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汉尼拔指挥下的战争从开始至坎尼之战
汉尼拔与意大利的凯尔特人
迦太基军出现在阿尔卑斯山靠罗马的这一边,立即使全盘态势发生转变,也破坏了罗马的作战计划。罗马的两支主力军,一支已经登陆西班牙,在那里卷入战争,要想召回已不可能。第二支,则在执政官提比利乌斯·森普罗尼乌斯的指挥下受命前往非洲,所幸仍在西西里,这一次罗马人的拖延却有了正面的作用。迦太基派往意大利与西西里的两支海军中队,第一支为暴风所驱散,有些船只在墨西拿附近被叙拉古人所俘;第二中队意图袭击利利俾,不成,在该港外海于海战中败北,但由于迦太基海军一直在意大利水域存在十分不便,执政官乃决意在前往非洲之前,把西西里周围的小岛全部占领,驱逐迦太基舰队。夏天就这样过去:征服梅利塔,驱逐敌人舰队——后者袭击维伯(蒙特利昂)附近地区,劫掠布鲁提伊海岸,而他则以为会在利帕拉群岛找到他们——又等待情报,以决定非洲海岸何处适于登陆;因此,当元老院的命令下达,要他们尽速返航,以捍卫家园的时候,他们仍在利利俾。
如此,两支罗马大军——每支军力皆与汉尼拔军相等——均在离波河河谷遥远之地,而罗马人全未料及敌人会从这个角度进攻。不错,那一带并非没有罗马军,因为在迦太基军到达之前,凯尔特人就在那一带叛乱。在普拉森舍与克雷莫纳建构的两个要塞(各容六千殖民),尤其是在波伊人的领域中构筑穆蒂纳要塞的准备行动,于公元前218年春即逼使波伊人叛变(此时他们尚未与汉尼拔联盟),因苏布雷人则立即加入。业已落居在穆蒂纳的殖民人员遭受袭击,避入城镇中。驻守亚里米伦的总司令,军事执政官鲁西乌斯·曼利乌斯急忙率领他单独的一个军团解救被封锁的殖民;但他在树林中遭受袭击,伤亡重大。于是他退往山上,复被波伊人所困,直至另一个军团在军事执政官鲁西乌斯·阿蒂利乌斯的率领下由罗马赶至,解救了军队与城镇,才暂时平定了高卢人的叛乱。波伊人早发的叛变一方面因为延迟了西庇阿前往西班牙的时间,因而有助于汉尼拔的计划,但另一方面,却又不利于汉尼拔,因为如果没有这次叛变,除了几处要塞之外,他可能发现整片波河河谷都空无守备。不过遭受严重伤亡的这支罗马部队,总计不及两万,为压制凯尔特人已分身乏术,根本想不到要去占领阿尔卑斯的山道了。只有到了八月份,执政官普布利乌斯·西庇阿带少许部队从马西利亚返回意大利时,罗马才得知山道已遭威胁,然而即在此时,他们或许仍旧不以为意,因为他们以为阿尔卑斯山本身就足以挫败敌人的愚行。因此,在这决定性的时刻,在这决定性的地点,甚至连一个罗马的前哨站都没有。汉尼拔有充足的时间休养生息,用三天的时间攻克向他关闭城门的陶里尼人首府,在西庇阿奉命率军赶至波河河谷之前,威迫利诱波河上游河谷所有的利古里亚与凯尔特社团加入联盟。
西庇阿在波河河谷 提契诺遭遇战 驻军普拉森舍
西庇阿所率陆军比迦太基军薄弱不少,而骑兵更差;但他的任务却非常艰巨:阻止优势敌军前进,压制到处窜动、势如燎原的凯尔特人的叛变。汉尼拔在攻取陶里尼之后,逆波河而下,意图解救因苏布雷人与波伊人,而西庇阿则可能在普拉森舍渡过波河,逆波河而上,与之接近。在提契诺与塞西亚之间的平原,距离其地不远处,与轻骑兵相混合而做侦察工作的罗马骑兵与做同样工作的迦太基骑兵相遇,而两军均由统帅带领。迦太基人叫战,西庇阿接受之,而不顾敌人的优势;他置于骑兵前方的轻装步兵在敌人的重骑兵之下溃散;迦太基重骑兵与罗马骑兵在前面缠战时,努米底亚的轻骑兵则放下溃散的罗马步兵,攻击罗马骑兵侧翼与背后。战事因以决定。罗马人的损失非常惨重。那做将军不足而做战士有余的执政官,伤及要害,性命之得以保全,全靠他十七岁勇武的儿子,率先冲入敌阵,因而也迫使他的中队追随其后,将乃父抢救出来。这次的遭遇战使西庇阿眼睛为之一亮,看出敌人的强劲,而自己在弱势的兵力下背水一战实非上策,于是决定在敌军众目睽睽之下,渡波河返回右岸。由于军事行动转入比较狭窄的空间,罗马军的所向无敌的幻象也烟消云散,他那原先被年轻的敌将暂时瘫痪了的可观军事天才又开始发生作用。当汉尼拔在准备一场对阵战的时候,西庇阿却由迅速计划又坚决执行的行军,到达他在险恶的时候曾经离弃的波河右岸,并于过河之后将桥梁拆除;不过,六百名掩护拆桥工作的罗马分遣队却被拦截逮捕。汉尼拔这边,由于波河上流仍在手中,他渡河之举并未因西庇阿的拆桥而受阻,他由船桥渡河,几天之内就在右岸与罗马军对峙了。罗马军布阵于普拉森舍前方的平原,但军中一支凯尔特族部队兵变,加上高卢人的叛变四面蜂起,迫使执政官退出平原,而布阵于特雷比亚后面的群丘。这项撤退工作损失并不严重,因为奉命追击的努米底亚骑兵把时间浪费在劫掠与纵火焚烧敌营。西庇阿的这个位置相当巩固,因为左翼依亚平宁山,右翼依波河与普拉森舍要塞,前方由特雷比亚河(在那个季节,河水颇为可观)防卫;然而他从这个位置却无法救取他在克拉斯蒂迪乌姆(卡斯特吉奥)丰富的库藏,因为道路被敌军切断;再者,除塞诺马尼以外,几乎所有的高卢地区都兴起叛乱,他无力平息;然而他却完全制止了汉尼拔的前进,迫使后者在罗马军对面扎营。再者,西庇阿所选的这个位置以及塞诺马尼人的立场,使高卢叛军的主力无法与迦太基军直接结合,并使从利利俾到达亚里米伦的另一支罗马军有机会通过叛变地区,到达普拉森舍,沿途未受严重阻挡,而与波河的军队会师。
特雷比亚之战
