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兜兜转转,崔叔的女儿从扬州来,出现在他眼前。

当年崔叔还未成婚,只是有了婚约而已,往后的孩子是男是女,谁都不知道,没过多久,崔家就出事了。

这一句玩笑话,从此没了后续,大抵也没有后续了,故而众人都没当真。

谢行之也曾用这不可能发生的话挡了爹娘的催婚,但现在,他当真了,月吟就该是他的妻子。

是小时候定的娃娃亲,是他命定的妻子。

原来去寺庙求的上上签这么快就灵验了。

然而想起一件事,谢行之脸上的笑,在刹那间慢慢消退了。

她不愿。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清不楚了,即便是他表明了态度,她也不愿将让两人之间变得名正言顺,她不愿跟他成婚。

她现在满心都是柳表妹的那件事。

谢行之敛了敛眉,握住玉佩的手慢慢收紧,将那枚熟悉的玉佩敛在掌心,仿佛是将那姑娘紧紧攥在掌心一样。

方才在回府的路上,她问了京城里惹不起的权贵。

她问这做甚?

她是想另找靠山吗?

不投靠他了。

找一个比定远侯府还要大的靠山,然后再让新靠山将扬州那边宋姨娘母女绳之以法?

而后就像梦里那样,她趁着夜色,收拾包袱不辞而别,离开侯府,逃离他身边。

蓦地,谢行之阴沉着张脸,面上带了愠怒,周身气息骤然间降了下来,沉重而压抑。他越发攥紧掌心的玉佩,指骨泛起白色。

极轻地嗤笑了一声,谢行之抬脚离开书房。

……

夕阳西下,如火般的云彩将西边的天染红一片,绚烂多彩,而此时东边的柳梢斜斜挂着一弯皎月。

日月同辉,绚丽多彩。

月吟如常来鹫梧院用晚饭,只不过早了一刻钟。绿树成荫的主道上,谢行之负手而立,站在一棵垂着硕果的梨树下,仿佛是在等她来一样,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月吟缓缓走去,在谢行之面前福福身,“大表哥。”

谢行之颔首,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眼里落了明光碎玉。

夕阳下两人相对而站,投落地上斜斜的影子一前一后,随着谢行之的靠近一步,地上的影子也往前挪动,与她娇小的影子相叠。

月吟念着她的玉佩,这都快晚上了,谢行之也没还给她。

“大表哥,我的玉佩呢?”

月吟紧张地问道,生怕谢行之就说话不算数,扣了她玉佩,或者因这玉佩让旁人知晓了她藏住的身份。

谢行之笑了笑,放在背后的手伸出来,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皎白剔透的玉佩在他掌心。

月吟欢喜,伸手去拿,然而谢行之忽然敛了手指,她落了个空。

“大表哥。”

月吟微微皱着眉,声线拉得长长。

谢行之:“等下还你,先随我来趟书房。”

月吟跟在谢行之后面去了书房,不太明白他这是何意。

书房。

月吟随着谢行之的步伐停下,一抬头就能看见墙上的画。

依旧是那副画,她乍一看感觉马背上的人似曾相识。

谢行之见月吟看着墙上的画有些恍惚,打断她的愣神,问道:“你在四岁时,父亲就去世了?”

月吟回过神来,点点头。

在坦白身世那夜,她就已经跟谢行之提过这事了。

谢行之喃喃道:“四岁。四岁的记忆模模糊糊,但倘若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会记得很清楚,就像我四岁时,记得有些事情一样。”

谢行之看着月吟,坦言心中的猜想,“父亲不叫崔昦,是因为父亲没跟你提过,你不知道,所以才会否认。”

月吟愣怔,谢行之盯着她看的那双眼睛,仿佛真的能把她看穿一样,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月吟神色黯淡,坦白说道:“我不知道爹爹叫什么名字,确实和大表哥说的一样,爹爹从来没跟我提过。”

谢行之认真而坚定道:“你姓崔,是崔家的孩子。”

月吟愣愣看着谢行之,早前他提过的名字,被她立即否认,可这次她迟疑了。

悸动的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月吟脑中闪过一丝念头,确认问道:“大表哥真的认识我爹?”

