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林稚水醒得晚,躺在光线明亮的主卧黑丝绒床上,鼻尖仿佛还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冷杉味道,像是梦里未散的。

睁眼时,她身上已经清清爽爽,显然早已被不见踪影的宁商羽抱到浴室去洗过,又上了药,昨晚白嫩的腿根被反复碾磨出的伤已经愈合得很好,下地走路不会有太大影响。

躺会儿。林稚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宁商羽,而是从床尾翻找到他的宽大黑绸衬衫,松垮穿上后,就跑到楼下去。

昨晚求婚布置的玫瑰花海犹在,密布于糜艳花朵间的红宝石依旧流光溢彩,层层叠叠的,在大片玻璃落地窗外的圣洁金色光芒照射着,仿佛永不凋谢,简直就像个巨大的艺术品。

哪怕昨晚看过,再看一次,林稚水心脏还是会被惊艳得要狂跳出来。

几秒后,她微微屏息拿手机录了段视频,继而,远程发给了江南的林曦光,一秒钟都不等,又发送了视频邀请过去。

等林曦光接通时。

林稚水身体略微前倾地趴在沙发上,两条白皙的小腿还在半空悠闲晃荡,而那双古典遗传性的琉璃眼眸倏地靠近手机屏幕,稍微睁大,“瞳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昨晚宁商羽跟我求婚了!”

林曦光与她对视数秒。

林稚水又说:“你怎么不说话?”

林曦光心道她能有什么话说,宁商羽都敢在国际上公开清零自己名下财富,为了求和什么行为是做不出来,说:“哦,宁商羽真是太坏了,害你现在身价太高,我跟你说话有压力。”

这种拖着尾音,明晃晃的调侃让林稚水脸红得跟什么似的,一掐就要流出水来,嘴上却说:“那没办法呢,瞳瞳你早一点适应吧,谁让我天生理所当然要承受这一切的。”

话音落地。

林稚水就小小声地,跟林曦光分享了自己这场博弈的心理路程,以及昨晚求婚的细枝末节,当然,非常自然地省略了一些脸红心跳的亲密。

林曦光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精准地点出:“你们没做爱?”

林稚水假装没听见,“姐夫送我的那三大箱宝石我都很喜欢,瞳瞳,替我谢谢姐夫。”

“你姐夫家里最不缺就是这个,没什么好谢的。”林曦光顿了顿,又说:“是他自己要送。”

当初提议林稚水来江南选宝石,本意是想哄她出远门换个新环境散散心,别整日窝在林家可怜兮兮的等宁商羽上门求和,唯恐她把自己憋出点病来。

而林稚水仰着脸,很认真说:“姐夫除了经常不好好叫人名字外,他待我很好,当初你们结婚时,姐夫送聘礼来,也给我送了好多礼物。”

像江南楚家这种家史成册的名门望族向来极重礼数,上门求娶前是知道林家还有一位未成年的小小姐,给林曦光备了什么,也给林稚水都来了份。

林曦光从不爱跟林稚水谈自己的感情问题,而这么多年来,林稚水是知道自己这位以美貌著称的姐姐体质多招一堆摇着尾巴争抢着被她高跟鞋踩在脚底的受虐狂。

嫁到楚家后。

就无人再敢觊觎她什么了……

以至于林稚水对这位姐夫印象非常好,她其实只见过楚天舒一面,还有一部分好感来源于,楚天舒鼻梁弧度生得完美的右侧有颗山根痣,淡褐色的,衬得他抬眸间的神采极好看。

都是有痣的人,林稚水内心把楚天舒划分到了自己人的阵营。

她收到礼物就记得感谢人家,也同时跟林曦光继续甜蜜蜜的分享:“宁商羽用很多很多的红宝石雕刻成玫瑰给我布置求婚现场……”

