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中午的朗御食堂,人头攒动。

辩论课的Miss杨拖延了近半个小时的下课时间,导致一个班的姜苔和卢娜来得最晚。

方好好端着两份餐盘坐到靠窗的一张餐桌那,往后面跟着的几个人看过去:“对了,苔苔最喜欢的蒲烧鳗鱼有人端了吗?”

二楼食堂里最火的一个菜就是蒲烧鳗鱼溏心蛋,而且只有周二才供应,每次都靠排队手快才能打到。

魏柯生扬了扬手上的托盘:“这呢,能给我们姜大小姐忘了吗?我还给她点了一杯蔓越莓汁。”

应桐朝他已经满了的托盘上看:“哪啊?”

“沈凛端着呢。”他往后让了个位置,“来,就坐这。”

几个人已经习惯碰上就坐一起,平时不在一个班,也就这时候能聚聚,外来的沈凛则是被魏柯生生拉硬拽坐一起的。

他俩都在普高部尖子1班,在班上属于两个极端。魏柯生热烈开朗,沈凛清冷干净。

都长得好,成绩也好。

自然少不了放一起被议论比较。

魏柯生拉着他过来的理由很具中二病特性:“苔苔的小伙伴,就是我们小分队的伙伴!”

方好好把托盘占位安置好,看了眼一直沉默的沈凛,小声问:“是不是魏柯生太烦了?看你好像不愿意和我们一块坐。”

魏柯生耳尖,故意皱着英气的眉宇,反驳地喊她外号:“方坏坏,你是真坏啊。人沈凛就是高冷,哪有你说的那么多‘不愿意’。”

说完,他胳膊又揽上旁边男生寻求认同:“是吧凛仔?”

沈凛不动声色地把他自来熟的手臂拿下去,低头吃饭,简洁明了地说:“没有不愿意。”

就算是不愿意,也该是姜苔不愿意看见他。毕竟一整个国庆假期,她都在和他闹别扭。

他就不该火上浇油地多说卢娜那一句。

他们落座五分钟,食堂大门那的姜苔和卢娜才姗姗来迟。

国际部的秋季校服和普高部常规式的长袖长裤迥然不同,更参照美高制服,注重凸显身材曲线。

姜苔喜欢搞新潮花样,白衬衫的领带上要配花里胡哨的领带夹。印着学校名字的西服外套只扣一颗扣子,胸针贵气精致。

百褶裙下是双俏皮的白色卡通连膝袜。

这种标新立异总是吸引目光,她却压根没在意过。披散着一头蓬松小卷的黑发,双眸漆黑,一张白皙脸蛋清艳得惹眼。

又明媚,又傲慢。

边上的卢娜虽说和她打扮并无二致,却没她身上那股劲劲的感觉。

魏柯生往她们过来的方向看,笑了下:“姜苔假期上哪儿玩去了?感觉几天不见又漂亮了。”

应桐欠欠道:“你就夸吧,等她尾巴翘上天了,看你怎么收场。”

姜苔手上拎着个家用食盒,扫过桌上一眼。留了两个空位,分别是魏柯生和沈凛的正对面。

卢娜在她停顿时,先坐到了魏柯生对面的位置上。

她也没再考虑,顺势坐到另一个空位,若无其事地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分出来:“小柯子嘴甜,赏你先吃糕点。”

食盒里是焦莱早上给她做的凤梨卷。

应桐闻着香味就上手拿:“我不客气了,先帮小柯子尝尝!”

“应桐你死了!”卢娜气急大喊,“口水喷我脸上了。好好,快给我给张纸,有病毒的!”

“都离我远点,不是先给我吃的吗?”

几个人吵吵闹闹地瓜分完,边上的方好好反应过来:“沈凛,你不吃吗?”