谢行之点头,“是爹的好友。”

“看墙上的那幅画,”谢行之抬手一指,“画上之人是否熟悉?”

月吟没有否认,感觉谢行之会读心术,她想过什么,全逃不过他。

“这真的是我爹?爹爹是……将军?”

月吟不可思议地望着画像上威风凛凛的将军,悸动的心跳得飞快。

谢行之取下画卷,平铺在书案上,将那枚玉佩一并放在画卷上。

月吟跟了过去,站在书案前,垂眼凝看画上之人。距离近了,她看得更清楚了,和印象里爹爹的模样渐渐重叠,又慢慢融为一体。

谢行之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两个遒劲的大字,力透纸背。

“崔昦。”

月吟一字一顿念出来。

“是他。”谢行之放下毛笔,“玉佩我已给爹看过,确认是崔叔的无疑。”

“月吟,你是崔叔的女儿。”

谢行之第一次在她面前喊她的名字,心蓦然快了几分。

月吟:“爹爹有名有姓,明是位威风凛凛的将军,但为什么在扬州要隐姓埋名?大表哥,你能跟我告诉我你知道的一些事情吗?”

她想起爹去世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爹临终前没说完的话。

姓崔,京城。

原来是这个意思。

谢行之默了片刻,牵她过来,把人安置在靠椅上坐下,启唇缓缓道:“当年崔叔和爹一起出征,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凯旋那日,京城百姓夹道相迎。可是不久后的一个冬日,官兵涌入崔府,在府中搜到了一批甲冑。陛下以私藏甲冑、意图谋逆的罪名,当即就给崔叔定了罪,将崔府上下打入大牢,不日问斩。陛下只信眼前所见,定罪之后不予再提,否则以同罪论处。行刑前夕,崔叔被人从大牢救出,此后渺无音信。”

谢行之说的,是众人眼中的一版。

闻言,月吟惊愣,霎时间被卸了力道,瘫坐在椅子上,“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来爹爹说的杀身之祸是这个?”

这样的身份一旦暴露,的确会给一家带来杀身之祸。

月吟茫然无助地看向谢行之,巨大的冲击压得她胸口喘不过气来,“爹爹怎么可能是逃犯?爹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谢行之掌心搭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顺了顺她背,安抚道:“的确是冤枉的。”

谢行之愤愤不平,道:“崔家满门忠烈,与崔叔相熟的人都知道崔叔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有谋逆之心?!陛下不想细查,谁也不敢再提。崔叔失踪的五年后,陛下突然提起此案,还了崔叔清白。”

月吟激动,“谁?谁陷害爹爹?”

“与崔叔有过节的兵部郎中,陛下将此事草草了结,往后没人再提。”

谢行之化繁为简,道:“但其实,被推出来的不过是替罪羊罢了,这事连陛下自己也一清二楚。崔叔出事后,他麾下的中郎将聂松一路高升,短短几年便手握三万大军,有了些小功绩便洋洋得意。罪魁祸首是聂松,是他趁崔叔不注意,在崔府藏了一批甲胄,给崔叔扣了罪名。而与他一伙的,还有另一人,那便是当年被崔叔一手提携的马都尉。崔叔待马都尉不薄,最不该背叛崔叔的人就是他!”

椅子上的人眼睛红润,无声哭着,谢行之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搂了搂她肩膀,“我已收集了不少证据,如今只等个时机,将聂、马两人绳之以法。”

但事情并不像明面上这么简t单,这个时机难等。

谢行之早查明白了幕后授意的人自始自终都不是聂松。

“还有一些事情,我不便对你讲,知道这些重要的便足矣。”

“聂松?”月吟双眼蕴了层水雾,“寿宴上和大表哥打起来的聂……”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这个聂家,是不是陷害爹爹的那个聂家?”

