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接下来的几日嬷嬷越发派人守着她,不让她出门,只让她好好养着病。

温嘉月无可奈何,被困在这房中,半步也走不得。每每想起祁王临走时的那些话,提心吊胆,生怕下次再来,自己便要遭受什么可怕的事。

嬷嬷见她除了喝药,每日吃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自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安慰道:“王爷前日便离开京城了,要一个月后方回,姑娘可先宽些心。”

温嘉月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了些。

这几日嬷嬷对她细心照顾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有过半句不是,她便也大胆了些:“嬷嬷,可否通融通融,让我出府一趟?”

嬷嬷心道她怕是想要离开,忙劝阻道:“姑娘恕罪,此事奴婢做不了主,倘若奴婢擅自将您放出府,王爷知晓怕是饶不了奴婢。”

温嘉月见她亦有些害怕,便没再说,只道:“那烦请嬷嬷帮我去问问,可有能做主的人。”

她从侯府离开这么多天,秋菊不知该如何担心她。

晚些时候,福宁来了。

见是他,温嘉月也不绕弯子,“福公公可否让我回去一趟?”

福宁也实话说:“二姑娘出府怕是不成的,王爷特意嘱咐过,您今后不能再离开王府了。”

因预料到会是如此答案,温嘉月倒也不意外,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留下她:“王爷既然是被陷害牵连,为何他还要将我带回来?”

福宁惊讶地看她:“二姑娘当真一点都不知晓吗?”

虽说这侯府二姑娘当日服用了软骨散,可焉知这不是一早谋划好的?到底是永宁侯的女儿,当初她大理寺指认王爷,又与琴有关系,他不信她会完全不知晓。

温嘉月摇了摇头,眼底尽是些难以言明的落寞绝望。

福宁见她这般也不像是个撒谎的,莫名叹了口气,随后将那日在琼林殿外发生的事,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一一都说了遍,然后就见面前人的脸色一点点冷下。

“说句二姑娘不爱听的,永宁候可丝毫没管您的死活,否则哪有人会牺牲自己女儿清誉,做出将您迷晕,还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掀开车帘之事?”

温嘉月猜到会是利用她来陷害祁王,可听见这些话字字入耳时,还是不由得心里发恨。

便是知道她不会愿意,才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送她来王府,更甚至或许从一开始强行将她带回京,就是为了这般谋算。

福宁觑着她脸色变化,想着如今人在王府,便也没有多少顾忌,顺势又道:“二姑娘当日也瞧见了,可是那温大公子发了疯,不仅对沈策动手也对王爷也下了杀手,侯爷如今是将这一切的过错都算在了王爷的头上,才想尽办法来害王爷的。二姑娘都亲眼瞧在眼里,倘若日后圣上问起此事,您可莫要再为侯府说话了。”

虽是被逼的,但这二姑娘的身份实在危险,倘若日后圣上那边知晓了真相,也希望这二姑娘能替自家王爷说上几句。

事已至此,她一个姑娘家清贵名誉被自己爹拿来作筏,若再认不清,王爷可不会再饶第二次了。

温嘉月岂会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到底点了点头。

福宁随即笑开眼来,又劝了一句:“王爷将您留在王府,你便莫要再动了回去的念头。”

“那能否劳烦福公公将我安好的消息带给我的婢女秋菊,她如今尚在侯府,若是可以的话......”

“二姑娘。”福宁打断了她,“这王府能伺候您的人多着,您就不必惦记着从前了。”

永宁侯是那等阴险狡诈之人,侯府的人是无论如何不敢再接来王府了,万一出了什么事,王爷真真的要剥了他的皮。

福宁见榻上人脸色憔悴带了几分虚弱,瞧着也不是那等想不开需要威慑警告之类的,遂缓和道:“消息奴才给你递,其他的您就别想了,安生待着。”

这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了,温嘉月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担心秋菊。她如今自身难保,亦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再把秋菊牵连进来,只是她若留在侯府,想来处境也不会好过。

如此,只能再另想办法了。

“那就多谢福公公了。”

福宁见她歇了要离开的念头,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走前特意提了一句:“比起侯府的种种手段,那琴才是王爷的逆鳞与忌讳,倘若知情,实在不该隐瞒。二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奴才这话的意思。”

入夜,温嘉月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如今她已然明了,杀害母亲的凶手与永宁侯脱不了干系,他将她送进祁王府,是陷害祁王,也是想借机除了她。所以即便她真能从王府回去,面对的也只是一条死路。