姜苔眼风懒懒地往对面扫一眼,替他回答:“他不用。”

毕竟在家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次。

可是这话说出来,边上几个人就觉得她是在闹脾气、玩孤立。虽然姜苔是有点不想搭理沈凛的意思,但也没他们认为的这么严重。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几个人咳嗽几声,往嘴里照常塞东西。

沈凛却像是并未察觉到这股奇怪,是因为大家对他的同情。他眉眼立体清淡,肩身微沉,吃得极其安静。

午饭快结束时,一群男生从他们这边大摇大摆地经过,是吊车尾常年上主席台念检讨的一批人。

为首的男生是个寸头,叫秦越泽,身上工装裤的金属扣子当啷啷地响。他过来和魏柯生打了个招呼,又象征性地和姜苔示意。

最后,视线挪到她身边的方好好那,挑了下眉。

方好好吃着糕点。

等他走后,突然呛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了?”姜苔不明所以,赶紧把自己的果汁给她推过去,“刚才秦越泽是在跟你打招呼吗?”

方好好把气捋顺,才淡淡说一句:“上次在书店发生了一点小事。他认识你嘛,就对我也眼熟……帮了我。”

姜苔大大咧咧地“哦”了声:“我还以为这小子欺负你了呢。”

说完,她伸了下蜷着的腿,却忘记对面也坐着位人高腿长的,一下蹬到他小腿上。

沈凛正在喝水,因此手也抖了下。他鸦黑的睫羽低耷,额前碎发微微遮住眼,抿了抿唇,有些诧异地看她。

看那表情和黑沉沉的眼神,应该是觉得姜苔在踹他。

“……”

姜苔不自在地挪开眼,不道歉,也懒得解释这是意外。收回腿那刻,眼睛却没忍住弯弯地笑了,显得刚才的行为更像有意为之。

满脸就一句话:踹你怎么了?

下午倒数第二节课是体育,结束基础训练后就成了自由活动。

姜苔今天傍晚有其他计划,要去办公室找老师请假提前离校。所以练了十五分钟的网球,就顶着一身汗去了更衣室。

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这会儿里面都没人。

她随手找了个更衣间,换好衣服还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两个女生走进来,声音很熟悉。

“……你怎么也问普高部那个新来的啊?姜苔说是暂住在她家里,可能是哪儿来的穷亲戚吧。”

是卢娜的声音,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的口吻:“我们早上是一块来学校的,他和姜苔搭我家司机的便车,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

姜苔听到这,停住了要推开门的手。

另一道女声笑着开口:“亲戚?看着他们都不熟。对了,你们小组作业到什么进度了?”

“快做完了啊。姜苔是组长,文档都在她那,你想知道她这次的选题吗?你做的好像也是近代史吧。”

“你说说看。”

回答她卢娜的人,居然是姜苔一直以来的死对头:金思蔓。

两个人还想继续在这交流下去,边上的木板门“哐当”被踹开,她们惊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卢娜抱怨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在看见姜苔那张冷脸时,吓得面色发白:“苔、苔苔。”

“你这么叫我不恶心吗?哪来的脸啊!”姜苔眉头皱起,很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还是被好友的背刺气得无法冷静,“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本就长得艳丽,冷着一张脸时有些唬人,更别说现在还在发飙。眼睛通红,气愤大于伤心。

卢娜比她矮一点,又理亏,气势也弱了,一步步被她逼得往后退到和墙壁贴着背。

下一刻就见姜苔的手朝她脸上抓过来。

她吓得伸手挡住脸,尖叫:“啊——”

可是姜苔并没抬手打她,只是用了蛮力将她胸口上那五位数的胸针扯了下来,连带着薄薄的运动服布料也被撕坏了些。

那是她送给卢娜的生日礼物,此刻被她头也不回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卢娜吓得哽咽,蹲在地上哭。

躲到一旁,独善其身的金思蔓这会儿才走上前来,给她递纸。又看着风风火火走远了的那道背影,幸灾乐祸地开口:“姜苔快气死了吧。”

姜苔确实快气死了,甚至气冲冲地提前回了家。

她在房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变身桌面清扫大师。把和卢娜相关的合照、旧物品、闺蜜同款都剪得稀巴烂。

又想起前几天沈凛提醒她的那句话。

终于受不了地憋屈、委屈地趴在床上大叫大哭,枕头都胡乱地丢到角落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姜苔早就哭累了,在床上睡着,脑袋昏昏沉沉地被惊醒。然后,就看见门口一脸风雨欲来的男人。

“张叔说没接到你,打你电话又打不通,你班主任还说查监控看见你体育课就出校门了!”姜霆也刚从公司回来,西装扣子都没解开,一脸阴沉地指着一地狼藉,“焦姨说你进屋就没理人,关着房门摔东西,你看看你在干什么?”