谢行之点头,“是这个聂家。”

“好了,不提这伤心事了,”谢行之俯身,捧着她扬起的面颊,拿锦帕拭去两行清泪,“等事情有了眉目,再与你细说。”

他动作轻柔,这轻柔的动作仿佛从面颊传到了月吟心里,一缕甜意像是融化的饴糖,在她心田慢慢化开,裹着她,久久没有散开。

泪水被拭去,月吟眼底逐渐清明,她看着谢行之,婉声道:“大表哥认识爹爹,那大表哥能给我讲讲爹爹的事迹吗?”

谢行之垂眼看她,揉了揉她头发,浅笑道:“想知道?”

“想,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呐。”

月吟发顶被他揉得有些舒服,耳廓不知不觉间染了一抹红。

谢行之谈起了条件,“那你先跟我讲讲,你们在扬州的事。”

月吟抿唇,现在她身世已经明了,那些瞒着谢行之的事情好像也能说了。

她伸出一个指节,“就说一点点。”

谢行之忽然抱起她,坐在靠椅上,揽她侧坐于他膝上,手挽着她细腰,大有让她就这样说的意味。

月吟脸红,他怎么又这样。

“因是‘罪犯’,爹爹从未透露过姓名,娘亲总唤爹爹三郎。我们一家三口有间温馨的小房子,门前有座小石拱桥……”

说起小时候的一家幸福的日子,月吟脸上满是笑意,伸手跟谢行之比划着。

开心的事情说了,家破人亡的伤疤也在他面前揭开了。

谢行之看着她,随她笑而笑,她伤心了便揽她入怀,轻轻哄着。

听她说完后,谢行之履行承诺,也跟她说了说他记得的那些事情。

她父亲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月吟看着画卷上的爹爹,眉眼间都染了自豪,“柳伯母不是哄我的,爹爹是不折不扣的大英雄。”

她骄傲道:“爹爹才不是窝囊废!”

那群坏心眼的小孩只会乱讲,贬低爹爹。

分明就是抢走娘亲的坏人打伤爹爹在先,否则以爹爹的武功,岂会带不回来娘亲?

月吟看画看得入神,片刻后道:“我听表姐说大表哥擅长丹青,可以帮我画一幅画吗?”

她仰头看他,小心翼翼问道,害怕被他拒绝,有些没有底气。

谢行之:“这画你离开时拿回去。”

月吟知谢行之会错了意,摇头道:“不是这个,我想让大表哥帮忙画一幅娘亲的画像。”

“我好想好想好想娘亲。”

月吟忽而落寞,两眉之间染了相思。

月吟对他坦言了一切,但在此之前,谢行之早便知道她此刻念着的人在哪里。

“想不想找到娘亲?”他问道。

“想呀,做梦都想,但是娘早已不知所踪。”

月吟情绪低落,话锋一转,道:“可找到了又怎样?我和娘十一年未见,怕是如今站在面前,我们母女俩也不相识,娘恐怕早就忘了我。娘被抢走后,估摸着连儿子都有了,她还会认我吗?就算认了,又能如何?抢走娘亲的坏人,他那边的大家族能容忍我的存在?娘以后的日子恐也不好过。”

“不会,没有忘记你。”

谢行之看着心疼,一时口快,“她怎么会不想你呢?你也不是被抛弃的。”

月吟惊异地看着他,“大表哥怎么知道?大表哥知道我娘在哪?娘被谁抢走了?”

长久的沉默中,谢行之松了口,道:“你应该知道的,不该瞒你。”

顿了顿,谢行之道:“每年秋日,皇家都会举行狩猎,届时王公贵族会伴圣驾出行。等秋猎时,你就能看见她了。”

月吟默然,一时间心乱如麻,又喜又怕。

谢行之微微偏头,眼眸如幽静的湖面,静静看着她,淡声道:“等秋猎之后,柳表妹那事情也该有结局了。”

月吟一喜,“当真?!大表哥愿意帮忙了?”

