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薛桂瑶也不愿与她说太多薛桂珠的坏话,随即又问她:“且不说这些,我先前听母亲她们说过,我那姑姑临去前是留了个胭脂铺子给你的,三舅舅和我父亲前些日子还说起来这事情,却发现那铺子另有人在经营,是不是你那铺子被人昧了去?”

姜荺娘闻言有些意外,原想着薛家的人对自己陌生并不熟悉,能不像大房刘氏那般反感,表面上做到客气对待自己便是极好的了。

没曾想,薛家的舅舅们还曾关心过她这事情,于她而言极是难得。

“说来也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姜荺娘本不欲多说,可事事都瞒着薛家的人,叫她未免有些过意不去。

她把那铺子的事情与薛桂瑶说罢,薛桂瑶道:“原来是钻了个空子才没叫府衙的人发现,你不必担心,我父亲不走仕途,却在京中行商多年,这里面的门道也是知晓的。

你若是信得过我,拿给我,我替你将它改了上面主人的名字,如此一来,日后府衙的人若查起来,也都不关咱们的事情了。”

姜荺娘没曾想还能有这意外的收获,略一迟疑,便将那契纸拿了出来。

“含胭斋铺子里的伙计是我信的人,将这含胭斋易主,他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姜荺娘说道。

薛桂瑶看了一眼,对她道:“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待我回头去办了,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姜荺娘见她极是直爽,心里又是感激,说:“四姐姐我这样大的忙,我日后必然是会铭记在心里的……”

薛桂瑶说:“你若真谢我,事成之后,免费赠我两盒胭脂用用才好呢。”

姜荺娘笑着应下,心中一时明朗许多。

想来她今天也不是一直背到家了,有了这点欣喜,她顿时就把什么沈妍月庄锦虞那些糟心的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隔日一早,姜荺娘服侍薛老太太的时候,薛老太太便尤能感觉到对方明显好了几分的心情。

姜荺娘想着当下说也只会让老太太忧心她的事情,便打算等事情办成之后再与对方说去。

这日逢初一,大房二房以及三房的夫人都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待一盏茶过,大房刘氏便忽然开口道:“母亲,听人说,我家老爷今年升迁有望,就前些日子,太常寺余大人还曾与他说起这事情,又说他资历深厚,升官是必然的事情。”

薛老太太微微颔首,说:“如此甚好,你夫妻二人能蒸蒸日上,也是我们薛家的福气。”

刘氏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余光忍不住打量了眼商户出生的二房程氏一眼,自觉压程氏一头,随即便更是高兴。

她对转头对薛老太太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有个事情说来也是稀奇。”

“什么事情?”薛老太太见她铺垫又铺垫,终于要抖落出那点花花肠子了,这才抬眼看她一眼。

刘氏道:“去年我便是去长青道观里,是个道长算准了我家老爷今年必能升职,结果今年还真被他给算准了,今年我特意又去了一趟,您猜怎地?”

薛老太太不冷不热道:“怎么,他又说什么了?”

刘氏抿了口茶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便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道:“说来也是尴尬了,他说咱们府里有与此事相冲的人,只要适当回避就好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句话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程氏问道:“大嫂说的是谁?”

刘氏笑着朝她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人,我盘查了一圈,也就是我房里一个老妈子,和老爷身边的一个磨砚小童。”

“我将这二人处置了之后,又去问那道长,结果道长与我说,咱们府里还有个人要回避一下,我追问了他几句,你猜他怎么说?”刘氏道。

薛老太太不应她。

她便又说:“结果人家道长说的就是阿芙,你说……这事情巧不巧?”

姜荺娘见这事情到最后竟绕到了自己头上,只能垂眸,避开刘氏的视线。

程氏嗤笑一声,说:“阿芙的遭遇还不够可怜,你这样说,岂不叫人伤心?”

刘氏尴尬道:“我怎不知道阿芙可怜呢,我也与那道长说了实情,又求了好久的情,道长才说,只要阿芙外出避开一段时日也是一样的。”

薛老太太心中冷笑,道:“哦,这么说来,老大要是升不了官,这罪名就全都落在了阿芙头上?”

“自然不是,母亲,我岂是那种刻薄的人?

但像我家老爷那样有实干能力之人,总归是缺了些运气才一直在那六品的官阶上迟迟不升,如今就差那么一点火候,我能不紧张嘛?”刘氏连连哀叹。

姜荺娘眼见老太太便要与刘氏争执起来,自己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外祖母,大舅母说得不无道理,想来大舅母也不是嫌弃我,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与生俱来的不同罢了。

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本就难以说清,我便离开府里一段时日,待舅舅升了官,我再回来,岂不皆大欢喜?”