姜苔不想听这些说教,本来就满肚子火:“你又不是第一天不管我,我不就翘了两节课!”

“你也知道你翘课!你怎么好意思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你不也一样!”她张牙舞爪,释放攻击技能,也是自己今天下午心情不佳的原因之一,“今天是我妈咪忌日,你都忘记要提前回来陪我去看她!”

说到亡妻,姜霆总算理智回笼了些,试图讲道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忙到现在还没忙完。听到你不见了,还要急着赶回来确认你到底怎么了……”

“她去贵南那天,你在跟她吵架!”姜苔完全听不进去,只知道他居然真的忘记了霍槿瑜的忌日。气得站起来翻旧帐,“你说还想要个孩子,如果你不跟她吵架,她就不会在那待这么久,是你害了——”

“啪”的一声重响!打断她的话。

姜霆重重地把手掌拍在书桌上,嗓音在抖:“姜苔,你懂点事吧!要拿你妈咪折磨我多久?这些年只有你在难过吗?”

当几年霍槿瑜一心扑在科研上,比他这个公司总裁还要忙。姜霆想趁彼此还年轻,再要个孩子。

其实并非真心要二胎,他想的是让孩子留她在家休息一、两年,能多陪陪他。

他也没想过贵南那场意外会造成天人永隔。

姜霆当时过得醉生梦死,看见姜苔那张和霍槿瑜长得相似的脸,更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枕边没人,心里静不下来,整夜整夜睡不着。他在霍槿瑜去世的第二年,交往的第一个对象是她生前研究室里的前同事,试图在其他女人身上寻找前人的影子。

但姜苔对此剧烈反对,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姜霆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他只是个普通男人,当年凭着一张好皮相和坚持不懈才追上霍槿瑜。

爱的时候是真爱,可总不能靠着对亡妻的爱过一辈子,所以才会顺其自然地开始新恋情。

“你妈咪这些年已经不来我梦里了,她也希望我们能过得好。”姜霆神情有些痛苦,扶住门框,“我等会儿要飞东京,明天事情一结束,我就回来陪你去扫墓。”

姜苔根本不想和他吵下去,直直看着他手掌下被拍坏的光盘。表情呆住了,像是都没反应过来一样。

那是霍槿瑜给她过生日时的录像带,可现在被拍裂成两半。

沈凛是从俱乐部回来后,才得知姜苔不见了。

焦莱急得团团转,跟他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一进门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先生回来的时候又上楼和她吵架……哎哟,东西摔得满地都是。

“我才去买了晚上煲汤的菜回来,就听张叔说人不见了。”焦莱拍拍他手臂,“张叔去物业调监控了,你和她一个学校的,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沈凛蹙眉看向空荡荡的二楼,思绪停滞半晌:“我不知道。”

“我再去车库找找……”焦莱唉声叹气。

沈凛在她走后,上了二楼,站在房门口。一地的狼藉都被焦莱收拾了,此刻只有微微凌乱的被子证明着姜苔回来过。

他眸光扫到书桌上的日历的被标注的一页,又看见了碎掉的光盘。

之前来房间帮她补习的时候,他看过她DVD里放的正是这一张,也听她顺嘴提过:这是她过生日时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楼下的座机电话在这时响起,脆铃铃的几声。

沈凛下楼接起来。

那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很大的风声:“喂?”

“姜苔。”他神经都拧在一块,柔声问,“你在哪?”

“沈凛……”姜苔声音还夹杂着几分怯,憋着呜咽,“我在我妈咪的墓地,天黑了,我不敢下去。”

“手机也快没电了,脚好麻,好冷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