西庇阿漂亮而完全地解决了他的难题。现在,罗马军将达四万之众,虽然在骑兵方面不及敌人,步兵少说也可相匹,只要稳定地布阵在目前的位置即可使敌军难以对应;因为敌军不是被迫于冬季渡河,就是进入冬营;渡河固然艰困,入冬营也颇为危险,因为高卢人浮躁,难安于静蛰不动。这种情势再清楚不过,然而同样清楚的是,现在已是十二月,如果采用前述的计划,胜利固将属于罗马,却不属于现任的执政官提比利乌斯·森普罗尼乌斯,因为他的指挥权仅因西庇阿受伤才暂得委任,西庇阿的任期却又仅余数月。汉尼拔通晓人性,不会忽视诱他作战的机会。忠于罗马的凯尔特村落被迦太基夷平,结果导致罗马与迦太基两万骑兵开战;这时,汉尼拔则让敌军略尝胜利滋味。不久以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迦太基全面进攻,大出罗马军意料之外。从凌晨开始,罗马轻装步兵就与敌人轻骑兵处于散兵战的状态;后者逐渐后退,罗马人则渴切追逐,直至河水暴涨的特雷比亚河中,以便求取已得的战功。突然,敌人骑兵勒马不退;罗马前锋发现汉尼拔军已在彼等选择的战场布阵以待;除非主力军全速赶至支援,前锋必然全军覆没。罗马军赶至,饥饿、疲困而全身冷湿,匆促布阵,即骑兵置于两翼,步兵位于中央。形成两翼之前锋的轻装步兵已开始接战;但罗马人对抗骑兵的箭矢用罄,随即败阵。同样,两翼骑兵亦开始溃散,因迦太基象队势不可当,而其骑兵声势浩大。但罗马步兵终名不虚传:初战之际,与迦太基步兵相较即显绝对优势,即使在罗马骑兵溃败,而导致敌军骑兵与轻装部队转攻罗马步兵之际,后者固然未再制胜,却仍能顽守阵地。这时,一支精选的迦太基部队,约两千人,半为步兵,半为骑兵,在汉尼拔的弟弟马戈率领下,突然从罗马军背后埋伏之地杀出,直扑密接战阵。罗马军两翼及中央的背后因而被冲破,然第一师,计一万人,以密集队形从迦太基军中斜向强行通过,造成迦太基军重大伤亡,而高卢叛军受创犹重。这一支勇武的部队在只有弱势兵力的追击下,抵达普拉森舍。其他罗马军企图渡河时,大部分为敌人象队与轻装部队所杀;只有一部分骑兵与若干支队,得以涉水而过,到达营地,并因迦太基军罢追,也得以抵达普拉森舍。极少有比特雷比亚之役更能赋罗马士兵以荣誉的,但也极少有比此役更有损司令之誉者;确实,任期即满的总司令不可统军作战,荆棘上不可望生无花果。然而,即使胜利者所得的胜利亦付出惨重代价。倒于战场的虽然主要为凯尔特叛军,但汉尼拔的精兵却因此役的冷雨,死于疾病者颇众,大象悉数毁灭,仅余一只。
汉尼拔君临意大利北部
入侵军首度的胜利结果,使部族叛变蜂起,燎遍凯尔特地区。波河一带的罗马军撤入普拉森舍与克雷莫纳要塞,因之退路全断,只靠水路维持供给。得以逃离者,唯执政官提比利乌斯·森普罗尼乌斯——他为赶往罗马选举,带少数骑兵护卫,竟得奇迹般免于被捕。汉尼拔为了部卒健康,不得再冒寒湿作战之险,乃就地扎营度冬;大要塞难攻,因之只对普拉森舍河港及其他罗马小据点侵袭。这个冬季,他主要用心于组织高卢叛族:据说,凯尔特人加入迦太基军者,达步兵六万、骑兵四千之巨。
汉尼拔的军事与政治处境
公元前217年之役,罗马城并未做特殊的应战准备。元老院认为——实则也并非没有理由——虽然这次战争失败,他们的处境并不十分危险。除了派往萨丁尼亚、西西里和塔伦图姆的卫戍部队,西班牙的增援军之外,新任的两位执政官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和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所得到的兵源只足以补齐四个军团的编制人数;只有骑兵比原先加强了。两个执政官必须保持住北方前线,因之须驻守从罗马通往北方的两条公路,其中靠西的一条止于阿瑞底姆,靠东的一条止于亚里米伦;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驻守前者,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驻守后者。他们命令波河一带要塞中的部队到此与他们会合——可能是由水路——等待季节转好,然后守住亚平宁山道,再然后,采取攻势,进入波河河谷,于普拉森舍附近会师。但汉尼拔却无意防卫波河河谷。他或许比罗马人更了解罗马人,而且也明白,尽管特雷比亚之战赢得漂亮,他却绝对处于弱势,而且将一直如此下去;他也知道,他最后的目标——屈服罗马——既不能用恐怖手段达成,也不能用袭击达成,而只能完全征服那高傲的城市。意大利联邦,在政治的团结与军事的力量上,要远超乎他这样的敌人,因为他从本国所得的援助不但不规则,而且随时会断绝;而目前他则唯有意大利境内善变而浮躁的凯尔特人的资助;再者,腓尼基的步兵,尽管汉尼拔费了极大的苦心,从战术观点言之,却远不及罗马步团,这已从西庇阿的防御阵势与特雷比亚败军漂亮的撤退证实。由这两个认识,产生了两个基本原则,决定了汉尼拔在意大利整个行动的方法——即是,战争的行动地点与计划要不断地改变;这个战争的重要是求取政治上的成果,而不是军事上的成功——也就是逐渐松懈意大利联邦,最后瓦解之。这种战争方式是必要的,因为汉尼拔有许多处于劣势之处,而他唯一胜于敌人的一点——也就是他的军事天才——若要充分发挥其作用,就必须时时以变化莫测的态势使敌人疲于奔命。如果战事一旦以固定的阵势相对,他就完了。这个目标是他正确的政治头脑告诉他的,因为,在战场上他虽是个了不起的征服者,他却清楚看出,他每次所击败的都只是将军,而不是罗马城,而每次战后,罗马人都重又凌驾迦太基人之上,正如汉尼拔本人凌驾在罗马各将军之上一样。汉尼拔即使在较幸运的时候仍能如此明确,确实是比他最奇妙的战争还更为奇妙的。