她碎碎念什么,林曦光在视频通话里都安静又耐心听着,直到林稚水握着的手机快电量不足了,才依依不舍地主动挂断。

其实在林曦光面前。

林稚水是没有什么财富身价超过多少的实际概念,也不知各界领域的豪门都被震撼到了什么程度,可能连对她的神秘印象,又会蒙上一层更神秘的薄纱。

这些她全部不知道。

等在楼下慢悠悠晃着欣赏够了这片玫瑰花海,林稚水就重新上楼找宁商羽了,她倒是半点都不担心他不在太平山顶。

刚和好,关系还没彻底恢复如初,也还没把她成功从港区带走,要是敢不打招呼就擅自飞走了。

那林稚水只能继续回林家,在住上一段时间。

宁商羽在书房办公,推门进去时,他正坐在宽大黑沉的书桌前回复邮件,窗外格外璀璨的日光透过玻璃,覆在他面容,就显得眉骨鼻梁的线条更完美锋利了。

林稚水歪头静静观赏了一会儿,忽然抿了下唇。

这张脸,昨晚深埋在她胸口吸了很久。

那张黑丝绒大床上极致纠缠的画面不停浮现在脑海,而林稚水同时,趿拉着拖鞋朝他走过去,距离近了,鞋尖踢了一下那性感突起的修长脚踝。

等宁商羽掀起眼皮望来。

林稚水白净的下巴略抬,“你不给小林总坐下大腿吗?”

“都小林总了,自己不主动点来坐?”宁商羽话虽这样说,手臂的动作快了一步,将她垂在身侧的纤细腕心拽住,就往腿上抱。

小林总看上去很柔软,特别是在自然光照映下,白皙额角的乌黑碎发绒绒的,像是婴儿没褪去的细小绒毛,皮肤残留着清香混合着冷杉的味道,和他身上是一样的。

失而复得。

宁商羽将她环抱在怀里,幽深眼神也落在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这个词。

林稚水殊不知他心中的想法,不自觉调整好舒服的坐姿后,睫毛下的视线移向了宁商羽的电脑屏幕。

她什么都要好奇。

于是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微曲指节透着粉色,去点开未读的邮件。

好多封邮件都是豪门圈内那些顶级财阀的掌权人亲自发来调侃他的,都说宁商羽是权力至上的主,一向手段强硬激进地擅长对别人索取高昂代价。

什么时候,见过他付出这么高昂代价了?

林稚水逐字看着,而宁商羽也没闲着,毫不客气地将高挺的鼻梁慢慢摩擦而过她的脸,热息伴着他的熟悉压迫感,让她关注点瞬间偏移,眼尾微颤地看过去:“他们这样笑你,完了,以后你上谈判桌,会不会隔三差五的被拿出来当谈资笑?”

显然是会的,宁商羽割舍不下对她的爱欲,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而他像是潜伏在危险暗处的巨型狮子,拿着侵略领地来的无数财富宝藏,去引诱洁白无辜的小天使,“小林总准备怎么弥补我?”

林稚水轻蹙着眉心问:“弥补你什么?”他还需要补吗?

“脆弱的尊严。”宁商羽与她的鼻息交错了会儿,又往脖子那薄薄的皮肤去。林稚水醒来穿的是他衬衫,松垮到都不用解开纽扣,就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一片风景。

宁商羽要她好好补一下。

林稚水躲都躲不及,心跳忽然漏了好几拍:“你这体格哪里还需要补……还有,你哪里像是尊严很脆弱的样子。”

除了昨晚单膝跪地求了次婚后,那戒指一戴上,宁商羽到床上就开始本性暴露,折腾了她许久,非得不罢休,要她从灵魂深处开始被催熟到能勉强的全部纳入,才结束。

明明很脆弱的是她!

林稚水的气焰压根儿就压不过他的,很快又开始流水,黑绸的衬衫衣摆逐渐散发着甜蜜与馥郁气息,“好好好……我帮你补,宁商羽先别,我,我现在就替你给谢忱岸回复一封千字小作文,去控诉他竟敢发邮件嘲笑你……”

话音刚落。

宁商羽毫不客气地低笑了声。

林稚水有些慌乱抬起手,往厚重宽大的书桌那边摸索着,真想去发邮件似的,却无意中指尖碰到了文件旁的钢笔。

循着本能想抓着点儿什么,随即,便白嫩的手心就将其紧紧攥住了。

直到拿到眼下。

林稚水才注意到这支烙印有族徽的钢笔是宁商羽书桌上常见的,质地是冰冷而坚硬的金属感,顶端甚至雕刻着威风凛凛的狮首,犹如他权杖一样。

她直愣愣端详着,柔声问,“你是用这支上谈判桌签的港口收购合约吗?”

宁商羽见她翻来覆去地看,像是看上了,“喜欢?”

林稚水的瞳仁微微亮起时很美,又会被过长的睫毛阴影打散成犹如璀璨的繁星般,她喜欢的,哪怕没点头,从琉璃眼就能泄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宁商羽倏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林稚水心脏跟着缩紧了半秒,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宁商羽修长有力的手臂直接把这张书桌上的平板电脑和台灯,乃至文件都挥扫到了复古木质地板上。

叮铃咣当的一阵响,击得林稚水心脏更缩紧起来。

她毫无防备地被放在桌子的中央,衣摆下的小腿晃着,脚尖着不到地,忽然间紧张起来:“我喜欢的钢笔,你激动什么?”

