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付尧门阅人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这小独眼不像个善茬,身上有股很偏执的气质。

付尧门并不是很喜欢他,至少他不想让他加入甜心门。

除了会下点毒,也没别的本事了,不过单长云这种被狗啃了的眼光是怎么发现他绝世付公子的。

付尧门问:“眼是怎么瞎的。”

朗俊:“试毒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弄瞎了。”

付尧门:“哦。”

为了下毒事业牺牲了一只眼,还是挺可怜的。

朗俊用一种肝脑涂地的神情说:“先生,我一直都很仰慕您,如果能在您身边学到万分之一,便死也无憾了。”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本武林秘籍一样炽热。

付尧门纠结的问:“你知不知道我跟单长云是朋友。”

朗俊点了点。

付尧门:“可是你要杀她。”

朗俊点头:“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是敌人。”

付尧门点头:“是的。”

朗俊:“等我毒死了单长云,她就不是您的朋友了,因为活人是永远没有办法跟死人做朋友的。”

付尧门想拍他一巴掌:“不对,因为任何人杀了她,我都会报仇。”

朗俊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付尧门问:“你就不能不杀她么,你主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朗俊:“一万两。”

付尧门:“……”

付尧门:“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朗俊:“我是个中级刺客,只有一万两,若我失败了,单长云人头的市价会增加十倍。”

付尧门:“市,市价?”

沃日,这又不是猪头肉。

付尧门微笑:“你方才的那些话,我应该杀了你,可是单长云想要拉拢你,他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

朗俊:“我知道,否则她不会留着我们。”

付尧门哑然,如果是这样的话,话已至此,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得跟长云说赶紧解决掉他,哪怕把他送走,留这么一条毒蛇在身边太冒险了。

朗俊:“先生”

付尧门当够了先生,开始暴露本性:“别喊了,从现在开始闭嘴,我要睡觉。”

朗俊便很知趣的没了声音。

此番去的地方并非中宗门的老巢,而是他们在中原的营地,从数十年前就开始修建地宫,一直到现在已经很有规模,只是建的非常隐蔽,鲜有人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

而坐马车的行程需要三天。

付尧门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薄衾,深秋季节,坐在没有碳火的马车里还有点冷。

付尧门疑惑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问对面的朗俊:“你给我盖的?。”

朗俊:“我方才听见先生梦里说自己冷。”

付尧门:“哦。”

马车外有人道:“付公子,车队休整,您要下来休息休息吗。”

付尧门掀开薄衾跳了下去。

他刚一下去扭过头一看,就有两个弟子拿着手铐脚链爬进了马车。

等付尧门再回马车的时候,朗俊已经披枷带锁,很有个犯人样儿了。

付尧门笑:“我看你就别想着弄死单长云了,单长云都快把你弄死了,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认命吧。”

他心想我这是什么待遇呀,别的马车鼓瑟吹笙,我却要跟个犯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他坐在软垫子上,挨的近了,就看到那铁链虽然轻便,但是一直这么锁着,手腕已经勒出了不大明显的红痕,现在没什么,锁个两天可就很受苦了。

单长云好像在故意折磨他。

尤其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长云特意交代不许给小独眼吃,水也不许给一滴。

据小独眼自己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单长云已经断了他的水粮了,一直靠吃空气维持生存。

付尧门一边吃着鸡腿一边问:“你还想杀她吗。”

朗俊骨气犹存:“想。”

付尧门总结:“你必成大事。”他吃完以后让人给单长云捎话:“我强烈要求换一辆车,我不想跟小独眼坐一起了。”

单长云回话:“我不放心他跟别人在一起,这是你的马车,你也不用离开,就让他在后面跟着吧。”

付尧门不解:“跟着,什么意思?”

后来,他就知道了,在后面跟着的意思就是追着马车跑。

付尧门掀着车帘,看小独眼跌跌撞撞的跑在后面,老天好像故意要跟他作对似的,居然凑热闹的下了一场秋雨。

那秋雨下的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小风刮的那叫一个哀转久绝。

他瘦弱单薄的身体就跟一根随风飘摇的狗尾巴草,随时能被吹到天上去。

活该,他想,你想杀长云,难道我还会可怜你么。

两个时辰后,他跟单长云说:“我又愿意跟他坐一起了,别折磨他了。”

朗俊被抬上马车的时候腿已经站不起来了,胸口剧烈的起伏,面色苍白,跑了两个时辰,就算是有轻功也受不了,何况人家都没吃饭。

付尧门蹲他面前问:“你还想杀她吗?”