汉尼拔穿越亚平宁
由于这样的动机——而不是由于高卢人恳求他不要以他们的乡土为战场(这种恳求是不会对他产生影响力的)——汉尼拔乃把新近取得的行动据点放弃,战场移至意大利本土。在出发之先,他下令将所有俘虏均带到他的面前。他下令将罗马人挑出,戴上锁链——有的记载说,凡能执兵器的罗马人,落入他手中者,一律处以死刑,至少是夸张的——而凡是意大利联邦的被俘者,则不需赎金即予释放,但要他们回家传达此意:汉尼拔来攻打的是罗马,而非意大利;他许下诺言,让意大利的每一个社团都恢复其祖先原有的独立与边界;这位解救者即将随他解放的人而到,诸族欲得解放或得报复,随各族自行选择。这样,在冬季结束,他便从波河河谷出发,在亚平宁山区中探寻路径。此时,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带着伊特鲁里亚军,仍驻守于阿雷佐,以待气候一旦许可,即班师鲁卡,以保卫阿尔诺山谷。但汉尼拔已经料定他的计划。亚平宁山脉的山道,尽量采用西边的,也就是尽量远离敌军的方向,行军并不困难;但在赛丘与阿尔诺之间的沼泽地,则由于融雪及春雨而水漫四野,全军有四天四夜浸于寒水中,夜间除却堆积起之行李及倒下的驮兽之外,无任何可歇息之处。部队经受无可说明的痛苦,尤以高卢步兵为甚,因为他们走在迦太基军已轻践踏得无法通行的路径上,怨声载道,若不是迦太基骑兵在马戈的率领下殿后,使逃无退路,高卢军必不剩一人。马匹由于蹄部遭犬瘟热袭击,死尸成堆;士兵亦遭各种疾病侵袭;汉尼拔因眼疾而一目失明。
弗拉米尼乌斯
但目的却终于达成。汉尼拔于菲耶索莱扎营,而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仍在阿雷佐等待道路可通之际,即当阻挡汉尼拔军。然而现在情势却完全改观;那执政官在山口本足以抵挡迦太基军,而现在在开阔的战场上则已绝非敌手了,他应当等待那现在在亚里米伦已全无用处的第二支部队到达。但他自己却不是这样想。他本身是一个政党领袖,由于致力限制元老院的权力而获得特殊的地位;在执政官任期中,贵族阴谋抵制他,他因之愤愤于怀;由于他反对贵族党派之争的旧路——反对得或许有道理——因而对传统与习俗都抱着蔑视的抗逆;一般人对他盲目崇拜,他则陶醉其中,同时也陶醉于对贵族派的深仇大恨中;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坚不可摧的信念,认为自己是军事天才。公元前223年他率军剿除因苏布雷人之役,在无偏见的人看来,只证明士兵的优秀往往可以弥补将军们的错误,他和他的附和者们却认为这是无可驳斥的证据,证明罗马人若想令汉尼拔速亡,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置于众军之首。一时议论蜂起,致使他第二度被选为执政官,而战胜的希望如此弥漫,以致未曾武装而渴望乘机分取胜利的群众随之而来,依照公正的史学家的记载,人数竟比军团士兵犹多。汉尼拔的计划正以此种情势为基础。他不攻执政官,却从他的军团旁边擦过,所过之处均遭他的骑兵与凯尔特人劫掠——后者对劫掠之术特为精通。执政官原先答应让他们分享战利品的社团,现在因在执政官眼睁睁的情况下遭劫掠而怨声四起,敌方则传话过来,他们不相信这个执政官在他同事的部队到达之前有能力与决心跨出一步;于是执政官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乃决心施展其军事天才,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严厉教训。
特拉西梅诺湖之役
没有任何计划比这次更成功的了。迦太基军切过阿雷佐,慢条斯理地通过肥沃的其亚纳山谷,开向佩鲁贾;执政官率军急起直追,在科尔托纳地区追及;而汉尼拔,对敌军动向了如指掌,此时已从容部署于他选择的战场——一条在陡峭山壁之间的峡道,其出口由高山所封,其入口由特拉西梅诺湖所阻。汉尼拔以精锐部队挡于出口,轻装部队与骑兵则埋伏于峡道两侧。罗马大军毫不犹豫地进入空寂无人的山道,浓密的晨雾使他们昧于四周动静。当罗马前头部队接近山顶时,汉尼拔下达战令;从高地绕行的迦太基骑兵此时封住山道入口,正在此际,晨雾渐散,现出左右悬崖敌军林立。根本没有战争,仅溃败而已。尚未进入山道者被骑兵驱入特拉西梅诺湖。主力军几乎在无力还击的情况下,被歼灭于山道,其中大部分,包括执政官本人,在行进中被砍倒。罗马军的前头部队,由六千步兵形成,直从敌人步兵中穿过,再度证明了罗马军团的无敌;但由于与其他部分切断,在不知其本身命运究系如何之下,茫然前进,而于第二天,在他们所占领的小山上被迦太基骑兵包围;他们要求容他们自由撤退,但被汉尼拔拒绝,因之全为所俘。罗马军倒于战场者凡一万五,被俘者亦一万五,换言之,全军覆没。迦太基军损失轻微,仅折兵一千五,而仍是大多为高卢人[1]。接下来,就像这样还不够似的,在特拉西梅诺湖之役以后不久,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从亚里米伦派来驰援的四千骑兵(由盖乌斯·森特尼乌斯率领,而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本人则率主力缓进)也同遭迦太基部队包围,部分被歼,部分被俘。伊特鲁里亚全地尽失,汉尼拔可以长驱直攻罗马了。罗马人做了最坏的准备:他们拆除台伯河上的桥梁,派昆图斯·法比乌斯·马克西慕斯为独裁者,修复城墙,指挥防御部署,并组织预备部队。同时,两支新的军团编成,用以弥补被歼的两支,在围城战中可负重要任务的舰队也进入备战状态。
