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妍月脸上的笑意便在姜荺娘转身的瞬间凝住了。

“姐姐……”

待她反应过来时,语气里都透着一丝兴奋。

而姜荺娘脸上则没有一丝表情。

沈妍月道:“上回一别,我都不知该去何处寻姐姐去,如今竟能在这里等到姐姐,这可真是件庆幸的事情。”

她说罢又瞥见姜荺娘身后苏银难看的脸色,随即道:“姐姐莫要误会了我,我知道这是姐姐的铺子,这才有了想要先替姐姐收了这铺子的想法,绝不是有旁的坏心眼的。”

姜荺娘道:“那真是多谢沈妹妹了,如今我人就在这里,想来也劳烦不到你了。”

她说着,便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回来。

沈妍月脸色僵了几分,却仍旧维持着唇边温婉的笑,道:“原是如此,所以姐姐今日是特意送房契给苏银的嘛?”

“姑娘,姜家的财物都被府衙的人给查抄了,姜姑娘怎会私留下财物呢?”

沈妍月身边的丫鬟则是十分机灵地接着主子的话,透露出几分嘲讽。

姜荺娘见店铺里有客人进,不想惹人注意便出了含胭斋去。

沈妍月忙跟上去,道:“姐姐,你当真不想理会我了?”

姜荺娘扫了她一眼,驻足,道:“你想怎样?”

沈妍月原以为再见面时,她会看到姜荺娘比昔日自己还要悲惨的模样,但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攀上了贵人,如今竟没能叫她轻易找到。

她迟疑道:“姐姐,我们刚才的话还没有说清楚是不是?”

“姐姐该明白,姜贵妃害死了大皇子,姜家凭着姜贵妃得来的荣华富贵也该还给朝廷了,姐姐若真是拿了那含胭斋的房契,就该上交给朝廷……”

若是早前,姜荺娘必然被她气得发抖。

可如今,她看着沈妍月的目光与看石头的目光没有任何区别,更无任何波澜。

她的话还没说完,姜荺娘便轻笑出声。

“姐姐笑什么,这么久以来我都不曾上报,不过是给姐姐一个主动改过自新的机会罢了……”沈妍月的神情甚是诚挚,若非早前那些种种事情,姜荺娘也许都会感到惭愧。

姜荺娘道:“沈妹妹怎还和从前一般单纯,你既知道这含胭斋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铺子,你不如猜猜,到了今日,它为何还没有被官府的人查抄?”

沈妍月看着她,心中却想,这是否与她背后的金主有关。

“姐姐,不管是谁包庇了你,那都是包庇。”沈妍月说道,“既是包庇,便该同罪论之。”

姜荺娘听她这些话,只觉得她的这一番针对,极是莫名其妙。

然而下一瞬,沈妍月说得话几乎都要将她气笑了。

“姐姐该明白,林公子那样的人最受不得这样的官司了,若有人告发了你们,只怕林家的好名声也会受到影响的。”

姜荺娘见她一副笃定的模样,心想难不成她在旁人眼中就是个林清润招招手,她就会上赶着倒贴的货色?

但凡她对林清润还存了情意,当初就不可能选择另一种极端的方式。

“那沈妹妹不如试着去告发看看了。”姜荺娘冷笑:“你说的那位公子我们早已没了干系,你觉着我背后还能有谁?”

沈妍月狐疑地看着她,似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

“姐姐说笑了,总不能是瑾王吧。”

她说起这个瑾王并非真的猜到了什么,而是民间都知道这瑾王风头最盛,连圣上都纵容他几分。

沈妍月提出来这人不过是为了令她难堪。

姜荺娘却丝毫不忌讳,反对她道:“那你该听清楚了,那瑾王姓庄名锦虞,你若有本事,就去把他告倒也是一桩美事。”

怕就怕沈妍月没胆子去告,一旦她去了,姜荺娘都能想到某个人的手段有多难招架。

她倒是想看看,沈妍月能告发得了谁。

姜荺娘堵回了她的话,说罢便要离去。

沈妍月一怔,忙抓住她手臂,道:“怎地,你变心了,你不喜欢林清润了?”

姜荺娘骤然听到这三个字,心口猛地一跳,将她手臂拂开,语气无端恶劣了起来道:“不喜欢了,你若是喜欢,只管自己去争好了,横竖都是我不要的东西罢了。”

沈妍月脸上顿时出现了难堪的神情,再没敢抓着姜荺娘不放。

姜荺娘没走出多远,便瞧见沈妍月再不作纠缠同她那丫鬟一道离开,这才靠着巷子里的墙壁上缓了口气。

想来她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沈妍月心里果然有林清润。

只是从前她从未察觉过,也更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丝毫对林清润的爱慕之意。

可更奇怪的是,沈妍月却会因为她一句她不要的东西而感到难堪里去,对方是个什么想法她竟也琢磨不透。

难不成她要林清润,沈妍月便会更乐意更喜欢对方?

这又是何道理?

