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月吟下午被接回宣平侯府时,魏老夫人便领着月吟拜见了府上的长辈。宣平侯府的人丁没定远侯府旺,府上只留了魏老夫人所出的这一房。宣平侯与发妻育有两二一女,大儿子业已成婚,现今镇守边关,二儿子便是月吟熟悉的魏衡,小女儿也是平素待月吟极好的魏佳茹。

此时的宣平后府,魏老夫人院中灯火如昼,热闹非凡。

软榻上,魏老夫人拉月吟坐在身旁,月吟这孩子越看越像她女儿年轻时的模样。

祖孙两人相见,两眼泪花,有太多话说不完,聊起来便忘了时辰,一直到夜色渐深,魏老夫人才恋恋不舍地放月吟离开。

魏衡吃罢晚饭便留在了魏老夫人这边,主动把送人的活儿,揽到身上,“表妹初来乍到,对府上不熟悉,不妨让我送表妹回去。”

他做梦也没想到,柳家表妹不是柳家表t妹,是他的亲表妹。

是他姑姑和崔叔唯一的血脉。

“也好。”

魏老夫人笑容满面,没有拒绝,想必这两兄妹也有些话要说,她看向月吟,道:“阿吟,你住的浅云居与你母亲阿瑶的蘅芜苑挨着,我早就让人将屋子打理出来了,就等着把你接回来。”

如今皇帝这一病,太子代为处理朝中政务,魏老夫人终于等来了接人回府的机会。

月吟拜别魏老夫人后,跟在魏衡后面,越来越期待新的住处。

她想,明日要去母亲的蘅芜苑看看。

勋爵人家的宅子都大,月吟才将定远侯府邸熟悉,又被接回了宣平侯府,面对眼前陌生的亭台楼阁,她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昏暗的烛光下看什么都是陌生的。

寂静的夜,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魏衡发觉月吟没跟上来,有意放慢脚步,后来便索性走到了月吟身旁,与她并肩而行,“表妹,想来这就是冥冥中的缘分,我初见表妹时,便有种熟悉的感觉。”

灯火将两个影子拉得长长,都快凑一起去了。

月吟心中感慨万千,“我也没想到爹娘原是京城中人。”

她弯唇笑了笑,道:“往后我要替母亲在外祖母身边尽孝。”

因月吟这一番话,魏衡想说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

眉眼敛了敛,魏衡垂眸忽见月吟腰间垂挂的镂空鎏金香囊球,目光一顿。

方才她在与祖母的聊天中,这枚香囊球垂落一旁,被遮挡住了。

这鎏金香囊球做工精细,是姑娘家喜欢的样式。

魏衡不禁陷入沉思,表妹香囊球也有了,那他下次该送什么给表妹好?

察觉到目光,月吟下意识垂眸,谢行之送的香囊球正垂挂在她腰间,她本能地用长袖遮了遮,掩住那香囊球。

魏衡敛了目光,领着月吟往浅云居去。

浅云居。

屋子足足比皎月阁宽敞两倍,小厅和卧房相接处挂个撮珠帘子,帘子是串成花儿的图案,轻轻拨动便是簌簌珠帘声。

三层落地烛台燃的蜡烛照亮一室。

清一色黄梨木家具秀气淡雅,书案、画案、美人榻、雕花衣柜一应俱全,粉彩茶盅,白玉瓷瓶,那黄梨木雕的博古架上还摆放着许多雅致的小器。

窗柩旁的汝窑梅瓶里插了两三枝盛开的白玉兰,屋中芳香四溢。

屋子往里,紫檀雕花拔步床前放了一面美人戏猫的曲屏,将里外隔开,而层层叠叠的烟粉色罗帐垂下,又将床榻内外分隔开来。

绣被罗帐,散发着袅袅甜香。

玉瓶玉盏拎着包袱,随着月吟进屋,愣愣看呆了片刻。

玉盏不禁感叹道:“姑娘,这浅云居的屋子布置得真好看。”

月吟点头,那莲花铜制香炉里升起缕缕轻烟,香香甜甜的格外好闻。

月吟打了个呵欠,有些疲乏了,“东西明天再收拾吧,和外祖母聊着聊着忘了时间,竟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匆匆洗漱后,夜已经深了。