想来是因为爹爹!爹爹和定远侯是好友,谢行之都唤她爹爹叔叔了,也在查爹爹被诬陷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情分定是不简单,故而谢行之在知道她身世后愿意帮忙。

谢行之点头,强调道:“但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开,连离开的念头都不能有,就安心等着秋猎即可。祖母那边讨不讨好都可以,你念着的事情我能办下来。”

月吟眨了眨眼睛,忽觉谢行之有些反常,不太对劲。

“知道啦,”月吟不太确定他的心思,仰头试探性问道:“大表哥的意思是让我讨好你?”

谢行之眼睫微垂,眉眼因这句话忽而沾了挑逗,“既然如此,盛情难却。”

挽着她腰的手扣住纤薄的侧腰,虎口填满,似握了一弯软盈盈的细柳垂条。

月吟身子下意识绷直。

谢行之目光逐渐火勺热,定定看着惊怯的她,帮她敛过耳旁的碎发,有力的手掌扣住她后颈,喉结轻轻滑动,“许久没检查你的功课了,不知这段时间可有退步。”

月吟脑中炸开了花,心惊胆战,“不行!我来葵水了。”

谢行之不言,热烈的眼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灼灼地看着她软糯小巧的唇。

月吟心跟着一颤,那只有力的大掌分明扣的是她后颈,可密密匝匝的压迫感从后窍顺着背脊慢慢爬上,延至脖颈。

害怕地咽了咽嗓子,月吟被扣住的头避又避不开,忙扯远话题,故作平静道:“既然大表哥愿意帮忙,我便将藏着的证据跟大表哥细说。”

谢行之:“阿吟是聪明人,还藏了证据。”

月吟心跳倏地慢了半拍,红着脸忙捂住他嘴巴,“大表哥别这样叫我。”

谢行之不值一言,长指抚过她乌发,指尖被她柔顺的发丝缠绕,搅动发间的馨香。

可他不想再认下这个假表妹了。

掌心沾了谢行之唇上的湿濡,月吟手掌宛如被火苗烫了一样,脸颊的薄红渐渐传到耳廓,“被人听见会露馅的,不是大表哥说的,往后我还是唤您表哥,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以表兄妹相称。”

谢行之轻笑一声,挽着她腰的手臂收紧,往前一带。

柔软的馨香扑了满怀。

月吟下意识伸手,手掌抵着他胸脯,忙找话说:“证、证据就是,就是柳伯母的陪嫁丫鬟听见了宋姨娘跟她丫鬟的聊天,知悉是宋姨娘害了柳伯母小产,而柳伯母小产后修养身子,这时便有了宋姨娘在屋中香料里动手脚。”

“还有关于姐姐的,姐姐在水里挣扎时,将柳二姑娘的香囊拽下来了。我知道在柳家诉苦无门,便偷偷把香囊藏起来了。”

谢行之正经问道:“陪嫁丫鬟何在?”

月吟:“姐姐让她藏起来了。姐姐本意也是等以后让她出来作证,至少能把宋姨娘还害柳伯母小产的罪名坐实。我可以写信让她即刻动身来京城。”

“你写信,我让手下去送。”

谢行之这句话一说出来,月吟忽然踏实不少,笑了笑道:“谢谢大表哥。”

谢行之俯身向前,炙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月吟情不自禁地站里,他在她耳畔低语,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真要感谢的话,便看表妹的诚意了。”

嗓音低喃,暧昧横生,月吟羞赧,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谢行之笑了笑,从桌上拿过玉佩,系到她腰间,“玉佩还给表妹了,可没忽悠你。”

谢行之抱她下去,道:“时候不早了,去吃晚饭。”