刘氏本就为难,听姜荺娘这般替自己讲话,顿时又对这个外甥女多了几分好感。

“是是是,我就是阿芙这个意思。”刘氏笑说。

薛老太太扫了姜荺娘一眼,脸色微沉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听不明白人话吗?”

姜荺娘见她一副要与自己发火的样子,顿时也敛了笑,退到一旁去了。

刘氏心里又是一堵。

表面上老太太是在呵斥姜荺娘,实则对方这话不就是冲着她来的?

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自己家老爷不是亲生的,这才一丁点都不肯委屈了她那外孙女。

刘氏拧着帕子,脸色也不太好,却不想让步。

就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大房什么东西不都是自己挣来的?

若真指望老太太,他们指不定都喝上了西北风。

就在气氛僵硬之时,忽然有一人开了口。

“母亲,过几日我要回家一趟,桃花庵的镜泽师太也与我掐算过,我与我儿的缘分将近,拿些我小时穿过的衣服放在枕头下,也许能叫他受些感应。”庄氏的神情冷淡,并不忌讳自己多年生不出孩子的事情。

“我三房冷清得很,不如就叫阿芙陪着我回去一趟吧。”

刘氏第一反应便是觉着三房的可真敢说,也不怕到时候生不出孩子打脸来,而后一想,以对方的身份,就算生不出来,谁又敢提一句不好的。

薛老太太皱着眉,仍是不语。

大房这边算命算到老大能升官,算到姜荺娘相克,三房这边又掐算出子嗣将近,又稀罕得姜荺娘陪伴。

前一个才打了姜荺娘的脸,结果三房的人反倒给了人台阶下,这着实不像庄氏往日的风格。

程氏也不想叫这事情闹腾起来,便也笑脸劝着,“难得三弟妹愿意走动,阿芙是个好姑娘,有阿芙陪着,必然不会叫她一个人冷清了。”

姜荺娘轻轻扯了扯薛老太太的袖子,道:“外祖母,三舅母喜欢我,不若就让我陪着三舅母去一趟吧。”

薛老太太心道三房的那位一向冷清,何曾给过谁台阶下。

然而姜荺娘的母亲与三房的老爷是一母同胞的缘分,合该多照应这个外甥女多一些。

想明白这点她便也就松了口,应了庄氏。

姑娘家外出,刘氏的理由和庄氏的理由自然是后者更讨喜些了。

姜荺娘看了一眼庄氏,却见对方神色冷冷的,连个眼风都不曾给过自己。

她暗忖道,这三舅母高冷起来的样子和那庄锦虞真真是一样一样的。

然而好说歹说,这回却没叫薛家的人因她的事情而闹出难堪来。

既是寄人篱下,姜荺娘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待人散去,庄氏身边的绿衣便忍不住问道:“您回府去本就因为在此行事不便,如今带着薛家的一个女孩子回去,会不会被对方察觉什么?”

庄氏闻言,皱了皱眉道:“察觉又能如何,我无甚好忌讳的。”

绿衣深知她的脾气,便也自觉闭上了嘴巴。

实则庄氏心中也是一片清明。

她方才不过也是看在姜荺娘上回帮过她的份上,这才开口替对方解了围。

退一万步讲,她也是有些看不惯大房的刘氏,只是平日里都懒得置喙罢了。

而姜荺娘这头,薛老太太却显然对她有几分愧疚了。

“你住在这里,也没想叫你受委屈,只是大房总有这样多的计较……”

“是外祖母收留了我,免我诸多苦楚,我感谢都来不及,哪里会有委屈。”姜荺娘笑说:“难道外祖母真以为我是个升米恩,斗米仇的人?”

薛老太太抿了抿唇,又道:“罢了,你记得陪着你三舅母的时候,好好伺候着她,与她交好关系,其他二房不谈,老三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三房的人怎么都该与你亲厚一些的。”

姜荺娘点了点头,与薛老太太说完了话便出了屋去。

薛老太太与身边李德顺家的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透着一股可怜劲儿?”

李德顺家的说:“表姑娘甚是明白事理,也是处处为老夫人着想,她也算是不辜负老夫人待她的一片苦心了。”

薛老太太听了她的话,又静默了下来。

她活了一把年纪,什么事情心里不跟个明镜般清楚。

连她身边的人都不觉得姜荺娘受委屈,寄人篱下的日子又岂是那么好过的?

可若今日没有庄氏解围,不论是与刘氏起了争执,还是将姜荺娘送出府去,这对于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无疑是个抹不去的黑点。

若姜荺娘是她捡回来的一条猫儿狗儿,那自然说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可姜荺娘不是旁人,是薛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

因着姜荺娘落难的缘故,所有人便都好似忘了这一层关系,都觉得姜荺娘的好日子都是薛家施舍来的。

薛老太太年纪大了,心里也容易酸涩起来。

往后如何,且看这姑娘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