月吟躺在紫檀雕花拔步床上,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紫檀味,清冽的味道夹杂在香甜的薰香里。

屋中一切都是新的,月吟有些不习惯,裹着锦被翻了个身。

她让丫鬟在床头留了盏蜡烛,与没把两边的罗帐全部放下,只垂下了床尾的烟粉色罗帐。

昏黄的烛灯下,月吟看着帐前垂落的如意纹镂空银球,看着看着微微出神。

她蓦然起身,掀开被子,匆匆穿上鞋子,拿上了床头烛台去了梳妆台。

一骨碌爬回拔步床,月吟手里拿了谢行之送她的镂空鎏金香囊球。

香囊球和帐前垂落的银球不一样,比镂空银球小了一圈,是缠枝花纹的,里面装了配置好的香料,香久不散。

月吟将精致小巧的香囊球凑近了些,依旧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

谢行之说,若是香囊球里的薰香味道减淡了,他重新配香料。

月吟靠在床头,下意识握紧鎏金香囊球。

她离开定远侯府时,谢行之还在大理寺当值,她便没跟谢行之道别,没留信,也没捎口信。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他小气,又爱记仇,定是在心里把她狠狠骂了一顿吧。

想起他那些因为生气就惩戒她的法子,月吟怯怕,忙捂住嘴巴,唇瓣紧紧抿住。

但她已经回宣平侯府了,也不在皎月阁了,谢行之一时间拿她没办法。

难不成他还擅闯宣平侯府来惩罚她不成?

月吟唇弯了弯,这么一想也不担心了。

掌心松开嘴巴,月吟又拿出那枚镂空鎏金香囊球,就着烛光细看。

缠枝花纹雕刻细致,月吟好奇之下将最外面那层扣子打开,外层上下半球分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同心鎏金半圆香盂。谢行之激将配好的香料攥成香丸,放在半圆形的小香盂里。

香囊球这种物什,一看就是姑娘家擅长的。

谢行之他却……

月吟唇瓣轻抿,忽觉倒是谢行之像个贤惠的姑娘。

上次、上次还给她做月事带来着。

月吟心跳如擂,整张脸在不知不觉中羞红起来,太难为情了。

压下砰砰乱跳的心,月吟心思回到香囊球上面来。

等这香丸里的香味散尽,她就自己配香料,不去找谢行之。

俄顷,月吟忽然发现香囊球内壁好像刻了什么东西。

床头的烛火太暗,她看不清刻的什么,手指摸了摸,指腹触到香囊球内壁的不平,的的确确刻了东西,像是刻了两个字。

一个笔顺有些复杂,一个笔顺简单。

月吟依稀辨别着,那笔顺简单的字,好像是她的月字。

指端仿佛被烫住了一样,月吟一惊,立即收回手指。

心脏狂跳不止,月吟探身,将床头烛台拿过来。

烛光将帐内骤然照亮,月吟就着这亮起来的光,终于将两个字看清。

“澄月”

谢行之竟在香囊球里刻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而这两字的对面,同样位置,也刻了两个字谢崔。

两人的姓氏,也一并刻了上去。

月吟心跳莫名加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脑子胀乎乎的,耳畔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宛如一切都静止了。

她放下烛台,蓦地合上香囊球,上下半球的暗扣紧紧合上,澄月两个字被关在了镂空鎏金香囊球里面。

月吟说不出的慌乱,把剩下的一半床帐拉了下来。

床榻内一片漆黑。

月吟慌乱地把严实扣上的香囊球握在手里,整个人缩进了锦被,不再去想这件事。

夜阑人静,此刻宣平侯房中,仍有谈话声。

魏衡把月吟送回浅云居后,立即就去了爹娘那边一趟。

“爹,娘,儿子想告诉二老一件事。”

魏衡面露喜色,他太高兴了,一刻也不想再隐藏心里的情愫,对爹娘道:“儿子早前便属意月吟表妹,如今表妹认祖归宗,儿子想求娶表妹,望爹娘成全。”

