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束缚的金鱼缸-6

出租房的窗台下面摆着一盆房东张伯留下来的仙人掌。

虎头虎脑的, 浑身布满细密的小刺。

柯霓捏着一侧发烫的耳垂紧盯着它,把它作为慌张视线的落脚点。

思维像停止响应的电子设备,卡顿良久。

柯霓耳垂发烫, 蹲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躲?凭什么是她躲?她倒要看看景斯存在干什么!

柯霓心里头倔倔的,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扒着窗台的动作却出卖了她此刻的仓皇。

她从窗台边沿露头——

景斯存似乎没动过, 还是双手插兜的站姿, 黑色鸭舌帽落下的阴影把他的眉眼和鼻梁遮住,看不清表情。

他能看见我吗?

应该看不见吧......

景斯存有可能是肩颈疲惫, 在做林西润说过的颈部拉伸动作吧?

有可能是在看月亮看星星。

也有可能, 他只是单纯地盯着老旧的楼房方向在放空自己......

柯霓顶着随意挽在脑袋顶上的道姑髻,在窗台边沿探头探脑。

她没觉得自己动作鬼鬼祟祟。

只是半蹲的姿势不舒服, 她被自己的拖鞋绊过一下, 一只手掌啪叽一声撑在瓷砖地面上,差点跪倒。

柯霓再起身往楼下看时,刚好看见景斯存戴着鸭舌帽的脑袋偏开。

景斯存绝对在笑!

笑得肩膀都颤了!

至于笑什么......

景斯存在楼下果然能看见她啊。

他也一定能看见她刚才一下又一下试探着露头的样子。

柯霓抓起刚才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正准备落荒而逃。

景斯存却在这个时候把头转回来,继续看向她这边。

柯霓脑补景斯存笑够了之后突然正色的神情, 鬼使神差地停下来。

他到底......

柯霓把手机按回到窗台上,撑着窗台,隔着朦胧的夜色凝视景斯存。

巷陌深深, 树冠影影绰绰。

星期二脚边多了一只小猫, 跳着和星期二闹, 就像之前星期二闹腾景斯存那样,追赶着, 腾跃扑击。

一狗一猫闹到景斯存脚下。

景斯存垂下头。

柯霓心潮起伏,甚至有个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再去一趟杂货店。

但她没有行动。

柯霓看了会儿, 在景斯存抬头前,一只手揉着耳垂,紧握着手机走开了。

手机里有林西润发来微信:

“你有没有看景斯存大魔王的视频?”

“靠,他反应太快了。”

“再看还是很震惊啊。”

“那时候他才十几岁。”

“遇上这样的对手到底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柯霓压下胸腔里不安分的怪异感,毒舌自己的朋友:

“前两场是淘汰赛。”

“别紧张。”

“你不一定能苟到后面再遇见景斯存。”

林西润回了一大串省略号。

这个夜晚,柯霓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欧拉路径和哈密顿路径,也没有那些错综复杂的点、棱边、入度、出度,只有戴着鸭舌帽的景斯存。

景斯存俯身凑近......

柯霓想,如果他再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就打掉他的头。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耳边最容易痒的地方轻轻呵气。

柯霓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如同陷阱的眼睛里......

柯霓惊醒。

卧室里敞开的窗吹进温暖的风,清风掀开轻薄的窗纱,吹到她耳边。

碎发在耳廓和侧脸晃动,好痒。

洗漱过后,隔着夜色的对视和梦境都变得模糊不清。

真实性有待考证。

柯霓没时间多想,滑开屏幕,瞬间被手机里的各方消息淹没。

《极限脑力会》的工作人员拉了一个群,并在群里面发布了第一期节目的录制时间、地址等相关信息。

柯霓的父亲大概是听说了,给柯霓发信息,说约了王教授给他们三个加课;

林西润说要在录制前抽空去理发,再去求个幸运符,啰嗦一堆;

老干部朱也给柯霓发来祝贺加油;

宋弋给柯霓录了一段何挚的视频。

距离录制只剩下几天时间了。

何挚在酒店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柯霓问宋弋:“何挚怎么了?”

宋弋回复说:“阿挚整天不吃不睡的,这是要修仙呢。”

柯霓知道何挚这是过度紧张,主动和何挚通了个视频。

何挚说自己睡不着也吃不下。

柯霓在购物车里找到自己缓解焦虑时买过的薰衣草精油,重新下单,寄到何挚和戴凡泽住着的酒店房间。

其实柯霓自己的情绪也没好到哪去,随着节目录制时间的逼近,柯霓梦里再也没出现过莫名其妙的心悸。

她开始反复梦回自己中途放弃的那场比赛,也开始梦到各种现实中其实并不存在的比赛严重失利的场景。

这种情况持续到节目录制当天。

柯霓从噩梦中醒来,忽然想起父亲在她和申敏对决前说的话:

霓霓,你一定能赢过那个速算神童申敏,爸爸相信你。

真正让柯霓在比赛现场失声痛哭的不是她的操作失误,而是她意识到失误时的惊慌。

她想,完了,我的秘密还是保不住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假聪明了。

因为这段往事的回忆,柯霓抵达录制现场时脸色不怎么好看。

现场云集着负责各类职责的工作人员、选手、摄影师和个别选手的助理团队。

柯霓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去。

宋弋笑嘻嘻地打招呼:“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感觉有一阵子没看见你了,阿挚也说你的课特别多。”

柯霓勉强笑笑:“何挚呢,还好吗?”