汉尼拔在东岸 迦太基陆军重新整编
然而汉尼拔比皮拉斯有远见。他不进军罗马;他也不找能干的将军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对阵——后者在北部的公路上,以要塞为助,全军仍未受创,因之可能使他陷于苦战。汉尼拔再度奇兵制胜。他越过斯波莱提乌姆(此处他偷袭未成),穿过翁布里亚,将遍地罗马农舍的皮塞努姆地区夷为平地,然后驻军于亚德里亚海岸,他的人马由春季之战而来的伤患疲惫仍未痊愈;他在此地休息了相当长的时期,使他的部队得以在这悦人的地点与季节养精蓄锐,以大批的战利品来供应他的利比亚步兵,按罗马编制整编。再者,从这个地点他重拾跟他祖国久断的联系,由水路快传捷报。最后,当他的部队元气已充分恢复,并对新武器学得适当运用之后,他拔营沿海岸向意大利南部缓缓移动。
法比乌斯
选这个时间重编他的步兵,是正确的判断。在敌人领土的心脏地带休养生息,实行史无前例的彻底整编,意图以相形较弱的非洲军团来挑战那所向无敌的罗马军团,实属大胆之举;但由于罗马处于惊慌状态,急于准备敌人攻城,因而迦太基军至少有四个星期未受骚扰,而得以完成其整编任务。然而汉尼拔的另一个希望——罗马联邦将从此时开始崩溃——却未能如愿。就这一方面而言,伊特鲁里亚人(他们上次的独立战争主要是靠高卢佣兵)是最无足轻重的,联邦的精英,尤其从军事观点言,主要由萨贝利人诸社团(仅次于拉丁诸社团)组成,而现在,汉尼拔则已来到他们附近,因为他对此诸社团的重要性有所了解。但城门一个连着一个向他关闭,意大利人的社团中没有一个跟腓尼基结盟。这是罗马重大的、事实上是成败关键之所系的成功。然而,罗马却觉得让这些盟邦未有罗马一兵一卒的监视而遭受这种考验非常不智。独裁者昆图斯·法比乌斯将两支在罗马新编的补充军跟亚里米伦的部队会合,当汉尼拔越罗马要塞卢克利亚,前往亚壁的时候,罗马军旗已在他的右翼艾卡出现。然而罗马的军事领袖却已不再追随他前任的覆辙。昆图斯·法比乌斯是个年事已高、深思熟虑而坚毅的人,但不少人认为他这个特点只是做事拖延而顽固。他尊重古代的优良传统,尊重元老院政治的万能,尊重城守的指挥权;他认为,除了祭献与祈祷之外,拯救国家的唯一途径就是有条有理的作战。在政治上,他是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的敌人,于今,由于罗马人对弗拉米尼乌斯没头没脑的好战主义深恶痛绝,乃召命他为国事的最高裁决者;于是,他出发扎营了,同时下定决心,不论代价如何,绝不做对阵战——正像他的前任下定决心不论代价如何,绝对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他坚定不移的信心是,敌军的生存必须依靠征收粮草,他们这种征收的行动可由零星的接触战削弱,因此不难使他们逐渐冻馁;因而,战略的第一要则乃是不以正面接触而达成阻止汉尼拔前进的任务。
进军卡普亚,回师阿普利亚
汉尼拔,由于他在罗马城与罗马军中的间谍,立即得知事情的动向,因之也立即依照罗马将军个人的性格而调整其作战计划。他越过罗马军,翻越亚平宁山脉,进入意大利心脏区,挥军贝内文托,在撒姆尼与坎帕尼亚交界处,取得开门求降的特里西亚镇,然后转向卡普亚;此城在附属于罗马的意大利城镇中地位最为重要,也正因这个原因,比任何社团都更遭罗马政府的压榨与欺凌。汉尼拔曾与该城取得联系,因之使他以为坎帕尼亚人会背离罗马同盟,但这一方面他却失望了。因此,他撤回脚步,转向阿普利亚。迦太基人的行军,罗马独裁者始终都在高地跟随,而迫令他的士兵手握武器,却眼睁睁看着努米底亚骑兵到处劫掠罗马忠实的盟邦;村落到处一片火海;士卒大愤。最后,他终于向气急败坏的罗马军开放了攻击敌人的希望。当汉尼拔开始撤退,法比乌斯在卡西利努截断他的退路(现代的卡普亚),于沃尔图诺河左岸部署劲旅,右岸高地由主力军占领,沿河而行的路口则由四千人驻守。但汉尼拔却令其轻装部队攀上悬临道路上端的高地,赶着若干角上点了柴捆的牛前进,因之夜间看来,迦太基军似乎在持火炬前进。负责挡路的罗马部队以为自己已被围困,再阻道路已是多余,便由侧向行动,也爬上了相同的高地。因此,汉尼拔乃率其主力自由由道路撤退,未见任何敌人;第二天早晨,他的轻装部队未遭严重困难即返回主部,而罗马军却受严重损失。如此,汉尼拔在未受阻挠的状态下,继续其东北向的进军。他迂回绕道,经过赫彼奈、坎帕尼亚、撒姆尼、帕埃利尼和弗兰坦尼亚各族地区,所到之处,尽征粮税,而未遭抵抗;如此,他带着丰富的战利品和充实的财库又来到卢克利亚,而适值该地开始秋收。他行军所至之地,没有一处遭遇积极抵抗,但也无一处取得同盟。他已明白,除了在开阔之地进入冬营之外,别无他法,因此他开始在敌国中征收大军所需的冬令补给。为了这个目的,他选择阿普利亚北部开阔而大部分平坦之地,有充足的谷类与草类,也可由他的优秀骑兵完全控制。在卢克利亚以北二十三英里的格鲁尼翁筑起了壕沟营。全军的三分之二,每日派遣出去征集用品,汉尼拔带同其余则进入备战位置,以保卫营区及派出的队伍。
