,她摸了摸耳朵,道:“要竖起耳朵好好听,睁大眼睛好好看。”

曾几何时,娘亲教她写字时,就是这般说的。

谢行之被她这模样逗得浅笑,月吟这才意识到她高兴过头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低了低头。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颠簸,月吟猝不及防,身子被这剧烈的颠簸带得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栽。

“小心”

谢行之道。

她双膝跌在地上,两只手掌本能地抓握住前倾跌落时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可反应过来时,她两手紧紧扣住谢行之的左右大腿。

她跌在谢行之岔开的两腿间,头也埋了下去,唇瓣一凉,好像是擦碰到了他腰上的勾玉蹀躞。

月要间搭了谢行之一只手,是欲扶稳她身子的手。

月吟惊地回神,发现此刻跌跪的姿态,脸颊顿时红透。

她欲起身,后颈忽地落下一只大掌。

谢行之扣住她后颈,微带的力,让她不得不将头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