朗俊:“想”

这种情况是个人都会说不想了,这个孩子太实诚了。

付尧门:“你到底在执着什么。”

朗俊咳嗽:“一,一万两。”

付尧门:“……嗯”

朗俊抬起头,用他那唯一清亮的眼睛道:“先生,你是个好人,你虽然是她的朋友,但你跟单长云一点都不一样。”

付尧门坐了回去,他实在不能昧着良心接受这句瞎话,他抓了一把瓜子:“小兄弟,你年纪还小,以后就明白了。”

朗俊:“先生以为我是男人?”

付尧门手里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难道不是?”

朗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伸向胸前的扣子。

单长云跟白云使学下棋,正玩到起兴的时候,就听到手下来报:“大师姐,付公子在外面求见,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长云看着白云使:“先生。”

白云使眼睛看着棋盘,摸着下巴,皱着眉头:“等会儿。”

长云对手下:“那就让他稍等,我片刻便去他马车上。”

付尧门心急如焚,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难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付大公子还会怕人勾引。

何况刚才都没有确认,他又跑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看见朗俊还在解扣子。

“扣子缠住了。”朗俊解释。

付尧门:“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终于小独眼把扣子解开了,从内兜里掏出一个小香囊:“这是我的。”

付尧门:“你把头发散下来给我看看。”

朗俊点点头,顺从的把头发散了下来。

付尧门捂着要绞痛的胸口:“你为了行走江湖所以假扮成少年。”

郎俊:“我没有刻意假扮,只是别人都会容易误会,我就也再也没有解释过。”

她的长相就像个没长开的五官圆润的少年,声音微微沙哑,胸前被宽大的衣服遮盖的一马平川。

付尧门:“朗俊,这个名字就像男人,你现在应该告诉我真名。”

朗俊低头:“我真名不好听。”

付尧门:“没关系。”

朗俊:“朗春花。”

付尧门:“你还是叫朗俊吧。”

他掀开车帘催促一脸的急不可耐:“催催你们师姐诶呦我草,她在墨迹啥。”

他放下车帘,有些心不在焉。

朗俊把头发抓起来绑好,又坐端正:“先生,我是男人女人其实没有一点关系的,如果你现在觉得有什么不适,过不多你就会知道,其实没有任何分别的,我从小就是这样。”

付尧门敷衍:“行行行。”

朗俊:“先生,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虽然没有必要,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我不想特意让单长云知道我是女人,如果她知道了,她会有更多的法子折磨我。”

付尧门:“你放心,如果她知道……”

朗俊:“请先生成全。”

付尧门:“不行,我不会帮你保密的,你就是一条毒蛇。”

车帘被掀开,单长云带着一身的来自于另一个马车的檀香味道走了上来。

付尧门发现她越来越有大师姐的派头了,别人上马车都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她上个马车跟活跟个登基一样。

长云一上来,朗俊温顺的眼神顷刻起了变化。

长云坐下来问:“怎么了,付公子。”

付尧门指着朗俊:“长云,你可知,她是女人。”

长云皱眉:“嗯?怎么会。”

付尧门:“真的!”不信你问她!”

长云看向朗俊。

朗俊道:“我方才跟先生开玩笑的。”

付尧门:“长云,她撒谎,她就是女人,她叫朗春花,是个女的她。”

长云手搭在车窗上,微微笑着。

付尧门:“单长云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要不信让她把头发散下来。”

长云点头,对朗俊道:“放下头发。”

朗俊又把头发拆了下来。

长云看了几眼皱眉:“小孩子嘛,只是长相柔了些,长大就好了。”

付尧门:“不不不,春花,刚才你不是这么放的,刚才你的头发是别在耳后的,然后额头几缕碎头发。”

长云站起来笑道:“我还有事,若是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就别叫我。”

付尧门急了:“脱衣服!长云她亲口告诉我的,你让她脱衣服一切都明白了。”

长云双臂环抱无奈:“行吧,脱。”

付尧门站起来:“她是女人,我不方便看,我先下马车,长云你看好了,就来叫我。”他掀开车帘跳下去:“长云,你快看啊。”

他跳到外面蹲在石头上心想,衣服都脱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狡辩。

片刻之后,长云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付尧门站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女人。”

长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就是个孩子,付尧门你是傻了吗,他说什么你都信。”

付尧门惊讶:“怎么会,长云你确定?”