谢行之带着月吟去前面用饭,吃罢晚饭便去了大理寺,连夜审问那蒙面黑衣人。

夜色渐浓,月明星稀。

谢行之从大理寺出来,撩着衣袍缓缓下台阶。

皎洁的清辉洒了他一身,深不见底的眸子幽幽映着月光,眉眼间尽是冰冷。

歹人,谢行之审了,但审来审去没得到答案。

他们这一行拿人钱财,给人办事,从不问雇主身份,且当时那男子带了面具,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掩住原本的音色,点名道姓要定远侯府表姑娘的性命。

歹人是在前天接到的这笔杀人的单子,昨日便在侯府外蹲守了,刚好昨日月吟和谢漪澜去了慈霞寺,他们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只取侯府表姑娘的性命,因为雇主的钱只买了月吟的命。

两锭金子。

便就是因为买命的t两锭金子,谢行之认为不会是陈世平。书院那边,是他出面卸了陈世平教书先生的职,陈世平哪来的两锭金子?

两锭金子,就是陈世平刚来京城时,身上也没一锭金子。

然而若论与月吟结仇,非杀了月吟不可的男子,除了陈世平,谢行之想不出第二个男子。

离开大理寺,谢行之踏着月色去了趟陈世平家,可还是来晚了。

陈世平不见了,家中空空如也。

谢行之面色阴翳,冷声吩咐随行差役,“明日让人画一沓陈世平的画像,给我贴满京城每一个角落!”

“是!属下现在就回大理寺准备准备。”

皎月阁。

月吟躺在床上,手里捧着玉佩放在胸膛,还在想谢行之告诉她的事情。

原来爹爹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打了场漂亮的胜仗,深受百姓爱戴。

可就是因为聂、马两人的诬陷,让爹爹背负了谋逆的罪名,在扬州东躲西藏,连姓氏都不敢透露,直到去世也藏着身份。

坟前的墓碑刻的“崔三郎”不是爹的名字,扬州也不是爹的故土。

虽然爹爹的罪名被洗清了,但这迟来的清白又能如何?

爹爹早就不在了。

事变的五年后,那就是爹爹去世那年,她四岁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时候。

月吟悲从中来,蜷缩在床上低声哭泣,哭得身心俱疲,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仿佛是带着这股悲伤进了梦里,她眼前水雾朦胧,看不真切。

但她知道自己在哭,趴在床上哭。

“阿吟怎么又哭了。”

谢行之两臂从后面揽着她娇小的身躯,他俯身,在她圆润小巧的肩头落下一吻。

月吟不自觉轻颤,头埋在软枕里,柔软的绸缎吸走她的泪,她这才恍然。

梦里,在谢行之的床上,而他从后面抱着她……是在安抚哭泣的她?

月吟知道不是。

谢行之掰过她埋进软枕里的头,“头埋进枕头里,阿吟还能喘气?当心闷住。”

月吟偏头枕着,谢行之蓦地吻出她唇,皓白长指紧紧扣着她抓枕头的手。

月吟两腿蹬他,急急说道:“葵水!我来葵水了!”

谢行之唇贴到她耳廓,嗓音低哑道:“梦里没有。”

他松开一只扣住她的手,去找方才还在把玩的羊脂长瓶。

指端擦了擦羊脂长瓶瓶口。

烛火越燃越烈,火苗在夜风中跳跃摇曳,仿佛怎么也不会熄灭。

蜡烛燃起的火苗细长,又被夜风吹得弯了弯,复而又蹿直,焰色愈烈,柔得似水……

“不可!”

月吟惧怕,忙反手扣住谢行之手臂,侧枕着的脸染上红霞,泪痕连连,“别留。”

“梦中都不留我,阿吟莫不是想藏在现实中?”

谢行之倏地堵住她唇,单手扣住她两手手腕,举止头顶,似乎在比谁的手臂伸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