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束缚的金鱼缸-8

何挚接受完前采后又去过一次卫生间, 在选手集合时被宋弋给揪出来,混入人群之中,由副导演带着进录制大厅彩排和熟悉流程。

流程讲完, 副导演拿着麦克风说:“大家休息一下,十分钟后我们的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选手们齐声回答:“好。”

何挚不敢张开嘴, 努力克制着下颌的震颤。

宋弋勾着何挚的肩膀:“阿挚啊, 别哆嗦了,节目组又不傻, 前两轮淘汰赛的项目不会设计得非常难的。”

何挚哆哆嗦嗦:“是吗......”

宋弋拍拍何挚:“肯定是啊, 不然一下子把这七十多位选手都给淘汰掉,只剩下我这种级别的大佬, 节目还怎么录?”

戴凡泽闭目养神:“你这种级别也能算大佬, 节目还怎么录?”

宋弋“啧”了一声:“死胖子。”

戴凡泽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又慢吞吞地指向身旁的人:“阿挚,学学你景哥和我,遇事从来不慌张,该睡就睡......”

后面的话, 被戴凡泽给咽回去了。

景斯存根本没闭眼。

他正半眯着眼睛在看某个方向。

戴凡泽跟着看过去,看见坐在前排的柯霓的后脑勺。

树懒缓慢地转头看看景斯存,再看看柯霓, 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柯霓枕骨浑圆饱满, 化妆师给梳了两条时尚蓬松的麻花辫。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弓着背、轻手轻脚地靠近柯霓, 突然拍了柯霓肩膀一下。

柯霓淡定回头:“你想死吗?”

那男生笑了笑:“又是先看见我的影子了?”

柯霓嘴不饶人:“没有,先闻到你身上的人渣味了。”

柯霓看起来不像在生气, 只是很漠然。

和在休息室听见对方的恶意时差不多,了然于心却懒得拆穿或者懒得去多想。

人家说话难听柯霓也不在乎,也不能说完全不在乎吧。

更像迷茫:

反正也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 都随便吧。

景斯存甚至有种感觉:

柯霓刚才那句语气很差的“人渣”背后的火气,很可能都不是因为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点燃这把火的人搞不好是他自己。

景斯存看着柯霓,抬了抬眉。

可能没料到会被柯霓这么说。

男生笑容一僵,讪讪地摸着鼻子坐下:“怎么还生气了。”

男生往后招手,“冯子安这边——”

那男生身后跟着一个扬着下巴的家伙,面相不太讨喜。

估计就是背后说柯霓是“花瓶”的那位。

景斯存用腿碰了碰宋弋,往前排座位那边略抬下颌:“认识吗?”

宋弋松开何挚,往景斯存这边靠。

《极限脑力会》录制现场的舞台搭建得十分精巧考究,切割成几何图形的钛合金背景搭配钛白色灯光,给人一种未来科幻感。

选手坐的地方是一层层的阶梯,呈半椭圆形围绕着中央舞台。

宋弋从前排选手的身形缝隙里看到柯霓,然后看见柯霓身边侧着脑袋和柯霓说话的选手,问景斯存:“你问的是坐柯霓旁边那俩人?”

“嗯。”

宋弋是社交小能手:“林西润和冯子安,财经大学的,应该是和柯霓同校。长相斯文的那个是林西润,挺好接触的,我看五子棋时候还加了他微信呢。”

宋弋无意识撇撇嘴,“那个冯子安吧,好像有点子自负噢,反正挺狂的。”

景斯存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看着同样没有情绪的柯霓的侧脸,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么。”

柯霓如有所感,乍然回眸,撞上景斯存和宋弋的目光。

然后,她瞪了景斯存一眼。

宋弋刚抬起手想要打招呼,发现柯霓恶狠狠地把头转回去了。

两条带有小花饰的麻花辫在空气里甩出一道拒绝交流的弧度。

宋弋指着自己鼻尖:“我?柯霓刚才是瞪了我一眼吗?”

这会儿何挚的下颌已经不再发抖了,嘀咕:“柯霓姐是在瞪景哥。”

宋弋马上瞪眼睛:“景斯存你欺负我妹妹了?”