法比乌斯与米努修斯
罗马营因独裁者暂返罗马,由骑兵队长马库斯·米努修斯代理指挥;后者认为这是一个适当的机会,可更为接近敌人,因之在拉林纳提人的地区构筑一个营区。仅由他的出现,迦太基的征粮部队就受到阻碍,而另一方面,由一连串的遭遇战,他不但孤立了腓尼基的分遣队,甚至孤立了汉尼拔本人,把敌军从前进据点逐回,因而迫使他们集中于格鲁尼翁。消息添油加醋地传抵罗马后,群情大哗,昆图斯·法比乌斯遭猛烈攻击。这也并非无风起浪。罗马这一边以守势为主,以断绝敌人供给为迫使敌人投降之计固然不错,但想饿死敌人的这种防卫体系仍然殊有怪异之处,因为现在敌人正在数目相等的罗马大军众目睽睽之下大肆劫掠意大利中央地区而未遭任何阻碍,目前则已由劫掠所得,不虞匮乏地进入冬营。格奈乌斯·西庇阿镇守波河的时候,采用并不是这种守势,他的继任者却企图在卡西利努不明就里地依样葫芦,结果大败,为罗马城中冷嘲热讽的分子提供了丰富的话题。当汉尼拔向意大利各社团那么明白地显示了迦太基军的优越以及罗马支援的全无时,各社团竟仍坚不动摇,实是令人惊叹;然而,他们究竟能够忍受多久这双重战争的苦难,任自己的百姓在罗马军两眼睁睁的注视下生灵涂炭?何况,罗马将军之采取这令人费解的态度,绝不是罗马军人使然。不错,罗马军有一部分是由紧急召集的民兵组成,但部队的精英——包括原先驻守亚里米伦的部分——则是能征善战的;这支军队不但未因上次战败而气馁,而旦极端愤恨于他们的将军——“汉尼拔的跟班”,他们这样叫他——使他们所处的耻辱地位,因此大声疾呼要求抗敌。在人民集会上,最猛烈的斥责指向了那顽固的老人。他的政治敌人——以卸任的军事执政官马库斯·特伦提乌斯·瓦罗为首——紧抓这个机会不放(我们必须了解,独裁者是由元老院指派,而其职位被人认为是保守派的守护者)。这些人,结合了不满的士兵与被劫掠的庄主的呼声,达成了一个不合法制的、荒谬的决议,使昆图斯·法比乌斯的副官马库斯·米努修斯和法比乌斯共为独裁者,而忘记所谓独裁者之设置,其本意是在国家危急之际,独自裁决,以免指挥权的分立所产生的恶果。因此,那不久前才由贸然分为二部的情况共置于统一指挥下的罗马军,现在又分割为二了;不仅如此,两部的统帅所遵循的战争计划根本南辕北辙。昆图斯·法比乌斯当然比以前更紧紧把持守势战略不放,马库斯·米努修斯则急于要在战场上证明他配得上独裁者的称号,于是以不相称的兵力发动了匆促的战争,而若不是他的同事率领新编的部队介入,他可能片甲无回。这一战,又证明了消极守势的正确性。然而事实上,汉尼拔在这次战役中已经得到了军事行动所能得到的一切:他的主要目标既未被他急躁的敌人所挫,亦未被那不慌不忙的敌人所阻;他征收粮秣的行动虽然并非没有困难,但整体说来是如此成功,以致大军在格鲁尼翁度冬,未有任何怨言。拯救了罗马的,并不是“拖延者”[2],而是意大利联邦的紧密结构,以及西方人对那迦太基英雄的恨恶。
罗马新的作战准备 保卢斯和瓦罗
罗马尽管连遭不幸,自尊心却屹立不摇。叙拉古的希罗王和意大利的希腊城镇提供援助(这次战争,在意大利各地的罗马联盟中,受害最小的是希腊人的城镇,因为他们没有派遣部队),都被罗马推谢了。伊利里亚人的各部族首领都收到通知,不许疏忽贡税;甚至马其顿王也受命将赫瓦尔的德米特里厄斯递解。最近的战事虽然证明了法比乌斯的拖延法有其效用,元老院的大部分人却仍旧毅然抛弃这样一种缓慢而必然断送国家命运的战法;那受人赞扬的独裁者之所以奋战失败,其过不在奋战(这可以说是有其正确性的),而在于罗马人只打了片面战争,而且交给他的兵力过少。现在,他们决心更正这个错误,配备一支罗马人从没有送出去过的大军——八个军团,每个比正常编制多出五分之一,此外,由联邦提供数目相同之兵力——足以粉碎那数目不及一半的敌人。再者,军事执政官鲁西乌斯·波斯图米乌斯率一个军团前往波河河谷,设若可能,将汉尼拔军中的凯尔特人抽出,劝返回乡。这些决心都是明智的,唯一需要他们做同样明智决定的是最高指挥权的问题。昆图斯·法比乌斯的僵硬马车以及由此引起的煽动者之攻击,使独裁制与元老院的声望空前低落:百姓之间——无疑有人民领袖的纵容——到处传言,元老院故意延长战争。再指派独裁者已不可能,因之元老院乃试图选举得当的执政官;但这项意图却只激起彻底的猜疑与顽抗。元老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出了它的候选人之一,鲁西乌斯·埃米利乌斯·保卢斯,因为此人曾于公元前219年指挥伊利里亚之战,而颇有表现;公民的绝大部分则共推马库斯·特伦提乌斯·瓦罗为共同独裁者;瓦罗乃是受人民拥戴的党派之候选人,但他除了激烈攻击元老院以外别无所长,他最杰出的表现是建议选马库斯·米努修斯为共同独裁者,而他自己之所以推荐于群众者,则只由于出身的卑微与厚颜莽撞。
坎尼之战