相反,她眼下虽困在王府,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到底还有些生机。

只是那琴,为何是祁王的,她怎么也没有预料到。他一口咬定是侯府的,她实在辩解不了一点,不禁就叹,如此巧合之事,竟偏偏都让她遇上了。

暮春后,天气便慢慢热起来了,温嘉月留在侯府转眼便有一个月了,这期间她不曾迈出房门半步,除了祁王回府的日子一点点逼近令她那颗心又慢慢悬起以外,其他时候她都平安无事。

终于到了他回京那日,她整日忐忑,幸而他并没有回王府,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似乎很忙,日日都在云乐坊歇着,这就令她安心不少。

夜里,温嘉月刚沐浴完,嬷嬷正替她擦拭着头发,又如往常一样劝她:“姑娘不必这般忧心,只要姑娘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想来王爷也不会太过为难姑娘。”

若知情肯定如实告知,可她什么也不清楚,又能说什么。任她告知自己不知情多少遍,都无人信,温嘉月没有接话。

嬷嬷也没再继续,用布巾擦完湿发又拿了一件外裳给她披上,衣裳绯红,衬得肤色极好,她望了望面前这张清艳绝俗我见犹怜的容颜,忽然道:“姑娘既然留在王府,合该有些打算才好。”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嬷嬷除了发现温嘉月性子极为温静,心思也是个豁达通透的。想那永宁侯如此绝情,换做旁的姑娘家想必要抑郁成结,可她没见面前的人露出半分被至亲抛弃的悲痛绝望,反而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不哭也不闹。

瞧着娇娇弱弱的,却透出些清韧。

她心底是认为这侯府二姑娘是个好姑娘,不该受困在这间屋子里,也担心她这样继续下去,将来必然是要惹怒王爷的。

嬷嬷平日也不多话,除了听祁王的吩咐要她将琴的事情交代,别的并不会多言,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不禁令温嘉月觉得奇怪,她缓缓转过头:“嬷嬷这话是何意?”

见她终于有些反应,嬷嬷忙凑上前道:“奴婢私心觉得,姑娘倘若真不知情,或许可以去跟王爷软个声认错。再者您如今既留在王府,将来也该是伺候王爷的,日子可还长着,您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

温嘉月顿了瞬,随即心底一阵惊涛骇浪。

祁王心里原本就想着该如何杀了她才更解气,她若存了这等念头,那真是离死不远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惊悚!

“嬷嬷不妨换些旁的话劝人。”

外头那些流言如何,她不是不知道,想那徐家也曾给祁王传过几日流言,便被他狠狠报复回去了。如今自己与他的各种谣传,一个月后都未消沉,不知他心里该叠了多少恨意。

嬷嬷见她一副惶恐神色,忙道:“奴婢总觉得王爷对姑娘到底是有些宽容在的,您何不考虑考虑?”

这王府里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若有个身边人能让王爷回府,也多半是好事。

“若姑娘有意,奴婢可......”

她欲再多说两句,温嘉月却没有谈下去的兴致,坐到了榻前:“嬷嬷我有些乏了。”

嬷嬷并不急于一时,想着过两日再劝劝,便掩上门离开了。

温嘉月心里头还是被刚刚嬷嬷那些话给惊得还未回神,她心里很极为清楚的,祁王回来后之所以没有紧紧相逼,许是忙着别的事暂没有空来处理她,抑或他故意如此钓着她恐吓着,折磨她的心理,一点点击溃她的防线。

绝非什么宽容。

即便退一步讲,若祁王当真能饶了她,她也不可能为了讨好他,委身于他。

为了活命,她能做的便是尽量当自己不存在,不再惹起他的注意,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圣上近来感染风寒病了一场,祁王代处理朝政,每每忙至亥时才出宫,圣上恩准祁王留宿宫中,但祁王雷打不动每日照旧回云乐坊。

这自然惹得圣上不悦,当即下令封了云乐坊。

第二日理事堂,朝臣们都在猜测圣上有立祁王为储君的心思,否则不会让其去赈灾笼络民心,又独独让他代理朝事。如今连云乐坊也封了,其用意也明显在让祁王收心。

气氛就格外的阒寂,好似闷压着什么,李承钰仿若不闻。

夜里,踩着下钥前的点出宫回了王府。

云乐坊被封,到底是不悦的,福宁趋步跟在后头,单瞧着那被风吹着猎猎作响的袍角,便知道明儿该又有一场头疼事了。

在踏进庭院前,那脚步忽地停在了廊下,福宁定睛一瞧,是伺候二姑娘的嬷嬷出现在前头。

“王爷。”

嬷嬷恭敬行礼,将近来的事都回禀了一遍,然后请罪道:“王爷恕罪,奴婢无能,未能劝动二姑娘。”

李承钰侧过头,目光朝那间屋子的方向看去,还亮着些光,约莫是还没睡的,当即转了步子。

嬷嬷自也瞧见了王爷的面色,心里不免一阵担忧。

温嘉月湿发未干透,此刻安静地坐在榻边,低垂着眸看着手里的书。这一个月她没出房门,因这格架子上有不少书籍,倒也能让她静心,打发些时间。

直到房门陡然被推开,看向走进来的身影,才松下的心绪立时又陡然提起。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起了身,虽有惊慌面上却不怎显,也没忘记行礼。

李承钰睨了眼,见她头虽披散着,衣着却穿得整齐,不由得奇怪:“怎么,知道本王要来?”

