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碰撞的活火山-9
老旧的居民楼半梦半醒地浸泡在清晨熹微的光线里。
楼道宁静, 空气清冽。
柯霓的颈窝负荷着滚烫的重量。
她环住景斯存的腰,只身撑起景斯存沉甸甸的依靠,又被景斯存紧密拥抱着倒退回玄关。
防盗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隔绝掉楼道声控灯投来的光源。
出租房里的窗帘密闭四合,室内幽暗。
看不清边沿的陈设使这一切都像梦境, 幸好有星期二毛茸茸地蹭着柯霓的小腿绕在他们身边摇尾巴。
景斯存像久经残酷沙场凯旋的将士, 这么几句话间已经体力透支。
高烧引发的虚汗顺着景斯存的额角滑落,滴进柯霓的吊带睡裙的领口。
汗水沿着柯霓胸口光滑白皙的皮肤缓慢、蜿蜒地滑下去, 微痒。
柯霓心尖发颤。
柯霓叫:“景斯存......”
景斯存一言不发地抱着柯霓, 柯霓只能听见他病态的急促的呼吸声。
景斯存高烧成这样,柯霓也顾不上想太多, 一心只想着要把景斯存带到客厅沙发那边让他坐下休息, 再找退烧药给他吃。
柯霓一夜未眠,脚步虚浮,兼顾同样一夜未眠且发着高烧的景斯存的重量已经是力不从心。
星期二又是三十多斤且精力充沛的捣蛋鬼,一路跟着他们,时不时嘤嘤着跳起来扑一下柯霓或者景斯存。
这一路实在艰难险阻, 柯霓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倒退,好不容易带着景斯存双双挪到客厅的沙发旁边。
柯霓想扶景斯存坐下。
不料沙发旁有几个被星期二丢在地板上的狗狗玩具,光着脚的柯霓踩了一下, 瞬间失去平衡, 直接按着景斯存和他一起倒进沙发里。
柯霓的下颌磕在景斯存的额角, 连忙询问景斯存是否有事。
景斯存说:“我没事。”
柯霓慌手慌脚地站起来:“那你坐一下,我去拿退烧药。”
景斯存的声音又沉又闷:“柯霓。”
柯霓停下脚步, 转过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景斯存往地上看了一眼:“地上凉,先把拖鞋穿上。”
柯霓心里一热:“嗯。”
柯霓跑去卧室穿上拖鞋, 又去找到家里常备的医药箱。
她抱着医药箱回到客厅,景斯存已经在沙发里躺下了。
柯霓拿着退烧药问有没有哪种是景斯存以前吃过的。
景斯存急喘着拿起两种药,按说明书的数量放进口中,又喝水咽下。
他看起来疲惫极了。
柯霓去卧室找出一张柔软的毯子,再回来时发现景斯存已经筋疲力竭地陷入睡眠。
星期二咬着羊毛球站在沙发边上,把羊毛球往沙发里放,又用下颌撘景斯存手臂,看样子很想叫醒景斯存陪它玩一会儿。
柯霓抱着毯子走过去,帮景斯存盖好,转头看见星期二一脸要叫的架势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星期二的嘴筒子。
星期二:“?”
星期二斜着眼看柯霓,像是想不通柯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柯霓很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星期二乖,你爸爸病了,我们让他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时间还早,才不到五点钟。
星期二找不到可以陪着它撒欢的玩伴,咬着羊毛球回窝里自娱自乐两分钟,又倒头睡着了。
柯霓从屋里推出来一个自带万向轮的矮椅,坐在沙发旁边守着生病的景斯存。
柯霓牵挂了整整一夜,现在也还是睡不着。
刚才惦记着景斯存的病情,柯霓根本没有空多想,现在安静下来,景斯存那句“我赢了”背后的含义才像是被泡发的干燥的海绵,渐渐膨胀,堵满胸腔。
柯霓能推测到,以节目组的调性,极有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做出让选手们通宵达旦连续录两期节目的卑劣行径。
柯霓无法想象,景斯存是怎么赢过那些一环套一环的阴谋诡计取得胜利的。
幸好有宋弋。
柯霓在朋友圈里看见宋弋一条接一条蹦出来的动态。
选手们都签过保密协议,宋弋不能在节目播出前大肆宣扬结果。
但宋弋的动态看起来十分激动——
半小时前:啊哈哈哈。
十分钟前:哇哈哈哈。
三分钟前:咦嘻嘻嘻。
柯霓有点想笑,尝试着给宋弋发微信,想问问情况。
宋弋果然没睡。
宋弋很快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柯霓怕吵醒景斯存,戴上耳机才接听。
宋弋快乐地嚷嚷道:“终于有人能和我分享这份激动了!”