宁商羽靠近了,在她耳畔低问:“它除了在谈判桌上签合约,还有另一种用途,小林总想不想体验一下?”

跟他比起来,林稚水脑海中显得匮乏的想象力限制了她这方面所学到的生理知识,而宁商羽只是口头上讲礼貌的问问,直接动作强势地收回了钢笔。

然而,下一秒,威风凛凛的狮首从她咽喉游移而下,一点点的,挑松了这身衬衫领口的纽扣……

林稚水的肩胛骨形状紧贴着书桌,没处缩去,怔怔地看着宁商羽薄唇的弧度始终意味很深,修长的手用钢笔的狮首,慢条斯理地在她美丽圣洁的雪峰轮廓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透明的字迹。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他锋利的字迹跟那张俊美离奇的五官面容一样摄人的三魂七魄,林稚水透亮的眼珠子里映满了情愫,像湖泊涟漪而起,都从泛红眼尾的那两颗小痣淌了出来。

宁商羽突然极其低沉说道:“钢笔没墨水了。”

林稚水神智恍惚了几秒,完全揣测不到他下步要做什么,直到宁商羽游刃有余地抽了两张干净的纸巾沿着威风凛凛的狮首擦了半圈,又低垂望向她。

那双琥珀眼底被窗外的璀璨日光映得一片鎏金色,犹如燃烧的火焰,直直坠入她心口:“小林总,给点水?”

……

林稚水懵懵懂懂地没试过这种全新体验,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度的愉快又感到很难熬,直到那支狮首钢笔吸满了透明干净的墨水。

过了好久,她还在厚重宽大的书桌上,身子缩卷在堆叠如雪的衣物里,偶尔打个猛颤。

宁商羽将色泽波光粼粼的狮首钢笔妥当地收回了整洁抽屉,继而,低下头,用长指捏起她的下巴尖,又亲了亲她涨红的脸颊,“好敏感啊,我的小林总。”

林稚水被他嘴唇温度蜻蜓点水般触及过的一小块地方莫名烫得厉害,总之哪儿都觉得烫,心脏也愈发异常跳动着,就没停止过。

宁商羽又再度俯身,向下,亲了亲比眼尾痣还红的小尖:“跟我回家。”

林稚水这次没有再发表港区才是她家的气人言论了,只是肩膀因他动作无助的颤抖完后,安静极了,过了片刻,抬起指,轻轻点着宁商羽胸膛上让她充满归属感的心脏这个位置,笑了一下。

宁商羽亲赴港区求和,又终于如愿以偿把他手掌心这位财富不可估量的小林总带回泗城第一时间,裴家也得知了此消息。

书房内。

一盏落地灯的暖暗色调光晕照在了书桌上,也照在了裴嘉因脸上,他的雅致五官在此刻变得深邃立体,眼底没有涌起任何波澜情绪。

他将林稚水视为最至高无上的信仰暗恋了那么多年,以前贫穷的私生子身世不配惊扰到她世界,如今依仗宁氏家族权势爬上这个位子,更不能惊扰到她的世界。

在精明的秘书面前。

裴嘉因始终保持着最理智一面,淡定自若合上文件,嗯了声。

秘书又说道:“裴观若拒绝了裴家给她无罪辩护一事,她的意思是杀人未遂,该被判决几年就判几年……”

腹中的孩子一出生,裴观若就会主动去伏法。

她可以不认罪的,毕竟裴嘉因现在以仁慈治家,书桌的左侧抽屉里放着一堆厚厚的资料,都是裴家老宅那些跟齐纯芝和陈宝翠有着相同凄惨命运的女人统一口径交出的伪证。

又加上裴家要洗白,裴嘉因在外界眼里要装出一副书香门第的文雅君子形象,而裴观若提供了不少高层股东贪污受贿、洗钱等一系列的罪证,让他能顺理成章地驱逐了些人。

裴嘉因无论念及哪点,都会善待裴观若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裴观若却拒绝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自己,为陈宝翠讨完公道,她赎完罪,才能真正从鲜血淋漓的过往里走出去,干干净净去面对自由的人生。