当罗马城中在准备下次战事的时候,阿普利亚的战火业已重燃。汉尼拔,在时节允许他离开冬营时,立即决定了战争路线。他采取攻势,从格鲁尼翁出发,向南,经过卢克利亚,越过奥菲杜斯,取得坎尼城寨(在卡诺萨与巴列塔之间);这个城寨控制卡流苏门平原,因之是罗马的主要兵库之一。罗马这方面,由于法比乌斯已在中秋依法辞却独裁之职,现在军队便由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和马库斯·雷古卢斯率领;此二人,原为执政官,现在则成为次执政官,衷心不悦,却又无法改变事实。不论从政治或军事立场而言,现在都比任何时期更须制止汉尼拔前进,其方法即是对阵战。元老院下达了具有这种含意的命令,而两位新的总司令,保卢斯与瓦罗,于是于公元前216年夏初抵达阿普利亚。罗马军有四个新军团,再加同数的联盟军,共达步兵八万(半数为自由民,半数为盟军)、骑兵六千(三分之一为自由民,三分之二为盟军);汉尼拔则骑兵一万,而步兵仅只四万。这样一场对阵战是汉尼拔再切望不过了,不仅是由于前已述及的原因,而且特别因为宽广的阿普利亚平原可以任他尽量发挥他骑兵的优越性;再者,虽然他有优秀的骑兵,但罗马兵力两倍于他的大军扎营于附近,又有连串的堡垒做依托,使他日用品的征集倍感困难。罗马这方面,如前所说,也已决心一战;但其中较明智的一个,却看出汉尼拔的有利态势,因此认为暂时应当先按兵不发,只扎营于敌军附近,迫其后退,而在其较为不利地点一战。持此观点的便是保卢斯;因此,对着迦太基军于坎尼的军营——在奥菲杜斯河右岸——他建了两个罗马军营,均在该河更为上流之地,其中较大的,也在该河右岸,较小的,则在左岸,距河一英里,距敌营亦一英里;他这样做是为了在两岸均阻止敌人的征集部队。但这种“迂腐的”军事布置是他的民主派同僚所不能赞成的——到战场上来是为挥刀的,而不是放哨的,这个话已经说得太多了——因之下令,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见敌人就打。由于军事会议一向就遵循一个愚蠢的惯例——两个总司令,今天你当家,明天我做霸——那么,除了让这人行道上的英雄霸道之外,又还有什么办法?是以,在罗马主营中只留了一万人,以便在两军酣战之际,夺取迦太基军营塞,因之截断敌军渡河的退路。于是,照未更正的历书,在八月二日,照更正过的历书,或当在六月,罗马大军渡河——此时节,河水浅,不碍行军——在罗马较小的军营附近布阵——这罗马的小军营距敌营最近,介于罗马大军营与迦太基营之间,业已在进行散兵战——布阵之地本身,则是河左岸从坎尼向西延伸的广大平原。迦太基军也随之渡河,其左翼依于河边,而罗马军则右翼依于河边。罗马大军营置于两翼者照旧为骑兵,弱部——由自由民组成,保卢斯率领——在右方,靠近河边;强部——由盟军组成,瓦罗率领——在左方,向平原。中央置纵深异乎寻常的步兵,由次执政官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指挥。正对这中央战队,汉尼拔布置的是新月阵形的步兵,突出的图形部分为佩戴本土甲胄的凯尔特与伊比利亚战士,而配备了罗马武装的利比亚部队则构成后收的月尖两翼。在河边,布置的全部是重骑兵,由哈斯德鲁巴指挥;平原一边,则为努米底亚轻骑兵。在骑装部队短暂的散兵战后,立即全线交战。迦太基的轻骑兵力战瓦罗率下的重骑兵,努米底亚人不断进攻,而无决定性战果。中央,罗马军团则将首先遭遇的西班牙部与高卢部悉数剿灭;胜利者乘势逼进,急求战果;但右翼之罗马军则已处于不利。汉尼拔仅求先缠住敌军左翼骑兵,然后率同哈斯德鲁巴全体正规骑兵横压罗马军较弱的右翼,首先击溃之。罗马骑兵在勇敢抵抗之后,终于弃手,未遭落马者,均被逐赶过河,溃散于平原;保卢斯负伤,奔至中央战阵,意图扭转步兵军团阵势,或与之共生死。而罗马步兵此时则由于敌军步兵的前涌,为乘胜一举而破之,乃改变其前方部署,使成攻击纵队,以楔形阵势穿入敌人中央。在这种阵势下,他们遭到从左右两方轮转而来的利比亚步兵的猛烈攻击,其中一部分被迫停止前进,以便抵抗侧翼来的攻击。于是,罗马步兵的前进遭到遏止,然其主部已太拥挤,此时已经不再有施展空间。同时,哈斯德鲁巴在彻底击败保卢斯翼以后,重新召集整编其骑兵,率奔敌军中央部队之后背,攻击瓦罗部。瓦罗的意大利骑兵,与努米底亚人缠战业已穷于应付,在双重攻击之下,迅即溃散;哈斯德鲁巴,将追击逃军的任务交与努米底亚人,第三度集合其部队,奔攻罗马步兵背后。这一击成为决定性的行动。逃无退路。如罗马人在坎尼之役如此庞大的军队之彻底毁灭,而敌人的代价又如此之少的,可能史无前例。汉尼拔损失人员不及六千,其中三分之二为凯尔特人,因为他们首先遭到罗马步兵军团的攻击;但罗马七万六千上战场的人,倒于地者七万人,其中包括执政官鲁西乌斯·保卢斯,次执政官格奈乌斯·塞尔维利乌斯,军官中的三分之二,还有八十名元老级的人物。执政官瓦罗逃得一命,只是由于他眼尖马快,奔到了维努西亚,不以众死独生为耻。罗马营中留守的一万军马大部分被俘;只有数千人——部分为留守者,部分为战阵溃退者——逃至卡流苏门。然而,这一年,罗马还似乎厄运未满,年底派往高卢的军团遭遇埋伏,连同其将军鲁西乌斯·波斯图米乌斯——本已指派为次年的执政官——全军毁灭于高卢人之手。
坎尼之战的结果 由西班牙的增援部队受阻