在宋弋略显夸张的用词和描述中,柯霓仿佛置身其中。
柯霓在这通电话中得知了所有事情——
景斯存出发之前就一直在发高烧;
景斯存锐不可当地对上了夏既以,并炸出夏既以连毕达哥拉斯定理都不知道;
景斯存硬撑着病体连录两期节目。
宋弋讲到第十一期节目的总决赛:“实在太解气了,夏既以在题目显示完之前就拍了完成键把答案交了,直接自爆,所有人都知道夏既以提前知道答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弋笑得太大声,震得柯霓耳朵直疼,也把宋弋父母给吵醒了。
宋弋的父亲说宋弋的母亲睡眠不太好,明令禁止宋弋在这种时间段大声喧哗。
宋弋被父亲训了几句,又压低声音把事情大概讲完。
宋弋怯声怯气地嘀咕:“我先睡觉了,等我睡醒了必须再详细地给你讲一遍这个事情!还得给阿挚和老戴也讲讲!”
电话挂断,柯霓看向景斯存。
景斯存眉心微蹙,额角有汗,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眼皮和睫毛时不时颤动。
柯霓脑海里都是宋弋的描述——
节目组请了三位名校教授坐镇,当场看穿夏既以作答时间上的问题。
导演和主持人试图掩饰却得到老教授和选手们的集体抗议。
严重事故,录制停止。
夏既以的团队胡搅蛮缠地掺和进来,并打算拉景斯存下水:
他们说景斯存在比赛过程中也提前在答题板上写过些内容。
节目组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马上在主屏幕上公开播放了景斯存身上佩戴的GoPro所记录下来的画面——
景斯存拿起笔,在答题板的无效区域内写了一句英文。
由于解密后的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并且讽刺感直接拉满。
现场除夏既以以外的选手登时哄堂大笑。
只有夏既以团队的几个人无措又茫然地看着主屏幕。
夏既以的经纪人恶人先告状,指责景斯存不该在答题板上写一些与比赛无关的内容。
副导演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我们在答题板上设计无效区域本来就有草稿纸的作用,想写什么是选手们的自由。”
总导演问景斯存,为什么要在无效区域写那些东西。
景斯存抱臂靠在操作台旁:“手痒。”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连宋弋都这样评价:景斯存太骚了。
那可是记忆类的比赛项目欸,别的选手生怕分心记不住。
您这儿还手痒上了?
夏既以的经纪人跳脚:“这位选手不止在答题板上乱写,还把笔丢在操作台上,这样的动作会影响别人!”
宋弋说:“这就影响了?那我要是忍不住放了个屁,你家艺人还不得吓厥过去啊?”
据说录制现场争执了很久。但无论夏既以和总导演怎么狡辩,都无法改变夏既以已经提前知道答案的事实。
此时《极限脑力会》这个节目还在打着脑力竞技的幌子努力争取“先网后台”,想要卖给电视台播出。
其中一位老教授常年和电视台合作,德高望重且为人正派,眼里藏不得一丁点沙子。
老教授说:“我会一直关注你们这个节目。如果有颠倒黑白的结果,违背了脑力竞技节目应有的初心,我一定会向广播电视总局举报!”