当日,裴嘉因就将裴观若的决定清楚告知了林稚水那边,以及奉上了能替她无罪辩护的证据。

林稚水在私人机上阅完了邮件,只回复了三个字:【尊重她。】

裴观若以前的人生都被父权压制着,现在她终于可以自主的选择过怎样人生……林稚水不想因为怜悯心泛滥,去插手干预什么。

她知道裴观若大仇得报后,不会自寻短见了。

宁氏家族的顶尖私人医院早已把裴观若健康体检报告单送到老宅那边,也递了一份宁商羽这边,林稚水年底的时候就有看到过:

裴观若肚子里怀的是一个女孩。

而现在微妙的是,裴观若和宁惟羽彼此间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但凡将来宁惟羽去跟哪位豪门千金联姻的话,这个孩子就必定会沦为外界口中的私生女。

裴观若是知道做一个寄人篱下的私生女是什么滋味。

林稚水心想,等从牢狱恢复自由身后,裴观若应该会跟宁惟羽抢夺这个孩子的监护权,甚至带着去国外隐姓埋名……

她睫毛掩去情绪,退出了手机邮件,继续将柔若无骨般的身子窝在宁商羽宽阔温暖的怀里。

哪怕漫长的飞行路程有点儿犯困了,也要用白皙的手揪着他的黑色领带,拽了又捏的,又一圈圈绕在自己纤细指根处,不让他离太远儿。

白日西沉之前。

林稚水终于回到了泗城,太久没踩在这片代表权势的繁华地界,都有点儿陌生,特别是当她下飞机,猝不及防地看到被最天然湖泊水系蜿蜒其中的华美别墅似乎少了点什么。

怔了几秒。

是少了那片高耸参天、永远充满蓬勃生命力的落羽杉相傍。

林稚水眼眸微微讶异,随即,视线不经意地滑过就跟身旁的男人,可惜宁商羽端着沉静矜持的气度,完全叫人看不出微妙端倪来。

他好端端的砍树做什么?

林稚水很爱琢磨宁商羽的举动,近乎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习惯,一路迈进了别墅,管家等人都满脸欢喜的迎接过来,一时间,人多热闹,她脑海中的这个困惑也转瞬消散了。

半个小时后。

林稚水在餐桌前吃了点儿东西,又被宁商羽神色如常的目送上楼,她白天乘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要去洗个澡换身舒适点的睡袍,他没跟去,而是独自来到了那片湖泊。

稚嫩的落羽杉树苗一大片像是雨后新长出来的,刚好,目之所及整整有一百棵。

一百棵,是宁商羽在冷战期为了狠心割舍下对林稚水的爱欲亲手种植下,他尝试过,去放弃这段刚开始就一直视为是各取所需的商业联姻。

偏偏种植一棵,新的欲望就会无穷无尽破土而出。

直到他发现没有用。

他这一身全部的浓稠欲念都已经系到了林稚水一个人身上,羁绊极深,到了骨髓乃至灵魂的程度。

割舍不下。

宁商羽选择甘愿对她俯首,去留住她那颗最纯粹干净的心,那么一出手就不可能再给自己任何输掉的机会。

一句我爱你,哪怕能暂时把林稚水哄回身边。

但是,宁商羽更清楚这个暂时终究是有期限时间,往后朝夕相处下,林稚水会像一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无辜小动物一样,时不时生性敏感的嗅到危险气息,对外面的世界不再充满信任。

他想让林稚水回到身边来,就必须给足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要在代表权力的天平上极具重量,让她可以继续无知无畏的冒出头来探索外界欲望,在他这里,寻到最温暖的巢穴。

宁商羽琥珀色的眼眸垂落,视线沿着天边落日的余晖,移到那些高度才堪堪到膝盖的落羽杉上,树苗会长大,欲望也会跟着疯狂滋生……

他用野心勃勃的深重权力欲将一身毫无利益杂质的林稚水彻底圈禁在了私人领域里,注定,她能反悔爱他的唯一绝佳机会已失,再也无法逃离。

宁商羽不会放她走。

此时此刻,林稚水走到别墅上方的主卧那面巨大落地窗前,裹着浴巾,正看到宁商羽高而孤拔的背影逐渐让那片颜色瑰丽的余晖勾描出锋利轮廓线,而他,似乎是在注视着一颗小树苗的生长,仅仅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幅油画。

她隔着洁净玻璃,安静欣赏起了这幅画,直到宁商羽预感了什么似的,抬首望来。

彼此对视上。

林稚水表情微怔间,也清晰无比的看到宁商羽那双琥珀色眼眸。

里面盛着的不止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仿佛还在诉说——

他对她的爱与渴望,经久不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