长云:“今天晚上马车就不上路了,不然太辛苦,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帐子,里面有火炉棉衾,好好睡一晚上,明日一早换乘骑马。”

付尧门再次跳上马车,看见朗俊冲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付尧门:“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朗俊:“没有耍什么花样,就是暂时不想让单长云他们知道。”

付尧门:“你是怎么做到的。”

朗俊将发带翻过来,露出里面的一个小环扣,环扣呈墨绿色,她用指甲轻轻刮擦表面,淡淡的特殊的香气就渗了出来。

朗俊:“先生,这是您所创的一种迷魂药,名作镜花水月,其功效,您是知道的。”

付尧门:“你把她迷住了。”

朗俊:“单长云意志力原本很强,可是不知道为何这次却轻易的就得手了,也许是她本身就不信匆匆一瞥,未设防备,若是她再多看一眼,我就撑不住了。”

付尧门有点恼了:“行啊你小俘虏,既然如此你告诉我干什么。”

朗俊:“我嗜毒如命,而先生对我有大恩,我无父无母,无亲朋一字,唯有师法先生,我才苟延残喘至今,虽然从未见过您,但是神交多年,对您我愿意知心换命,在我心中,您是这世上除了那一万两之外最重要的,我不想对您遮遮掩掩。”

付尧门眯起眼睛:“所以你真的是女人。”

朗俊点头。

付尧门的内心,我的个草啊。

他说什么也不跟小独眼坐一起了,到了帐子里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日清早,单长云就给他换上了日行千里的骏马,而为了不耽误行程,车队全部都换成了马,一人或者两人一匹。

付尧门骑着一匹最胖的马,他问长云:“门主,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你说了我一定改。”

长云同他并驾而驱,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马耳朵:“行了别埋怨了,不知好歹,别看这马肥,跑的不慢,最早今天晚上就能赶到了。”

付尧门小声道:“门主,这次任务你是不是只带了我一个。”

长云点头:“只有你一个。”

付尧门嘿嘿一笑策马凑近她的脸:“门主,若这次我任务完成的漂亮,能不能让我当副门主。”

门徒都知道内讧争宠了,长云很欣慰。

反正不算叛逃的顾煜,门里一共就仨人,付尧门想当这破门的门主看来对这甜心门实在是难得的给面子了。

两人说话间,一匹瘦弱的枣红小马赶了上来,一个比马还有瘦弱的少年跨在马背上,遥遥的望向这里。

付尧门看了朗俊一眼问长云:“你不怕她跑了?”

长云道:“没事,我很宠他,给他下了没有过期的“你要丸”,还给他缚了三步猝死铃,他要敢跑,就死定了。”说着,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铃铛。

付尧门听这些鬼名字,突然明白了单长云为什么能给自己的门派起名叫甜心名,原来万神门整个门派起名字都是这么个调调啊。

秋天的雨任性的很,说下就下,又急又快,泥水翻溅马蹄,铅墨色浓云奔腾排匝,看样子还要憋好大一会儿,单长云将蓑衣递给付尧门,将小斗笠罩在他马头上:“时间不早了,下雨也要赶路。”

付尧门接过来刚要披上就发现身后的小独眼还在淋着。

她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无论自己往哪里调转方向,她都会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后面。

看样子,单长云是不会给她蓑衣了。

付尧门心想,我管她干什么,她既然这么多鬼主意,又这么特立独行遗世独立,自然会有她的办法。

付尧门驱马往前赶了赶,行了一里地后,实在忍不住停了下来,将身上的蓑衣拿下来递给她:“风雨太大了,你穿上吧。”

朗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接过蓑衣楼在怀里,在马上一本正经的鞠躬:“多谢先生。”

付尧门这辈子都没有干过什么好事儿,对自己这种牺牲自我的行为很不理解并且鄙夷。

单长云在一旁远远的看着,令人又去拿了一套蓑衣来送给付尧门。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时间成谜,感谢还有耐性的你们