这史无前例的成功似乎终于催熟了那远大的政治目标——而汉尼拔远征意大利的目的就是为此。不错,他的计划主要是以他的军队为基础;但由于他精确了解敌人的力量,因之在他的设计中,军队只是前锋,而东西两方的各国势力要逐渐联合支持它,以准备摧毁那高傲的城市。然而,本似乎最确实的支持,也就是由西班牙派遣的增援部队,却由罗马派去的将军格奈乌斯·西庇阿的勇武与坚毅所挫。在汉尼拔渡过隆河以后,西庇阿就航至依波利亚,首先控制比利牛斯山与埃布罗之间的海岸,然后,在征服汉诺之后,也控制了内陆(公元前218年)。次年(公元前217年),在埃布罗河口,他将迦太基舰队完全摧毁,当他的弟弟、保卫波河河谷的勇将普布利乌斯率八千人增援后,他甚至越过埃布罗,远至萨贡托。哈斯德鲁巴已确定于次年(公元前216年)在获得非洲增援后,受其兄之命,率兵企图通过比利牛斯山;但西庇阿部则布阵于埃布罗,把他完全击溃,时间几乎与汉尼拔在坎尼战胜同时。强大的凯尔特—伊比利亚部族和许多其他西班牙部族都加入西庇阿一边;他们控制了海域、比利牛斯山的通道,并由忠诚的马塞利亚人之助,也控制了高卢的海岸。因此,由西班牙来增援汉尼拔比以前更是渺茫了。
非洲的增援
至于迦太基方面,对于远征意大利的将军已经尽了预料中它一切能尽的支持了。腓尼基的各中队时时威胁意大利海岸和罗马的岛屿,防范罗马登陆非洲,止此而已。更实际的援助是没有的,主要原因倒不是由于汉尼拔行踪不定,登陆港口难寻,而是由于许多年来西班牙军已经惯于自立更生,最重要的则是主和派的怨言。这种不可原谅的消极态度所产生的严重后果,是汉尼拔痛切察觉的;虽然他把带出来的钱与士兵尽量节省运用,他的库府却渐渐空竭,薪饷日渐拖欠,而精兵日薄。然而现在,当坎尼之战大胜,家乡党争性的反对之言终于沉默下来。迦太基的元长院决议将相当多的金钱与人员——一部分来自非洲,一部分来自西班牙——置于将军运用之下,其中包括四千努米底亚战马、四十头大象;并积极从事西班牙与意大利战争。
迦太基与马其顿联盟
迦太基与马其顿之间筹组攻击同盟,讨论已久,其所以一再拖延,系因安提柯三世猝死,而其继承人菲利普又犹豫不决,接下来,他又跟他的希腊盟邦发动了不是时候的战争,攻击埃托利亚人(公元前220—前217年)。只有到了现在,在坎尼之战以后,赫瓦尔的德米特里厄斯才发现菲利普有意听取他的建议,把他伊利里亚的土地让与马其顿——而若要让,则必须先从罗马人手中夺回——也只有到了现在,佩拉(马其顿首都)的宫廷才跟迦太基结成同盟。马其顿着手派遣入侵军登陆意大利东岸,为了回报,迦太基答应将把罗马占领的伊庇鲁斯之地归还马其顿。
迦太基与叙拉古结盟
在西西里,当罗马与迦太基保持和平的时期,希罗王在安全范围内,维持一种中立政策,而当迦太基与罗马缔和之后,陷于危亡的时期,他则显出支助迦太基的倾向,赠送谷物。迦太基与罗马再度决裂,他无疑感到悔恨,但他又无力可以扭转局势,于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仍忠于罗马。但不久(公元前216年秋),死亡将这位统治了五十四年的老人从王位移走了。这精明的老兵的孙子,也就是他的继承人,那年轻而无能的西耶罗尼姆斯,立刻跟迦太基外交人员谈判起来;迦太基外交人员一口答应将由条约保证将来恢复迦太基与西西里的旧有国界;然后,西耶罗尼姆斯又提高条件,要西西里全岛,这个,迦太基也答应了,同时,迦太基的舰队却已兵临城下;于是,西耶罗尼姆斯下令叙拉古舰队加入迦太基舰队。此时,由于迦太基派出的第二支海军中队驻守于埃加迪附近,而罗马备妥要登陆西西里的部队又因坎尼之败必须转做更紧急部署,因而在利利俾的原有罗马舰队的处境就变得非常艰险。
卡普亚及下意大利大部分社团倒向汉尼拔
情势最险恶的转变却还是罗马联邦的组织在忍受了两年严酷的战争蹂躏后,终于开始解体了。倒向汉尼拔的,包括阿普利亚的亚壁、梅萨皮亚的阿赞腾(这是两个老镇,受罗马人在卢克利亚和布林迪西的殖民者伤害最大);布鲁提伊所有的城镇——它们是主动投降的——只有佩特里尼和科森蒂尼例外,是先围攻而后投降的;卢卡尼亚人城镇的大部分;被迁徙到萨勒诺地区的皮塞努姆人;赫彼奈人;撒姆尼人(只彭特里人除外);最后也是最主要的,是意大利的第二大城,卡普亚,此城能派赴战场的军力为三万步兵、四千骑兵;而由于它的倒向,邻镇阿特拉与卡亚佐也步其后尘。不过,在许多方面都与罗马的利益攸关的贵族们,尤其是卡普亚的贵族,是极力反对这种政治倒向的,而因之产生的内部冲突使汉尼拔所得取的利益减低不少。例如,卡普亚城的贵族派领袖之一,德西乌斯·马基乌斯,在迦太基人进城以后,仍顽固为罗马同盟争辩,汉尼拔不得不把他逮捕,送往迦太基,但这样做,变成一个非常不利于汉尼拔的例子,使得他以那么庄严的态度向坎帕尼亚人所保证的自由与自主权贬值。同时,在南意大利,希腊人则坚守与罗马同盟的立场——考其原因,罗马驻军固然产生了影响力,但主要则由于希腊人非常厌恶腓尼基人,以及他们新缔结的卢卡尼亚和布鲁提伊同盟;再者,由于罗马热切地利用所有机会表示希腊主义,对意大利的希腊人表现了罕有的怀柔政策,因之赢得了希腊人的忠贞不二。是以坎帕尼亚的希腊人,尤其是那不勒斯的,勇敢地抵抗汉尼拔的攻击;利基翁、图里、麦塔庞顿和塔伦图姆等地的希腊人也不顾危险誓死不降。但克罗顿和洛克里则在腓尼基人和布鲁提伊人的合攻下被迫投降了;克罗顿的公民被徙往洛克里,让布鲁提伊人占据这重要的海军港口。南意大利的拉丁人殖民区,如布林迪西、维努西亚、帕埃斯图姆、科撒和卡勒斯,当然是坚贞不二的。这些地方是拉丁人在外地的堡垒,是在四周的本地人之间建起的殖民区,跟后者处于对立的状态;如果汉尼拔真的保证每个社团将来都恢复其祖先边界,则这些殖民者必首遭其害。意大利中部各社团也是如此;这是罗马统治的最初区域,拉丁的生活习惯与语言已经占据优势,那里的人不觉得是统治者的属民,而觉得是同志了。迦太基元老院中反对汉尼拔的人当然不会失去这个攻击他的机会,他们说,没有一个罗马公民,也没有一个拉丁社团投向迦太基的怀抱。罗马的基础唯有像独眼巨人的墙一样,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拆除。