他这样问起,温嘉月不免想起一个月前的尴尬,也正是因此,她夜间睡觉不敢只着寝衣。她静立在一侧,视线低垂,不知去接应什么话,也担心说错话又惹得那厢恼了,遂不言。

看穿她的紧张与防备,李承钰冷笑了声,“如实招了,本王也好省了些手段。”

温嘉月心知躲不过,不得不开口,但试图平心静气地与他分析:“我与谢恒相识多年,他断不会与侯府有关联,至于琴是王爷的这件事,我们二人也绝对不知情。王爷实在没必要疑心,就我眼下这般处境,倘若知晓又怎敢隐瞒。”

李承钰面色如常,在那四方桌前坐下,声音不紧不慢:“翻遍了整个渝州的当铺,都找不到谢恒此人的名字,你告诉本王他从哪儿买的?”

谢恒花三十两买的琴,怎么会没有?

温嘉月有些茫然,她急于解释:“此事或许只是巧合。”

他只看着她,目光沉沉压来,温嘉月面色一滞,便知他压根不信这是巧合。

他去渝州查了谢恒和琴的事,排除谢恒没有嫌疑,那剩下的便是她。嬷嬷前些日子也向她透露了琴原是祁王母妃之物,是有人故意将琴丢出宫,而琴又恰好在她的手里,就难免会被怀疑上。

侯府又向来与祁王是对立的,琴平白无故就落到了她与谢恒的手里这样的巧合,他又怎么会信?

温嘉月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或许不是巧合,是永宁侯的安排。永宁侯故意将此琴给谢恒,怕正是打算借祁王的手除了她们母女!

所以她的任何解释,在面前人看来才会是欺瞒与荒谬。

温嘉月想通这一点,当真是绝望。

她心口发寒,再抬眸时,他那犀利狠戾目光已经望向向,随即抬腿走来。

“既然无可辩驳,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温嘉月被笼罩在那高大的阴影下,僵愣在那,双腿无法动弹,只能伸手去推他,可下一瞬手腕却被紧紧抬起握住。

那截细腕被李承钰拢在手里,他视线流连在那纤纤粉指上,如玉莹润,便是与那堆玉器放在一处,也极为赏心悦目。

但也柔得似一碰就折。

他叹了息,面无表情道:“碰了本王的东西,你这双手也该舍了给本王才是。”

话音一落,温嘉月便窒住。

她又惊又恐,急得要挣脱,遂反抗得凶狠,可任她怎么在身前扑腾,就是挣脱不开桎梏。

李承钰就望着她笑:“本王适才见你还能淡定看书,以为是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怎么,只知这般挣扎?”

他就这么盯了她几息,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可下一瞬,脖间忽地刺痛传来。

前一刻还在拼死挣扎着的人,此刻竟敢用另一只手紧紧扣紧他的脖子,攀上来,张嘴便咬。

温嘉月被他激得也没了理智,他要砍了她的手,接着或许就要了她的脑袋,她还如何冷静?

如此想着,口中不觉又用力了些。

李承钰皱眉嘶着,到底松了她的手,掐着她后颈把人扯开,紧紧盯着那殷红带血的唇瓣,双眸幽沉可怖。

他抬手抚了抚脖子上的咬痕,收回时,指腹亦是一片血色。

再抬头看着她,默然几息,那薄唇忽地抿起一抹弧度,不怒,反笑。

“好极。”

俊侬的眉眼扬起,又伸手将那凌乱的发丝从面颊上一点点拨弄开,露出整张脸,目光寸寸游移,他捧着她冰凉的面庞,指腹移至在那软唇上,用力按捻,待那血渍都蹭弄干净了,便也松了手。

“倒有些鲜活样了。”

温嘉月情愿他冷脸发怒,也好过这样看着她笑,令人觉得狰狞,毛骨悚然。

她不愿意看他这张脸,视线垂至一侧:“王爷的手段我领略了。”

话语里多少带了些许讽刺意味,可面前人听了,并无反应。

“是么。”

“日子还长,你可该好好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