宋弋摇头:“景斯存开车接他们去了,我还没见着呢。老戴昨晚一点钟还给我发游戏邀请,估计是阿挚又熬夜了吧。先签到吧,签完我带你去那边看他们下五子棋。”

签到页上印着选手们的基本信息,柯霓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景斯存的名字和宋弋、何挚挨着,姓名后面写着学校和年级:

理工大学,大三。

柯霓笔尖顿了顿:“宋弋。”

宋弋对那边的五子棋比赛似乎很感兴趣,正踮脚张望:“嗯?怎么了?”

柯霓问:“景斯存和你读同一所大学?”

宋弋说:“是啊,我和景斯存是理工大学少年班的同学,没和你说过吗?”

柯霓想到什么:“可是我听说景斯存是在国外读大学的。”

宋弋还在关注五子棋比赛,心不在焉地说:“你这消息版本也太落后了吧,他没去啊。”

“为什么?”

“他的家庭情况连外地大学都不方便报,只能读本地的。”

有其他选手走过来签到,柯霓在自己的信息后面写下姓名,把笔递给身后等候的选手。

景斯存的家庭情况......

柯霓想到景斯存的父亲和奶奶。

是因为家里人的身体都不太好,景斯存才没办法出去吗?

宋弋急吼吼地拉着柯霓往五子棋那边走:“走走走,带你去看赌徒。”

宋弋说的赌徒其实是两个在打赌的选手,宋弋是真喜欢打赌和看热闹,买过十一杯咖啡还是不长记性。

柯霓跟着站到人群边:

人群里有两位选手在平板电脑下五子棋,其中有一位选手小名气,据说客串过某部电视剧里的角色。

可能宋弋还说过选手的名字之类的,柯霓没专心听。

柯霓站在旁边走神。

宋弋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那个人是在叫你呢吧?”

柯霓回神。

林西润正站在大理石柱子旁边和柯霓招手:“柯霓!”

柯霓走过去:“怎么了?”

林西润回头,往宋弋的方向看了两眼:“你认识宋弋啊?”

“嗯。”

林西润狐疑:“宋弋不是和景斯存一起的吗?”

“嗯。”

“你该不会也认识景斯存了吧?”

柯霓坦言:“之前在酒店里经常遇见,有过一些接触。”

林西润问:“啊?那你怎么从来都没和我们说过呢?”

柯霓蹙眉:“干什么?”

林西润说:“我以为你只认识我和冯子安呢。算了算了,但是王教授给我们讲课的题目你没给别人看吧?”

“没有......”

节目录制现场很乱,到处都是步伐匆匆的人,比上次拍摄宣传照时还要嘈杂。

录制前的准备工作可能比比赛时间还要更久,选手们分成几组换衣服、搭配饰品、化妆、轮流进去适应录制现场环境和灯光......

流程复杂到令柯霓更加心烦。

在等候接受前采的漫长时间里,柯霓看见戴凡泽的身影。

她想问问何挚的情况,跟过去,在休息室门口撞到一个人。

柯霓抬头,瞳孔微缩。

景斯存看了柯霓两秒:“第二次了。”

柯霓没有提起那天晚上一上一下的对视,景斯存也没有。

气氛有些微妙。

柯霓张了张嘴,她想问何挚是不是在这个休息室里,脑海里却总是闪过景斯存名字后面的理工大学的字样。

景斯存侧身:“要进来吗?”

柯霓摇摇头:“何挚的状态怎么样了?”

景斯存认真睇了柯霓一眼:“和你半斤八两。”

柯霓蹙眉:“你什么意思?”

休息室可能是最不能产生价值的地方,所以总也得不到重视,空间很小,也很拥挤。

几大间休息室之间用布帘隔成小的休息室,过廊狭窄,有工作人员搬着布景板路过柯霓身后,说“借过借过”。

柯霓无处可躲,只能往景斯存面前走。

景斯存随着柯霓的步子后退:“何挚起码是想比赛的,怕成绩不够理想才会紧张。现在看来,你比他严重些。”

又被看穿了。

柯霓像出租房里的仙人掌,竖起全身的刺:“你懂什么?”

景斯存忽然停下:“你在排斥比赛。”

柯霓没刹住步子,差点又撞到景斯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