罗马人的态度
坎尼之日的结果是如此,在那一天,意大利联邦中士兵与军官的精英,意大利人能持兵器者的七分之一,倒于战场。这是一个残酷的惩罚,但也是正当的,因为罗马人犯严重的政治错误,此错误不仅是某些愚蠢而不幸的个人所犯,罗马人民全体也难辞其咎。一个原先只适用于一个乡城的体制,用之于大国,已不再适合;一国的军事领袖,年年由投票箱这潘多拉的盒子来决定,根本是匪夷所思的。但在目前的战乱之下,彻底变更国体乃是不可能的,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战争的实际监督责任委托目前唯一可以执行的机关,也就是元老院,尤其是关于指挥权的赋予与延长,而罗马的公众议事集会则只做形式上的认可。西庇阿兄弟在艰难的西班牙战场所完成的业绩指出了专任的军事将领的优点。但那业已在啃噬罗马体制中贵族基础的煽动派,这时却抓住意大利战争的把柄。他们说,贵族跟敌人阴谋私通,这种指控尽管荒诞,却打动了“人民”。那政治迷信所以为会拯救国家的人,就是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与马库斯·瓦罗,这两个最纯洁的人民的朋友,这两个“新人”,业已在群众的许可之下,在广场发表过他们的战争计划,业已去执行过,而一败涂地;他们导致的结果乃是特拉西梅诺湖与坎尼两仗的惨败。元老院现在终于比从非洲召回雷古卢斯半数军队的时期更明了自己的任务了,它觉得它必须终止那愚行的进行,把国事交到自己手里;但当头两场败仗把这烫手的铁球交到它手里时,它还是未能完全免除派系利益之争的影响。昆图斯·法比乌斯绝不是政治煽动者之流,然而指挥作战时却不仅是以军事领袖的身份,却也是以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的特等政治敌人的身份;因之在亟需团结的时刻,他却益促分裂。结果是,其一,罗马先人的智慧留传下来的最重要工具——独裁者——在他手上破灭了;其二(至少间接的),坎尼之战的惨败。但罗马急转直下的失败不能归咎于昆图斯·法比乌斯或马库斯·瓦罗,其根本原因在于政府与被统治者之间,也就是元老院与公民间的不信任。设若国仍可救,仍有复兴之机会,则必须从家中的团结与信任开始。察觉到此事,最重要的是去改正,去实行,而排除任何理由所可造成的任何派系之争,乃是罗马元老院不可磨灭的伟大光辉成就。当瓦罗——在指挥战争的诸将领间独自一人——返回罗马时,罗马元老们在城门恭迎,感谢他未对国家之拯救抱持绝望的态度,这绝不是用以掩饰彼等之焦急的表面赞词,也不是对那可怜的败军之将的苛嘲;而是在政府与被统治者之间缔结下的和盟。在时机这样的危急,元老们的心境这样沉重的情况下,一切的煽动都沉默下来。因之,罗马人现在所唯一关切的乃是如何团结一致共救危亡。昆图斯·法比乌斯的顽强勇气在此决定性的时刻比在战场上更有功于家国;其他有名望的元老们也竭尽所能,领导一切行动,使公民恢复他们对自己与对前途的信心。四面八方战争失利与同盟反戈的紧急传报纷纷抵达,兵库被劫,据点已失,波河河谷要求增援,西西里难以支撑,不仅如此,连意大利都整个失守了,罗马已几无屏障——但元老院仍坚持不挠。群众不许在城门集会;张望者与妇女遣送回家;阵亡者之祭吊限于三十日,以便欢乐之神的祭拜不致拖延太久;因为阵亡者如此之众,以致少有家庭不在哀哭的,然而着丧服者不得出现于欢乐之神的祭场。同时,战败的残余由两名精明干练的将军,阿庇乌斯·克劳狄乌斯和小普布利乌斯·西庇阿在卡流苏门集合。这小西庇阿,由他个人的英才以及忠诚同志们雪亮的宝剑改变了那些想逃之夭夭的年轻贵族们的态度——他们认为救国无望,想渡海他去了。执政官马库斯·瓦罗带着一小撮人前往参加;在那里,慢慢召集成了两个军团;元老院下令,彼处的军队须加整编,以戴罪立功的身份,无酬服役。那无能的将军在得宜的借口下被召回罗马;在高卢之战历经考验的军事执政官马库斯·克劳狄乌斯·马塞卢斯(本受命率领舰队从奥斯提亚驰援西西里),则奉派为总司令。为筹组一支可战之兵,罗马倾全力以赴了。拉丁各社团受命支援,以共救危难。罗马本身以身作则,凡成年男子一律入伍,并将犯人和因负债而成为奴隶的人加以武装,甚至由国家购买了八千名奴隶,也武装起来。由于缺少兵器,乃把神殿中存放之战利品取出,而各地之工厂与工匠全部动员,打造兵器。元老院的名额补足了——不是像那些胆小的爱国者所急急催促的,从所有拉丁各社团选择,而是从最有名望的罗马公民中选取。汉尼拔提议释俘,但以罗马库府为交换条件;罗马予以拒绝;当迦太基的使者带着战俘代表到达罗马城外时,不准入城:元老院没有任何求取和平之意。不但各同盟无由相信罗马有谈和之想,甚至最卑鄙的公民也已了解,罗马与迦太基断无和平可言,想找寻和平是不可能的,而唯有在胜利中才有安全。
[1] 依照未曾校订的日历,此役发生于6月23日;依照校订的日历,则发生于四月,因为昆图斯·法比乌斯于六个月后,即秋季中辞去独裁职,因此必然就职于五月初。罗马历即使到了这段时期仍常出大错。
[2] 译注:Cunctator是罗马人给昆图斯·法比乌斯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