宣平侯夫人脸上乐开了花,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好好,娘盼你成亲盼了好久!你大哥和大嫂在边疆,也就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娘心里念着也没办法。”

“月吟那孩子,我在定远侯府也见过,今日又在你祖母那边又见了一面,那孩子温顺乖巧。最重要的是,那孩子心地善良,是难得的好孩子,为了给谢芸母女俩报仇,才留在的定远侯府。你祖母这几日沉浸在喜悦中,对那孩子喜欢得紧。”

宣平侯夫人高兴之余,又开始担忧,重新坐了下来,说道:“就是不知月吟那孩子是否有意,感情要合的来才行。佳茹和月吟投缘,改明儿我让加茹帮你问问。”

魏衡开心道:“谢母亲。”

“这事得抓紧。”

一直没说话的宣平侯忽然开口。

宣平侯夫人:“再抓紧也不能立刻就办。月吟刚从定远侯府到咱们府上,总得让孩子先适应适应。再说了,月吟即便同意,还要私下悄悄问问魏贵妃娘娘的意见。”

宣平侯心里叹息一声,也不说话了。

他敛了敛眉,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不是他催,是谢家那边怕是有人早盯上了。

秋猎在围场上,月吟紧张谢行之都紧张成了那样了,再见彼此时,有种生死重逢的庆幸珍惜。

他儿子的这么亲事还不知有没有苗头。

宣平侯放下茶杯,心里是希望这刚寻回来的外甥女成儿媳的。

想起很久之前,他、崔昦、定远侯在一起闲聊,他带了个大儿子,定远侯也带上了他的大儿子谢行之,就崔昦孤家寡人一个。那时崔昦虽在魏家下了聘,但还没正式迎娶他妹妹阿瑶。

那时谢行之小t,就喜欢去找崔昦,崔昦便逗谢行之,往后把女儿许给谢行之。谢行之欣然答应了。

后来,没等到崔昦迎娶他妹妹阿瑶,皇帝起了夺他妹妹的念头,给崔昦扣了大好一个罪名。

秋猎之后,他和定远侯问了月吟崔昦埋骨之处,悄悄去过一趟扬州那边,偷偷祭奠了崔昦。

斯人已逝,就是当初那话不知还算不算数。

翌日,秋高气爽。

谢行之一早就去了母亲那边,谢漪澜也在。

谢行之神色略显憔悴,眼下一圈鸦青,俨然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谢漪澜惊了眼睛,忙关切问道!“哥哥,月吟突然走了,你该不会一宿没睡吧?”

母亲已经跟她提了哥哥属意月吟,但月吟秋猎时就亲口跟她说了,对哥哥无意,谁都不嫁。

然而谢漪澜从两人平日的相处中,好像隐隐约约感觉到月吟对哥哥有些意思,估摸着是因为害羞,慌乱之下才说的不嫁。

昨日月吟被接走时,哥哥不在,两人还没正式道别呢。

谢漪澜有些惋惜,没想到月吟这么快就被接回去了,成了别人的表妹,哥哥也不能每日都见到月吟了。

谢漪澜倒还好,她与魏佳茹关系好,她可以随时下帖子去宣平侯府。

就是她哥哥,一个外男再去找月吟,就太不合适了。

谢行之没回谢漪澜的话,“我和母亲有话说,你先回去。”

大夫人估摸着也猜到了点什么,让谢漪澜离开了,同时也屏退左右。

大夫人说道:“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谢行之认真道:“母亲,孩儿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后成婚了。请母亲替儿子请媒人去宣平侯府提亲,求娶月吟。”

“如此着急?”