景斯存似笑非笑:“谁是你妹妹。”

柯霓寄给何挚的薰衣草精油不知道对何挚本人有没有效,反正对戴凡泽是挺有效的。

戴凡泽靠薰衣草精油屏蔽掉何挚的梦话睡了几夜好觉,自然是要站出来为柯霓说句公道话的。

戴凡泽说:“宋弋你真不要脸。”

何挚点头:“嗯嗯嗯嗯。”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工作人员和摄影师纷纷就位。

现场里突然亮如白昼。

副导演组织现场纪律,主持人登场。

抵达节目组录制现场的六个小时后,《极限脑力会》终于正式开始录制。

景斯存看着柯霓的方向,柯霓的坐姿和何挚差不多。

她肩膀端正,仰首挺胸,瓷白的颈线紧绷。

就像他们担心何挚那样,景斯存也很担心柯霓的状态。

从柯霓在杂货店时的几通电话里能听出柯霓的家庭情况复杂,也能听出柯霓喜欢息事宁人,装乐观,扮顺从......

景斯存所遇见的柯霓的所有不开心的时刻,都是因为参加比赛。

他也只能推论,柯霓的心结跟比赛和家庭状况有关。

景斯存所说的秘密是炸柯霓的,等到节目录制结束之后......

可能会被柯霓灭口吧。

想到这里,景斯存笑了一下。

主持人开始介绍每一位参赛选手的教育背景、所获得过的荣誉或奖项。

每个人都要介绍个几分钟。

柯霓一次次地随着介绍内容麻木地跟着鼓掌;宋弋则像第二个主持人,在每个选手起立挥手时在景斯存他们耳边叨叨他所知道的选手情况。

现场的背景音乐激昂振奋,宋弋隔着景斯存和戴凡泽蛐蛐:“哇塞,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我感觉冠军奖杯在和我招手。”

戴凡泽翻了一个白眼。

在漫长的前期铺垫结束后,主持人终于为选手们展示了第一期节目的比赛项目——

柏拉图立体数字宫。

题目简介里出现很多复杂的词句:

顶点对称性极高、《蒂迈欧篇》、古典元素、极强的计算能力和优于常人的专注......

其实都是搞人心态的干扰信息。

景斯存瞥一眼。

说白了不就是边分别为四种不同颜色的正十二面体吗?

红,橙,黄,绿四种颜色。

分别对应加,减,乘,除,四种运算。

每个全等正五边形面上都布满迷宫路径,路径上布满不同数字。

路径经过什么颜色的边,遇到的数字就要选用其对应的运算方式。

最终走出立体迷宫的时,选手需要把路径经过的所有数字的运算结果输入机器里。

这场是计时比赛。

现场有上千个正十二面体,每正确走出一个柏拉图立体数字宫加五分。

计算结果错误不得分。

海选比赛时景斯存就在柯霓旁边,计算类题目柯霓挺擅长的。

应该没问题。

选手分三批进行比赛。

柯霓在第一批。

上场前柯霓曾往景斯存他们这边看过一眼,然后迈着杀气腾腾的步伐上场了。

不像去比赛的,像去提头的。

何挚也很擅长计算类,看到项目后紧张感减轻不少。

何挚看见柯霓的凉飕飕的目光了:“景哥。”

景斯存饶有兴趣地盯着比赛现场:“嗯?”

“没事了......”

何挚想说他感觉他景哥要凉。

转念一想,比赛前说这种话可不怎么吉利,又给咽回去了。

比赛胶着,现场紧张压抑的氛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三批选手全部完成比赛项目,公布成绩:

第一名,景斯存。

第二名,夏既以。

第三名,Zoe。

第四名,戴凡泽。

第五名,冯子安。

第六名,安诗睿。

......

何挚正好第十名。

宋弋更擅长记忆类和空间类的比赛项目,排名掉出前十名了。

柯霓的排名在宋弋和林西润前面,也在前二十名之内。

淘汰选手共七名,在主持人的解说和背景音乐声里遗憾离场。

录制到这里,其实关于选手们的内容已经算是结束了。

节目组只留下前十名选手做后采,宣布其他选手可以自行离开。

何挚跻身前十名,兴奋得整个人容光焕发,蹦着跳着就不见了。

副导演找前十名集合,戴凡泽慢悠悠回首,连何挚的影子都没看到。

戴凡泽问:“宋弋,阿挚呢?”