节目组没办法,为了自保,只能选择当场宣布夏既以此次比赛成绩作废。
夏既以整个人晃了两下,直接在操作台边晕过去了。
宋弋曾在电话里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景斯存那家伙是怎么一边记题目一边想出那么损的培根密码骂人的,真就一心二用啊?”
林西润说错了,柯霓也焦虑错了。网络上的闹剧没能左右故事的结局,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舆论统统失效。
这一次是普通人赢了。
真好。
柯霓不禁莞尔。
柯霓想起景斯存说的话——
“别再逞强说开心,也别再熬夜难过了。”
“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糕。”
原来自己的逞强从来都没能蒙混过关过。
景斯存全部都知道。
这一仗像为她而战。像温暖的蜂蜜水涌上心头,柯霓眼里腾起一片潮湿的雾气,她笑着笑着,眼眶一热鼻子一酸,蓦地落泪。
柯霓热泪盈眶地看着景斯存,伸手,用指尖抹掉他额角的汗。
五点二十分,在药效作用下,景斯存额间令人揪心的滚烫已经褪去。
柯霓心绪复杂地看着景斯存。
原本柯霓是沉浸在激动、悸动、感动这些复杂的情绪里的。
可是室内昏暗,景斯存的睡着的样子格外引人心动。
景斯存薄薄的眼皮不再泛红,羽睫乖顺地垂在下眼睑上。
鼻梁高挺,薄唇微张。
挂着一些潮湿汗意的修长脖颈上喉结微凸,脖筋绷成一条禁欲的线......
柯霓的思绪悄然换了个方向,想起几天前吕尧坐在这张沙发上说过的话:
你还真敢馋景斯存的身子啊?
景斯存那么聪明的家伙肯定很难睡到。
柯霓盯着景斯存汗岑岑的脖颈看,心想,是这样吗?
她不受控制地去碰了碰他的喉结,指尖传来奇妙的感觉,又软又硬。微妙的渴望在指尖皮肤下蠢蠢欲动。
景斯存的喉结滑了一下,没睁眼,嘴唇却一开一合地翕动。
景斯存声音慵懒:“又在觊觎我的脖颈了?”
柯霓被吓了一跳,在景斯存缓缓睁开眼睛的同时偏开视线。
柯霓清了清嗓子:“好像退烧了,你感觉好些了吗?”
景斯存“嗯”过一声。
光线都被窗帘遮住,到处都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昏暗,柯霓找不到视线的落脚点,像好奇的鸟雀东张西望。
柯霓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景斯存:“你......要不要量一下体温?”
景斯存眸光含笑:“我更好奇我睁眼之前你在想什么。”
柯霓当然不肯说实话实说,终于绷着表情看向景斯存:“刚才和宋弋通话听说了一些你们录节目时发生的事,宋弋说你在答题板上写了一串培根密码。”
景斯存问:“只想知道这个?”
柯霓点头。
景斯存用胳膊肘撑着沙发坐起来些,捉住柯霓的手腕,在柯霓掌心里写下那串英文——
tHE GamE is cloSEd。
景斯存的指腹上带着高烧后的余温,轻轻落在柯霓的掌心。
每一笔都牵动心弦,啮食着柯霓敏感易受勾引的神经。
柯霓双膝并拢,不得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专注力去分自己的心。
柯霓思索着:abbba,abaaa,aabba。pig?别人都在专注比赛景斯存在骂夏既以是猪?
景斯存轻笑:“可惜他看不懂。”
时间还很早,星期二也还抱着羊毛球趴在自己舒适的窝窝里呼呼大睡。
这几天过得实在不太平。他们现在都处于严重缺觉的状态,本该是满面倦容的,但好像有更微妙的情绪代替了这份应有的疲乏。
室内寂静,柯霓的目光和景斯存相撞,胶着地凝视着彼此。
柯霓心跳快得不行,口干舌燥地开口:“你要不要去我的卧室里再继续睡一会儿?”
景斯存眯起眼:“你有几间卧室?”
柯霓心慌慌地如实回答:“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