大夫人对儿子娶月吟倒是不意外,只是他竟如此急,“昨儿,月吟才被接回去。”

“听你祖母说,魏老夫人念得紧,这回心可算是踏实了。月吟才认祖归宗,我们就去提亲,这……”

大夫人虽说盼着儿子成婚盼许久了,但也不急着十天半月,“再等几日,娘和你爹亲自去宣平侯府。”

谢行之抿唇,不置一言。

“瞧你这憔悴的模样,倒真是被你妹妹说中了,怕是一夜未眠。”大夫人叹息道:“待会儿还要去大理寺上值……”

谢行之头次打断母亲的话,“母亲,儿子回来看卷宗,睡晚了。”

“好好好,就当是看卷宗看完了。”

儿子大了,也是要面子的,大夫人便没揭穿,小声嘀咕道:“死鸭子嘴硬,跟你爹一个毛病。”

大夫人对儿子道:“今日回来早些歇息,把心收回肚子里,再等个小半月,爹娘就请媒人去宣平侯府提亲。”

“谢母亲。”

谢行之在大夫人这里用罢早饭,就去了大理寺。

路上,谢行之让车夫绕道去了趟宣平侯府。

马车两过宣平侯府,却没有停下,谢行之离开时,远远就看见魏衡策马离开宣平侯府了。

两人上值的地方正好相反,魏衡没看见他。

谢行之却瞧见魏衡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月吟是他表妹了,他自然雀跃欢喜。

谢行之敛眉,放下帘子,眉宇间仿佛凝结了厚重的寒霜,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魏衡要见月吟是见容易的事,他们两人平素会一起用饭吗?

谢行之闭上眼睛,用一股强大的意念将胸腔里的愤懑硬生生压了回去,宛如从胸腔中拔掉带了倒刺的箭。

马车离宣平侯府远了,素来准时上值的谢行之来晚了一刻钟。

皇城里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宣靖帝中风大半个月了,却没有好转的迹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嘴里含含糊糊说不清话。

太子和魏贵妃两人轮流守着宣靖帝,偶尔有妃嫔和其他皇子过来,担心打扰宣靖帝养病,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七皇子来了龙榻前,宣靖帝没醒,魏贵妃还是像往常坐在贵妃榻上失神地望着龙榻这边。

七皇子心疼,过去劝道:“母妃,您都连着守了父皇好几日了,身子会吃不消的。您回宫歇息,父皇这里小七来守。”

魏贵妃在一片恍惚中回了神,怔怔望着九岁的儿子。她坐下时,儿子足足高出了她两个头。

皇帝为了一己私欲,夺人妻子,残害忠良,在她心里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就是小七……

他和皇帝不同。

小七纯真善良,让太子和谢行之抚平了他心中的怨念。

今后他该何去何从?

魏贵妃敛了思绪,温声说道:“不碍事,你今日的功课都做了?回去先把功课做了。”

七皇子微微失神,这是母妃为数不多的几次过问他功课,他笑了笑,“今日太傅留的功课不多,等太子哥哥过来,我就回去做。”

“那就先去把功课做了,再过来。太子估摸着也快处理完朝政了,”魏贵妃说道:“母妃不累,你先回去吧。”

七皇子难得见母亲好说话,乖乖顺从母亲的意思,离开寝殿回宫里去做功课了。

这厢,七皇子刚走不久,宣靖帝痛苦的咳嗽几声,悠然转醒。

然而内殿却没有侍从。

宣靖帝身子大不如前,在龙榻上挣扎好一阵也没有起来。魏贵妃见状,走了过去,她眼里有浓浓的恨意,宣靖帝亦是,谁也不比谁的恨少。

“毒妇!”

宣靖帝干涸泛白的唇瓣动了许久,才艰难地从唇里说出了两个字。

魏贵妃行至龙榻前,居高临下看着消瘦得有些变了模样的宣靖帝,“最毒妇人心,陛下不是不知道。”

“陛下前几日还在说臣妾胆子大,臣妾如今也不枉陛下的信任,胆子大了些。”

魏贵妃冷眸里的杀戮没藏着掖着,垂眸冷看宣靖帝,“臣妾等今日,已经等了十一年,这十一年中,没有一刻不想杀了陛下!”

“陛下平日里点的香,被臣妾动了手脚。那香,乍一闻,闻不出什么,这香厉害就厉害在这里。香闻多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天气转凉,增加了陛下中风的机率。臣妾和太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寻到的这毒香,这殿中都是太子的人,陛下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驾。”

魏贵妃轻笑,“陛下含含糊糊连话都说不清了,臣妾便也不怕陛下知道所有事情。陛下真应该谢谢三郎,是他让陛下多活了几日。”

“两日后,是我和三郎定情的日子。”

宣靖帝颤颤巍巍抬起手,费了好半天劲才把手臂抬起,面目狰狞地指向魏贵妃,咳嗽几声怒道:“毒、毒妇,该杀!”