宋弋蹲在一旁,打算等他的三个优秀队友后采结束再一起吃饭:“又去洗手间了吧。”

景斯存说:“我去休息室看看。”

何挚果然在休息室这边。

他在和柯霓说话。

柯霓本来是笑着恭喜何挚的,余光瞥见景斯存走过来,脸一垮:“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时间请你喝咖啡。”

何挚的小脸红扑扑的:“柯霓姐拜拜,有空我们再约噢!”

柯霓路过景斯存身边,狠狠跺了景斯存一脚。

景斯存拦了下柯霓:“这位选手,好像来错节目了?”

柯霓手机响起催促的铃声,一边接听,一边瞪景斯存。

景斯存笑唇角噙笑:“身手这么灵活应该去参加男生女生向前冲。”

他顿了顿,“能赢个冰箱。”

何挚眼睁睁看见景斯存后背被柯霓揍了一拳,他咧着嘴退开一段距离,生怕殃及无辜。

柯霓打完人,接着电话先跑了。

景斯存把缩在一旁的何挚揪出来:“走吧,要录后采了。”

大部分选手离开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剩下的人录制后采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后采是按照选手排名顺序去录的。

何挚刚进去,宋弋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宋弋说:“开几局游戏吧,我需要转移转移注意力,不然我看老戴黑不溜秋的斜挎包都像是墨鱼水饺。”

戴凡泽碰了碰景斯存:“景也一起,我自己带宋弋带不动。”

宋弋大骂:“你放屁!”

三个人边吃鸡边往休息室走,宋弋时不时嚷嚷几句:“景斯存你别六亲不认那特么是我!你瞄着我脑袋干什么?”

宋弋操控的角色躲在集装箱后面,怕被秒,一下下试探着露头。

鬼鬼祟祟。

挺像某个深夜躲在窗台后面的人。

景斯存懒洋洋地笑了一声。

再抬眼,笑意渐收。

录制从早晨到晚上。

中午吃的是节目组准备的普通盒饭,量少又不好吃,所以录制一结束,选手们迅速撤离了录制现场。

景斯存在走廊里遇见的人是冯子安和林西润,还有排在第二名的夏既以。

听宋弋说,夏既以是个小明星,有经纪公司和助理。

景斯存想到布帘后面的龌龊对话——

“没必要非要和花瓶组队,他更合适。”

景斯存淡淡看一眼,继续打游戏,直接把躲在宋弋角色后面的玩家给爆头了。

冯子安他们本来在说着什么,遇见低头玩游戏的景斯存、宋弋和戴凡泽三人组忽然间噤声了。

宋弋纯属交际花,玩着游戏也没耽误他和对面三个人打招呼。

冯子安故意挑衅,和景斯存擦肩时撞了景斯存一下。

景斯存身形平稳,连操作都没耽误,又爆头一个玩家。

冯子安撞人不成,反而倒退了三步。

可能是崴到脚了,整个人踉踉跄跄,要不是有林西润和夏既以拉着差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宋弋察觉到动静,扭头。

景斯存懒得抬起眼皮般,视线滑到眼角:“不好意思。”

冯子安被同伴给搀走了,宋弋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才问:“怎么回事?”

宋弋认识景斯存挺多年,以他的了解,景斯存不怎么爱说话但挺绅士的。

他俩一起读少年班那会儿他把螳螂掉进景斯存的水杯里,景斯存都没翻过脸呢。

刚才那股压迫感......

是什么情况?

何挚远远跑来:“景哥,戴哥,宋哥,我后采结束啦!”

景斯存神色如常:“走吧,去吃饭。”

他们打算去吃烧烤。

景斯存开着车,宋弋坐在副驾驶座位里说:“我得把我拍的照片发给柯霓。”

何挚扒着前排两个座椅靠背:“什么照片?”

宋弋说:“上次拍的宣传照。”

何挚说:“哇,宋哥,这你都能搞到?给我看看呗!”

宋弋得意洋洋地把手机递过去:“那是,你宋哥是谁啊?理工大学有名的社交小能手!”

何挚说:“柯霓姐真好看。”

说完把手机从座椅靠背之间递回前排。

景斯存把手机接过去。

人挺好看,画质太糊。

他看两眼:“你用座机拍的?”

宋弋在旁边大呼小叫,说自己拍的是工作人员的电脑屏幕。

能拍到就不错了,什么叫座机?

嚷嚷完,宋弋说:“我妹妹真可爱,我得给我妈也看看。”

越野车在夜色里开出去小半条街,景斯存才忽然说:“是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