姜荺娘缓了片刻,正要抬脚出巷口去,却见有人朝她走来。

这巷子是个通风巷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通过这巷子路,能直接连接到两条街上。

姜荺娘方才与沈妍月在巷子里说话的时候没甚感觉,但那些惯喜欢停车在巷口的人却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以至于姜荺娘被人“请”上了那辆马车的时候,脸色都是极不好看的。

“姜姑娘……”

车厢内,那人手里抚弄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玉莲花,深邃眸子幽黑。

侧窗的帘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待马车门帘放下的时候,车厢里便显得尤为阴暗。

从姜荺娘这个角度去看,借着边缝透进来的微光也仅能看到对方光洁的下巴,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

姜荺娘正懵着,一颗心逐渐悬起。

方才与沈妍月纠缠,一念之间,她便真说出了庄锦虞这个名字。

她不愿叫沈妍月扯到薛家亦或是旁人,无端叫他们惹得一身腥气。

几乎是下意识,就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她便借此由头,背地里狐假虎威了一把。

岂料她说出的话,顺着巷子,淌着风,便钻进了那位老虎的耳朵里去了。

姜荺娘掐了掐掌心,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她再不能像上次那样表现的极为失态。

一来,她这是自己的矫情,羞于叫人知道。

二来,对方察觉不出也就罢了,若对方生出疑惑来,那必然是个棘手的事情。

“姜姑娘……”庄锦虞坐在阴影最深处的地方,低沉着嗓音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背黑锅。”

姜荺娘耳根微微发热,知道他这是全听见了。

“经上回一事,姜姑娘对我不屑一顾,我便只当先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只是……”他勾起了唇,指腹将染上体温的莲花反复摩挲,道:“姜姑娘这回却被我撞个正着,不知姜姑娘怎么讲?”

他的语气平缓客气,字里行间给姜荺娘的却全都是一种威压。

而“不屑一顾”四个字,宛若大写的嘲讽逐个地打在了姜荺娘的面皮上。

她既不屑一顾,又如何能再厚着脸皮扯他当幌子?

也不知是因这车厢封闭,还是因为她紧张得很,她竟觉得鼻息间萦绕着越来越浓的香气。

这种香气令她有些眩晕,竟如同那天夜里的极为相似。

“王爷……”姜荺娘的声音有些微弱,与那日不同,当下俨然摆出了柔弱女子的姿态,“上回的事情是我失态了……”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那人轻笑了一声。

“姜姑娘,你那日是极硬气的,而我这人软硬不吃。”

姜荺娘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僵,有种半途被人抽去了脚下的梯子,不上不下的感觉。

“那按着王爷的意思,我该如何道歉,您才能饶过我这一回?”

姜荺娘被他看透心思,声音也干硬了几分。

庄锦虞侧了侧头,那双深眸似乎看向了她。

“你误会了,不是我不肯饶过姜姑娘。”他顿了顿,语气淡然:“我只希望姜姑娘日后可以收敛一些,并没有打算与你计较。”

姜荺娘暗暗咬了咬牙。

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宣判死刑的前奏,这还叫不计较?

硬是叫人把自己送上这不见光的马车里,这叫不计较?

他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何须如此恐吓于她?

“那,荺娘就谢过王爷了。”姜荺娘好歹还是软着声音把话说完了。

庄锦虞略勾起了唇角,对她疏冷客气道:“都是亲戚一场,姜姑娘能真心改过就好。”

姜荺娘下马车的时候,面色极是难看。

若非时间不长,司九都要误会他们家王爷把人家姑娘怎样了。

待姜荺娘走后,司九掀了帘子,却闻到了一股香气,皱了皱眉说:“王爷,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儿?”

庄锦虞把玩着掌心里的玩意儿,并不应他。

那么浓郁的香,他怎么会闻不到?

他扯开侧窗的帘子,微风穿过,那香气顿时没有丝毫眷恋随着风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余香都无。

“是芙蕖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却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在看什么。

司九则是想到了庄锦虞才从奇珍阁里买的玉白莲,顿时恍然。

那老板果然没有骗人,说是天天把玩就会令玉生香,竟是真的!

这厢姜荺娘揣着一肚子闷火回了薛府,她回来便见薛老太太屋里头正有人陪着。

她进去见到是二房的程氏和四姑娘薛桂瑶,便与薛老太太和程氏行过了礼。

“往后不必拘谨,你在这个家里若是缺什么,千万不要藏在心里,一定要与我们说。”程氏对她客气道。

姜荺娘道:“还要多谢外祖母与几个舅母的照应,令你们多操心不少。”

薛桂瑶说:“母亲,我去陪阿芙去另一个屋里玩了,你们说得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我们小姑娘可都不爱听。”

薛老太太笑骂她几句,薛桂瑶便牵着姜荺娘出去了。

“那日我与薛桂珠怄气来着,可不是针对阿芙你。”薛桂瑶笑着与她说,面上丝毫不见那日不愉的神情。

姜荺娘与她坐下,道:“三姐姐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你们倒是都关照着我,好似生怕我恼了似的。”

薛桂瑶闻言便笑道:“三姐姐脾气就是太软了,那薛桂珠总扫兴,你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能开染坊了,唯有冷一冷她,她才能收敛一些,往后你就知道了。”

姜荺娘听她这话,便知道这薛桂珠不是头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乱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