魏贵妃狠狠拍开宣靖帝的手,“陛下不仁,莫怪臣子不义!”

“小七、七……”

“小七是陛下的儿子。”魏贵妃想起往年的事情,眼眶盈了泪水,“陛下的儿子就是命,我的女儿就不是命了吗?!”

“小七高热不退的时候,我就在想,小七生病时有人陪,我女儿呢!她生病了可有人照顾?!她还那么小,就没了娘,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

魏贵妃想起月吟纤瘦的身影,心疼地眼泪止不住流。

魏贵妃擦干眼泪,笑道:“难为陛下再多受两日的苦,还有两日就解脱了。”

她伸手,将明黄的龙帐卸下,遮住宣靖帝狰狞的面目。

两日以后,她会亲自取了解皇帝,已告她夫君在天之灵。

月吟在魏老夫人的同意下,去过母亲曾居住的蘅芜苑了。

屋中陈设一尘不染,仿佛母亲昨日就住在蘅芜苑一样。

这日,月吟在蘅芜苑的水榭亭坐着,望着蘅芜苑的高大的柿子树。

再过几个月,柿子就成熟了。

黄澄澄的柿子,好看也好吃,娘最喜欢吃柿子了。

月吟双手托着下颌,笑盈盈望着小豆子一样的青柿子。

倏地,两位闲谈的婆子路过,仿佛没有注意到远处水榭亭这边还坐着人。

“我刚才出府去买菜,好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定远侯世子,就是那个谢少卿,他追犯人追进了条胡同,那胡同里面是块破败荒芜的地。然后我就看到谢世子被人从后面推到口井里,那井早枯了,那老深了!犯人拿大石头压住井口,堵了井口。”

另一婆子心惊胆战,“那枯井里岂不是暗无天日?把人给堵枯井里了。”

“是呀,我惜命怕死,逃得远远的。那井就在崇德坊那边,离咱侯府也不近。”

两位婆子渐远,说话的声音也远了。

月吟一字不落听了进去,脑中像是炸开了,耳畔轰鸣,什么也灌不进去。

谢行之不能待在暗无天日的枯井里t,会闹出人命的。

月吟霍然起身,吩咐丫鬟道:“备车!去崇德坊!”

她脸色煞白,匆匆离开水榭亭,双脚迈步间不自觉软了。

“玉盏,你去定远侯府,让侍卫快点赶来崇德坊救人。”

月吟嗓音怕得发抖,心紧到了嗓子眼。

……

崇德坊。

马车只能停到胡同口,月吟拎着裙裾,着急忙慌往胡同里跑去。

她累得气喘吁吁,一眼就看到了荒凉地上的一口井。

巨大的石头压在井口,把枯井堵得严严实实,枯井周围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破败之处的房屋也长满杂草,四周一片死寂。

月吟失神地看着井口的大石头,一颗心跌入谷底,双腿更软了,踉踉跄跄下险些摔倒。

月吟跑到井口,使出全劲去推大石头。

女子的力量终究是薄弱,大石头分毫微动,还是堵着枯井口,只余了井口的一丝缝隙。

她看不清枯井里的情况,一片漆黑。

月吟拍了拍大石头,朝枯井下扯着嗓子喊,“谢行之!谢行之你在里面吗?”

“你回答我?!”

除了她回音,没谢行之的回应。

月吟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吓得脸更白了。

月吟双掌虎口放在唇边,又朝井里喊道:“谢行之,你别怕,我已经去叫人了。”

“你再等等我,这次我也可以把你救出去。”

无助的恐慌涌了上来,月吟害怕得哭了。

倏地,一双手臂从后面揽着她,她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中。

“阿吟,好久不见。”

谢行之双臂环住她,下颌枕在她纤薄的肩膀上,“阿吟还是一如既往紧张我。”

“一日不见,如隔五载。”谢行之一声冷笑,“当初阿吟不告而别,可真狠心,连梦里都不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